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先誠說得這樣大方,平哥兒和箏姐兒忙着推辭,陽哥兒就在旁邊插科打諢,誠哥兒和欣哥兒跟着起鬨,堂上頓時歡聲笑語。
杜先誠和方嫵娘都是對視一笑,像是真的回到了兩人在一起的那幾年。
那個時候,他們能夠想到的最美好的未來,也就是這樣兒孫滿堂,家人興旺的情形吧。
……
杜恆雪這邊一出柱國公府的大門,就看見許言朝陰着臉走過來,問她道:“二姐,到底出了什麼事?我看見……蕭大人,還有他的四位公子都趕回去了。”
杜恆雪沒想到許言朝居然等在門外。她眯着眼睛打量他一下,問道:“你是跟着我和娘過來的?”看樣子,應該是她去京兆尹府接方嫵孃的時候就跟過來了。
許言朝點點頭,“當然。你說得不清不楚就將娘帶出來了,我自然要來看看。”
也是杜恆雪脾氣好,若是杜恆霜聽見他這番話,肯定要翻臉發火。
杜恆雪只是皺了皺眉,道:“我怎麼說得不清不楚了?”頓了頓,杜恆雪索性對他說了實話,“言朝,我不怕老實告訴你,這一次,是我爹活着從外洋回來了,我們是找娘回來認爹的!”
許言朝聽了有些愣神,“什麼爹?什麼外洋?你在說什麼?”
杜恆雪很驕傲地道:“我爹,我親爹,就是當年被傳出海身亡的爹爹杜先誠,從外洋回來了。他沒死!”
許言朝下意識反對:“你撒謊!你爹早死了!那人一定是騙子!”說着很是着急,“你們把我娘騙去見一個不相干的男人,你們到底想怎樣?逼死我爹不夠,還要搶走我娘?!”
許言朝一下子氣性上來,他拔腿就往柱國公府的角門處跑過去,拍着門大叫:“放我娘出來!你們這羣卑鄙小人,放我娘出來!”
杜恆雪跺一跺腳,怒道:“許言朝。你太放肆了!”
許言朝看都不看杜恆雪,他心裡鬱積着一股濁氣,若是不大叫大嚷,不拳打腳踢。他一定會被那股濁氣鬱悶致死!
門內的門子不敢開門,叫道:“您是哪位?”
“我是許言朝!你讓蕭士及把我娘放出來!如果不放,我……我現在去報官!”許言朝悲哀地發現,除了說一句不痛不癢的報官,他其實什麼都做不了。如今的現實,和當初發生的事,似乎掉了個個兒。
蕭士及現在站在他爹許紹當年站的那個位置,甚至更高更遠。而他,就如同當初那個無依無靠,被趕出家門的少年蕭士及一樣。面對着這樣的強權,毫無反抗之力。
柱國公府的門子需要記住很多人名。包括杜、蕭兩家的親戚,還有朝堂上的同僚上司,敵手對頭,都要心裡有數。
許言朝這個名字。門子當然記得很清楚。這是夫人同母異父的親弟弟,地位當然不同尋常。
那門子趕緊跑到二門上去報信。
沒有多久,正在堂上跟衆外孫敘舊的杜先誠和方嫵娘,都知道了許言朝的到來。
杜恆霜款款起身道:“飯菜準備好了,你們去花廳邊吃邊聊吧。我去看看,帶言朝一起過來吃飯。”
聽見許言朝來了,方嫵娘有些不自在。她結結巴巴對杜先誠解釋,“那是……言朝,呃……”
杜先誠溫和地笑了笑,道:“是你的小兒子吧?一起請進來說說話吧。”
方嫵娘如釋重負地道:“還是我跟霜兒去看看吧。”她還是擔心許言朝年輕氣盛,會受不了這個場面。
畢竟許紹才死了半年不到,她就在這裡跟前夫把酒言歡了。許言朝見了肯定受不了的。
杜恆霜想了想,也點頭道:“也好,娘跟我一起去吧。”
蕭士及對陽哥兒使了個眼色。
陽哥兒做了個會意的眼神,笑着跑過來道:“娘,外祖母。我陪你們一起去啊!”說着,扶着方嫵孃的胳膊,不容分說往外走。
杜恆霜笑了笑,對屋裡的人道:“快去吃飯吧,我們很快就回來了。”
杜先誠當沒看見蕭士及對陽哥兒使的眼色,笑呵呵地拉了誠哥兒和欣哥兒的手,道:“我在海上有個小島,你們想不想過去看看?”
