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諾, 熙諾,龔熙諾!”原璟坤託着腹底,想要翻身卻怎麼都動不了, 心裡着急, 語調也不自然地上升。
“嗯?”龔熙諾驚醒, 擰開牀頭燈, 探過身去。“寶寶, 怎麼了?”
“我可能要生了。”短暫的疼痛消失,原璟坤別過臉,面色有點焦慮。
“啊?”龔熙諾瞪着眼, 萬般沒料到原璟坤竟然提前發作,一時之間手足無措, 呆愣地瞧着他。
原璟坤無奈地閉了閉眼, 這人怎麼突然變傻了呢, 輕微的痛感再次來臨,原璟坤推了推龔熙諾:“熙諾, 你快把孩子們送走,給左鋒打電話吧。”
“噢。”龔熙諾恢復常態,幫原璟坤換成了半躺的姿勢,又拿了幾個靠墊塞在他身後,匆匆忙忙地換了衣服, 直奔樓下。
龔熙諾敲了敲客房的門, 半響, 周英俊裸着上身, 打着哈欠開了條門縫:“熙諾啊, 怎麼了?”
“璟坤可能要生了,恐怕來不及去醫院, 英俊,你受累跟芹嫂把孩子們送到你那兒去吧。”龔熙諾的語速是從未有過的快,心裡更是萬分焦急和恐慌。
“噢,知道了,你彆着急,給左鋒和樂凡打電話了嗎?”周英俊頓時睡意全無,拍了拍龔熙諾的胳膊,安撫他。
“打了。”龔熙諾點頭,剛纔下樓的功夫已經通知了左鋒和夏樂凡。
龔熙諾返身上樓,周英俊關了門,拾起昨晚隨手扔在地上的衣服,邊穿邊拍醒宋葉陽:“葉陽,葉陽,醒醒了,醒醒了。”
兩人昨晚嬉鬧到凌晨才睡,宋葉陽這會兒困勁兒正濃,以爲周英俊故意又玩什麼花樣,煩躁地撥開他的手,沒睜眼。
周英俊繫着襯衫的扣子,在他耳邊道:“小原要生了,你快上去看看,我把芹嫂和孩子們接回咱家。”
什麼,誰要生了,接誰,接回哪兒去。宋葉陽迷糊中聽完了周英俊的話,搞懂了他表達的意思,騰地坐起身,連問:“璟坤要生了?不是還有半個月纔到日子嗎?肚子開始疼了?”
“不知道。”周英俊穿戴整齊,拿過外套搭在小臂上。“已經告訴左鋒和樂凡了,我先去提車,生了告我。”
“哎,圍巾。”宋葉陽把圍巾扔給他,叮囑。“夜裡開車當心。”
“知道。”周英俊在他脣上落個吻,抖着圍巾開門出去。
宋葉陽來不及換衣服,套了件睡袍,瞥了眼鬧錶,凌晨兩點十五分,這孩子怎麼偏偏半夜急着要出來呢,慌慌地往二樓快走。
龔熙諾回到臥室,見原璟坤的手按着肚子,閉眼擰眉,準是又疼了,他不動聲色地來到原璟坤身邊,被下的肚子倒是沒有太大的動作。
宋葉陽裹着睡袍,連門都沒敲直接進來,走到原璟坤身邊,低聲問:“怎麼了?疼得厲害?”
