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西珏面無表情，用冷然的聲音，一個字一個字的重複道：“我們分手吧。”
分手吧……
喬莫晚從賀西珏的一雙眼睛裡，看到了倒映着的小小的自己。
第一次沒有聽清楚，他已經重複了第二遍。
她不是這樣自欺欺人的。
“你說……要分手？”
即便是不想要自欺欺人，卻還是又多詢問了這樣一句話。
她的手指剛巧落在自己的右手無名指上，這裡，還帶着一枚戒指，就在二十多天前，面前向她提出分手的男人，纔剛剛在一場精心設計的求婚現場，將這枚戒指給套進了她的手指上。
而現在，就在男人說出來分手的話的時候，難道她還能繼續霸佔着這枚戒指不鬆手麼？
喬莫晚深呼了一口氣，她沒有敢擡頭再去看男人的面容，即便是男人點頭的這個動作，都是從兩人之間的透明的玻璃茶几上反光看到的。
她將手指上的戒指給取了下來。
雖然戴的時間還不長，不如一些結了婚的女人，經年累月在手指上戴着，等到丈夫突如其來的提出離婚的時候，手指上的戒指都取不下來，如果是等到那個時候，就真的是難堪了。
而現在，喬莫晚是否應該感謝一句，幸好，戴着戒指的時間不久，所以能夠輕輕鬆鬆取下來，儘管是在手指上也留下了戒指的痕跡。
賀西珏看着女人這樣的動作，再看見她一雙白皙細嫩的手指上面那一圈紅痕，心臟猛地就疼痛了起來，天知道他有多麼的遏制自己的力氣，才最終抵擋住想要衝過去將低着頭不敢看她的女人給重新抱在懷中的決心呢。
“戒指你不用取下來，送出去的東西，我也不會要。”
還是逼着自己冷冷的說出這樣的話來，賀西珏的手已經在喬莫晚看不到的地方，狠狠地握成了拳頭。
喬莫晚的內心有苦澀陣陣流淌，“你不想要了就丟了吧。”
她將戒指放在玻璃茶几上，拿起自己的包站起身來，“我今天就回去收拾東西，不會再在你的房子裡……”
“不用。”
賀西珏信手從桌子上面拿出來一個文件夾，將裡面的一個文件夾直接就放在了茶几上，“這是津濱公寓房產轉讓協議和新的房產證。”
喬莫晚低下頭來，一眼就看見了房產證上面寫着的自己的名字，脣角上揚，忽然笑了一聲，“呵，這是送給我的分手禮物麼？”
賀西珏皺了皺眉，“喬莫晚……”
喬莫晚沒有再說話了，直接轉身離開了。
等到喬莫晚離開過很久，賀西珏的情緒才終於以一種極其緩慢的累積過程，達到了頂點。
他猛地將桌面上的所有東西都掃落在地上，發出乒乒乓乓的聲音。
門外的許步原本還覺得春天要來了，結果剛剛端着泡好的茶水過來，就看見了喬莫晚開了門捂着嘴向着電梯跑去，
叫了一聲喬小姐都沒聽見，連理都沒理他這個盡職盡責的小跟班。
許步正在狐疑着，究竟是到底出了什麼事情了，結果下一秒，就被辦公室裡傳來的乒乒乓乓的聲音給驚到了。
他急忙就從外面推開門，就看見了滿地的一片狼藉。
“boss……”
許步也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話，索性剛說了兩個字就直接卡住了。
賀西珏深深的閉着眼睛，看樣子好像是在調整氣息。
許步走過來，將泡好的茶壺和茶杯都放在了另外一張餐桌上，以免在剛放上去就遭到賀西珏的毒手，然後才低下頭來蹲在地上收拾，
他現將地面上的文件夾和幾分散落的文件撿起來，還好，只有文件夾上面沾染上了一點菜湯，重要文件上都是乾乾淨淨的。
“拿去給喬莫晚送過去。”
賀西珏忽然開口，嗓音一片啥呀，叫許步聽了都不禁擡頭去看賀西珏。
“那份房產轉讓協議和房產證。”
