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常存抱柱信 第411章 並嫡 (粉紅750+)

那內侍捧着杏黃色卷軸的聖旨來到喜堂之上,站到衛星峰和崔盈盈面前。

衛星峰拽了拽喜綢,示意崔盈盈跟他一起跪下來。

崔盈盈在喜帕下嬌羞地垂首,跟衛星峰一起跪下。

“詔曰:千金公主,朕之第二女也,淑慎柔勉,雍和溫良,克嫺粹純,風姿雅悅,順德含章。且衛氏星峰良家子也,克佐壺儀,軌度端和,敦睦嘉仁,特賜千金公主與衛氏星峰爲妻,並嫡崔氏盈盈。——欽此!”那內侍大聲宣讀聖旨,末了,恭恭敬敬將聖旨卷軸圈起來,笑着對衛星峰道:“衛大人,恭喜恭喜啊!——雙喜臨門,可喜可賀!”

喜堂上的賓客一個個目瞪口呆,如同泥塑木雕一樣看着那傳旨的內侍和內侍身旁站着的喜服女子。

陛下賜千金公主跟崔盈盈並嫡!

這衛星峰到底是走了什麼狗屎運?!

無數男人將羨慕嫉妒的目光投向衛星峰。

衛星峰雖然早有準備,可是當此時候,還是滿頭大汗,被衆人異樣的目光看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微臣接旨,謝主隆恩!”衛星峰定了定神,從地上站起來,彎腰躬身從內侍手裡接過聖旨,轉身交到自己司儀手裡。

那司儀忙捧了聖旨,恭恭敬敬拱在香案的赤金蟠龍蓮瓣高腳托盤上。

崔盈盈依然跪在地上,全身止不住的打顫。

她是聽錯了吧?她的大婚之日,怎會有這樣一道聖旨?!

她是清河崔家的嫡女。委屈自己嫁給一個寒門庶族的男子,居然還要跟人並嫡!

“公主殿下,請這邊來,正好跟崔小姐一起跟衛大人拜堂成親!”那司儀笑得見牙不見眼,連連給穿着大紅嫁衣的千金公主作揖。

兩個宮女走上前來,將千金公主扶到衛星峰的左面站好。

崔盈盈跪在地上,卻像是在給衛星峰和千金公主行大禮一樣。

崔家的喜娘愣怔半晌,忙走過去,將崔盈盈扶起來,道:“二小姐。您看這可怎麼辦?”

崔盈盈氣得渾身發抖。將頭上的紅蓋頭一把扯了下來,怒道:“這個親,我不結了!——衛星峰,我今日跟你說。有她沒我。有我沒她。你自己選!”

衛星峰一臉爲難的神色,嘆息道:“盈盈,不是我要這樣。這是陛下的聖旨,我們不能抗旨不遵啊!”

“就是,抗旨不遵可是要全家砍頭的。”衛星峰請來的司儀恰到好處地做了個割脖子的手勢。

崔盈盈啐了他一口,道:“我不嫁了還不行嘛!”說着,將手裡的紅綢也狠狠扔到地上。

千金公主在紅蓋頭下面笑道:“行,怎麼不行?——崔小姐是馬上要和離嗎?”

到了拜堂這一步,其實衛星峰和崔盈盈兩個人已經早就簽了婚書,互換庚帖了。

崔盈盈要是現在不拜堂,也要跟衛星峰拿回庚帖,取消婚書。崔盈盈就從未嫁女,變成了和離女……

諸素素看得大樂,一不留神,就擠到一衆賓客前面,離崔盈盈、衛星峰和千金公主三人只有一步之遙。

這三人一齊回頭瞪着她。

諸素素訕笑着揮揮手,“衛大人,恭喜恭喜啊!——先娶崔氏女,再做駙馬爺,普天之下的男人,真沒有比您更好運的……”

衛星峰重重咳嗽一聲,回頭對崔盈盈道:“盈盈,你家裡……”

諸素素一心要報當日之仇,不怕死地跟着追問,“崔二小姐,您要和離,您大哥大嫂知道嗎?”

崔盈盈一窒。

衛星峰怒視着諸素素,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你是故意的吧?!”

“是啊,這都被你看出來了?——呵呵,我僞裝得不太好,還是回去再練練,不打擾你們拜堂了……”諸素素笑着說道,回頭就往人羣裡擠進去。

今日來的客人很多都認識諸素素,眼看着她奚落衛星峰,都覺得解氣,悄悄衝她翹起大拇指誇她。

諸素素得意不已,來到杜恆霜和蕭士及身邊,笑着道:“今兒可真有意思。”

杜恆霜忙拉着諸素素細問堂上的情形。

諸素素眉飛色舞地跟她細細道來。

她說得有趣,讓旁邊幾個貴婦都忍不住悄悄往她們這邊挪了幾步,側耳傾聽。

一直站在堂下冷眼旁觀的崔家人緩步走上來,對崔盈盈道:“並嫡就並嫡。盈盈,你想想,這普天之下,能有幾個女子能跟公主並嫡?”

崔盈盈深吸一口氣,垂下眼眸。她知道,已經不可挽回了,她是非嫁不可……

衛星峰察言觀色,發現崔盈盈的態度已經軟下來,忙對旁邊的喜娘道:“快給二小姐把蓋頭蓋上。”

那喜娘看了看崔家做主的人。那人微微點頭。

喜娘只好將喜帕再蓋在崔盈盈頭上。

千金公主也放下頭上的喜帕。

兩人一左一右,站在衛星峰身邊。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那司儀高聲道。

夫妻對拜的時候,三個人居然站成一個三角形,互相拜了下去。

諸素素看得兩眼放光,在心裡不斷感慨:有創意,真是太有創意了……

“禮成!——送入洞房!”那司儀一敲小槌子,宣告成親儀式正式結束了。

衛星峰一個人拉着喜綢中間,另外兩頭一邊拉着一個新娘子,往洞房行去。

洞房本來是在正房裡面,但是裡面的鋪陳,都是崔盈盈帶來的嫁妝,他總不能帶着千金公主一起進去吧?

所以三個人走到正房門前就站住了。

衛星峰便道:“這裡的東廂已經收拾出來了,公主殿下要不要去東廂住一晚?明日我再去給尋大一些的宅院。”

有公主下嫁。他這個小院子肯定是住不下了。

不過永昌帝給他的賞賜,已經足夠他再去買個院子了。

千金公主卻沒有爭這些東西,她笑盈盈地道:“星峰,你不必多慮,今兒雖然是我們新婚大喜的日子,但是我是姐姐,比崔小姐癡長几歲,沒有跟妹妹爭的理兒。你就陪她去吧,我在廂房住一晚。明日,父皇肯定有聖旨到。要封你爵位。會賜府邸,咱們搬去就行了。”

就像蕭士及,封了侯,自然有侯爵府賜下。

衛星峰連忙點頭。拱手道:“那星峰就謝過公主和陛下了。”說着。轉身對崔盈盈道:“盈盈。你先進去,我送公主去東廂,然後回來陪你。”

崔盈盈一直沒有作聲。她還沒有從震撼和憤怒中恢復過來。雖然知道千金公主在言辭上佔她便宜,但是想到今天的洞房之夜,衛星峰還是先來陪着自己,心裡又好受些,硬邦邦點點頭,轉身往屋裡走。

衛星峰就送千金公主來到廂房。

昨夜從宮裡回來之後,衛星峰就開始親自佈置這間屋子。雖然不夠華貴,但是勝在溫馨雅緻。

“公主殿下,這是我親自佈置的。”衛星峰說着,幫千金公主展開被褥。

千金公主抿嘴一笑,道:“你去陪妹妹吧。我沒事的,這裡有我的侍女服侍,不用你操心。”

衛星峰很是感激,對千金公主點點頭,離開了她的屋子。

此時崔家的大宅裡,崔大郎和崔夫人已經得知永昌帝賜婚千金公主,和崔盈盈並嫡的事兒。

崔大郎一怒之下,已經砸了好幾個秘窯瓷碗,怒不可遏地道:“真是欺人太甚!”

崔夫人還能保持一絲理智,對崔大郎正色道:“陛下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咱們還是避其鋒芒吧。”

雖然崔大郎早就做好準備,要從朝堂慢慢退下來了,可是想到永昌帝卸磨殺驢的舉動,還是很是憤慨。

再說,他們雖然是綿延千年的士族門閥,但是真正輝煌起來,還是這最近的數百年,是他們崔家左右這走馬燈一樣更換的朝代局勢得來的結果。

如果他們不再出仕做官,他們崔家,也會和以前那些比他們更古老的士族門閥一樣,湮沒在人羣當中,泯然衆人。

而且放棄出仕,他們要放棄的利益也太多了。

雖然他們現在是赫赫有名的“崔半朝”,可是如果他們崔家的權勢一丟失,現在依附他們的勢力立刻會土崩瓦解。

“哼,兔子急了還咬人呢。——我會退,但是他永昌帝,也別想高枕無憂地坐他的大位!在我們崔家面前擺皇帝的譜兒,我呸!”只跟崔夫人兩人在一起的時候,崔大郎說話很是隨意,能把自己心裡話都說出來。

崔夫人嘆道:“你也彆着急。我們還有真真和蓮蓮呢。等蓮蓮肚子裡的孩子生下來,要是個男孩就好了……”

崔大郎扶着座椅的把手,大口大口地喘氣。他身子肥胖,平日裡坐臥起行都要扶着,此時剛一動怒,滿頭都是汗。

“是啊,我們還有太子妃、太子良娣。——蓮蓮那邊,你有沒有多派些人手?”崔大郎問道。

崔夫人忙笑着安慰他,“當然有。我派了好些能幹的穩婆過去,專門照顧蓮蓮的胎。聽她們說,蓮蓮肚子裡的孩子,八成是男孩。”

“那太子妃呢?太子妃有什麼表示沒有?”崔大郎又問道。

太子妃崔真真是崔家大房的嫡女,是正妃。太子良娣崔蓮蓮是崔家三房的嫡女,是側妃。

崔夫人笑着道:“如今她們都知道了厲害,都是崔家人,一筆寫不出兩個崔字。太子妃很是照顧我們家蓮蓮,讓那些伺候的婆子多給蓮蓮補身子,多燉湯水,還讓她一直在牀上養胎,不許她下牀呢!”

“湯水?誰做的?”崔大郎看了崔夫人一眼。

“當然是我們的人做的。若是太子妃做的,蓮蓮怎麼會吃啊?——你放心吧,我看啊,太子妃想要蓮蓮生兒子的心,比我們更甚呢!”崔夫人笑着道。

崔大郎點點頭,“跟蓮蓮說,若是生了兒子,可以送給太子妃。——記在太子妃名下,就是名正言順的嫡長子。只要她生了兒子,永昌帝……哼!”也是時候該退位了……

崔夫人嘆息道:“自己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孩子,誰會願意送給別人?但是我也知道,咱們這是沒法子了。”

“是啊,陛下等不及,我也快受不了了。”崔大郎長嘆一聲,“你多勸勸蓮蓮,孩子不管記在誰名下,都是暫時的。只要……”崔大郎做了個手勢,“孩子自然能回到她身邊。”

崔夫人明白崔大郎的意思。只要太子登基,太子妃崔真真就沒那麼重要了……

兩人商議已定,便各自出去,安撫同樣怒不可遏,覺得受到羞辱的族人。

杜恆霜和蕭士及、諸素素回到柱國侯府,已經是深夜。

蕭義上前迎他們進來,道:“夫人,竇夫人派人送來帖子,說要來給夫人請安。”

竇夫人,就是知畫,因大當家姓竇,如今招安做了官,她也就成了夫人。

杜恆霜忙道:“她可是出月子了?——給我趕快準備帖子,請竇夫人過來做客,還有咱們向來交好的人家,都要請到。”

蕭義應了,自去籌備。

龍香葉在慈寧院聽說杜恆霜要請被招安的大當家夫人過府做客,微微笑了笑,手裡敲着的木魚漸漸慢了下來。——她終於等到這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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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2、

杜恆霜和蕭士及回到自己的屋子,雖然已經是深夜,但是今天在衛家昏禮上看見的情形實在是太精彩了,兩人都有些興奮。

並嫡之事,一般官員家裡也有過,不算很突兀。而由陛下賜婚公主,跟崔家女並嫡,可是從來沒有過的事兒。

“五姓七望,赫赫揚揚,也快到頭了。”蕭士及不無感慨地道。

水滿則溢,月圓則缺,是一個道理。

逆水行舟,不進則退,而有風使盡帆的下場,就是船毀人亡。

世家大族的掌舵人,不是那麼好做的。

很多時候,是時勢造英雄。士族門閥當年那些英雄了得的先祖,也是託了時勢的福運,纔將家族的地位奠定下來。

前人栽樹,後人乘涼,就是這個道理。

杜恆霜坐在妝臺前卸妝,對着她爹杜先誠從海西給她帶回來的玻璃妝鏡拔下頭上的首飾釵環,感嘆地道:“真不明白到了這個地步,崔二小姐爲何還要嫁衛星峰,又不是沒人可嫁了。”五姓女中的崔氏女,想娶的人能從長安排到洛陽好不好……

蕭士及去屏風後頭脫下大衣裳,笑着在裡面說道:“你還沒看出來,崔家就是看中衛星峰這個人。就算他有妻子,他們也是非嫁不可。——這些女兒家,說起來是五姓七望的嫡女,尊貴非凡,其實還不是家族的棋子,想讓她們嫁誰就嫁誰,她們敢反抗不成?”