誠哥兒和欣哥兒立即露出嚮往的神情,拉着杜先誠問東問西,問了許多關於外洋和海上的事情。
這邊陽哥兒護着杜恆霜和方嫵娘來到柱國公府門外,看見許言朝黑沉着臉,揹着手站在角門外面,虎視眈眈地看着角門,那眼神恨不得將角門燒出一個洞來。
杜恆雪焦急地站在他身邊,原來她還沒有回去接孩子,也沒有去給許言邦傳信。
不過看許言朝都跟過來了,許言邦知不知道都一樣。反正都是許家人。
“言朝,你怎麼啦?”方嫵娘看見許言朝這個樣子,心裡咯噔一聲,忙過來關切地問道。
到底是她疼愛了數十年的兒子,作爲母親,她寧願委屈自己也不願讓孩子受委屈。
許言朝一把拉住方嫵孃的胳膊,道:“娘,您來這裡做什麼?跟我回去吧。玉哥兒一直在要祖母呢。”
玉哥兒是許言朝的小兒子,才一歲多,生得玉雪可愛,十分趣致,方嫵娘最疼愛他,親自取小名玉哥兒。
果然一提這小孫子,方嫵娘立刻露出猶豫的神情,她看了看杜恆霜和杜恆雪,有些慚愧地道:“……要不,我先跟言朝回去吧。”
杜恆霜和杜恆雪心裡都是一沉,但是她們也知道,這件事,不能有絲毫的勉強。不然的話,方嫵娘就算跟着杜先誠走了,心裡也會歉疚一輩子。如果是那樣,又何必呢?
她們兩姐妹都是不願意強人所難的人。但是,許言朝既然來了,不能就這樣走了,必須要進去見杜先誠一面。這是禮貌,是對杜先誠應有的尊重。就像她們兩姐妹,以前對許紹的尊重一樣……
陽哥兒在旁邊冷眼看着,對小舅舅這番舉止有些不齒。當然。他也能理解小舅舅的心情。將心比心,若是他孃親突然跟別的男人生個兒子,那兒子還要跟他搶娘,他說不定會一刀刺死對方算了……
可是他是杜先誠的嫡親外孫。他當然要站在杜先誠這邊。
陽哥兒眼珠一轉,笑嘻嘻地道:“行啊,外祖母,那您先回去吧。改天我們大宴賓客,宣佈外祖父活着回來的時候,您再帶着那小玉哥兒過來坐席啊!”
這話簡直戳了許言朝的心窩子。
但是他也不能跟陽哥兒一般見識。
在陽哥兒面前,他是長輩,陽哥兒是小輩。
“走吧,娘。”許言朝悶悶地拉着方嫵娘就往前走。
杜恆霜抿了抿脣,對許言朝的態度有些不滿。
也許。她們是太縱容這個弟弟了。
爹死娘改嫁,只要娘是心甘情願的,有什麼不可以的?至於這幅樣子嗎?
“言朝!”杜恆霜出聲喚他。
許言朝當沒聽見,拉着方嫵娘繼續往前走。
方嫵娘停住腳步,認真地道:“言朝。你姐姐在叫你呢,你這是什麼態度?”
許言朝只好停住腳步,沉着臉轉身,問道:“什麼事?”
杜恆霜道:“你打算怎麼回去啊?難道要帶着娘走回去?”
許言朝一愣,馬上明白過來,臉上不由露出一絲苦笑。
他是騎馬來的。他能騎馬回去,娘卻不行。娘一定要坐車的。
許言朝轉頭看着杜恆雪:“二姐。你的車呢?你不是帶着娘一起坐你的車過來的?”
杜恆雪悠悠地道:“我要吃了飯再回去。”她現在不急着走了。
她和杜恆霜都是一個心思,不能讓許言朝就這樣將方嫵娘帶走。
既然來了,總得進去見一見杜先誠纔像話。
“二姐你!”許言朝握了握拳頭。
陽哥兒飛快地走過去,一手架着許言朝的肩膀,一手架着他的胳膊,笑嘻嘻地道:“小舅舅。咱們好久不見,進去喝杯水酒吧!”一邊說,一邊強行將許言朝架到屋裡。
杜恆霜、杜恆雪和方嫵娘跟着走了進去。
來到花廳,見他們回來了,裡面的人都站了起來。
許言朝就見到一個兩鬢斑白。但是器宇軒昂的男子站在上首。雖然沒有蕭士及高大,但是也只矮一點點而已。
許言朝自己的身形比較像許紹,都是瘦高清雋的那一類。當然,他的長相還是隨了方嫵娘,極爲俊逸。
這屋裡除了平哥兒,沒人比他生得好。
“這是我爹,杜先誠杜老爺子。”杜恆霜指着杜先誠,對許言朝介紹。她的目光堅定而專注,不容動搖。
許言朝知道姐姐性子剛硬,這一番是一定要他做出點姿態的。
許言朝不情願地拱拱手,扯了扯嘴角,“杜老爺子安好。”說着,又帶了幾分譏諷道:“杜老爺子這些年在海外過着神仙般的日子,可不知道我娘過得多憋屈。如今等我爹一死,就急匆匆跑過來……”
杜恆霜和杜恆雪都皺起眉頭。
最善言辭的平哥兒笑了笑,走過來拍着許言朝的肩膀,打斷他的話,溫言道:“小舅舅,原來你也知道外祖母跟着許老爺子過得不暢快啊?既然你知道外祖母跟着許老爺子吃了那麼多苦,你就該盡一盡爲人子的責任,讓外祖母過幾天舒心的日子,你說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