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陛下御賜的誥命,最得意的就是龍香葉。
雖然比方嫵孃的誥命低一等,但是她這個是兒子掙來的誥命,比方嫵娘那個跟着男人封的誥命要來得紮實,而且,有了誥命,那跟蕭瑞生的一紙婚約,當然就不做數了。——有誰見過逼朝廷御封的誥命夫人改嫁的?!
龍香葉有了底氣,笑着站起來道:“回稟太子,我們蕭家所有的人都在這裡了。”說着,親自給太子介紹。
第一個介紹的,是她的小兒子蕭泰及。
蕭泰及忙躬身上前,笑着給太子行禮。
太子漫不經心地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是蕭士及的弟弟,可惜,一個娘生的,卻是天差地別的兩個人,“免禮。”
龍香葉沒有放過這個機會,趕忙說了蕭泰及一堆好話,末了,說道:“他是他大哥一手帶大的,兄弟倆情分好得不得了。他大哥這輩子最疼的人,就是他這個弟弟,以前還一心想幫他弟弟向王爺求官……”
“哦?”太子這才動容,看了蕭泰及幾眼,微笑着點點頭,沒有順着龍香葉的話接下去。
龍香葉明示暗示了半天,見太子也沒有順勢給蕭泰及個官兒做做,只好不再提此事,轉而介紹杜恆霜。
杜恆霜上前行禮。
太子沒有做聲,盯着她看了半天,從她頭上的珠釵,一直打量到她隆起的肚腹,過了許久,才緩緩點頭道:“蕭夫人,幸會。”
杜恆霜福身福得腿都要軟了,聽見太子的話,才順勢站起來。又頷首行禮,“太子殿下謬讚。”
看見杜恆霜的容貌,太子確認了正是前世他見過的蕭士及的那個原配夫人。不過他記得杜恆霜現在明明還沒有嫁給蕭士及,怎麼這一世不僅嫁了,就連孩子都有了?
太子沒有輕舉妄動,溫言道:“蕭愛卿勤勉國事,大敗郴州劉黑達,乃是陛下之福,也是你們蕭家的榮耀。”
杜恆霜忙道:“太子殿下過譽了。外子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乃是份內事。”
聽上去倒是個懂事理的,上一世爲何能讓蕭士及厭棄之極,最後甚至能將重病的她送到莊子上,讓她自生自滅呢?
太子默然半晌。示意龍香葉繼續介紹。
後面還有關芸蓮、蕭嫣然。
龍香葉這纔看見龍淑芝,還有金姨媽和陳月嬌也到了中堂之上,跟着蕭家人一起跪拜接旨。
她們三人站在最後一排,若是不挨個介紹,倒是沒有大礙。
現在太子在前面笑吟吟地看着,似乎不介紹太失禮,也擔心被人小題大做。龍香葉皺了皺眉頭,簡單介紹了一下。
龍淑芝、金姨媽和陳月嬌這三個人,龍香葉都沒提名字,只說了姓氏。
太子似乎不放過龍香葉。笑着指着金姨媽和陳月嬌問道:“這兩位也是蕭家的親戚?”——其實他爲了蕭士及,這兩個月已經將蕭家的情況仔細打探過,別說是兩個寄居在蕭家的大活人,就連蕭家掃地的婆子他都讓人調查過來路。也正是他仔細查探過。才知道,原來蕭士及上一世最寵愛的那個填房夫人。居然現在就已經住到他府上了!
難道是因爲杜恆霜這一世嫁得早,所以陳月嬌也出現得早麼?