許步這才反應過來，急忙點了點頭，“哦，好。”
他低頭正要繼續收拾東西，被賀西珏一拍桌子嚇了一跳，“現在就去，另外找一個人進來收拾。”
“是。”
許步從辦公室裡出來，找了高雨，“你進去幫總裁整理一下文件和地上摔爛的飯菜，一定要小心謹慎，能少說話就少說話。”
許步給了高雨這麼一個忠告。
高雨倒是有點疑惑了，“你不是剛纔還興沖沖的跑過來，說總裁大人的春天要來了麼？陰霾要一掃而過了，喬小姐不是回來了？”
“喬小姐是回來了，只不過，”許步聳了聳肩，“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其實我也不大清楚，反正，你就提醒今天進去彙報工作的，一定要謹小慎微，不要觸及到大boss的逆鱗了。”
許步這話說的沒錯，是真的。
本來他送了賀睿辰去學校回來，接到賀西珏要給喬莫晚買早餐，就已經是覺得他們的好日子要來臨了，可是剛纔賀西珏的一頓發脾氣，再加上他現在手裡拿着的這一份房產轉讓協議……
這看起來怎麼這麼像是在男女朋友分手的時候，作爲壕無人性的男方，是想要送給女方金錢的既視感呢？
這樣一來，喬小姐不會更生氣了麼？
只不過，他只是一個小助理，沒有可以插嘴的地方。
其實，賀西珏真的沒有什麼包養情人的金主在分手的時候送房子送車子的覺悟，這也算是他認認真真談的第一段戀愛。
他只是覺得，喬莫晚一旦是從津濱公寓搬出去的話，也不能回喬家，那麼就無家可歸了。
帶着一個孩子，總不能沒有遮蔽吧。
想到小諾，賀西珏忽然內心重新涌動起來一股濃重煩躁來，他拿起手機來，幾次按下了通訊錄，卻又幾次從新江通訊錄給關了。
最終，反覆幾次，還是給杜墨淳打了電話。
杜墨淳那邊沒有手術，這個時候剛好是在拿着手機玩手遊，電話進來的時候，直接就罵了一聲臥槽，接通了電話，開了揚聲器模式，然後接着打手遊。
“你現在有空麼？”
“老子開黑，你說有沒有時間。”
杜墨淳最近迷上了手遊，說到底，也是沈景那個小紈絝給帶的了。
賀西珏說：“我去醫院找你，有點重要的事情想要問你。”
說完，賀西珏不等杜墨淳有什麼反應，就直接掛斷了電話。
當賀西珏從辦公室裡走出來的時候，站在外面的人都紛紛駐足，完全是一副戰戰兢兢臨危受命的模樣。
賀西珏對手下的員工都是視若無睹，直接就從他們面前直接走過。
他沒有叫司機，而是自己在樓下去取來了車，自己開車去了杜墨淳的醫院。
在路上，堵車堵的賀西珏心煩意亂的，撐着腮，手指不斷地敲打着方向盤，深深地閉了閉眼睛。
腦海之中，回憶起來剛纔喬莫晚在分手的時候，將手指上的戒指給摘下來放在桌面上的時候，那樣決絕的背影。
他甚至都想要不顧什麼倫理綱常，就直接將喬莫晚給挽留下來，將已經四年了一個月的女人擁入懷中。
可是……
不可能。
前面的擁堵現狀終於疏通了。
賀西珏才下了油門，發動了車子，又過了十分鐘，纔到醫院。
推門進入，杜墨淳知道是賀西珏來了，掀了掀眼皮，“先找個地方坐，待會兒再和我說話。”
卻沒有想到，他話音未落，手裡的手機就被直接抽走了。
“喂，老三！”
杜墨淳感覺到自己的眉心直跳，站起來，就向搶了他手機的賀西珏伸手伸過來，可是，賀西珏則是直接強制退了遊戲。
“臥槽！”杜墨淳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老子十五連勝了！你！”
他指着賀西珏，手指頭顫顫巍巍的，幾乎一口氣哽在喉嚨裡上不來。
賀西珏將他的手機隨手丟在辦公桌上，轉身走向沙發，坐了下來。
