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國侯府的內院裡,柳侍郎家女眷匆匆離去,別的女眷有些不安地對視了一眼。
毅親王妃看在眼裡,不動聲色地打圓場,對杜恆霜說道:“你啊,也太好說話了。這種無理之人,直接打出去就是了,還好言好語地送出去,可不是讓人不把你們放在眼裡?”
杜恆霜淺淺一笑,端起酒杯敬了毅親王妃一杯,道:“上門都是客,就算她們無理,我總不能和她們一樣無理。”
這番連消帶打,恩威並重的話,立刻打消了別的女眷也想離開的心。
那送柳侍郎母女出去的婆子回來回話,暗中已經向杜恆霜亮了一下從柳侍郎母女身上順過來的令牌。——沒有這個令牌,這母女倆今晚就要在大牢裡待一晚上了。
除非柳侍郎能提前去接她們出來。
不過,杜恆霜不打算賣這個人情。
她對那婆子笑道:“去外院看看那邊怎樣了,就說,我們等着程佛兒過來跳飛天舞呢。”
那婆子會意,匆匆去了外院,找到蕭士及說話。
蕭士及從那婆子手裡接過令牌,問明白了今日在內院席間發生的事,對柳侍郎母女很是不虞。不過他是男人,沒法直接去找柳侍郎母女出氣,心思一轉,他已經對那婆子笑道:“你在院子裡拾的令牌,我一會兒給柳侍郎送過去。程佛兒剛纔跳完舞,正跟太子勸酒呢,再過半個時辰就能去內院獻舞了。”
其實是太子看上了程佛兒,已經帶着她去另外一個房間“寵幸”去了。
那婆子愣了一下,進而覺得侯爺這樣處理更好。她是杜恆霜從杜家帶來的陪嫁,也是錢伯專門給杜恆霜挑的幾個有本事的婆子。她的一手“妙手空空”,是從小練就的本事。當年她本着“賊不留空”的習俗。無論到哪裡都忍不住動手,就算順一塊帕子,也是要拿走留個紀念的。
那一年,她栽在一個衙差手裡,是錢伯看中她的本事,用錢打通關節,將她救了出來,並且讓她寫了賣身契,賣入杜家做奴婢。
她是賤籍出身。從乞丐到奴婢,她的地位其實還是高了一層。
後來在杜家,她嫁給杜家的一個管事做妻子,現在年紀大了,當年見獵心喜。動不動就順手牽羊的毛病已經沒有了,但是手上功夫還在。
今日夫人專門叫她出來送柳侍郎母女,還特意瞅她一眼,她就明白夫人什麼意思。
藉着送柳侍郎母女出去的功夫,她施展“妙手空空”,從柳侍郎夫人身上順了那塊令牌。
那是可以入夜宵禁之後,依然在街上行走的令牌。
對長安的每個世家大族來說。都是彌足珍貴的。
不過這個東西也是個燙手山芋,若是被人發現是她偷了那令牌,她可是要被活活打死的……
好在侯爺將這件事接了過去,順手又推給了柳侍郎。就礙不着她什麼事了。
那婆子笑着點點頭,福身行禮道:“多謝侯爺體恤夫人。”便回內院報信去了。
蕭士及回到外院的席上,想了想,徑直走到柳侍郎身邊。笑道:“柳大人。”
柳侍郎的一隻手正塞在他身邊伺候的舞伎懷裡掏摸,聽見蕭士及的聲音。他一着急,往外抽出手的動作快了一點,竟然把那舞伎的前襟都撕了下來,露出兩個飽滿的胸乳在胸前晃悠。
柳侍郎看直了眼,忍不住嚥了一口口水,纔回頭訕笑道:“侯爺有何指教?”
蕭士及笑道:“柳侍郎,我們侯府的下人在內院拾到一個令牌,看樣子,是你們柳家宵禁之後的令牌。”說着,將令牌遞到柳侍郎手裡。
柳侍郎一愣,馬上想到自己的妻子和女兒好像剛剛離開柱國侯府,一時覺得有些不對勁。
蕭士及對那舞伎使了個眼色,對柳侍郎又道:“大人若是看上這位姑娘,實在是她的造化。”
大齊的舞伎,雖然是賣舞爲生,但是也會賣身,單看對象是誰。一般的平民百姓,她們不想賣身是可以的。但是對上官宦貴人,讓她們用身子伺候,是看得起她們。況且如果伺候得好了,就有可能被銷了教坊的賤籍,被擡回家做侍妾,從此只用伺候一個男人,不用伺候別的男人了。所以絕大多數舞伎遇到這種達官貴人宴飲的場合,都是使足了力氣,努力勾搭上一個做官的男人,來改變自己的命運。
當然,這些做官的男人也不是傻子。對於這些隨便勾勾手就能按在身下騎乘一番的女人,沒有多少男人還願意大費周折地將她們擡回家去。
那舞伎忙用兩隻胳膊捂住胸前的春光,卻將那裡拱得越發高聳。
看見這番情景,柳侍郎一下子就將妻子和女兒拋到九霄雲外,一時心癢難捱,笑着道:“我背上有些痛,不如讓這位姑娘去幫我鬆鬆筋骨?”
