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歡他嗎?”
“我愛他。”
“還記得我曾經告訴過你,我有一個喜歡的人嗎?”
“是……他嗎?”
“是。”
康靖無言再回話。
她青春歲月裡,一直愛着的人,她如願以償地嫁了。
他匆匆趕回國內,連當騎士的資格都失去了……
看着飛機劃過天空,康靖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份感情。他揣着對她的思念,在國外待了近八年,然後,回國,再然後,他所有的幻想與思念,在這一刻破滅了。
她已經嫁給了她的所愛,除了祝福和守候,他還能做什麼呢?
倪佳人亦是迷茫,她終究還是傷害了康靖。
而歸途,充滿了未知,和傅司臣的約定,不知道又是怎樣一個結果。
倪佳人還是回了一趟城郊別墅,一切都好像她離開時候的樣子,彷彿一切都沒有變過,她也沒有去問秦姨,傅司臣是否回來過。
她害怕知道結果,反正,所有的答案都會在今晚揭開。
她不想提前知道,徒增悲傷罷了。
換了衣服,化了一個精緻的妝容,踩着高跟鞋,她驅車到了小巷中的那傢俬房菜館。
老闆看見她很熱情地迎上來,“佳人又來啦?”
“嗯。”
“一個人嗎?傅先生沒陪你?”
“他應該一會兒就到。”雖然,她不知道他是否會赴約。
“那先點菜嗎?”
“等他吧。”
“好。那我給你弄點兒小吃,當消遣。”
“嗯,謝謝。”
老闆笑呵呵地回了後廚。
私房菜館裡,除了她和老闆,空無一人。
偌大的餐廳,異常冷清。
她想起十年前的私房菜館,每天都擠滿了人,外面還有人排着隊拿着號碼牌等裡面的人吃完,那時候的老闆,也是意氣風發,在人羣中穿梭,忙得不亦樂乎。
而今,時過境遷,物是人非。
私房菜館不復當年的熱鬧,她和傅司臣不復當年的美好……
浮石集團。
會議室坐滿了各部門的經理和秘書,傅司臣一個人坐在首位,何軒在對着屏幕滔滔不絕地解釋着下週的工作重點。
除了這裡,整個浮石集團都是空的。
因爲是週末,除了必要出席會議的員工都還在放假。
傅司臣歪着頭,望着窗外日漸落下的日頭,行道樹的葉子已經飄落,只剩下光禿禿的枝幹,細長的枝椏在風中搖擺着,好像要被秋風折斷了。
讓他想到了一星期前的倪佳人,她站在工地的一片斷片殘瓦上,還踩着高跟鞋,穿着一條印着秋葉的裙子,在風中微蕩,長髮被風揚起,緩緩轉眸,她的側臉即便揚着笑意,他還是看出了她眼底的傷痕。
她說,她今天會在私房菜館等他。
“下週的工作重點大致就是這樣了,傅總,你還有什麼要強調的嗎?”何軒收起手裡的文件,轉而問傅司臣。
然而傅司臣仍撐着頭,望着窗外的景色。
衆人一致地轉移視線,以爲窗外有什麼美好的景色,但是,並沒有。除了枯乾的枝椏,還有依舊川流不息的車輛,偶爾三三兩兩的行人走過,步履匆匆。
“傅總?”
何軒湊近了他的耳旁,傅司臣才驚醒,故作淡然,“嗯。”
“您還有什麼要強調的嗎?”
“沒有了,散會吧。”
聲音很低,甚至不如往日有底氣。衆人不可思
議地盯着他,沒想到自家總裁還有這麼溫和的一面。
傅司臣率先拿起手機出了會議室,回到頂層的辦公室。
已經快六點了,他卻沒急着走。
再次從抽屜裡拿出了那份任職合同,他此次赴約,意味着,她要答應他的建議了,她要去美國了……
長指拂過“倪氏集團”幾個大字,心中卻隱隱犯疼。
明明,一切都在按照他想象中的發展,她會去美國,他會安排好一切去找她。
可是,他是以傷害她的方式逼她去了美國。
大千世界,她走出去了,還能再回來嗎?
這一紙合約,給了她自由。
如果說,他們的婚姻,就像是牽着風箏的線,原本的她是牽着風箏的人,而他是被放飛的風箏,她一直守在原地,等他回家。
那現在,他就成了那個放風箏的人,而她則是那一隻飛翔的風箏,而這一紙合約,就是剪斷風箏線的剪刀。
一刀下去,他要看着她飛遠。
如果最初還能看到她的位置,那麼,等她飛得越高,或者越遠,他還有將她拽回來的機會嗎?
就算還有一紙婚書,於他們而言,就是可有可無的東西。
無論他們之中的誰,只要誰想離婚,甚至不需要對方簽字,只需要給祁聞說一聲,他們家分佈在各個政府部門的人就能幫忙註銷他們的婚姻關係。
牢靠的婚書,在他們面前,不值一提。
握着合同的手,緩緩收緊,望着落地窗外黑下來的天色,傅司臣有一瞬間,不想去赴約,不想讓她走。
可是,如果她不走,阮舒晴醒來要追究責任呢?
