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這麼快?”許言邦第一個轉身,看向蕭義,“大理寺可拿了傳票?是哪個衙差領頭?”又對蕭士及和杜恆霜道:“你們別急,我大哥對大理寺特別熟悉,我馬上回去報信。”說着,匆匆一揖,大步出了院子,回許家去了。
蕭士及和杜恆霜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裡看見了難以掩飾的擔憂和滿得像要溢出來的關切。
“你怕不怕?”蕭士及走過去,握住了杜恆霜的手,眉眼舒展,語音低沉,“不過,你也該得個教訓,以後看你動不動就跟人拿箭射着玩。”語氣似在責備,眼裡卻忽閃着笑意,抓着她的手,放到自己嘴邊輕輕親了一下。
一股酥麻從指尖一直傳到頭頂,整條胳膊都麻軟得擡不起來了。
杜恆霜突然笑着道:“……你這是在罰我?崔三郎的胳膊,大概就是我剛纔的感覺吧。”完全好像不是自己的胳膊了。
蕭士及放下她的手,瞪了她一眼,“去屋裡把那件大紅羽紗的大氅拿來披上,還有觀音兜,都要戴上,出去不要凍着了。今日外面一直黑黃黑黃的天色,似乎要下大雪了。”
杜恆霜“嗯”了一聲,瞥了一眼屋外的天空,“我說屋裡怎麼這麼暗呢。”又道:“崔家真的能搞定大理寺?”
“‘崔半朝’擺平個大理寺,不是很容易嗎?”蕭士及輕描淡寫地道,“不過陛下明明想避重就輕,他們難道看不出來嗎?”
杜恆霜偏着頭想了想,“大概就算看得出來,也覺得陛下是怕了他們吧?”
畢竟五姓七望在大齊人心裡,實在是太過崇高的存在。
再說現在的皇族齊家。當年都沒有能入得那五姓七望。那些五姓七望之人廢立皇帝又不是沒幹過,對於現在這個需要他們輔佐的大齊朝,他們的輕視之心更重了。
而杜恆霜和蕭士及卻不同時下一般的大齊人。
因杜恆霜的爹爹杜先誠恰好是個通達爽利之人,也從來不鳥這些士族門閥。在他的教育下,杜恆霜和蕭士及兩個人從小也不覺得自己出身庶族就低人一等。
杜先誠的意思是,士族裡面好的東西當然要學習,所以他給杜恆霜請了出身士族大家的歐養娘給她做養娘,以士族仕女的標準教養她,但是同時告訴她。這些東西,學了是給人用的,不是讓這些東西束縛她的。
她需要懂得這些“規矩”,目的是要在需要的時候,讓這些“規矩”爲她所用。而不是把自己框在這些“規矩”裡面,成了個能吐氣的“活死人”。
在這樣的教養下,杜恆霜沒有一般寒門庶族女子總要攀附士族門閥的心思,也對士族門閥沒有絲毫的敬畏之心。
蕭士及也差不多,他跟着杜先誠的時候更多一些,因此學到的東西也更多。
他雖然也是出身寒門庶族,但是在和齊家、許家這些士族門閥交往之時。將自己的位置看得很清楚。
蕭士及笑道:“我倒要看看都有那些牛鬼蛇神這一次跳出來。你放心,我跟你一起去大理寺,他們關你多久,我就在那裡陪你多久。”
杜恆霜撇了撇嘴。不屑地道:“我不要被關在那裡,你一定要把我弄出來。如果今天不將我弄出來,我就找我爹去……”
蕭士及忙捂住她的嘴,急道:“乖乖。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能說你爹……你爹早不在了。若是讓別人知道。你爹有幾條命也不夠賠的!”
杜恆霜眼底露出一絲狡黠的笑容。她微揚着精緻小巧凝脂一般的下頜,低低地道:“我說我去找我爹,又沒說我爹還活着?——他不在了,我一樣去找他……”聽得蕭士及心裡一抖,費盡力氣,纔將心裡極大的恐懼壓了下去。
“怕了你了。我這就去給毅親王送信,還有,偷偷派人去給海西王送封信。”蕭士及笑吟吟地道。
杜恆霜眼神一黯,“海西王好像不在長安?”她記得上一次,已經改名杜那茲,封了海西王的爹爹杜先誠說過,他要去江南過年,不會在長安。
蕭士及搖搖頭,“他暫時走不了了。”
兩人還在不緊不慢地說着話,蕭義已經急了。敢情這兩公婆完全不把人家大理寺放在眼裡啊?可是這一次來的大理寺差頭,聽說姓崔……
蕭義實在忍不住,打斷蕭士及和杜恆霜的聊天,躬身道:“侯爺,大理寺的崔頭兒,還在門房候着呢。讓他們等久了,難聽的話就更多了。”其實是在暗暗提醒蕭士及和杜恆霜,不要太授人以柄了。有這樣大意的主子,他們下人真是勞心勞力啊,想想就要鞠一捧心酸淚。
蕭士及回頭,看見蕭義滿臉焦急的樣兒,笑道:“急什麼,難道他們還敢闖進來不成?”