等維持不過幾秒的疼痛過去,原璟坤睜開眼,疼痛不重,臉色沒什麼變化,搖搖頭:“不太厲害。”
“是不是假性陣痛?”宋葉陽偶爾閒來無事也翻翻那幾本育嬰指南,關於懷孕和分娩的知識也瞭解些皮毛。
“不是。”原璟坤費力地動了動,有過經驗的他,當然能夠分得清楚真假虛實。
夜裡道路暢通,左鋒和夏樂凡不到二十分鐘便趕了來,左鋒明顯沒睡醒,眼泡又紅又腫,夏樂凡明顯沒睡,大大的眼袋掛在黑眼圈下面。
儘管已經爲原璟坤接生了兩次,夏樂凡還是不由自主地緊張,插好電源,腳下拌蒜,差點被電線絆倒。
左鋒拽住他搖搖欲墜的身體,嗤笑:“又不是你要當爸爸,緊張什麼。”
夏樂凡出乎意料地沒有還嘴,默默無語地把儀器打開,掀起原璟坤的睡衣,把導線貼在緊緻的肚皮上,調試儀器的性能。
左鋒戴好口罩和手套,褪去原璟坤的睡褲,探到下面的宮口,開了差不多三指左右,距離生產還有段時間。
兩個人有條不紊地各自進行手頭的工作,配合默契,專注認真。
左鋒摘了口罩,扔了手套,衝夏樂凡道:“開了差不多三指吧。”
夏樂凡看了看儀器上面顯示的數據:“胎心有力,胎兒姿勢正確,宮縮已經有規律了。”
“現在去醫院還來得及嗎?”宋葉陽聽到骨縫開得不多,終究不放心原璟坤在家中分娩。
“現在嘛。”左鋒猶豫。“現在已經是活躍期了,這個時候再去醫院的話,我怕...”醫院距離別墅不近,萬一是急產,孩子有可能等不及地生在車裡。
“沒事兒的,叔父,您放心,原先生這胎養得好,他身體也強壯,肯定能順利生產。
夏樂凡寬解完宋葉陽,同樣摘了手套,坐到沙發裡。
左鋒見他情緒不高,關心他:“怎麼了?夏主任。工作挺忙的?”
“還行吧。”產程漫長,夏樂凡雙手交叉搭在腹前,閉目養神。
宋葉陽的手機響,是周英俊發來報平安的信息,他和孩子們已經回到家,還問了問原璟坤的情況,宋葉陽回了寥寥數字,沒心情多理他。
不多時,陣痛已由原來的幾秒發展到十幾秒甚至更久,間隔的時間也越來越短,原璟坤緊閉着雙脣,抵禦着疼痛,握着龔熙諾的手不由得用力。
疼痛過後,原璟坤扭頭見龔熙諾滿頭的汗,彷彿此刻陣痛的是他,不禁笑問:“熙諾,你怎麼了?”
“嗯?”緊張、擔心、焦躁、害怕、期待,種種情緒充斥着龔熙諾的內心,使他沒辦法冷靜下來,又不敢表現得太明顯,怕影響原璟坤的心情,初冬季節,臥室的溫度不高不低
龔熙諾由內而外地渾身發熱,他舔了舔乾澀的嘴脣。“我沒事兒。”
原璟坤拿起毛巾擦了擦他額上的汗:“我不是很疼,真的。”
夏樂凡的手機鈴響,他摸出手機,是耿鑫的電話,一來大家都不是外人,二來他不方便出去,就在原地接了電話:“喂,沒有,不是,你什麼意思?我跟哪個小護士眉來眼去不清不楚?我問你,是哪個小護士?耿鑫,我警告你,別太不講道理,我對你怎麼樣,你心裡沒數嗎?你還有沒有良心了?你說呢!好!行!分就分,房子車子存款都給你,我淨身出戶,誰不分誰是孫子!”
夏樂凡初接電話的時候語氣已經非常不耐,後來越說音調越高,態度越來越不好,最後撂了句狠話,氣哼哼地掛斷電話。
左鋒這才瞭解夏樂凡這張跟別人欠了他錢似的臉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原來是和愛人吵架,畢竟是同窗多年的好友,雖說是人家兩口子的私事,也得勸幾句:“樂凡,你這麼忙,陪人的時間少,人家發發脾氣也是應該的,你要多體諒多理解。你這麼跟人家大吼大叫的,耿鑫那麼軟脾氣的人,這會兒說不定偷偷掉眼淚呢。”