杜恆霜失笑,搖着頭道:“確實不如我們小戶人家的閨女,爹疼娘寵,生怕受了委屈。別說並嫡,就是納妾,都是要鬧騰一場的。”

蕭士及也笑,從屏風後面走出來,往浴房那邊去,一邊走一邊道:“現在的大婦都了不得,所以那些官兒在外面置外室的多。”

杜恆霜“哼”了一聲,盯着鏡子裡蕭士及的背影,嬌嗔道:“你若是敢置外室……”

蕭士及大笑,回頭見房裡沒有別人,轉身回來,從後面抱住杜恆霜的身子,在她頭頂親了一親,忍不住調笑道:“我哪需要?——內室外室都是你。有你這樣的妻子,誰還要小妾?骨頭都被你纏酥了……”

杜恆霜忙伸出手,捏住他的嘴,“你還敢說?不是你非要,我哪會如此……”說着低頭瞅了瞅自己的肚子,擡頭斜飛一道眼風,“你也不看看我都幾個月了。”

蕭士及也做委屈狀,道:“爲夫也有數月不知肉味了……”

杜恆霜啐了他一口,將他趕到浴房,“去去去,別盡胡纏,今兒晚了,明天還要早起呢。”

蕭士及笑着放開杜恆霜,去浴房沐浴。

杜恆霜也去洗了洗,換上鬆鬆的天竺棉袍子,上了裡面的牀。

六月的長安城,晚上並不熱。

他們的屋子寬敞宏偉,屋樑更是高高在上,夏天非常涼爽。冬天嘛,有火炕、地龍,今年蕭士及還在盤算給他們和兩個孩子的屋子加一道火牆,就更暖和了。

所以兩人上了牀,還需要蓋一牀薄薄的袷紗被,否則會着涼。

但是上了牀,兩個人翻來覆去,都有些睡不着。

蕭士及將背對着他的杜恆霜摟在懷裡,輕聲問道:“你怎麼啦?”

杜恆霜有些不好意思,閉着眼睛喃喃地道:“沒什麼,睡吧。”可是她輕輕扇動的睫毛卻暴露了她的心思。

“……小騙子,還對我說白話。”蕭士及悶聲笑着,抱着杜恆霜給她在自己懷裡找了個更舒服的姿勢,一手輕輕搭在她隆起的肚腹,“他沒有鬧你吧?”

杜恆霜“嗯”了一聲,在蕭士及懷裡挪了挪,他的懷抱熱烘烘的,如同一把火一樣,杜恆霜有些被點燃的感覺。

“還好,這孩子很乖。”雖然有七個月了,她的肚子還不算大,至少跟她生龍鳳胎的時候比小多了。

那隻大手在她的肚腹上頓了頓,便悄悄往下,一路盤旋環繞,來到幽處徘徊。

五指翻飛,如彈箜葔,在幽谷深處奏起了一曲纏綿悱惻的豔曲。

起初杜恆霜閉目不語,泉底冷凝,花道乾澀,任憑他施爲。

蕭士及低眉信手,嘈嘈切切,或攏,或捻,或勾,或挑,緊要處抵住急撥五絃,彈弄有聲。

如同平地一聲轟響,銀瓶乍破,水漿迸裂,四下散開。乾澀的花道頓時如同春雨滋潤大地,漸漸舒展身姿,將那一縷情致盪悠悠送上天邊。

杜恆霜一動不動地臥在蕭士及懷裡,背靠着他,鼻間微喘,白皙的臉上逐漸飛起紅暈。

蕭士及也情動不已,摟住杜恆霜,在她耳邊輕聲道:“就讓我進去打個招呼好嗎?好久沒去串門了,你那小沒良心的把我忘了怎麼辦?”

杜恆霜低低地笑,嗔道:“怎麼會忘呢?你雖沒進去,但是時時在門外徘徊,她又怎能不知道?怎能忘了你?”說着,將手回身,在那探頭探腦的物事上輕輕一擰,倒也是熟門熟路。自她有孕之後,她的五姑娘,就成了蕭士及最貼心的愛物兒了。

因她有身孕,以前蕭士及想要的時候,杜恆霜都是這樣打發他。這一次,蕭士及卻怎麼也不肯了。

“不成的。一天到晚在外頭,時日長了,難免生疏。——好人兒,你就讓我進去一次……就一次好不好?郎中說了,你現在七個月,可以的。再往後倒是不好了。你就可憐可憐我吧。我不進到裡面,只在口上打個轉。”蕭士及說着,已經雙手下移,捧住了杜恆霜的身子,將幽谷處來回摩挲。

杜恆霜促狹地做爲難狀,搖頭道:“裡面有人啊,讓人見了,多不好意思……還是不要了。”說着,往前拱了拱。

蕭士及追上來,不肯放過她,“沒事的,裡面的人在睡覺呢……我保證輕輕的,不吵醒裡面的客人。”說着,已經把住山口,探頭將將擠進去,並不敢放肆,只在淺處巡弋,水淺路窄,崎嶇難行,只**處點點潤澤,逡巡間難描難畫。

蕭士及咬着牙,強忍住大弄的衝動,只緩緩來回抽動,粗壯有力的身軀壓得那厚實的千工拔步牀咯吱咯吱響,牀帳搖晃得厲害,震動得似要塌了去。被杜恆霜輕哼一聲,又慢下來,窸窸窣窣,如春蠶吐絲,到死方盡,又如飛蛾撲火,不管不顧。

“我好久沒有進來了,恐撐不住了……”蕭士及在她耳邊帶着濃重的鼻音,喘着氣道。

杜恆霜在前頭更是不敢出聲,生怕被外面值夜的丫鬟婆子聽了去,只得咬住枕上的絲綢巾子,躬身一手護着自己的肚腹,一手緊緊攀住蕭士及橫在她胸前的大手,將那一股輕顫欲丟之意死死壓住。

蕭士及在後頭忍得滿頭大汗。雖是淺嘗輒止,其酥美暢達之意居然不輸以前大開大闔的撻伐。只是心中又擔心傷着孩兒,又怕弄狠了,嚇得霜兒再不肯與他弄這事兒,只好於細微處見功夫,不住舔舐着她細白嫩生的耳垂,以解心中的饞意。

一手蓋在她前胸,並不敢搓揉,只輕輕托住,另一隻胳膊往前,託在她隆起的肚腹底下,幫她減點兒負擔,也好讓她寬寬心,好生投入進來。

這種事,一個人做是沒趣味的。

要一雙兩好,纔是真的好。

杜恆霜是知道蕭士及的本事的,今日見他如此忍耐,也很是動心,一時情熱,內裡痙攣不已,竟然將蕭士及攪得丟盔卸甲,竟是泄了……

“啊——你……”蕭士及哭笑不得,撫着杜恆霜的後背埋怨,“我還沒好呢,你怎能下狠手?”一邊說,一邊情不自禁地托住杜恆霜,將她抱着坐了起來。

“再來一次,我看你還沒好。”蕭士及還是讓杜恆霜背對着他坐在懷裡,底下託了託,很快就位。

“來,這次該你了。你倒是動一動,又偷懶……”蕭士及輕笑着道。

杜恆霜搖頭,“沒力氣了。”如一灘春水一樣軟在蕭士及胸口。

蕭士及想了想,湊她耳邊輕輕說了兩句話。

杜恆霜嬌嗔回眸,一臉驚喜,“真的?你可別哄我!”

蕭士及不動聲色,只一邊眉毛輕輕上挑。

牆角昏暗的角燈透過淡煙紫的羅帳映進來,照在蕭士及俊美無儔的側臉上,看得她紅了臉。

咬了咬脣,杜恆霜略靜一靜,開始慢慢勾動着款擺遊移。

前前、後後、左左、右右,如風擺楊柳,又如疾風中的勁草,頂住圓圓緊實的那一頭,含住了,用了內媚的勁兒絞吮。

鯉吸水、鳳戲凰,鴛鴦織就欲一起飛。

蕭士及全身緊繃,深深沉浸在那股美好當中。這種令人心顫的美意居然超出他的預期,不只是身體的感受,而是那種從心到身,全身心擁有和被擁有的踏實安定,讓他欲罷不能。

兩腿鼓戰,順着她有節奏的起伏忍不住追尋過去。他來時,她卻含羞退讓。他退了,她卻大膽挑釁。

他從來沒有感覺到這樣的暢美舒爽,小心翼翼地摟住懷裡動彈不休的人兒,心疼得突然想狠抽自己一頓。

今兒晚上真是犯了邪了,居然讓她帶着身子跟他……

都是他的錯。

蕭士及止住杜恆霜,“乖乖,不用了,我好了。”

因爲深愛,所以忘情。

在這一刻,他反而不想達到那股至頂的絕高之處。他只想這樣擁着她,天長地久。

杜恆霜感受到蕭士及的變化,正自疑惑,蕭士及已經抱着她躺下,將身子退了出來。

“怎麼啦?”杜恆霜疑惑地問道。

“沒什麼。”蕭士及在她面上親了親,“我夠了。等你生下孩子,我們再來……”

杜恆霜紅了臉,啐了他一口,“風也是你,雨也是你,就不讓人安生。”

蕭士及眉眼含笑,一派饜足之意,輕撫着杜恆霜的面頰,“是我的錯,你罵我吧。打我就不必了,等你生了再打。”

杜恆霜見他不像是說笑,便悄悄笑着道:“你莫要自責。其實也不是不可以的。”

因爲心疼她,纔不忍心讓她有丁點難受。

“如果你想,我當然讓你舒服。可是如果你不想,我還要,就是爲難你,就是我的錯。”蕭士及正色道,“我是男人,理當多擔待些。你爲我懷着身孕呢,我若只想着自己舒坦,我還是個人嗎?”

杜恆霜聽了,倒是有些不好意思,道:“其實……咱們這樣的人家,都是會給男人納妾收通房的,你一個都不要,還要壓抑自己,我也不忍的。再說,真的沒事。素素說了,有身孕的時候,多動一動比較好生……”

蕭士及悶笑,“她說的‘動一動’, 跟你剛纔的‘動一動’,是一樣的嗎?!”說得杜恆霜臉紅,不再跟他胡謅,再說現在是累了,兩個人終於沉沉睡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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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3、

第二天兩人起來,雖然表面上沒有什麼大變化,但是杜恆霜房裡的丫鬟婆子都看得出來,侯爺一雙眼睛都快長在夫人身上了。兩人之間的情意簡直明晃晃如有形質,需要拿把刀來才能將兩人之間的牽絆斬斷。

杜恆霜很是不好意思,暗地裡不知嗔了蕭士及多少次,才讓他略收斂了些,不至於被丫鬟婆子笑話。

好在杜恆霜最近有事要忙,很快就把這種無形的尷尬拋到腦後。她一心籌備着爲知畫準備的宴會,要將她介紹給長安城跟她相好的那些夫人小姐,幫知畫打開局面。

柱國侯府的宴會,除了清明、中秋、重陽和除夕四大節日以外,龍香葉本來是不能出來參與的。因她是守節之人,又被楊氏牢牢看緊,一直沒有機會出來見人。

這一次聽說杜恆霜要大宴賓客,招待剛剛被招安的大王山壓寨夫人竇夫人,長安城許多貴婦小姐都會來做客,龍香葉打定主意非去不可,但是她自己又想不起什麼主意,只暗暗着急,故意在屋子裡埋怨,“一個山賊夫人,有什麼好請的?也不怕給老大惹麻煩!”

她的丫鬟梅香笑着勸她,“老夫人,聽說那竇夫人,就是當初放我們下山的人。——夫人請她,應該是爲了答謝當初的盛情吧。”

龍香葉一聽,做出歡喜的樣子,派人去把杜恆霜叫過來,低聲下氣地道:“霜兒,聽說你要請竇夫人,能不能行個方便,讓我也去見見她,向她道聲好,感謝她當日的盛情?”