“我知道你那水平，是有正事找你。”
正事？
這些天來，杜墨淳已經罕見賀西珏有這樣的鄭重其事的表情，他知道這肯定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找他談，便拉開椅子坐在賀西珏身邊。
“出什麼事了？”
賀西珏掠顯疲憊的揉了揉眉心，向後欠了欠身，靠在柔軟的沙發靠背上，擡眸的時候，顯出眼底深深的黑色陰影。
“我想問一下，你有關於近親結婚生出來的孩子畸形率。”
“噗！”
杜墨淳剛剛端起手邊的一個茶杯，喝了一口水潤潤嗓子，就因爲，賀西珏這樣一句話，一口水差點兒全都噴了，自己喝的嗆的咳嗽了起來。
“不會吧，老三，你什麼時候對遺傳學感興趣了？難道要過來做醫學這行，搶我的飯碗啊？”
杜墨淳半開玩笑地說。
只是，他卻沒有看到賀西珏臉上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意思。
於是，也正了正臉上的神色，“從遺傳學上來說，近親結婚懷孕生了後代畸形概率，只是比正常的概率要高，但是也不排除正常的，就比如說，古代，皇帝家聯姻，也不乏是一些近親的表哥表妹，一些孩子在幼時就已經患病早夭了，有近親結婚這方面，也有古代醫術不發達的原因。”
賀西珏不耐的擺了擺手，“別說這些有的沒的，我是生活在二十一世紀，又不是古代。”
“我這不是給你列舉一下病例麼？”杜墨淳聳了聳肩，“說到底，現在即便是近親，早夭的概率也是很低的，只有兩方面，一方面是生理，另外一方面是心理。”
杜墨淳頓了頓，才接着說，“生理方面，就是各方面的器官是不是健全。”
“而心理，則是包括智力和精神兩方面，需要看後期了，不過，還有一點，近親生下的孩子，各方面的防禦能力都是要弱一些的，要不然國家也不會明令禁止這一條。”
說完了，杜墨淳看着賀西珏越來越深重的神色，忽然感覺有點不對勁，“你怎麼忽然問起這個了？不會是……”
他忽然就想到了賀睿辰。
“你家賀睿辰不是……”
“不是。”
賀西珏沒有等杜墨淳說完，就直接打斷了他的話，從自己的口袋裡拿出來一張摺疊的整整齊齊的紙，放在桌上，“有一個人把這個給我了。”
“這個？”
杜墨淳略帶狐疑的伸出手來去拿桌上的紙，當打開之後，看見上面親子鑑定四個字的時候，第一時間就是想的是賀睿辰和賀西珏的親子鑑定，畢竟，賀睿辰是後來被一個神秘人給送去賀家的。
只是，當他向下看，看到DNA鑑定的名字，眼睛一下就睜大了，瞳孔放的很大，很明顯是難以置信。
“你……你怎麼可能？”
喬莫晚和賀西珏竟然是有血緣關係的兄妹？
可是……
怪不得賀西珏剛纔是會問出這樣的問題來。
杜墨淳也就忽然明白了，爲什麼這幾天，不管是他們幾個在暮夜的聚會，還是別的什麼重要的事情，賀西珏都一律推脫不參加，一直就將自己關在辦公室裡面，幾乎都要化身成爲工作狂了。
“你……”
杜墨淳幾次動了動嘴脣，才找回了自己的話，“你和喬莫晚是同父異母還是同母異父？”
賀西珏直接擡手，就近就將沙發上面的一個抱枕朝着杜墨淳砸了過來。
杜墨淳閃身躲開。
他笑哈哈的走過來，把抱枕給放在了沙發上，“哥們，我知道你現在心裡在想着的是什麼，其實……如果你們實在是喜歡的，也沒什麼，反正你不說出去，再把給你這份報告的人滅口，到時候你們兩個只要不要孩子就行了。”
孩子……
這兩個字，才叫喬莫晚感覺到眼神底部有了瞬間的波動。
“反正你有了賀睿辰，喬莫晚有小諾，你們倆有兩個孩子，就能養兒防老了，也算是後繼有人了。”