“哼,他還軟脾氣?”夏樂凡哼笑,翻了個白眼。“那是因爲你不瞭解他。你以爲他還是過去的那個耿鑫嗎。他現在肯定跟沒事兒人似的,既不氣也不急,說不定餓了還能給自己煮碗麪。哎,記得剛認識那會兒,我值夜班,他還給我送飯呢,後來,改成叫外賣,再後來,直接把外賣電話扔給我,現在倒好,我下了夜班還得給他買早點。”
“噗...”除了左鋒和宋葉陽的笑,連疼痛中的原璟坤都捂着肚子忍不住樂出聲。
“兩個人不是得互敬互愛麼。”左鋒扭了扭脖子,知道他們倆都是孩子脾氣,前晚打到說好分手等天亮又能如膠似漆,象徵性地寬慰了他。
“樂凡,你和耿鑫差不多得了,等會兒估計他又得哭哭啼啼地找你表叔告狀,別總惹人家生氣,都多大的人了。”宋葉陽教育夏樂凡,他和周英俊真的沒少處理他們倆的感情糾紛。
前段時間夏樂凡剛升職,在醫院裡有點風雲人物的意思,惹得小護士們紛紛上前套近乎,耿鑫知道後,半夜三更跑來跟周英俊訴苦兼告狀。
左鋒見宋葉陽準備下樓換衣服,問:“宋先生,家裡有咖啡嗎?”他現在急需□□的支撐。
“有。你呢,你喝嗎?還是吃點什麼?”宋葉陽踢了踢夏樂凡,嘴上數落他,心裡還是關心的。
“我...”夏樂凡想了想。“我也要咖啡,我想吃麪包。”說完,給耿鑫發了信息,告訴他原璟坤即將生產的消息,自己在龔熙諾的別墅,又說了點哄他的話,耿鑫沒回他,知道他是在擺姿態,也沒在意。
左鋒不可思議地看着夏樂凡,明明剛跟愛人吵完架,怎麼還有食慾呢。
宋葉陽端着咖啡和麪包上來的時候,原璟坤在龔熙諾的懷裡昏昏欲睡,趁着疼得不厲害,儲蓄精力,龔熙諾身上的襯衫都被汗水打溼,宋葉陽替換他,叫他換件衣服。
原璟坤似睡非睡,大概又夢到被綁架的事,雙眉緊蹙,嘴裡不住地囈語:“熙諾,熙諾,熙諾...”
“我在,寶寶,我在呢。”龔熙諾握緊他的手,晃了晃他的胳膊,讓他從夢魘中醒來。
“啊...”腹內強烈的疼痛令原璟坤冷不防地□□出聲。
左鋒上前再次檢查,差不多開了有六指,再睡是不可能的,天也已經濛濛發亮:“吃點東西吧。”
“等會兒。”原璟坤拽着龔熙諾的胳膊,小聲道。“熙諾,我想去廁所。”
龔熙諾給他穿好睡褲,擡起他的上半身,宋葉陽接手扶住他,龔熙諾又繞到他身前,擡起他的雙腿,待原璟坤坐穩,替他穿好拖鞋,扶着他的胳膊令他站起身,架着他去衛生間。
好不容易走到衛生間,原璟坤站不穩,只得坐着解決問題,完事後,洗了手又擦了把臉,還沒邁開步,疼痛又來,原璟坤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撐着洗手池,微微彎腰。
等他疼完,龔熙諾才扶着他小步移動,沒上牀而是坐在沙發裡吃了點麪包,又喝了半杯牛奶,他嫌巧克力太膩,香蕉太甜,不願多吃。
原璟坤與其說是坐在沙發裡不如說是陷在沙發裡,他坐得非常靠前,雙腿伸直,劈開腿根處,這樣的姿勢似乎能夠稍稍緩解陣痛。
當然,再開了差不多七指後,他還是被移回到牀上。
陣痛現在幾乎每隔三五分鐘便如期而至,每次幾乎都要持續五十甚至六十秒,原璟坤也冒了汗,咬着牙忍受着磨人的疼痛。
“呃...”堅持不住還是得喊出聲,原璟坤手下使勁,被單被他抓出褶皺。“呼...呃...”
“深呼吸,深呼吸...”左鋒指導他。
原璟坤大口地吸氣和呼氣,輕微地減緩了疼痛,禁不住地低語:“好痛...”