杜恆霜知道龍香葉這一陣子確實被拘得很了,再說自己特意舉行宴會請知畫來做客,就是要向長安城表明她的真實身份,是她杜恆霜以前的貼身丫鬟知畫,感謝她當初捨身相救的盛情。

一年前杜恆霜回到長安的時候,就是跟諸素素一口咬定,她們的莊子突然被黑衣人偷襲,知畫爲了救她們,將黑衣人引開,不知所蹤。而杜恆霜和諸素素又遇到陳月嬌帶人過來,就被陳月嬌“騙”到她的莊子裡去了,這一去就是一年,而陳月嬌就是趁機軟禁杜恆霜,然後她自個兒好捧着牌位跟杜恆霜的丈夫蕭士及結陰婚。

這一切情形在陳月嬌伏法的那一天,大家都已經知道了,只是知畫的下落還沒人知道。

大家都以爲她死了。

杜恆霜也是去年臘月的洛陽之行後,才知道知畫原來還活着的。

這一次舉行宴會招待知畫,也是要圓上一次的話,說知畫當初引開追殺的黑衣人,本來是存了必死之心,結果大當家恰好救了她,所以她以身相許,才成就一副佳話。

這些話,當然是早就跟大當家串好的詞,再加上杜恆霜、蕭士及一力擔保,將知畫嫁給大當家的真相,妥妥地瞞了下來。

況且這些話,也不完全是編的。

因爲那次襲擊蕭家莊子的黑衣人,雖然是大王山的山賊,但是並不是大當家的手下,而是那個跑了的二當家接的活兒,到現在大當家都不知道,長安城裡跟二當家接洽的那個大主顧是誰。

而知畫被他們抓到山寨,確實是大當家把知畫從二當家手裡救出來的,若不是大當家看上知畫,知畫的命運不知有多悲慘。

所以這些話,就連當初大王山山寨裡的人都挑不出一絲破綻。

如果要問當初襲擊蕭家莊子的事兒,那些山賊還真沒人能記得很清楚。

一個原因是因爲當初主事的人跑了,別的人未必將來龍去脈知道得這麼詳細。

第二嘛,當然是因爲他們是山賊啊,山賊打家劫舍不是本職工作麼?誰記得某年某日劫了某處?!又不是皇帝,還有人寫起居注,哪天哪月何時何地上了那個宮妃寫得清清楚楚……所以也無人去仔細求證。

而杜恆霜相信,只要把這件事撕擄開,龍香葉那邊就整不出什麼妖蛾子。——她也是未雨綢繆。既然龍香葉這人捂不熱,她也只好自保。因爲對一個有了孩子的女人來說,保住她自己,就是保住孩子。她要是有個不妥,受苦的是孩子。

所以龍香葉要求見這大當家夫人一面,杜恆霜正中下懷,就算龍香葉不主動提出來,她也要請龍香葉過來見一見,否則不是白準備了這麼久?

楊氏見杜恆霜不反對,便也答應跟着龍香葉一起來參加宴會。

一家人數着日子,終於等到大王山大當家夫人竇夫人到柱國侯府赴宴的那一天。

龍香葉因要出來見客,將身上的青衣素服脫下來,換上深石青暗紋織金孔雀紋藕絲琵琶衿上裳,下套着墨紫綃雲紋羅裙,頭上梳着望仙髻,只戴了一隻小小的五福呈祥白玉花冠,低調的華麗,隱忍的矜貴,再加上她這一陣子吃素,氣色很是不錯。

楊氏只穿了一襲暗金棕團花福字紋的長袍,底下露出淺棕色竹葉紋鎖邊羅裙,頭上插了一支式樣簡單的金簪,跟在龍香葉身邊,寸步不離。

龍香葉笑盈盈地似乎不以爲意,拉着楊氏的手,給她介紹今日來的那些貴人小姐。

這些人以前也來過柱國侯府做客,當然知道龍香葉是柱國侯的孃親,是這柱國侯府的老封君,並不知道人家內院的事,所以對龍香葉都很熱情。

又聽龍香葉說,楊氏是她的太婆母,就對楊氏更加恭敬。

客人分賓主坐好,又有小丫鬟上茶分果品。

楊氏並不認得這些人,只是含笑坐在一旁,聽龍香葉跟她們寒暄客套。

“……這是今年宮裡賜下的滿庭春早茶,要加鹽、糖和**一起煮纔好吃。”龍香葉烹茶的手藝很是不錯,這段日子關在慈寧院,她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研習茶道。

茶湯沸騰之後,小丫鬟上前給賓客一一續上。

一個臉圓圓的小丫鬟拎着茶壺走到楊氏跟前時,不知怎地,腳下一滑,一壺滾燙的茶湯往前撲撒,除了自己手上被燙到一些,別的全數倒在對面楊氏的腿和腳上。

楊氏再有忍耐力,也忍不住叫了一聲。

六月天,大家本來穿的就薄,幾件綢緞衣裳,幾乎毫無阻礙,就被那滾燙的茶湯燙得她撕心裂肺的疼。

那小丫鬟手裡也燙得紅腫氣泡,可是她顧不上自己被燙的地方,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給楊氏連連磕頭,哭求饒命。

楊氏痛得話都說不出來,只強忍着不在衆人面前流淚,那也忒失禮了。

在屋裡照看的知數忙領了兩個婆子過來,將楊氏扶着回慈寧院上藥,還道:“快去回報夫人!夫人那裡有上好的獾油,治燙傷最有效。”

杜恆霜並不在這屋裡陪客,她在外院蕭士及的外書房跟他說話,也在等着知畫過來。

因知畫剛剛遣人送信過來,說馬上就到了,杜恆霜迫不及待地出來迎接她,順便帶着兩個孩子過來和蕭士及一起等候。他們一家人親自出大門迎接,才叫真正的隆重。

龍淑芝和蕭嫣然本來在中堂幫着招待客人,眼看楊氏被燙得那樣,這兩人忙跟去楊氏房裡道惱。

諸素素也在這裡,楊氏被燙傷,她不用說,自然跟着去幫楊氏料理傷勢。

杜恆雪今日倒是沒有來,說海西王有些不舒服,她要在王府照顧海西王的身子,就不來叨擾了,只送了禮過來。

杜恆霜和她是嫡親姐妹,海西王也不是外人,自然沒有不允的。

這些人都走了,中堂上,就只剩下龍香葉一個人算是正經主子,在那裡待客。

她嘆息着看了看中堂外奼紫嫣紅的景緻,對着坐在自己身旁的幾位夫人道:“不瞞你們說,我們蕭家,這陣子老是不順,也不知道撞了什麼邪。”

“怎會不順呢?”那幾位夫人不解。柱國侯聖眷正濃,柱國侯夫人兒女雙全,且又有了身孕,怎麼看,都是人丁興旺,家宅順暢的齊全之相,“老夫人怕也是求全之毀,不虞之隙吧?”

龍香葉搖頭道:“唉,你們不知道。自從去年臘月裡,我們回洛陽祭祖,路上遇到山賊之後,這黴運就沒有斷過。”

“哦。”那幾位夫人露出恍然大悟的樣子,“這我們早聽說過了,不過柱國侯神勇無匹,區區山賊哪是他的對手?您看,這不是招安了嗎?還讓柱國侯領了這一大功,很可能那一次你們遇到山賊的時候,其實就是故意的。”一個夫人更是拿團扇遮着臉,吃吃笑道。

龍香葉眨了眨眼,有些失望,又有些興奮,“你們早知道了?”

“正是。柱國侯路遇山賊的事兒,都能編成戲段子裝扮起來演一出了。”這些夫人笑得花枝亂顫。

大齊初立,民風還很彪悍,大家對這些事情似乎沒有龍香葉想象得那樣看重。

龍香葉的臉色淡了下去,沉吟半晌,又道:“話雖如此,可是到底你們不知端倪。唉,那一次,咱們家可是吃了大虧,才得來這個不容易的名聲啊!”

好像是話裡有話的樣子。

※※※

二更求粉紅票。晚上還有第三更,龍香葉會在晚上那一更以大家想不到的方式領盒飯。不過比較晚,大家也可以明天再看。

……

414、

幾位夫人聽了龍香葉的話,互相看了看,好奇心頓起,悄悄問道:“吃了大虧?什麼樣的大虧?”

龍香葉撇了撇嘴,像是不經意地道:“嗐,不就是有女眷被山賊擄劫……”說完又連忙用手捂住嘴,露出一臉尷尬的樣子,對幾位夫人悄聲道:“你們可別跟別人說,這要說出去,我們家還要不要做人……”

幾位夫人也是吃了一驚。

女眷被山賊擄劫?這事情卻是可大可小,而且從來沒有聽人說起過,倒是數一數二的大料!

一個夫人心裡一動,道:“我們不會說的。——不過,你們家女眷被山賊擄劫,到底是誰啊?”蕭家的人雖然不多,但也不只有一個女眷。

龍香葉將頭搖得像撥浪鼓,“我不能說,這話真不能說。——你們好好看着就行了……”說着不想說,又擺出一副要長談的架勢,很是勾人。

好奇心人人都有,很快這個消息在客人中傳開。大家都在猜測,到底是蕭家哪個女眷被擄劫。

當時跟去的女眷,好像就只有龍香葉和柱國侯夫人杜恆霜兩個人吧?別的丫鬟婆子,還算不得蕭家的女眷。

龍香葉有幾分得意。今日她小施妙計,就將“跟屁蟲”楊氏送走了。——想擺弄她?杜恆霜你還嫩點兒……

正在得意的時候,杜恆霜急匆匆走進來,問道:“太祖母怎樣了?”她剛得知楊氏被燙的消息,忙從外院進來查問。

知數快步上前。對着杜恆霜耳語幾句。

杜恆霜鬆了一口氣,“好吧,我一會兒再去看太祖母。”知畫馬上就到了。

沒過多久,“竇夫人到了。”一個剛留頭的小丫鬟匆忙進來說道。

杜恆霜忙打疊精神招待知畫,將楊氏的事情暫且放到一邊。

屋裡的賓客站起來,好奇地往外看去。

她們倒是都知道陛下招安大王山山賊的事兒,不過在她們心裡,山賊都是凶神惡煞的人,山賊的老婆,自然也是是母夜叉一類的人物。不僅醜陋。而且粗鄙。

知畫是在招安的路上生了孩子,因此一到長安就坐月子,還沒有見過人。

這一趟來柱國侯府,是除了進宮之後。知畫第一次在長安城露面。

衆人拉長了脖子。只見一個漂亮溫雅的少婦冉冉走進來。頗有大家之風,完全不是她們想象中的樣子。

龍香葉笑眯眯地站起來,預備要給杜恆霜致命一擊。

卻看見杜恆霜挽着那少婦的手走到中堂之上。對滿堂的客人道:“這位竇夫人,就是陛下剛剛封賞過的夫人。而且她也是我從小的貼身侍婢知畫。兩年前若不是有她捨命相救,我和素素就要被那陳月嬌害死了。而她,也是好人有好報,又被大王山的大當家所救,還嫁給了大當家。如今剛剛生了兒子,纔出月子。”一邊說,一邊對知畫深深地行了一禮。

知畫手忙腳亂地將杜恆霜扶起來,嗔道:“夫人,您這是做什麼?我從小服侍您,爲您盡忠是應該的。若不是有您和侯爺一力作保,我和我們老爺,怎能有這麼大福氣,被陛下招安,還能得封誥命呢?!——您這是要折殺我不成?!”

這席話,頓時讓剛纔那羣在猜測柱國侯府哪個女眷被山賊擄劫的夫人覺得很是無趣。

原來那山賊的壓寨夫人,根本就是柱國侯夫人以前走失的貼身侍婢!

這些人霎時都深信,整件事說穿了,所謂“路遇山賊”,根本就是柱國侯府和大王山演的一場戲好不好?

只有龍香葉驚駭不已,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她哆哆嗦嗦後退兩步,緊緊抓住身邊丫鬟梅香的手,從牙齒縫裡擠出一句話,“這壓寨夫人,怎會是知畫?!她不是早死了嗎?!”

梅香早猜到是知畫,這會子高興得不得了,只是手掌被龍香葉捏得生疼,就快笑不出來了,只得道:“老夫人,知畫沒死,她被大當家救了,還做了大當家夫人。只是她不好下山,這些年纔沒有音訊,大家都以爲她死了……”

龍香葉的腦子騰地一下子嗡嗡作響,她只知道,自己在心裡煎熬了那麼久的東西居然一下子轟然崩塌,完全潰不成軍。

她和那些夫人們想得差不多:這壓寨夫人居然是知畫……這就是說,去洛陽的路上遇到山賊,根本就是杜恆霜一手策劃的!

這個女人真是好毒辣啊!

龍香葉以己度人,覺得杜恆霜這麼做,完全就是爲了讓自己這個做婆母的擡不起頭!她是要用被山賊擄劫這件事,徹底打擊自己,讓自己顏面無存,甚至是想逼死自己!

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瞪着杜恆霜,滿眼都是紅紅的血絲。想起這麼多年跟方嫵孃的來往恩怨,還有丈夫蕭祥生明知道自己不喜杜家人,還要一力做主,問都不問自己一聲,就讓自己最有出息的大兒子,娶了杜家的小妖精爲妻!

這些年,自己這個做婆母的,不說和親孃一樣對待杜恆霜這個媳婦,但是至少比別人家的婆母都要強多了。

而杜恆霜這個媳婦做了些什麼呢?

不僅一直在自己兒子面前給自己上眼藥,害得自己母子離心,兒子對自己只有了面子情兒,而且對自己多方苛刻,哄自己簽下婚書,將自己的耳朵差一點震聾,還有用雪給自己擦腳,害自己起了凍瘡!

當然更可恨的,是勾結那做了山賊壓寨夫人的丫鬟知畫,企圖要毀掉自己清白無暇的名節!