賀西珏擡眸，幽幽的目光看的杜墨淳有點頭皮發麻。
“小諾是我的孩子，你別忘了。”
杜墨淳：“……”
賀西珏注意到杜墨淳臉上的驚訝的神色，也挑了挑眉，“你不知道？”
杜墨淳，“……”
他不知道啊，如果他知道這麼一個大新聞，肯定不會這麼無動於衷的！
“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賀西珏擡眸，“我已經是和喬莫晚說過分手了。”
“分手了？那小諾呢？”
賀西珏揉了揉眉心，略顯茫然的搖了搖頭。
杜墨淳這是第一次從賀西珏的臉上發現這種神色，不禁搖了搖頭，“算了，小諾估計還沒有做過全身檢查，如果是這樣的話，就必須要好好的檢查一下，防患於未然。”
他想了想，說：“就由我給喬莫晚打電話吧，這事兒你就不用操心了，我叫她抱着小諾來醫院裡面做個全身檢查……”
說着，看見賀西珏疲憊的閉上了眼睛，心下也不免的沉重了許多。
“讓你不操心，你肯定做不到，這樣吧，我叫喬莫晚過來檢查的時候，你也過來，到時候避免照面就行了。”
………………
另外一邊。
喬莫晚失魂落魄的回到津濱公寓，開門看見裡面笑盈盈的面對着她的張阿姨，都一時間有點恍惚。
“莫晚，今天怎麼回來這麼早？忘帶什麼東西了麼？”
纔剛剛走了不過一個多小時，想必是還沒有到公司，就發覺是忘帶東西了吧。
只是，話說完了，張阿姨忽然就感覺到不對勁了，喬莫晚的臉色很不對勁，蒼白的就好像是白紙一樣，心裡一急，急忙走過來，“莫晚，你怎麼了？”
喬莫晚一直都虛空的眼神視線，這才慢慢的重新聚焦在一點，落在了張阿姨的臉上。
“誒……”
張阿姨猝不及防下，被喬莫晚一把給抱住了，她聽見了喬莫晚的哭聲，心道不好，大早上的忽然回來，卻是哭了，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張阿姨有點着急，拍着喬莫晚的背，詢問她：“怎麼回事啊？怎麼好端端的哭起來了？別哭啊。”
喬莫晚卻一句話都沒有說，哭的幾乎都要哽咽起來了。
張阿姨也是快急壞了，不管是她怎麼說，喬莫晚就是不開口說到底是因爲什麼，這樣安慰的話，也沒有辦法直接切中要點，只能說一些簡單籠統的安慰人的話。
在房間裡面玩兒的小諾聽見媽媽的哭聲，丟下手中的變形金剛就吧嗒吧嗒的跑了出來，一眼看見了喬莫晚，愕然瞪大了眼睛。
“媽媽……”
張阿姨這算是來了一個小救兵，急忙就拉着喬莫晚過來，“來，小諾，照顧好你媽媽。”
小諾還是個孩子，但是卻也已經明白了，哭就是傷心難過了。
他爬上了沙發，然後抱着媽媽的肩膀，用自己的小手趣悅擦喬莫晚的眼睛，“媽媽不哭。”
張阿姨看着這樣一幕，心裡面也不好受，就拿着手機去了廚房。
她直接就在通訊錄裡翻出來了賀西珏的號碼，焦急的等待着電話的接通。
嘟嘟的聲音響了一會兒，才最終接通。
“是賀先生麼？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喬小姐剛剛失魂落魄的回來了，一回來就哭，問也不說，怎麼勸也勸不住，您看這是要……”
張阿姨的話忽然就頓了下來。
電話明明是接通了，可是電話另外一端卻是沒人說話。
張阿姨又看了一眼手機屏幕，“咦，賀先生，你在聽麼？”
電話忽然斷掉了。
就在這時，張阿姨聽見門口有人按門鈴，心裡一喜，看來是賀先生回來了，便急忙走出去去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