龔熙諾按摩着他的後腰,順着他的背,又拿毛巾擦了擦他的汗:“寶寶,別較勁,別用力,深呼吸。”
等這波陣痛過後,左鋒又查了查情況,說:“起來走走吧,這樣羊水好破。”
龔熙諾和宋葉陽合力架起原璟坤,胎兒抵在盆口,整個肚子下墜得非常明顯,原璟坤一動彈,好似要掉下來似的,他手託着肚子,艱難地站穩。
龔熙諾等於是半抱着他,原璟坤雙腿發抖,走不穩當,幾乎都是龔熙諾拖着他在移動,手下的肚子沉甸甸地,每次挪動,大腿根處都傳來刺骨的疼痛,肚子的胎兒奈不住地往下衝,宮縮又強勁,他根本直不起腰。
“熙諾,我走不動了。”原璟坤真的半步都挪不動,渾身軟綿綿地靠着龔熙諾,停下腳步,拒絕再走動。
“乖。再走會兒,羊水還沒破呢。”龔熙諾溫柔地哄他,他知道若非到了不可忍受的地步,原璟坤不會這般賴在原地。
“熙諾...”原璟坤雙眼通紅,多重強壓之下,身體難受,心裡也委屈,聲音有些發哽,懇求地望着龔熙諾。“我真的走不動了,太疼了。”
龔熙諾見原璟坤這般模樣,如同萬根針刺着心臟,手裡使勁攬住原璟坤,要他承受生產的痛苦,都是他的錯,他親了親原璟坤佈滿汗珠的鼻尖,沒徵詢左鋒的意見,直接把人半抱半拖地弄回牀上。
左鋒其實也不忍心目睹原璟坤這樣的慘狀,不過羊水不破,胎兒卻掙扎得厲害,他不想錯過大人還有勁,宮縮還強烈這樣分娩的好時機。
原璟坤躺回被裡,疼痛更甚,嘴裡止不住地瀉出痛苦的□□:“嗯...疼...啊...”
已開十指,羊水遲遲不破,在分娩中這不屬於好現象,夏樂凡見此提議:“左鋒,人工破水吧,真的不能再耽擱下去了。”
左鋒採納夏樂凡的意見,拿出工具,輕緩地把工具移進,慢慢地深入。
“啊...啊...不...”陣痛已無間隔,原璟坤本就疼得難以忍耐,扭動着笨拙的身體,像是要躲避似的。
“別動。”夏樂凡穩住原璟坤的身體,扶着他支起的雙腿。“一小會兒就好,一小會兒,忍耐下。”
左鋒輕而易舉地探到羊膜腔,拿着工具的手微微轉動,瞬間從穴口涌出大量的略有渾濁的羊水,左鋒再次緩緩地把工具移出產穴,肩膀上擡擦了擦額上的汗,直起身:“破水了,原先生,現在開始,你要用力,像生姐姐妹妹的時候那樣,疼的時候要用力。”
羊水破後,疼痛彷彿跟着升級,在龔熙諾懷裡的原璟坤仰着脖頸,控制不住地提高呼喊聲:“啊...噢...啊...啊...”
叫聲雖然越來越高,可產穴的進展卻越來越慢,奇怪地出現了穴口大開卻不見胎兒跡象的情況,左鋒跟夏樂凡使了個眼色,和他換了個位置,夏樂凡檢查了穴口的狀態,左鋒雙手摸了摸胎腹,當即明白了問題出現在哪裡。
原璟坤儘管可以擁有孕育生命的能力,但他畢竟是個男人,體型不可與女人同日而語,他的骨盆過窄,產力不足,之前龔璽和姐姐妹妹都個頭偏小,能夠順利通過骨盆,這次胎兒的個頭明顯有點大,胎頭理所當然地卡在骨盆處,衝不下來。
左鋒和夏樂凡對視,之後倆人進了衛生間,鎖了門,過了半刻鐘,才一前一後地走出來,夏樂凡手裡拿着毛巾擦了擦滿臉的汗。
“怎麼了?是哪兒不好嗎?還是...難產了?”宋葉陽不懂得生產的知識也懂得看臉色,見他們倆不如剛纔那般遊刃有餘,語氣急切聲音卻非常低。
現在的原璟坤對聲音特別敏感,他聽見了宋葉陽的問話,費勁地擡起頭,眼神快速地尋找左鋒和夏樂凡的身影。
“不是,不是,不是。”這個時候堅決不能刺激產夫的情緒,左鋒連聲否認,走近原璟坤,擠出笑解釋。“弟弟的頭有點大,可能需要我們幫幫它。”
其實現在出現的問題就是難產,當着原璟坤的面不能實話實說,唯有委婉地表達。
“啊...”胎兒的頭撞擊着脆弱的骨盆,疼得原璟坤白了臉,他抓着左鋒的衣袖,吐字費力卻清楚。“要弟弟...保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