這是自己唯一能勝過方嫵孃的地方,卻也礙了對方的眼……

這一樁樁、一件件。在龍香葉看來,都是杜恆霜和方嫵孃的錯!

若不是這母女倆居心叵測,自己能落到這般下場?!

她這輩子最看重的,不過是自己清白無暇的名聲!

可是連這一點小小的念想,她都要保不住了……

一股怒氣升上心頭,完全矇蔽了龍香葉的雙眼和理智。她從來不覺得自己對不起杜恆霜,也不覺得自己做過任何爲難杜恆霜的事兒。對她來說,她這個婆母,做得可比別人大度多了……

龍香葉擡頭看看屋外的天空,依然藍湛湛飄着白雲。陽光普照。正是夏日炎炎的美好景象,可是從她眼裡看去,卻是如同有霧霾一樣昏暗寒涼。——她的天都要塌下來了。

這個世界,從來就沒有讓她熟悉過。她也從來沒有在這裡快樂過。她能感覺到。她奉爲圭臬的那些處事準則。那些她認爲不可改變的金科玉律,都跟這裡的人格格不入。

她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或者說。她不認爲是自己錯了,而是這個世界錯了。這個世界錯在沒有改變它自己,來迎合她龍香葉的身份。

哦,不對,她也許快樂過,就是蕭祥生到他們家來下聘的那一天,那是她兩輩子加起來,最快樂的一天!

可是這樣的快樂,也要被杜恆霜毀掉了。

龍香葉直着眼睛,一步步往杜恆霜那邊走過去。

杜恆霜站在諸素素身邊,挺着肚子,一手扶着自己的腰,一手拉着知畫的手,正笑着道:“知畫,快來看看平哥兒和安姐兒。你看,他們都長這麼大了。”

知畫和杜恆霜因病離家,去蕭家莊子上休養的時候,這兩個孩子才一歲而已。

如今已經快要滿四歲了。

知畫彎下腰,笑着跟平哥兒和安姐兒打招呼,“我是知畫,你們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們呢!”

平哥兒和安姐兒笑着回禮,嘰嘰喳喳地道:“聽娘說過姨姨……”

知畫笑容溫和,讓兩個孩子覺得很是親近,一點都不生疏。

杜恆霜笑着聽她們說笑。

蕭士及站在門邊不遠的地方,微笑着看着這一幕。

因這裡都是女眷,他在這裡不方便,他過來,也只是表示一下對知畫這個大當家夫人的重視而已,然後就會出去了。

就在這時,龍香葉快步往杜恆霜那邊走過去。

梅香不知道龍香葉要做什麼,只好快步跟在她身後。

大庭廣衆之下,她一個奴婢,總不能拽着龍香葉,不許她亂走吧……

正胡思亂想間,龍香葉已經來到杜恆霜背後。

她瞪着眼睛,一手拽得杜恆霜打個旋兒轉身回頭看向她,另一隻手在空中閃電般劃過。

啪地一聲落下來!

杜恆霜措不及防,臉上捱了龍香葉重重一巴掌!

“杜恆霜!——你好毒啊!你這個毒婦,我哪裡礙你眼了,你要這樣害我?!”龍香葉指着杜恆霜鼻子大罵,眼神紅通通地有些嚇人。

杜恆霜被龍香葉一巴掌扇得踉踉蹌蹌往後退去,一直退到桌子邊上,才扶着桌子站好,可是後背在桌子沿上磕了一下,那股振盪傳到她前面的肚子裡,讓裡面的孩子也不安地動起來。

胎動本來是很令人欣喜的動靜,可是這樣的動靜,卻絕對不是什麼好事……

杜恆霜身邊的婆子立即衝上來,一左一右架住龍香葉,不讓她繼續往前走。

龍香葉在婆子手上掙扎,大叫着:“放開我!放開我!——她不想我好過,我也不會讓她好過!”

蕭士及大驚失色,飛一樣奔過來扶住杜恆霜,“你沒事吧?”看着杜恆霜臉上紅紅的手掌印,心裡既痛且悔,回頭看着龍香葉,痛聲道:“娘,您這又是哪裡來的邪火,上到她名上了?”

杜恆霜忙捂住肚子,一邊輕輕撫摸,安撫着自己肚子裡的孩兒,一邊也對龍香葉道:“老夫人,您這是怎麼啦?有話好好說不行嗎?媳婦肚子裡還有孩子呢。您打媳婦,媳婦不敢有怨言,但是能不能等媳婦生了之後再教訓媳婦?——今兒有客呢。”

不說這些還好,一說這些,龍香葉擡頭看見衆人目光閃爍的神色,心頭更是大怒。她本就疑心這些人早就知道她被山賊擄劫之事,剛纔不過是故意看她笑話呢,現在這些人的做作樣兒,恰好證實了她最恐懼的猜想!

“杜恆霜!我到底是哪裡得罪你了,你要設這樣的圈套來害我?!我清清白白的名聲,就這樣毀在你手裡,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龍香葉大喊一聲,居然差一點就掙脫了那兩個婆子的胳膊。

那兩個架住龍香葉的婆子慌忙又拽緊龍香葉。

蕭士及眉頭緊皺,一邊託着杜恆霜的胳膊,一邊對龍香葉道:“娘,您這是怎麼啦?霜兒她從來沒有做過這些見不得人的事兒。再說,您的名聲從來都是清清白白的,沒有人懷疑您的名聲啊?”說着又看向梅香,“老夫人是不是生病了?”暗示梅香將龍香葉帶走。

梅香嚇得魂飛魄散,只知道自己要被龍香葉害死了,忙撲過來,也拽着龍香葉,“老夫人昨兒沒睡好,今兒大概是撞客着了……”

“你放開我!你這個賤婢也來誣衊我!”龍香葉氣得全身直哆嗦。

“沒影兒的事,如何能亂說?快帶老夫人回去。老夫人病了,需要休養。”蕭士及沉聲道。

“怎麼沒有?!”龍香葉見自己的兒子都幫杜恆霜說話,更是大怒,“杜恆霜!你不得好死!你居心叵測,爲壞我名節,居然跟你的這個丫鬟合謀,指使山賊擄劫我!”

“啊?原來被山賊擄劫的女眷,就是老夫人您啊!”剛纔聽龍香葉影影綽綽提過此事的一個貴婦忍不住大聲問道。

席間衆人頓時一片譁然。

龍香葉一驚,才明白自己被氣得昏了頭,將自己最不願意讓人知道的事情脫口說了出來。

“不!不是我!——是她!是杜恆霜!是她被山賊擄劫的!不是我!不是我啊!”龍香葉此時已經處於混亂狀態,她滿腦子都是衆人鄙視的目光……

諸素素嘆口氣,對蕭士及輕聲道:“……不能讓她再說話了。霜兒這裡有我。”朝龍香葉那邊努努嘴。

蕭士及對諸素素點點頭,大步來到龍香葉身邊。

抓着龍香葉胳膊的婆子趕快放開她。

蕭士及一手抓住龍香葉的胳膊,一手扶着她的肩膀,不動聲色地在她肩膀上一個穴位按了一下。

龍香葉兩眼一閉,立時暈了過去。

諸素素這才走過來,給龍香葉把脈,半晌搖頭道:“老夫人痰迷心竅,趕緊送回去吧。”

※※※

求粉紅票。汗,一寫沒收住,雖然爆字數了,還是一起發了吧。這可是兩章的份量啊。乃們虐俺千百遍,俺還是待乃們如初戀啊……不過俺知道,一般這樣厚道的人,都是被忽視被損害的……嗯,做人太失敗了……o(╯□╰)o(未完待續。。)

ps:不小心寫爆字數。也忘了求粉紅票。趕緊修改一下。

415、

蕭士及一言不發,對着杜恆霜點點頭,轉身抱着暈過去的龍香葉回慈寧院。

杜恆霜覺得肚子裡孩子鬧騰得厲害,但是今日爲了知畫舉辦的宴會,總不能半途而廢,只得強撐着做沒事人一樣,抱歉地對來的客人笑了笑,道:“讓大家見笑了。我們家老夫人這陣子一直有病,所以沒有出來過。今兒本來是歡歡喜喜,要跟各位說說話的,結果又犯病了,真是過意不去。我們老夫人以前不這樣的。”說着,轉了話題,“竇夫人已經到了,看座。”一邊命下人上菜,一邊領賓客入席。

頂着左頰上紅紅的手掌印,杜恆霜並不覺得丟人。——丟人的是龍香葉,不是她。她就是一個被婆母當衆掌摑的可憐媳婦而已。

這裡來的客人都是做人媳婦,或者以後會做人媳婦的女子,看見龍香葉對待杜恆霜的樣兒,個個膽寒,紛紛交頭接耳道:“……這柱國侯的孃親原來這般厲害,面子情兒都不顧了,很是想不明白,大概是真的病了吧?”

“我看這個樣子,有些不妥。不像是一般的病,而是這裡出了問題。”一個貴婦指了指自己的腦子,“同昌伯家的老太爺,早年喜食五石散,年紀大了,就是這個樣子。瘋瘋癲癲的,老說有人要害他……大冬天的說熱,在家裡不穿衣裳,光着身子亂跑亂跳。同昌伯沒有法子,只好把他們家的一個院子封起來,讓老太爺住進去,用的都是有些力氣的僕人看管。只是熬日子罷了……”

同昌伯家的這點子事,這些人倒是都知道。

聽這貴婦一提,大家都覺得有道理,紛紛點頭道:“這五石散真是害死人!”

“別說五石散了。就我知道,好幾個大姓家裡的男人喜歡煉丹尋道,每日服食丹藥。聽御醫說,也對身子不好。老了之後。腦袋都會糊塗的……”

賓客之間衆說紛紜,甚至想起來龍香葉先前說他們家“黴運”不斷的事兒。——這黴運,看來是應在龍香葉身上了吧?

知畫看着杜恆霜臉色雪白,唯有那紅紅的手掌印很是鮮明,擔心地問道:“夫人,您還好吧?我扶您進去換換妝吧?”

平哥兒和安姐兒也嚇得話都說不出來,緊緊拉住杜恆霜的裙子不放手,他們的養娘過來抱他們都抱不動。

杜恆霜知道兩個孩子是嚇着了,便一手一個拉着他們的手。對知畫道:“我去後頭補補妝。你是貴客。怎能勞煩你?——快去坐席吧,我去去就來。”說着,對賓客頷首道:“大家慢用。我失陪一下,很快就來。”

“柱國侯夫人自便吧。”在座的賓客都知道她要去收拾一下。臉上頂着的大紅手掌印,也是要敷一敷,消消腫的。

知數和歐養娘忙跟了上去。

回到杜恆霜的內室,她從妝臺上拿起來一個千峰翠色的秘窯瓷盒,打開盒蓋,裡面分成十個小小的隔斷,每個小隔斷裡放着不同顏色的香粉,香粉上各插着一支小小的羊脂玉勺子。

杜恆霜笑着問兩個孩子,“你們說,我用哪一種顏色的粉可以蓋住臉上的紅掌印呢?”

她的匣子裡,是杜恆雪給她特製的香粉。聽了諸素素的指點,各種顏色都有,而且都是從各種花種裡面研碎了,兌上珍珠粉和中藥草汁製成的,輕潤鮮香,四樣俱備。

“這個淡紫色的粉,是紫茉莉花種磨碎了製成的,擦在臉上可以遮黃氣。”杜恆霜緩聲給兩個孩子講解。

她知道兩個孩子剛纔精神緊張,現在就要用別的事情分散他們的注意力,才能緩解他們的緊張情緒。

果然兩個孩子很快鬆弛下來。

安姐兒到底是女孩兒,對此很感興趣,聽得津津有味。

平哥兒是男孩子,對此不太感興趣,只是笑眯眯地在旁邊看着,偶爾說一句,“這用綠色的是不是可以遮住紅色的手掌印?”

杜恆霜拍手誇他,“平哥兒真厲害!——綠色確實能遮住紅色的手掌印。”又問他,“你是如何知道的?”

平哥兒笑着道:“我跟師傅學畫畫,師傅教我調色呢,這些都講過的。”

杜恆霜想起來,這些是畫畫入門的知識,也覺得好笑。她小時候也學過的,可是從來沒有想過用到妝扮上來。

平哥兒年歲雖小,卻能舉一反三,實在是比自己小時候還要聰明。

杜恆霜抱着平哥兒親了一親,“你畫畫的師傅教得好,當然我們平哥兒學的更好。”

安姐兒忙道:“我也要學!要跟哥哥一起學!”

杜恆霜也在她臉上親了一下,道:“你不是不愛學畫畫嗎?”

對兩個孩子,杜恆霜沒有強迫他們一定要學什麼東西,而是讓他們自己選擇。因她小時候,最恨別人強迫她學這個學那個,而杜先誠總是由着她的性子,也從來沒有強迫過她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杜恆霜自己有個極幸福的童年,對自己的孩子當然也想他們和自己小時候一樣幸福快樂。

安姐兒不好意思地道:“我改主意了,不成嗎?”