他承認,他做不到兩全。
夜色漸垂,傅司臣仍站在窗前,恍如一座雕塑,不動,不聲。
七點,傅司臣還沒有出現。
倪佳人拿着手機不斷地撥弄着,突然,手機黑了屏……沒電了。
“怎麼,傅先生還在忙嗎?”老闆走過來,坐在她的對面。
“嗯。”
倪佳人點了點頭,隨手將手機放在一旁,“可能還在忙吧。”
或許,他根本不願意赴約也不一定。
“哎……”
老闆長嘆一聲,望着店面,眼底滿是眷戀,“你和傅先生啊,是我的最後一波客人了。”
“爲什麼?”倪佳人微訝。
“這裡呀,要拆遷了。”老闆無奈地笑了笑,眼角已寫上了滄桑,“我爭取了好久,還是沒能留下。”
“這是原本說我和我太太一手辦起來的,那時候啊,我的手藝可真是好,年輕又有幹勁兒。”纔開私房菜館的時候,他才三十來歲,後來,倪佳人他們到這裡,他們已經開了十來年了,正處於鼎盛時間。
“後來,她得了癌症,沒過多久就去世了。”
老闆的眼底,劃過一抹悲傷,無奈地搖了搖頭,“我老了,體力不如以前了,味覺也不如當年好了,也不想再換地方了,哪怕是生意越來越差,還能過日子,也就罷了。只是碰上新城區建設,沒辦法了……”
這是他妻子,留給他唯一的念想與回憶,如今,也要破滅了……
倪佳人感覺一陣心酸,“其實,她一直在你心裡,就算沒有了這家菜館,也不會變。而且,你的心意,她在遠方,一定也能感受到,她會覺得滿足,也會覺得幸福,但是,最大的祝願,還是願你安好,不是嗎?”
倪佳人望着這位兩鬢斑白的中年人,他五十來歲,原本應該是精神勁頭還不錯的時候,至少,上次來他還有些精神,
如今卻覺得有些倦怠了。
或許是爲了拆遷而奔波吧。
但恰好也證明,他多麼想留下這間小菜館,是他和他妻子愛的證明。
其實,她知道他爲她所做的一切,已經能夠幸福而滿足的安眠了吧?有一個人那麼愛自己,直到去世也不曾放下。
“是啊。”
悵然若失,他望着這幾十年如一日不曾變過的格局。周圍的建築都變了,連菜館外的環境都變了,只有他這裡,還依舊如二十年前一樣。
如此,就好像她還在一樣。
倪佳人也打量起這家菜館來,還是她記憶中的模樣,只是越來越清冷。
她勸別人放下一個已亡人,而她的心裡住着一個未亡人,如何也放不下。
夜色漸深,傅司臣還沒有來。
所以,即便她答應了他的條件,他也不願意來。就連一頓晚餐的時間,都不願意再吝嗇給她了嗎?
她跟他一起長大,終究比不過一場救命之恩;
她一個活生生的人,終究還是輸給了一個躺了五年的人。
如何甘心?
不,她不甘心。
她還沒有讓阮舒晴說出實情,她還沒有洗脫冤屈,她怎麼能帶着遺憾離開?
至少,她做不到讓一個處心積慮的人,安然地陪在他身邊!
倪佳人突然爽快地開口,“老闆,老樣子,上菜吧,我們倆吃。”
老闆微訝,“不等傅先生了?”
“不等了。”
不等了,即便他來,她也不會離開。
不如,不等。
傅司臣看了那份合同許久,終於下定了決心。
轉身,卻聽到手機鈴聲響起。
“傅先生,阮小姐醒了!”醫生激動地說。
“我馬上過來!”
傅司臣正準備走,手裡的合約卻時刻提醒着他,若是不去,就連她的最後一面都見不了了!
“傅先生,阮小姐在叫你的名字……”
“嗯,讓她安心,我馬上就到。”
最終,他還是把合同帶上了。
一會兒,他就過去一會兒,然後就去送她。
汽車在路上飛馳,合同靜靜地躺在副駕駛的位置,不曾爲他的車速發出一點兒聲音,就像手機沒有傳來的倪佳人的電話聲。
很安靜。
慌忙停在西郊別墅外,他一路小跑進別墅內。
“舒晴?”
阮舒晴還躺在病牀上,聽見他的聲音,微微睜開了眸子,面色似乎十分疲倦,“司臣……”
她擡着手,想觸碰他,卻沒有多少力氣。
“我在,怎麼了?哪裡不舒服跟醫生說。”
“我……”阮舒晴想了想,又搖了搖頭,“我有點兒累了。”
“那你再休息會兒。”
“嗯。”
她點了點頭,“別走,在這裡陪我。”
“好。”
看到他點頭,阮舒晴才安心地閉上了眸子,拽着他的手卻沒有放開,嘴角微微揚起了一抹淺淺的笑意。
“怎麼回事?”傅司臣輕聲問。
“阮小姐才醒來,身體虛弱,會累很正常,近期慢慢地調理身體,等她適應了會慢慢好轉的。”
“那就好。”
“真好,我們家阮阮終於醒了。五年啊,這世界都變成什麼樣子了,阮阮終於有機會看到了。”
阮母在一旁抹着淚說着,眼神卻時不時地瞄着傅司臣的臉色,明顯話中有話。
傅司臣聞而不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