在孟遜見不到的地方,曲江煙無聲冷笑。
這也就是她遭受過劇變,心性堅韌,沒什麼是她不能承受的。若還是從前的曲江煙,她怎麼肯如此自甘下賤,以色侍人?落到如今這個地步,她竟比飛煙還不如,事事都要以身子做籌碼,全然不顧女子的矜持和自尊。
不過不要緊,她現在有多難堪,動力就有多大,等她離了孟府,天高海闊,便把這段經歷徹底葬送,再不要憶起提及。
得了孟遜許諾可以出府,在曲江煙來說遠遠不夠,可她明白欲速則不達的道理,事情得一步一步來,否則惹了孟遜疑心,她陰謀敗露,小命都有危險,何談其它?
曲江煙被孟遜折騰得有些晚,天矇矇亮了,才被他放過,再不敢像從前那樣囂張,撐着身子回到自己的廂房。
竹紋一臉的驚喜,忙扶她坐下,道:“姑娘大喜……總算苦日子熬到頭了,這回看那起子小人還怎麼說嘴,到底爺心裡還是有姑娘的,這不又和姑娘和好了?”
曲江煙仿似被打了一記耳光,臉紅得要滴血,卻一個字都不想多說,只是擺手道:“打水吧。”
竹紋應聲“是”,歡歡喜喜的退下。
曲江煙由着竹紋服侍沐浴,頭髮都沒絞乾,就累極睡下,她吩咐竹紋:“明兒一早務必叫醒我。”
竹紋不解,曲江煙一向是能起多晚就起多晚,這些日子雖然不需要服侍孟遜,可孟遜從沒苛求過她,如今重新得了孟遜的寵,怎麼倒要早起了?
她還要再問,曲江煙已經睡着了。
倒是曲江煙多慮了,她原想早些起來堵着孟遜叫他兌現諾言,結果她沒能起早,正頗爲痛悔呢,竹紋含笑進來道:“姑娘醒了?剛纔總管送來了一沓銀票,說是爺臨走前交待的,馬車已經準備好了,姑娘幾時出門,吩咐一聲兒就行。”
曲江煙怔了怔,放下梳子道:“嗯,知道了。”
算他守諾。
可他即使守諾了,曲江煙也沒法領他的情,孟遜對她不好,她覺得正常,可他對她好,她越打心眼兒裡胳應兼膩味:誰知道他對着她,心裡到底想着誰?
終於得以出府,曲江煙如魚兒入水,鳥入高空,那份自由自在實是萬金難換。
竹紋沾了她的光,比她還興奮,兩人坐車到了京城最繁華的街道,幾乎是挨個鋪子的逛。每見到一樣首飾,竹紋雙眼冒光。
曲江煙雖然也做興奮狀,可心思畢竟不在這裡。
這回出門,孟遜準備得十分周全,內有竹紋跟隨,外有一個車伕還有兩個慣常外院行走的婆子,衣飾整齊,神情嚴謹,一看就是高門大戶裡訓練有素的婆子,不容人小覷。
這是怕她跑了麼?
曲江煙沒有萬全準備,自然不會這個時候逃,她能出府也不過是開頭第一步罷了。
孟遜果然大方,曲江煙醒來時牀頭放着個描金紫檀匣,打開來裡面是銀票,除了他承諾的一千兩外,還另給了兩張一百的。
曲江煙將那一千兩銀票收好,只拿了一張一百兩的,隨身帶了出來。
這一路她沒少購置東西,有衣裳布匹,也有吃食首飾,更有胭脂水粉,還買了一堆在竹紋看來毫無用處的東西,比如文房四寶,比如鎮紙、擱臂等等。
分明一個有了銀子就輕狂的性子。
竹紋看得眼熱,曲江煙見了便大手一揮:“你喜歡什麼,只管挑,回頭挑中了全包起來,我替你會帳。”
竹紋猶豫着道:“姑娘說的是真的?”
曲江煙哈哈大笑,拍着她肩膀道:“可憐見的,是不是以前從沒買過東西啊?”她說着掏出兩錠銀子,道:“喏,都給你了,你自己隨便花。”
竹紋還不敢接,曲江煙點頭她腦門道:“銀子就是花的,不然留着它何用?”
竹紋一臉悵惘的道:“奴婢的娘說,好鋼用到刃上,這銀子也得花到正地,萬一將來有要緊事用到銀子了呢?”
曲江煙搖頭,不以爲然的道:“你這純粹就是杞人憂天,哪有那麼多將來,又哪來那麼多萬一?過好今天就成了,你小小的人兒,管那麼多做什麼?”
竹紋雖然應了,還是不太捨得花,將其中一錠銀子揣起來,不放心的問:“姑娘當真把這兩錠銀子賞給奴婢了?不會再要回去了?”
曲江煙道:“不會,不會,你只管放心。”
竹紋整個人都暈忽忽的,和做夢一樣,臉上兩團酡紅,連眼神都是迷茫的,像是喝醉了酒,道:“奴婢從來沒見過這麼多銀子,今天是奴婢過得最快樂最幸福的一天了。”
真是個可憐的孩子,不足十兩的銀子,她就敢說最快樂最幸福?
曲江煙一直逛到金烏西墜,纔在竹紋的勸說下,戀戀不捨的回府。
她整整買了半車的東西,竹紋自己就挎了兩個大包袱,小身板都被墜得東倒西歪的,走路都費勁,這還來回跑了兩趟呢。
曲江煙則袖手跟在竹紋後頭,一臉滿足的笑意。
硃砂等人早就熱情的迎上來,一口一個江煙的叫着:“聽說你出府了?都買了什麼好東西,也讓我們瞧個熱鬧?”
連香凝都站在人羣后頭,扶着月影的手,道:“還是爺寵你,這麼多人也沒聽見誰得了爺的允許就出了府。”
曲江煙眉稍一挑,道:“人和人還能都一樣了不成?不過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罷了。”
香凝面色訕訕,羞得面色通紅。
她雖成了孟遜的通房,可孟遜對她不過耳耳,最初的喜悅和虛榮漸褪,她心裡只剩下了不安。曲江煙失寵多日,卻一朝就又翻了身,着實讓香凝遺恨又無奈。
她就怕早晚有一天自己得了孟遜寵這事被曲江煙翻出來打臉,果不其然,她這會兒就指桑罵槐的翻騰了出來。
可江煙潑辣,香凝不敢直攖其鋒芒。
見香凝還知道羞恥,曲江煙也就不痛打落水狗,只輕蔑的一笑,朝着硃砂等人大方的道:“見者有份,你們看喜歡什麼,只管挑,權當我送大家的禮物了。”
衆人一陣歡呼:“江煙,你可真是太好了。”
世情一向如此,能得到好處,誰不趨炎赴勢?
但凡女子就沒有不喜歡買東西,尤其是漂亮衣裳、精美首飾和上等胭脂水粉的,衆人圍過來,見曲江煙果然買的東西又多又好,不由的連連誇讚。哪管是誠心還是虛僞,橫豎說好話又不掉塊肉,之前她們怎麼奉承香凝,此刻就怎麼奉承曲江煙。
香凝氣得菸圈都紅了,手裡緊捏着帕子,恨恨的瞪着被衆星捧月般圍在中間的曲江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