“成,當然成。不過你既然要學,就不能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你要跟你哥哥一樣,一直學下去纔是。”杜恆霜細心叮囑兩個孩子,一邊說,一邊將那綠芍藥花種研磨出來的香粉在手掌上勻了一點,然後對着鏡子輕輕拍在那紅掌印上。蓋了一層又一層,直到那紅掌印被蓋去大半。

知數又拿着在冰下湃過的細白棉巾過來,給杜恆霜敷臉。

這樣過了一會兒,那紅腫漸漸消了,再加上綠色香粉的遮蓋。幾乎一點都看不見。

兩個孩子見了,也都拍手叫好,剛纔被嚇得如同避貓鼠一樣的驚惶模樣,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杜恆霜讓知數給兩個孩子取點心吃。進一步安撫他們的情緒。

諸素素說過,吃東西,是最好的緩解情緒、轉移注意力的一種方式。

杜恆霜就去浴房洗漱,然後換衣裳。

收拾好了。才帶着兩個孩子來到招待賓客的地方,讓孩子入座之後,自己親自給請來的賓客敬酒。她酒量本來豪爽,以前就贏得過大家嘖嘖稱讚,都說酒品如人品,柱國侯夫人是個可交之人,所以她也有了些朋友。

這一次再看她就算被婆母當衆羞辱,也沒有做哭天搶地的受辱狀,就知道這人的胸襟如何。因此願意跟杜恆霜結交的貴婦更多。

不過如今她身懷六甲。自然是不能再喝酒。就以茶代酒。在堂上敬了一輪。

當晚賓主盡歡而散。

知畫走的時候,還有些惴惴不安,對杜恆霜悄悄地道:“老夫人到底是怎麼啦?如何會說是你我設計害她?——她自己不說。沒人知道她被擄劫的事兒啊?”再說知畫擺明了是認識她們的人,就算被擄劫。也不會吃虧啊……

杜恆霜搖搖頭,不想再在龍香葉身上下功夫,淡淡地道:“誰知道呢?老人家年紀大了,大概總是有些想不開的。——惹不起,總躲得起。這一次我拼着在衆人面前捱了個耳光,以後就能不用理會她了。不管她再說什麼,也沒人信的。”

“唉,真是的,我真想不明白。杜家跟蕭家本是世交,她爲何就是看你不順眼?”知畫一邊嘆息,一邊告辭離去。

杜恆霜在安靜下來的大堂上坐了一會兒,看着下人過來收拾。

平哥兒和安姐兒撐不住,早跟着他們的養娘回去歇息去了。

杜恆霜忙了一天,再加上剛纔後背在桌子沿上磕了一下,現在肚子裡隱隱作痛。肚腹一陣陣地發緊。

她覺得有些不妙,慢慢扶着桌子站起來,正要叫人,就覺得身下一熱。——她又破水了。

因龍香葉鬧騰而破水,導致她早產,這種事,好像也不是第一次了。

杜恆霜在心裡苦笑,並沒有驚慌,立在那裡定了定神,對知數道:“趕緊準備產房,給雪兒送信,還有穩婆,都叫到產房那裡候着。”頓了頓,又道:“若是有空,派人去慈寧院瞧一瞧,看看老夫人怎樣了。如果不嚴重,就讓素素過來一趟幫我接生。若是老夫人那邊着緊,就讓素素先顧着那邊吧。”她今日瞧龍香葉的神色,確實有些不對勁。

龍香葉今日的所作所爲雖然讓杜恆霜極是惱火,但是若龍香葉真的是腦子病了,她也只能自認倒黴。——跟一個腦子有病的人沒法講道理的。

再說自從蕭士及和諸素素送龍香葉回慈寧院之後,就沒有再回來,她很是擔心龍香葉那邊的狀況。

知數一呆,“夫人,您才七個月……”

“素素說了,七活八不活。七個月早產,有素素和雪兒在,應該能活下來的。”杜恆霜冷靜地吩咐道。

歐養娘聽了,早帶人擡了一個藤屜子竹牀過來,上面鋪了厚厚的褥子,扶着杜恆霜躺上去。

知數忙帶人去準備產房,又遣人去給杜恆雪報信,還有府裡頭早就準備了兩個穩婆在這裡。

一通忙亂,但是亂中有序,倒也井井有條,爲杜恆霜生孩子做好準備。

※※※

早上更得在凌晨,跟昨天的第三更合在一起了。這是第二更。求粉紅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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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粉紅840加更送到。誠懇求一下粉紅票。多說一句,大家有目共睹,某寒平時更得多,到月底的時候,也只能跟平時保持一樣的更新頻率。這個對月底的粉紅票而言,確實是很不利啊。但是俺相信大家的眼睛都是雪亮的,並沒有因此就把某寒一個月的努力給忽略過去。某寒感激涕零ing~~~

416、

知數親自去了一趟慈寧院,見那邊亂哄哄地,正在把楊氏的東西往外搬,也不知道出了何事,只是進去對蕭士及和諸素素回道:“侯爺、諸郎中,夫人發動了,這會子快生了。兩位若是有空,還請撥冗前去。”

蕭士及吃驚得嘴都合不攏,“不是才七個月?怎麼就要生了?——到底發生什麼事?”

諸素素倒是先前給杜恆霜診過脈,並不驚訝,她不客氣地對蕭士及道:“發生什麼事你不知道麼?——今兒老夫人那一巴掌,可是動了胎氣了!”

蕭士及抿了抿脣,把這邊的事交代一番,就跟着諸素素和知數一起回到正院。

臨到院門的時候,看見杜恆雪揹着藥箱氣喘吁吁地趕來,諸素素招呼她一起進去。

蕭士及揹着手一直站在產房外面的院子裡,一晚上沒有闔眼,定定地盯着產房的大門,到天亮的時候,滿眼都是紅血絲。

諸素素和匆忙趕來的杜恆雪一起給杜恆霜接生。

因是早產,孩子不大,應該不難生。只是還沒有足月到入盆的時候,羊水流乾之後,孩子一直降不下去,是杜恆霜咬着參片,直到精疲力盡的時候,才把孩子生出來的。

這孩子出生的時候,太陽正好升起來,光芒萬丈,灑在整個小院上空。

早產的孩子,並沒有力氣大聲哭叫,只像小貓一樣哼唧兩聲,就沉沉睡去。

杜恆霜因知道蕭士及一直候在產房外面,不想他爲她擔心。便咬緊牙關,一聲都沒有叫出來,忍得狠了,下脣咬得盡是血印子。

諸素素忙着給早產的孩子清洗。又要特殊護理,忙得滿頭大汗。

杜恆雪就着諸素素的手看了看,嘆息道:“是個哥兒,又是早產。素素姐。你要多費心了。”杜恆雪在這方面的經驗不如諸素素多,她也想趁這個機會,好好學一學對早產兒的護理常識。

諸素素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笑道:“還好。我仔細檢查過,只要好好帶,過了滿月就沒事了。——霜兒正好坐月子,就她自己餵奶,咱倆輪換着帶,沒問題的。”

杜恆雪纔想起來諸素素八月就要出嫁了。忙道:“會不會耽誤素素姐的功夫?——要不素素姐把要做的事教給我。我來帶孩子。”

“自然是要教你的。不過我也會一直在這裡待着。嫁人的事,你不要操心。安國公這一陣子出去了,不在長安。我也沒有心思辦嫁妝了。等他回來再說吧。”諸素素不以爲然地道。

杜恆霜見有杜恆雪和諸素素都在旁邊,府裡頭的事有知數和歐養娘看着。十分放心,闔上眼沉沉睡去。

諸素素將孩子抱到另一個屋子,讓蕭士及進來看一看。

蕭士及匆匆掃了一眼,問道:“霜兒沒事吧?”

“她還好,剛睡了。”諸素素笑着道,把孩子強行放到蕭士及懷裡。

蕭士及這才仔細打量了一番,眉眼和杜恆霜很是像,若不是先聽穩婆說了是兒子,他說不定會以爲是個女兒,笑了笑,道:“他是太陽剛升的時候出生的,就叫他陽哥兒吧。”

……

兒子出生了,蕭士及便派人去海西王府和京兆尹府送紅雞蛋和拜帖,還有杜家在洛陽的親戚,這一次也要送到。上一次杜恆霜生龍鳳胎的時候,他們跟洛陽杜家那邊沒有來往,因此什麼消息都沒有送。這一次,因杜恆雪歸宗的事兒,纔跟那邊的宗族重新走動起來。況且如今杜家的族長,是杜恆霜和杜恆雪正正經經的堂兄。這族長的爹,是杜先誠的嫡親大哥,確實是很親近的親戚。

方嫵娘在京兆尹府聽說杜恆霜又是早產,氣得大怒,直接帶了人來到柱國侯府,要問個究竟。

在門口的時候,跟一臉虯髯的海西王杜先誠打個照面。

“王爺來做什麼?”方嫵娘僵硬地對他行了一禮。

杜先誠微微頷首,用帶了海西口音的大齊話問道:“京兆尹夫人也來看孩子?”末了又解釋自家的來意,“我的義女柔嘉縣主是柱國侯夫人的親妹子,她在這裡照顧柱國侯夫人,我聽說柱國侯夫人早產,所以過來瞧瞧。”

方嫵娘當然知道杜先誠也是擔心杜恆霜早產的事兒,才匆匆趕來的,不過當着外人的面,沒有人會這麼說,便也只僵着臉笑道:“王爺有心了。霜兒是我女兒,我自然是擔心的。”頓了頓,又像是訴苦,“上一次也是早產,這一次又是。若是沒有別的原因,定是我那霜兒自己不懂事,我今兒非要教訓她一頓不可。——都是當孃的人了,還這麼不注意,可教人怎麼放得下心?”

杜先誠收起笑容,不悅地警告方嫵娘:“怎麼可能是柱國侯夫人的問題?哪個當孃的不是着緊孩子?——京兆尹夫人不要有事就找霜兒的麻煩。”竟是聽不得有人說杜恆霜不好,哪怕是她娘都不行。

方嫵娘一窒,低頭不語,快步走上臺階。

海西王虎着臉走在後頭。

進到柱國侯府裡面,聽說杜恆霜還在睡,他們沒有去打擾,只方嫵娘進去看了一眼孩子。

七個月就出生的孩子,小得和貓咪一樣。

方嫵娘看了眼睛發酸,抹乾淨眼淚纔出來。

“怎樣了?”杜先誠有些着急,瞥見歐養娘和知數驚訝的目光,忙掩飾道:“我義女柔嘉縣主呢?昨晚匆匆忙忙出來,到現在都沒有個信兒,本王心裡着急。”

知數忙行禮道:“奴婢去叫柔嘉縣主。”說着,匆匆進了杜恆霜的月子房,對杜恆雪道:“柔嘉縣主,海西王來了。要見縣主呢。”

杜恆雪眼珠一轉,知道爹爹定是不放心姐姐早產的事兒,抿嘴笑了笑,跟着知數出來。

蕭士及也忙過來。對海西王和方嫵娘行禮。

爲了方便說話,蕭士及將屋裡伺候的人都支出去,讓她們去準備中午的席面,招待方嫵娘和杜先誠。

然後將他們帶到離月子房遠一些的西次間坐下說話。

西次間裡。坐着的都是自己人。

杜先誠沉着臉,不客氣地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霜兒不是才七個月,怎麼就生了?還是晚上突然發動,把雪兒叫過來?”

這話是對着蕭士及問的,杜恆雪張了張嘴,被杜先誠凌厲的眼神頂了回去,只好閉口不語。

方嫵娘也很是不虞地道:“上一次是龍鳳胎,早產也就罷了,這一次可不是龍鳳胎。如何還會早產?可是霜兒做了些不該做的事?”說着。虎視眈眈盯着蕭士及。

蕭士及苦笑着。來到方嫵娘和杜先誠面前跪下。

杜先誠和方嫵娘心裡都是一沉。

蕭士及這樣大禮參拜,一定有內情。而且不是霜兒的錯,那就一定是蕭家的錯了。

杜先誠的眼睛眯了起來。不待蕭士及出聲,就沉聲道:“士及。我老實跟你說,當年我跟你爹雖然說定了這門親事,但是我也跟你方嬸嬸說過,若是你不成器,我不會讓霜兒嫁給你!——看看你現在,都做了些什麼?!當初你不在家的時候,霜兒九死一生,我也就罷了,好歹你還給她掙了個誥命回來。可是你現在好端端在家裡,還讓霜兒的身孕出事,你可知道,女人生產,是一隻腳踏進鬼門關啊!你這個樣子,我如何放心再將霜兒交給你!”竟是大有威脅蕭士及,如果他膽敢對杜恆霜不好,就要他們和離的架勢。

蕭士及苦笑着道:“王爺言之有理。今日之事,是士及的錯……”

杜恆雪忙打斷他的話,道:“姐夫,你別把別人的事兒往自己身上攬!是你做的,你不用推。不是你做的,你也不用這樣吧?!”說着,對方嫵娘和杜先誠道:“義父、娘,事情是這樣的。”說着,就把今日在宴會上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

蕭士及木着臉道:“她是我孃親,她的錯,就是我的錯。我代我孃親向兩位賠不是。”

“又是龍香葉這個死婆子?!”杜先誠既驚且怒,一掌將身邊的小方桌打破一個角。霍地一聲站起來,“你帶我去見她!她再敢這樣,拼着把霜兒帶走,我也不讓她好過!”