柱國侯府是一等侯府,不是每個衙差都能拿着雞毛當令箭的。這麼說吧,大理寺的衙差如果拿着陛下的旨意,還能闖一闖。若只是大理寺丞的傳票,對不起,他們就只能乖乖等在門房,等着裡面的人出來。
杜恆霜坐了下來,“我還沒吃東西呢。”說着,先夾了一個灌湯包吃了,又要喝她每天的養生藥膳粥。
蕭士及就跟蕭義輕聲囑咐了兩聲,讓他親自去毅親王府送信,同時讓蕭義派個不常出去的機靈一點的小廝,繞遠路去海西王府,跟海西王說,他們侯爺今日要陪夫人去大理寺,不能來王府拜會了,讓海西王見諒,改日再去拜訪。
蕭士及每天的行蹤,蕭義知道得一清二楚,根本就沒有過要去海西王府拜會的事兒,一聽就知道是蕭士及使的由頭,故意給“海西王”送信呢。
也不知道這個“海西王”,跟侯爺是什麼交情。
蕭義一邊琢磨,一邊快步往外院挑人去了。不過出去的時候,腳步已經輕快了許多。臉上也沒有愁眉苦臉了。
住在廂房的兩個孩子早起來了,已經吃過早飯,去杜恆雪那邊跟她玩去了。
蕭嫣然這些天也經常待在杜恆雪那裡,跟着諸素素學着認一些基本的藥草,也學一點淺顯的藥理。
因諸素素說,多學點兒這個東西,以後可以防止在後宅被人害。比如杜恆雪,如果早知道這些藥草和藥理,也不會被孫許氏的“祖傳生子秘方”給害了。
蕭嫣然聽得有理。學得也更上心了。當然,她沒有杜恆雪天生過目不忘的本事,自然學得效果差一些。不過諸素素也沒有對她抱有任何期望,只是順帶教着玩的。
此時諸素素也揹着藥箱來到柱國侯府。她每日要給杜恆雪上一次課,一次一個時辰。這一次的課。本來是今年的最後一次了,然後她就打算給杜恆雪放假,也給自己放假,直到正月十五之後再重新開始。
可是在柱國侯府的門房裡,她看見了幾個公差樣兒的人。
這些人她看得眼熟,忍不住拉着蕭家的門子問了一聲,“他們是誰?來幹嘛的?”
那門子正被這些公差盯得不自在。忙對諸素素說道:“諸郎中,您進去之後,能不能幫着問一問我們主子,到底是個什麼章程?”不管去還是不去。都要給個話啊。
諸素素眼珠子一轉,似乎明白了杜恆霜和蕭士及的意思,抿嘴笑道:“你家主子都不急,你急什麼?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就是要晾上一晾,纔有意思呢。”一邊說。一邊對那門子飛了個眼風,就往二重門上去了。
來到內院,杜恆霜纔剛剛吃完早飯,正要去裡屋漱口換衣裳。
看見諸素素揹着藥箱進來,杜恆霜停住腳步,笑道:“你是剛從外面來吧?”
諸素素點點頭,直言道:“我在門房看見那些公差了,好像是大理寺的。你們怎麼啦?是蕭大哥惹了麻煩嗎?”
蕭士及笑了笑,揹着手道:“這一次,你猜錯了。惹了麻煩的人,在這裡。”說着,伸出一根手指頭點了點杜恆霜。
諸素素嚇了一跳,忙道:“你不是開玩笑吧?霜兒怎會惹到大理寺的人?”一雙手緊張地抓住了自己的藥箱帶子,手背上的青筋都爆出來了。
杜恆霜笑道:“嗯,確實是我。”就把昨兒的事說了一鞭。
昨天崔三郎派媒人過來的時候,諸素素早就回家去了,所以不知道後面這一篇故事,一聽見杜恆霜居然兩支弩箭將崔三郎的兩隻胳膊射了洞穿,諸素素不由得悠然神往,深深嘆息着道:“恨我當時不在場啊,不然也能目睹‘杜女俠雙箭射三郎’的話本傳奇了。”
杜恆霜嗔着打了諸素素一下,道:“你也沒正經。我傷了人,大理寺來拿我呢。——以後我在牢裡,你要記得給我送飯啊。”
諸素素笑着躲開,道:“行啊。我讓你妹子給你做。”說着,大笑着跑開,離開了杜恆霜的院子。
蕭士及奇道:“她知道你有難,怎麼一點表示都沒有?當初她坐牢的時候……”
杜恆霜忙攔住蕭士及的話頭,正色道:“你不能這樣說,你不在的那兩年,我的性命都是素素救的。她早不欠我什麼,是我們兩人欠她的。這件事,本來與她無關,她只是個郎中,想幫我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我不許你這樣說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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