蕭士及讓在一旁,讓那舞伎扶着柳侍郎去了客房。
這一夜,柳侍郎就沒有離開過這間屋子。此是後話不提。
太子從另一間屋子裡出來,看見蕭士及正要離開,忙叫住他道:“士及,孤有話跟你說。”
蕭士及停下腳步,回身拱手笑道:“太子有何見教?”
太子看了看,將蕭士及又帶回剛纔他跟程佛兒春風一度的屋子。
程佛兒還趴在牀榻之上,半裸的背上蓋着一牀薄被,屋裡滿是歡好之後甜膩腥羶的氣味。
蕭士及忙深吸一口氣,對太子道:“太子如有話說,請跟微臣去望月閣吧。”
望月閣是柱國侯府外院最高的一座亭子,建在一座半高的小山丘上,下臨清池,取那“山高月小”之意。八月中秋的時候,在望月閣裡吃月餅賞月,最是怡人。
太子喝得微醺,又剛跟程佛兒**過,正是身心舒暢的時候。那程佛兒不愧是練舞出身的,一雙腿能纏的人心都化了……
來到望月閣,太子揹着手,看了一會兒長安城的夜色,回頭又看了蕭士及一眼。
只見蕭士及也和他一樣,揹着手站在那裡,臉上神色平靜,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望月閣四角吊着四盞明亮的荷葉燈,卻沒有點燈,只山腳下亮着一連串夜燈,那光照射到水面上,又盈盈地散發開去,映得山頂上似乎起了一層半透明的薄霧。
太子藉着一股酒意,對蕭士及坦誠道:“士及,你是大將之才,國之棟樑,孤先前錯認了你,做了些不妥的事,孤向你道歉。”說着,對着蕭士及長揖在地。
蕭士及嚇了一大跳,忙讓在一旁道:“太子殿下,您言重了。您沒有對不起臣下的地方。”
太子深吸一口氣,從懷裡掏出他從蕭泰及那裡誑來的蕭家一半產業,送到蕭士及手裡道:“這是你們蕭家的產業,理當物歸原主。”
蕭士及低頭一看,不由愣了。這是他們心心念念,要從太子那裡奪回來的產業,居然就這樣輕而易舉,被太子送了回來。
“士及,孤知道你和二弟關係匪淺。他識你於微時,提攜你,關照你,終於將你捧到現在的位置。說實話,我很羨慕二弟。因爲他比我有運氣。”太子的聲音極是誠懇。
蕭士及忙將那些契紙塞到懷裡,拱手道:“太子真是言重了。毅親王確實待微臣有恩。微臣不是忘恩負義之人……”
太子打斷他的話,道:“這些話你不用說了。孤當然知道你們的情分不同別人,但是孤想讓你想一想,你到底是願意一展抱負,位極人臣,開創不世之功業,還是隻願意爲了二弟一個人盡忠職守?”
蕭士及一時說不出話來,垂下頭沉吟起來。
太子再接再勵地說道:“不管怎麼說,孤都是名正言順的太子,是和二弟一母所生。你是願意選擇家國天下,還是願意拘泥於個人恩怨?”
選擇家國天下,就是要支持正統,正統的皇帝和太子。
選擇個人恩怨,就是要站在毅親王這一邊,無論毅親王將來做出如何大逆不道的舉動,蕭士及都將跟他綁在一條船上。
蕭士及額頭的冷汗涔涔冒出,越發低垂了頭,說不出話來。
太子最後拍了拍蕭士及的肩膀,懇求道:“其實孤也不要求你一定站在孤這邊。孤只希望,你能做一個純臣,一輩子盡忠國事。無論坐在那個位置上的人是誰,你都將對他盡忠職守。孤一直認爲,以你的才幹,你應該是爲大齊開疆拓土,成就不世功業,而不是捲入皇權傾軋,不明不白地斷送一生的才華和抱負。”這是在暗示蕭士及,在將來可能出現的兄弟紛爭當中,讓他不偏不倚,保持中立狀態。
太子很確信,只要蕭士及保持中立,他和二弟毅親王之間的爭鬥,就又多了一份籌碼。
而太子這番話,第一次觸動了蕭士及的心絃。
他躬身下拜,對太子道:“太子的話,微臣一定銘記在心,好好考慮。”
太子滿意地點點頭,帶着隨從走下望月閣,回宴席上去了。
蕭士及一個人在望月閣站立良久,到宴席快散了,纔回到席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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