蕭士及擡起頭,定定地看了杜先誠半晌,緩緩站起來,道:“好,我帶兩位去見一見我娘。”頓了頓,又道:“希望兩位看在我死去爹爹的份上,好歹不要跟我娘一般見識。”

杜先誠哼了一聲,“帶路吧。”

蕭士及便領着杜先誠和方嫵娘去龍香葉的慈寧院。

杜恆雪想了想,擔心杜先誠一時鬧騰起來,便也跟着過來,也是要看着杜先誠的意思。

杜先誠看見杜恆雪亦步亦趨地跟着自己,悄聲笑道:“你別擔心,我是故意兇給他看的。”

杜恆雪也悄悄地笑,道:“女兒還以爲義父要來真的。——姐姐可捨不得姐夫受累的。”

杜先誠感慨地嘆口氣,“真是欠了他們蕭家的。”

來到龍香葉住的慈寧院門口,杜恆雪十分吃驚地看到這院門前戒備森嚴,好幾個身強力壯的婆子守則那裡。

看見杜恆雪驚訝的目光,蕭士及淡淡地道:“太祖母已經搬出去,不在這裡住了。”蕭士及擡頭看了看這個院子,聲音裡有些悵然,“這個院子,只給老夫人住,以後就要封起來了。”

杜恆雪心裡一沉,看了看杜先誠,又看了看方嫵娘。三人皆是一般無二的凝重神情。

蕭士及拿出對牌給守門的婆子,那婆子才放他們一行人進去。

來到慈寧院的上房,同樣兩個膀大腰圓的婆子守在門口。

看見蕭士及帶着人過來,忙行禮道:“侯爺。”

“老夫人怎樣了?”

那兩個婆子側開身子,將屋裡的情形顯露出來。

只見龍香葉穿着一襲大紅遍地金的袍子,頭上插滿金光閃閃的豔飾。正面對着大門,跪坐在一條長案後頭。

長案上擺着幾個杯碗盤碟,裡面放着些點心,還有一杯酒。

龍香葉端起一盤點心。對着自己身邊空無一人的座位,笑嘻嘻地道:“老爺,這是我親手做的點心,好吃麼?”說着。放下點心,又抓起地上一件深藍團花的袍子,對着那邊的座位道:“還有這衣裳,也是我親手裁的,老爺要不要試一試?”

“她這是……?”方嫵娘一下子捂住嘴,難以置信地問道。

“瘋了。”杜先誠冷靜地道,“就是不知道是真瘋,還是假瘋。”

諸素素揹着藥箱走過來,淡淡地道:“真瘋。如假包換的真瘋。”

一個丫鬟收拾了屋裡。抱着包袱從裡面屋裡蹭出來。正好被龍香葉看見。她唰地一下子衝過來,衝着那丫鬟兇悍地撓了一巴掌,呵斥道:“誰讓你進屋子的?!”

那丫鬟忙道:“奴婢是來收拾屋子的!”

“不用你收拾!”說着。龍香葉傲慢地往屋裡四周看了一眼,似乎屋裡站滿了丫鬟婆子一樣。她拿手指頭一一點着道:“你們都給我出去!我的屋子,不用你們服侍!我要親自服侍老爺!老爺是我的!是我一個人的!你們都是想爬老爺牀的狐媚子!以後老爺沐浴更衣、吃飯睡覺,都只能由我靠近他!你們誰靠近他,誰就該死!”

那丫鬟畏畏縮縮往旁邊看了一眼,不知道龍香葉對誰說話呢,臉上嚇得雪白一片。

龍香葉見了大怒,一巴掌揮過去,“敢偷看老爺!活的不耐煩了,給我把她的眼睛挖下來!”說着就要撲上去,挖那丫鬟的眼睛。

那丫鬟臉上已經被龍香葉撓得血跡斑斑,只好將那包袱擋在面前,大聲求饒。

蕭士及咳嗽一聲。

兩個婆子趕緊衝上去,將龍香葉拉開,那丫鬟才一溜煙跑了出來,對蕭士及道:“侯爺,奴婢沒法伺候老夫人了。您看奴婢的臉,已經被撓成這個樣子,還要挖奴婢的眼睛……”

蕭士及沒有說話,諸素素嘆息道:“這是第幾個丫鬟了?從昨天到今天,才一天不到的功夫,已經有好幾個丫鬟被她抓得血淋淋的。”

杜先誠揹着手看了一會兒,過來呵斥道:“龍香葉,蕭祥生來接你了!”

龍香葉無動於衷,根本就沒有聽見杜先誠的話,面無表情地走回條案旁,跪坐下來,端起剛纔那碟點心,堆起滿臉笑容,對着空無一人的座位,又將剛纔的話重新說了一遍:“爺,這是我親手做的點心,好吃麼?”說着,放下點心,又抓起地上一件深藍團花的袍子,對着那邊的座位道:“還有這衣裳,也是我親手裁的,老爺要不要試一試?”

“老爺,這裡只有我們倆,你高不高興?沒有人能靠近你,貼身伺候的活兒,我來做就可以了。我可不樂意讓別的女人靠近你,一點點都不能,見了我就心煩。”龍香葉笑眯眯地道,心情似乎好了許多,然後開始脫衣服。

兩個婆子忙將大門關上。

大家才發現,這個院子的窗子都被封得嚴嚴實實,跟一座活死人墓一樣。

杜先誠這纔信了,搖頭道:“她果然是瘋了。”以他對龍香葉的瞭解,不瘋是不可能當衆脫衣服的。

方嫵娘明知道龍香葉討厭她,也知道她給自己的女兒添了無數的堵,甚至兩次導致孩子早產,可是看着她現在的樣兒,又覺得可憐,忍不住問道:“她這個樣子,還能好嗎?”

瘋癲的人,很少有痊癒的。就算有,也都是臨死之前的迴光返照。

諸素素搖頭道:“治不好的。她整個人都崩潰了,現在這個樣子,也是苟延殘喘,不然她是活不下去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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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17、

蕭士及看着杜先誠道:“王爺,您都看見了?——我弟弟、妹妹昨日也都來勸過,都無法解開我孃的心結。”

大齊人都認爲瘋癲是抑鬱成疾,也稱心病。

杜先誠皺了皺眉,也不好說什麼,搖頭道:“她這人一直是這樣嗎?——總覺得跟別人格格不入的樣子。”

諸素素站在旁邊沒有說話,卻垂下眼簾。

說實話,龍香葉昨日如此行事說話,最受到驚嚇的,不是她兒子蕭士及,而旁觀的外人諸素素。

諸素素萬萬沒有想到,這個龍香葉,居然是這樣的來歷!她竟然一點都沒有看出來!

她想着跟龍香葉認識以來的點點滴滴,心裡很不是滋味兒。她對龍香葉,還是有一點惺惺相惜的同情。所以她不會去拆穿她,反而會爲她遮掩一二,這是身爲同鄉,唯一能爲她做的事情。

她有些恐懼,不知道會不會有一天,自己也會被這個完全不同的世界折磨瘋了……

屋子裡又傳來摔打和哭嚎的聲音。

諸素素渾身一震,清醒過來。不,她和龍香葉是不一樣的,龍香葉的今天,一定不會是她的明天!

只因她已經明白過來,靠別人是靠不住的。哪怕上天給你一個像蕭祥生那樣好的男人,如果你一心只想依附在這個男人身上,你也能把日子過到狗身上去。

龍香葉始終不能適應這個世界。

不是因爲她是穿越女,而是因爲她的心態沒有擺正。

不管在哪個時空,女子最重要是要能立起來。不用靠男人也能過日子。

穿越時空這樣如同中億萬頭獎一樣的機會,難道就是爲了來到古代找個高富帥白頭到老?——真是腦子秀逗了吧……

諸素素自己碰了幾次釘子就明白過來。及時調整自己,轉變了方向,偏偏龍香葉還是執迷不悟,固執地刻舟求劍。

以爲嫁個好男人做原配就萬事大吉、一輩子順遂了?——切,哪有這麼簡單……

諸素素不屑地撇了撇嘴,攤開自己的小手瞧了瞧。然後攥緊拳頭。

幸福生活靠自己,諸素素很慶幸自己及時回頭,沒有在用生命來尋找一條共用黃瓜的路上越奔越遠……

諸素素覺得,龍香葉這一輩子,大概只真正擔心一件事,就是她的黃瓜會不會被人用了。可惜她就是擔心得要瘋掉了,在她清醒的時候。她卻是一個字都不敢說。也許她是指望男人能做她肚子裡的蛔蟲,不管她想什麼。要什麼,她男人都能比她自己還了解她的需要,並且幫她辦得妥妥帖帖,既照顧她的裡子,也照顧她的面子。

但是她的男人只是普通人,不是神,沒有能夠照顧她的種種需要。而她又一聲不吭地死忍,最後求而不得的時候。將希望轉嫁到兒子身上,指望兒子能做那個事事體貼她,將她的地位放在她兒媳婦之上的那個男人。

更可惜的是,她兒子不肯做這樣的男人。所以婆媳問題就成了駱駝背上的最後一根稻草

當然,諸素素認爲,最大的原因,應該在於龍香葉是一個不能自立的女人。不管在哪個時空,只能依附男人生存的女人都是不能講自尊的,因爲你沒有底氣。

這一切,跟龍香葉的出身無關,跟她的懶惰有關。

以爲嫁一個好男人,做了原配,然後生了兒子,就萬事大吉了。

別忘了做爲妻子、母親,還有很多要做的事,龍香葉一件都沒有做到。她這一輩子除了自怨自艾,擔心自己的黃瓜被人用了,其餘的時間,大概都在仇恨杜家母女……

諸素素搖搖頭。別說絕大部分現代女性,就連絕大部分古代女性,都不是那種沒有男人就不能活的人。看看杜恆霜、杜恆雪、丹娘、毅親王妃,甚至還有一直跟他們做對的萬貴妃,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有男人,於她們而言是錦上添花,沒有男人,她們也不會處處碰壁。

諸素素暗暗發誓,她自己的目標,就是要做一個隨時有底氣對渣男說:“去你媽的!給老孃滾粗!”的彪悍女子!

她來到這裡,絕不只是爲了收穫一段美滿姻緣的,她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姻緣這個東西,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諸素素長出一口氣,發現自己心中自從昨日看見龍香葉的下場就堆積的塊壘,漸漸消散了。

每個人都是不一樣的,她只能爲自己負責。

杜先誠和方嫵娘看見龍香葉變成這個樣子,當然無法再追究下去,只是對蕭士及道:“這個院子要看緊些。若是跑了出去,丟人事小,若是她有個三長兩短,你這輩子都要於心不安。”

杜先誠知道蕭士及是個孝順的人,有龍香葉那樣的娘,還能周全到現在這個地步,也算不錯了。

至於自己的女兒,杜先誠和方嫵娘對視一眼,各自別過頭去。

“霜兒那邊,你先不要告訴她。等她出月子了再說吧。”方嫵娘委婉地道。

蕭士及深吸一口氣。他真的很怕杜先誠堅持要把杜恆霜帶走。

她是他的妻子,他們是一家人,沒人能拆散他們……

“您放心,這裡的事,沒人會亂說的。再說昨兒的事,大概滿長安城都知道我娘有病,所以就算知道也沒事。”蕭士及沉聲道,“兩位跟我去前面吃飯吧。既然來了,一頓飯是要吃的,我把平哥兒和安姐兒叫來跟我們一起吃飯。”

杜先誠和方嫵娘本來不想留在這裡吃飯,但是一聽說兩個龍鳳胎的外孫要來陪他們吃飯,立刻挪不動腳了。

特別是杜先誠,臉上不由自主帶出一抹微笑。抹着自己的虯髯道:“……還是安姐兒最可愛了,跟霜兒小時候一模一樣。”

諸素素吃驚地看着杜先誠。——他不是從海西來的外國王爺麼?怎會見過杜恆霜小時候的樣子?!

蕭士及瞥見諸素素瞠目結舌的樣子。忙咳嗽一聲,道:“王爺,安姐兒跟她娘其實不像。”

杜先誠被蕭士及的咳嗽聲提醒了,回過神來,皺眉道:“如何不像?我看是一模一樣的。”

蕭士及微笑道:“霜兒左頰有個淺淺的笑渦,安姐兒的笑渦卻是在右頰。差別大着呢。”

杜先誠瞪着蕭士及,半晌緩緩點頭,臉上陰霾盡去,大笑着拍了蕭士及的肩膀一下,“柱國侯當真是觀察入微,名不虛傳啊!”