太子得到這個消息之後,在府裡琢磨了好久,最後才決定親自來看一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上一世的時候,爲了拉攏蕭士及,他也曾經調查過蕭士及的家事,知道這位後來做了他填房的夫人,是三年後杜恆霜嫁到蕭家之後,才從外地投奔而來的。
這一世,杜恆霜提前四年就嫁了,而陳月嬌,也提前四年就出現在蕭士及家裡。
看來這兩人,還是前世今生都有剪不斷的緣分啊……
龍香葉見太子特別問起金姨媽和陳月嬌,心裡有些尷尬,又有些嗔着這兩母女不知好歹,蕭家的大喜事,她們湊什麼熱鬧,也敢跟了來磕頭?但是太子既然看見了,也問起來了,她也不能不說,只好結結巴巴地道:“她們是我兒媳婦的孃家親戚。”指了金姨媽道:“她是我兒媳婦的孃家姨媽,孃家姓金,嫁了夫家姓陳。”然後又指了陳月嬌道:“這是她女兒。”
陳月嬌乖巧,笑着擡頭,對着太子福了一福,“民女月嬌,見過太子殿下。”
太子滿意地點點頭。果然是個聰明伶俐人,雖然才十二歲,可是已經清麗無雙,十個美人胚子,假以時日,不會比杜恆霜差。
“陳小娘子不必多禮。”太子站起來,沒有多做表示,對龍香葉拱拱手,笑道:“我看老夫人家裡這麼多小娘子,這位陳小娘子是最有福氣的。老夫人好心有好報,一定會有後福。——告辭。”說完便帶着內侍和隨從離開了蕭家。
龍香葉聽得目瞪口呆,不知說什麼好,幸虧太子馬上就走了,她也不用再應對,馬上帶着家裡人一起跪送太子。
陳月嬌聽得暗暗納罕。不知道這位太子爲何在衆人面前擡舉自己?難道是看上自己?
陳月嬌搖搖頭,不可能。上一世的杜蘅沒有活着看到誰是奪嫡的勝利者,可是陳月嬌卻看見了。在陳月嬌的記憶裡,她知道,上一世的時候,這位太子是奪嫡的失敗者,從來沒有過好色的名聲傳出來,而且她知道他最寵愛的,只有他的太子妃崔真真。只可惜,太子奪嫡失敗,被毅郡王一箭射死在承天門的時候,他的親親太子妃卻在他們崔家家將的保護下,安全離開京城,往北逃往了突厥,後來還嫁給了突厥的吉利可汗,成爲他的大可敦。
這樣的太子殿下,自己應該找機會跟蕭大哥說一聲,讓他遠着些纔對……
等這些人離開了大家的視線,龍香葉才站了起來,對杜恆霜道:“你回去歇着吧。剛纔又跪又拜。小心傷了孩子。”
杜恆霜確實累壞了。她現在有五個月身孕了,肚子大得跟人家七八個月差不多,每天晚上睡不好,腿腳抽筋抽得厲害。
諸素素說她要多喝骨頭湯補補身子,每天不要太過操勞,並且特意送了補身的藥丸過來。
今日太子在堂上久久不叫她起身,她只覺得腹中沉甸甸的墜得慌,到現在腿腳都打飄,便沒有推辭。頷首道:“多謝婆母體恤。”便扶着知畫的手走了出去。
歐養娘見杜恆霜臉色發白,連脣色都失了血色,忙叫人擡了暖轎過來,扶着杜恆霜上去,一路擡回了正院。
龍淑芝在門口看見杜恆霜出了大門就坐上暖轎。撇了撇嘴,回來對龍香葉道:“姑母,大表嫂真是嬌氣,這樣一點點路,她都受不了,還要坐轎子。”
龍香葉聽了不悅,不過沒有數落杜恆霜。只是瞪了龍淑芝一眼,道:“她是雙身子的人,也是你大表嫂,你在背後說人。不怕得罪你大表嫂?”
龍淑芝坐到龍香葉身邊,抱着她的胳膊撒嬌道:“姑母,我是姑母的人。順得哥情失嫂意,只要姑母不生氣。我不怕得罪別人。”
“你啊,這張嘴真是甜死人!”龍香葉哈哈笑道。
蕭泰及和關芸蓮也上來湊趣。說定了晚上在龍香葉擺一桌酒席,大家一起樂和樂和。
陳月嬌和金姨媽站在後頭,並不敢上前湊趣。
蕭嫣然坐到龍香葉另一邊,笑着道:“娘,大哥升了官兒,娘也是誥命夫人了。”
這是龍香葉最得意的事,忙道:“嫣兒,你大哥升了官,你的身份也不同以前了,娘一定給你尋一門好親事,說不定,你還能嫁到勳貴府邸,一進門就是誥命呢!”
龍淑芝剛纔聽見太子說陳月嬌是她們這些人裡最有福氣的人,頗不福氣,撇了撇嘴道:“嫣然姐姐哪有人家有福氣?要說嫁得好,也是陳姐姐了。”
這話提醒了龍香葉。
剛纔太子的話,確實有些玄機。
不過龍香葉倒是沒有如同龍淑芝一樣泛酸,她想到的是,太子是不是看上陳月嬌了?