諸素素看了看蕭士及,又看了看杜先誠。眼底露出一絲疑惑的神情,不過她很快抑制住自己的好奇心。道:“我剛開了個方子,你們照方子抓藥。痊癒是不可能的,也就是求個心安。高興就吃一副,不高興不吃也無所謂。”

蕭士及伸手接過來,交給旁邊看守的婆子,淡淡地道:“每天熬一副,一定要讓老夫人喝下。”

那婆子接過方子,躬身應了。目送這一行人離開慈寧院。

諸素素是最後一個從慈寧院的大門裡出來的人。

她剛一跨出門檻,那扇紫檀木的大門就在她背後轟隆一聲關上。

諸素素回頭看了一眼,便轉身離開。

回到杜恆霜的月子房,杜恆雪已經先回來了。拿着溫熱的毛巾給杜恆霜擦洗身上的汗漬。

杜恆霜剛剛醒過來,還有些迷糊,問道:“素素你去哪裡了?”

諸素素笑着把藥箱放到桌上,看了看放在桌上的一碗鯽魚奶白湯,是專門下奶用的,道:“我去給老夫人診脈去了。”

杜恆霜“嗯”了一聲,知道龍香葉沒事,才放下心來,臉上露出一絲笑意,道:“我纔剛給孩子餵奶,歐養娘說,侯爺給孩子取名叫陽哥兒。”

“是啊,恭喜你了,又得了個兒子。”見杜恆雪給杜恆霜擦洗完了,也換了衣裳,諸素素過來給她喂鯽魚湯。

“這是誰熬的湯?”諸素素問道。

“放心吧,是知數不眨眼地看着熬的湯。”杜恆雪起身把銅盆捧了出去。

歐養娘又把孩子抱進來,放到杜恆霜牀邊睡着。

杜恆霜喝了幾口湯就不想喝了,對諸素素道:“你放下吧。你也忙了一晚上,去歇一會兒。”

正好杜恆雪也進來,杜恆霜也堅持讓她去歇息。

杜恆雪實在困了,也不推辭,點點頭道:“那我去隔壁睡一會兒。”又督促杜恆霜也睡。

杜恆霜道:“我剛醒,再給孩子喂一次奶就睡。”

杜恆雪便跟歐養娘一起出去了,只留下諸素素在旁邊陪着杜恆霜。

“你怎麼不去睡?”杜恆霜看了看諸素素魂不守舍的樣子,眼神銳利起來,“到底出什麼事了?是不是老夫人那裡……”

諸素素忙道:“不是。——是……海西王。”

“海西王怎麼啦?”杜恆霜果然着急起來。

諸素素細細打量杜恆霜。無論怎麼看,她也沒有看出來海西王跟杜恆霜有相似的地方,也許那部虯髯太扎眼了。

“海西王不是從外洋來的王爺嗎?他如何知道你小時候的樣子?”諸素素不跟杜恆霜客氣,單刀直入地問道。

杜恆霜眼神凝重,“爲什麼這麼問?”

諸素素就把剛纔海西王說的關於安姐兒和杜恆霜小時候模樣相似的話說了一遍。

杜恆霜看了諸素素一眼,很是慎重的樣子,琢磨着要不要對她說實話。

諸素素反而嚇到了,忙擺着手道:“不要告訴我!千萬不要告訴我!”

※※※

二更粉紅900加更。最後一天,大家看看還有木有粉紅票吧。晚上七點第三更。|o^_^o|

418、

看見諸素素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樣子,杜恆霜反倒愣了,反問道:“你不想知道什麼?”

諸素素義正詞嚴地道:“我不想知道那海西王到底是誰,也不想知道他和你是什麼關係!”

“爲什麼?”杜恆霜凝視着諸素素,神情嚴肅地問道。

諸素素兩手一攤,大言不慚地道:“我看得出來,這件事一定有貓膩。但是我是個軟骨頭,如果有一天我被你們的對頭逮住了,一對我用刑,我肯定啥都招。”

杜恆霜愣了一愣,繼而指着諸素素嚴肅正經的樣子笑得彎在牀上,“你啊……也太有趣了!”

笑聲驚醒了剛剛還在沉睡的陽哥兒,他在襁褓裡面哼唧有聲。

杜恆霜忙止住笑聲,將陽哥兒抱起來,掀開自己的衣襟,給陽哥兒餵奶。

諸素素別過頭,看向牀前面不遠處放着的作爲隔斷的簪花仕女遊春圖的夾擷大屏風,聳了聳肩道:“我說真的。我這人特別怕疼,經不起那些夾棍啊、鞭子啊、板子啊啥的,別說真的打在我身上,只要在我面前比劃兩下,我馬上就招。問啥說啥,就是問我肚兜的顏色款式,我都全招。”

杜恆霜深深地看了諸素素一眼,點頭道:“我記住了。——其實也沒什麼。他對我妹妹是當親生女兒疼,所以愛烏及屋,對我的孩子也有幾分疼愛。”

諸素素回頭看了她一眼,岔開話題道:“你別七想八想了,好好坐月子。”說着。打了個呵欠,趴在杜恆霜牀邊睡了。

杜恆霜聽着諸素素平穩細微的呼吸聲,笑了笑,低頭看見孩子吃着奶居然都吃睡着了。憐惜地捻了捻他的耳垂,將他喚醒。

小小的孩子閉着眼睛,又開始努力吞嚥。

雖然每一次吃不了多少,可是他在努力地吃。因爲他想要活下去。

不管再艱難,都要努力活下去,是每個生命的本能。

……

杜恆霜坐月子的這一個月,長安城裡風平浪靜,似乎一切都很和諧。

唯一有些意思的,除了柱國侯老夫人得了癔病不能見人以外,就是娶了崔氏女,又尚了公主的衛星峰。

千金公主跟崔盈盈並嫡,永昌帝沒好意思封衛星峰做駙馬。只是賞了他一個等同駙馬的上府果毅都尉。都是從五品。比他以前的官職又升了兩級。

衛星峰的家,也從那個小小的四進宅院,搬到了安興坊永昌帝賜下的果毅都尉府。

那府邸其實是前朝的公主府改建的。大致規模建制跟千金公主自己的公主府差不多。

衛星峰住進來之後,因兩妻並嫡。爲了表示不偏不倚,他一個人住了正院,千金公主住了東院,崔盈盈住了西院。

平時府裡下人說起來,都是東邊兒的,和西邊兒的代稱兩個嫡妻。

千金公主因自己不能生育,倒是不怎麼在牀第上霸着衛星峰。

這一晚,衛星峰陪千金公主吃過飯,就去西院崔盈盈那裡歇宿。

千金公主看着衛星峰離去的背影,悄悄問自己的侍女,“西邊兒的有動靜沒有?”她在等崔盈盈懷孕的消息。

那侍女掩袖笑道:“公主忒也心急。才成親不到一個月而已,就算有了,現在也不知道。”

“我可等不及了。我只等她有孕呢。——若是她老也懷不上,我豈不是倒了大黴了?”千金公主皺着眉頭沉吟道,“不行,我明兒要進宮見我母妃。”

那侍女忙道:“公主早些歇下,明日就能進宮了。”

千金公主一夜沒有睡好,第二天頂着兩個大大的黑眼圈進了宮,見她母妃萬貴妃。

萬貴妃有一段日子沒有見到千金公主了,看見她十分親熱,拉着她一起坐到榻上,不斷摩挲頭臉問道:“在衛家可好?”

千金公主含羞點點頭,跟萬貴妃低低地說了一會兒閨房私事,然後問道:“母妃,有什麼法子能讓女子快些有身孕嗎?”

萬貴妃失笑,搖頭道:“你這傻孩子,若是有這樣的法子,我還想要呢。給你父皇的那些小妃子、小貴人們一人用一次,讓她們給你父皇開枝散葉。”

千金公主奇道:“難道現在還是沒有人有孕?”

萬貴妃左右看了一眼,悄聲道:“我都疑心是你父皇……”往太極宮那邊努了努嘴。

千金公主舉起手上的團扇,遮在嘴邊,低聲道:“母妃,這話說不得。”

萬貴妃會意,笑着道:“我知道厲害。——我跟你父皇這麼多年,他的心思是什麼樣兒的,我還是能琢磨個**不離十的。”

千金公主見萬貴妃也沒有法子,站起身道:“那算了,我回去了。”

萬貴妃叫住她,“別急着走。跟我去園子裡逛一逛。最近你父皇一直忙,也不來內宮,我很是無趣。”

千金公主應了,看着天色還早,索性跟母妃吃了午飯再回去。

萬貴妃便讓在御花園的牡丹亭裡擺上酒菜,又命人傳了教坊裡的樂伎過來歌舞取樂。

母女倆正高興呢,就聽見一支帶着鳴笛的長箭從雲中呼嘯而來,錚地一聲紮在她們面前的條案上,驚得萬貴妃全身哆嗦,差一點沒暈過去。

“有刺客!護駕!”萬貴妃的宮人內侍立刻將萬貴妃母女倆圍在中間。

“驚擾萬貴妃了,是我的錯。”居然是平樂公主提着一張長弓,一身窄袖胡服,腳踏鹿皮小靴子,走上牡丹亭。她扎着一條寬寬的腰帶,更顯得纖腰一握,比豐腴嫵媚的千金公主更增幾分颯爽之氣。

“你——!你怎能在宮裡動刀動箭!”萬貴妃驚怒交加,指責平樂公主。

平樂公主從她們面前的條案上拔出自己的長箭,吹了吹氣。笑道:“這是父皇特許的。我今兒在園子裡射箭呢。”正眼也不看千金公主。

千金公主看見這個姐姐年紀老大還沒有嫁人,而自己已經嫁得如意郎君,很是得意,掩袖笑着道:“大姐。你再這樣舞刀弄槍的,更要嫁不出去了。”

平樂公主嗤笑一聲,像是纔看見她,“你那也叫出嫁?別忘自己臉上貼金了。你根本是‘納’好不好!”

做正妻才叫娶,做人小妾都叫“納”,兩者之間涇渭分明。

千金公主這一次倒是沒有被激怒,反而笑嘻嘻地道:“父皇下旨並嫡,你居然說我是做妾,你這是要抗旨?!”

嫁了人倒是有腦子了?

平樂公主看了千金公主一眼,道:“崔盈盈訂婚在先,你進門在後,就算是同時拜堂。也掩蓋不了這個事實。”

這倒是戳到千金公主的痛處。

“那又怎麼樣?!我照樣是衛夫人!”千金公主揚起下頜。“哪像你?就留在宮裡做一輩子女冠吧!”說着。又想到一事,笑道:“咦,你年歲比我還大。爲何還沒有出宮開府?想是父皇太疼愛你,所以不捨得放你出去?”說完自覺得意。吃吃笑個不停。

平樂公主跟着一笑,“對了,你這個犯賤的樣子,纔是我熟悉的齊歡之。”然後不等千金公主發怒,居然毫不客氣地道:“你說對了,正是父皇太疼愛我,纔不想我出宮開府。——我就算沒有開府,我能做的事,不比你少。”說着,拱一拱手,轉身帶着自己的弓箭和下人離去。

千金公主氣得飽滿的胸脯一鼓一鼓地,指着平樂公主的背影道:“神氣什麼?!——母妃,父皇不是要您幫她挑選駙馬嗎?您給她挑個瞎子、聾子、瘸子!我看她還能不能得意!”

萬貴妃嗐了一聲,“你這孩子,怎麼這樣說話?!她是正經的嫡公主,怎會嫁個有殘疾的人?——你別說了,橫豎我心裡有數。”

千金公主離宮之後,萬貴妃就帶着數幅畫像來到平樂公主的書房裡,笑着道:“嫣兒,陛下讓本宮爲你挑選駙馬,本宮將滿長安城的青年才俊都用篩子篩了一遍,才尋得這三位佼佼者。”說着,攤開畫像給平樂公主細瞧。

誰知平樂公主端坐在條案後看書,根本就不看她帶來的畫像,只是淡淡地道:“有勞萬貴妃費神。我的婚事,我自當向父皇請旨,自行擇婿。不勞萬貴妃操心。”

萬貴妃早知道平樂公主不會那麼好說話,不以爲意,招人進來,要將那些畫像一張張在帷幕上掛起來。

平樂公主放下書,皺眉道:“我說了不要看,你還掛起來做什麼?”

“嫣兒,你不用害羞,女兒家都是要出嫁的,你的年紀也不算特別大,而且你還能生孩子,比我歡兒強多了。你放心,本宮定幫你挑一個十全十美的如意郎君!”萬貴妃就差拍着胸脯打保票,一邊招呼內侍,“快,把這些畫像都掛起來,本宮要挨個向公主介紹。”

平樂公主眼看萬貴妃的那些內侍在她書房裡鬧哄哄的,眉頭皺得更緊。而且那帷幕後面,便是她給皇后歐陽紫設的一個小佛堂,平時初一十五,她都用香果供奉。

“你們不要在這裡羯羯嗷嗷地,小心那後面的……”平樂公主話未說完,只聽嗤啦一聲,那長長的帷幕被重重地拽了下來,將好幾個內侍罩在裡頭。他們被帷幕包裹着,驚慌失措,奔逃間,撞倒了帷幕後面小佛堂裡面供奉的佛龕和先皇后歐陽紫的靈牌。

哐啷!