“過來,月嬌,讓伯母好好瞧瞧。”龍香葉笑着對陳月嬌招了招手。
陳月嬌忙走上前來,半跪在龍香葉跟前的腳踏上,仰頭笑道:“老夫人可算想起月嬌了。”
龍香葉仔細端詳她的小臉,感慨道:“我們這個家裡,除了你們的大嫂,也就月嬌你生的最好了。——太子說你是最有福氣的,你一定不要辜負太子……”
陳月嬌聽得滿頭黑線,可是又不能反駁龍香葉的話,只好訕訕地道:“老夫人言重了,太子是看在大爺份上,纔對我們和顏悅色。若不是大爺在外奮勇殺敵,太子哪裡會把我們放在眼裡?”
龍香葉連連點頭,“這話說得明白。”然後站起身,我去給菩薩上柱香。你們先回去收拾收拾,晚上過來吃飯吧。”
大家應了,一起離開中堂的院子,回自己的院子裡去了。
陳月嬌和金姨媽回到萱榮堂的廂房,兩人也都是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太子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金姨媽和龍香葉想得一樣,認爲太子是看上陳月嬌了。
陳月嬌卻知道肯定不是這麼回事。
就算太子是個好色之人,自己卻纔十二歲,還差幾個月才滿十三歲,正常的男人是不可能對自己還沒長開的小姑娘感興趣的。而且上一世,她也沒聽說過太子有戀童的毛病。
也許太子不過是隨口一說吧。這種高高在上的人,說話總是沒個準兒。
陳月嬌就沒有將這件事放在心上。
可是過了幾天,太子妃居然親自來到蕭家,指名要見她,只說和她一見如故,很是投緣,還給了她一份貴重的見面禮,甚至表示,以後如果有事,她可以去東宮找太子妃說話,不要拘束,又拜託蕭老夫人多多照顧陳月嬌。
臨走的時候,又命侍女偷偷給陳月嬌塞了一張一千兩的銀票。
若說前幾天太子來的時候,陳月嬌還能認爲太子不過是隨口說說,到今天太子妃這樣的作態,陳月嬌就不得不再次考慮這件事。
太子到底是打得什麼主意?
既然太子妃都出動了,肯定不會是看上她這個人了。
如果是因爲蕭士及,太子和太子妃應該是籠絡杜恆霜纔對,而不是對自己這個既喪父,又沒有家族依靠的小姑娘頻頻示好。
陳月嬌想了好幾天,也想不出是什麼理由。但是想到太子最後的下場,她覺得自己還是應該早些跟太子劃清界限爲好。不管太子打得什麼主意,她橫豎不上鉤就行了,便一直盤算要想法子將這些東西還回去。
但是,沒過多久,她卻敏感地發現,這件事之後,她和金姨媽從中得了不少好處。
首先,龍香葉命人將杜恆霜住的正院後面不遠的德馨院收拾出來,讓她和金姨媽搬過去住。另外給了四個大丫鬟,八個小丫鬟,還有八個灑掃的婆子給她們使喚,待遇和以前相比,真是天差地別。
然後,自家的表姐關芸蓮,對她更加言聽計從,甚至連蕭泰及都見天過來跟她說話,將龍淑芝都排到後頭去了。
看見這些改變,陳月嬌不免啼笑皆非,但是這些事情,也讓她靈機一動,覺得應該把這個大好的局面利用下去。
她自己揣摩,太子十有,是認錯了人。但是在太子醒悟之前,她不妨含糊着,先乘一乘太子和太子妃的東風,爲自己綢繆些好日子過纔是。
至少經過這件事,杜恆霜想將她們母女趕出去,也不得不掂量掂量一下後果。
杜恆霜好不容易纔歇了過來。
這一日,在房裡吃小食的時候,知畫悄悄對她說道:“大少奶奶,這些天您忙着養胎,可知道咱府裡又收拾出一處院子了?”
杜恆霜是主母,蕭家內宅收拾新的院子住人這種大事,應該都報與她知曉。
雖然現在是關芸蓮在幫着打理大房的家事,但是她只管得了大廚房和萱榮堂這兩處地方,別的地方,她既沒有對牌,也沒有人手,按理是不會出別的事的。
杜恆霜不解,問道:“收拾院子做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