一個黑漆漆的小木偶一樣的東西從佛龕後面掉了出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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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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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9、

“這是什麼?”萬貴妃身份的一個宮女眼疾手快,將那黑漆漆的小木偶拾起來。

萬貴妃就着她的手瞧了瞧,見烏漆漆的,看不出是什麼木料做的。只是雕刻出一個怒目張牙的小嬰孩的模樣,看上去有些瘮人。

“老天啊!這裡怎會有‘烏童子’?!”一個內侍突然大叫起來,一雙手捂在嘴邊,全身跟打擺子一樣直哆嗦。

“烏童子?”萬貴妃一臉疑惑的樣子,“什麼是烏童子?”

拿着小木偶的宮女忙將這個東西呈到平樂公主面前,“公主,這是您的東西,請您收好。”

平樂公主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搖頭道:“不是,這不是我的東西。——你們什麼時候把這東西帶進來的?”

萬貴妃一愣,繼而訕笑道:“嫣兒說笑了,這東西明明是從你這裡的佛龕裡掉出來的,怎會是我們帶進來的?——剛纔大家都親眼所見,難道當大家是瞎子不成?”

“親眼所見,也未必是真的。”平樂公主正色道,“這裡是我母后的佛龕,你說我會不會和你女兒一樣蠢笨,把這種一看就污穢不堪的東西放在這裡?!”

“你少罵人!”萬貴妃見平樂公主不僅沒有大驚失色地連連求饒,反而還倒打一耙,很是不悅,拂袖道:“把這東西放下,不要被人拿來說是我們帶來的!”

那宮女忙把小木偶放下,扭頭看見剛纔叫“烏童子”的那個內侍還在兩股戰戰,面如土色,好奇地問道:“你怎麼啦?敢是病了?”

萬貴妃也看了那內侍一眼。

那內侍像是受不了了,撲通一聲給萬貴妃跪下。磕着頭道:“娘娘!娘娘!這東西太惡毒了,娘娘趕緊找個高僧來解一解吧?”

萬貴妃似乎不以爲然,“有什麼惡毒的?——這種東西看上去跟酒胡子差不多。”酒胡子是一種勸酒的人偶不倒翁,大齊人都熟悉。

那內侍覷着眼睛看着萬貴妃道:“娘娘,這東西可跟酒胡子不一樣。——小人老家是南面的,從小就知道這東西的厲害。”

說話間。那宮女已經把烏漆漆的小木偶拿過來給萬貴妃細瞧。

萬貴妃就着那宮女的手,撥着小木偶轉了一圈,看見它後背似乎刻的有字。

“這是什麼呢?”萬貴妃抓住小木偶,舉起來對着門口的光線瞧了瞧。不看還好,一看之下,萬貴妃的臉色立時黑如鍋底。轉頭盯着平樂公主,眼裡似乎要噴出火來。

那內侍低頭跪在地上。繼續跟萬貴妃解釋,“南面的人都知道,烏童子是南疆的巫蠱之術。我們那裡傳說,只要把人的生辰八字刻在烏童子背上,這人就再也生不出孩子,所以叫‘烏童子’。其實是‘無童子’的諧音。”

啪!

萬貴妃嚇得手一抖,那烏漆漆的小木偶頓時掉在地上。

平樂公主見萬貴妃這般作態,嗤笑道:“瞧你這樣兒。莫不是上面刻着你的生辰八字?你再也生不出孩子也怪到我頭上?——萬小娥,你栽贓也栽得聰明點兒,做得這般做作,當大家是傻子麼?!”

萬貴妃深吸一口氣,冷然道:“我不跟你說。此事事關重大,來人!”厲喝一聲,“給本宮把這鳳陽閣封起來,不許任何人進出!——普羅,去請陛下過來,就說,這件事關聯重大,一定要馬上過來!”

普羅是萬貴妃的大宮女,聞言馬上帶人去請永昌帝。

同時鳳陽閣裡平樂公主的人手很是不甘,跟萬貴妃帶來的人對峙起來。

“憑什麼封我們鳳陽閣?!”

“貴妃娘娘有命!——難道平樂公主能高過貴妃娘娘?!”

萬貴妃是貴妃,平樂公主是先皇后嫡長女,兩人的品級相當,但是萬貴妃是長輩、庶母,所以真的計較起來,還是要比平樂公主高一點點。

兩撥人在平樂公主的鳳陽閣裡對峙起來。

出去報信的普羅來到永昌帝的太極宮,靈機一動,着急回報道:“陛下,貴妃娘娘和平樂公主像是打起來了,求陛下去救救我們娘娘!”

永昌帝本來不想去內宮,但是聽普羅這樣一說,不去也不行了,便忙帶人過來。

來到鳳陽閣,看見兩撥人劍拔弩張的情形,永昌帝有些頭疼地道:“這又是怎麼啦?”

萬貴妃親自將那烏漆漆的小木偶拿出來給永昌帝瞧,“陛下您看!”特別給他看小木偶背後刻的字跡。

永昌帝一瞥之下,本來漫不經心的神色立刻變得嚴肅起來。他伸手要從萬貴妃手裡接過小木偶細看。

那個認出是“烏童子”的內侍立刻大叫:“陛下不可!這東西邪着呢!”

平樂更是不屑。她如何不知道,帝王最忌諱的就是巫蠱之術?!

別說什麼“烏童子”,哪怕什麼名目都沒有,就是弄個小布人貼上生辰八字扎銀針,都能叫“巫蠱”,能讓一個聖明的君主立刻失去理智,將所有跟此有關的人殺的乾乾淨淨。

很久以前的一個朝代,曾經有一個聖明的君主,因爲被人告發他的皇后行“巫蠱之術”,二話不說,將他的皇后和太子全都殺了。

永昌帝還不如那個君主聖明呢……

不過在平樂公主看來,這栽贓的水準實在是一般般。

“這是什麼東西?”永昌帝縮回手,背在身後,問那剛纔出聲的內侍。

那內侍就把“烏童子”的來歷功能又說了一遍。

“什麼?!——真的不能再生育?!”永昌帝也是大怒,回頭問萬貴妃,“這東西是打哪兒來的?”

萬貴妃就把剛纔的事情說了一遍,又道:“臣妾也是見事關重大,又覺得這事跟平樂公主沒有關係,才專門將陛下叫來的。”

咦。居然還爲自己說好話開脫?難道不是用來陷害自己這個公主的?——平樂公主斜了萬貴妃一眼,倒是疑惑起來,不知道萬貴妃肚子裡賣的什麼藥。

永昌帝臉色緩和下來,看了平樂公主一眼,頷首道:“嫣兒不會做這種事的。——但是,這東西如何會在嫣兒住處的佛龕後面?”

萬貴妃也道:“這也是臣妾不明白的地方。”

平樂公主想了想。道:“難道不是你們的人帶進來的?”聲音裡帶了疑惑和不確定,倒沒有先前那樣的篤定。

永昌帝沒有作聲,緩步走到佛龕前面細看。

剛纔被拉脫的帷幕已經收拾走了,這小佛堂和書房之間毫無隔段,正好一覽無遺。

佛龕上,供着一尊慈眉善目的菩薩。菩薩前面放着先皇后歐陽紫的牌位,牌位前面有一個小小的銅質香爐。裡面插着三支香。香爐左面,供奉着一碟鮮果,右面卻是供奉着一朵荷花。

永昌帝走到佛龕背後站了一會兒。

佛龕背後的板壁是一整塊紫檀木雕成的,並沒有因爲是背面就偷工減料,反而依然精雕細刻,手工很是精細。

“這東西就是從這佛龕背後掉出來的。”一個內侍上前給永昌帝展示。指着那佛龕背後的一個地方說道。

永昌帝眯起眼睛。原來那裡有一個小小的門,不細看是看不出來的。乍一看是一個整體,但是仔細瞧。佛龕中間確實似乎別有洞天。

“打開。”永昌帝示意那內侍將佛龕背後的小門打開。

那內侍遲疑一下,上前拉開那個小小的門扇,裡面似乎是空的。

永昌帝霍然回身,看着平樂公主道:“嫣兒,你要如何解釋?!”

平樂公主坦然道:“這是兒臣母后的佛龕,兒臣不會把這樣污穢的東西放在裡面,更不會傻到將萬貴妃娘娘的生辰八字刻在上面。——況且,”她頓了頓,“兒臣並不知道萬貴妃娘娘具體的生辰八字。”大家都知道生日,是因爲萬貴妃生日的時候,陛下都會封賞,闔宮同慶。但是八字就不是一般人能知道的。

永昌帝森然道:“誰跟你說這背後刻的是貴妃的八字?!——你自己看!”

平樂公主心裡一沉,慢慢走過去,就着萬貴妃的手瞧了瞧。

原來她猜錯了,原來那小木偶上刻的是永昌帝的生辰八字!

平樂公主的臉色頓時白了一白。——怎會這樣?

“父皇,兒臣不認識這個東西!兒臣可以對天發誓!若是這東西是兒臣的,兒臣不得好死!”平樂公主舉手向天,發下毒誓。

永昌帝見平樂公主的神色不似作僞,也沉吟起來。

這個東西不管是不是那什麼可以詛咒人不能生育的“烏童子”,都讓人噁心。那烏漆漆的樣子,還有烏木上黏糊糊的手感,都充滿了邪氣。

“宣三藏大師進宮。——這裡所有人,都給朕帶到兩儀殿!”永昌帝說着,拂袖而去。

一衆人被帶到兩儀殿,沒過多久,三藏法師就由宮外匆匆趕過來。

“大師,您看看,認不認識這個東西?”永昌帝示意給三藏大師。

一個內侍將紅盤託着的小木偶送過來給三藏大師瞧。

三藏大師看了一眼,又用手摸了一下,驚訝道:“陰木做的‘烏童子’?!——宮裡怎會有這樣邪祟污穢的東西?!”

永昌帝一驚。——難道那內侍說的是真的?連佛法修爲高深的三藏大師都如此說……

“陛下,這東西出自南疆。貧僧當年做行腳僧在天下行走的時候,曾經見過這東西,確實有幾分邪氣。而且能咒人不育。貧僧當年在南疆,幫人超度過不少‘烏童子’。”三藏法師的話,讓永昌帝怒不可遏。

他扭頭看着平樂公主,“如果你今天不說清楚,以後這輩子就不要出宮!”難道他這麼多年生不出孩子,真的是因爲平樂公主所致?她這樣做是爲了她的兩個親哥哥?

永昌帝在心裡揣摩着平樂公主的動機。

平樂咬牙搖頭,死不肯承認,“父皇,此事跟兒臣絕無絲毫關係!”

萬貴妃在一旁嘆息道:“原來陛下這麼多年生不出孩子,都是因爲這個東西作祟。”說完又笑道:“不過這下好了,有三藏大師在,能超度就沒事。——以後陛下一定百子千孫,可喜可賀!”

三藏大師也道:“貧僧善能超度,陛下莫急。”

永昌帝點點頭,還是對平樂公主痛心疾首,“就算跟你沒關係,但是這東西從你的地方搜出來,你馭下不嚴,難道也跟你沒有關係?!”

平樂公主依然不肯認,怒道:“父皇!這東西是在我的地兒搜出來,可是這東西,明明是她搜出來的!——您就這麼信她沒有對兒臣栽贓陷害?!”指着萬貴妃道。

萬貴妃還沒有說話,平樂公主的養娘突然從平樂公主身後走出來,一邊道:“公主殿下,老奴對不起你!——皇后娘娘,你吩咐老奴做的事,老奴都辦到了!”說完便一頭往前撞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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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20、

兩儀殿內有四根高大的圓柱,立在寶座前方。

平樂公主的養娘從她身後竄出來,說完話就一頭往離她不遠的一根柱子撞去。

平樂公主眼疾手快,伸手拽了養娘的衣帶一把。

養娘往前衝的力度奇大,居然只晃了兩下,還是一頭撞在柱子上,立刻血流滿面,軟軟地倒下來。

永昌帝面色陰沉,看着那養娘血濺兩儀殿,一拍寶座上的龍首,怒道:“你們這些廢物,都是做什麼吃的!居然讓個老婆子在大殿裡撞柱!朕養你們這些廢物有什麼用?!”

兩儀殿的內侍嚇得撲倒一片,都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這兩儀殿是內殿,又不能有外殿的那些帶刀護衛守在這裡。別說是跟這些內侍隔得很遠的公主養娘撞柱子,就算是在他們身邊的人要撞柱子,他們都不一定拉得動。

永昌帝發完火,也轉過彎來,到底沒有處罰這些兩儀殿的內侍,只命人將養娘擡出去,讓御醫看診。

養娘撞柱子時候說的話,真正觸動了永昌帝。

對於自己原配嫡妻歐陽紫的手段,他還是有幾分體會的。

上次萬貴妃和穆淑妃抽的籤文說是有人作祟,他還不以爲然。可是又出了“烏童子”一事,就連三藏大師都說實有此事。

越來越多的證據表明,他立朝之後一個子嗣都沒有,似乎確實跟歐陽紫有關……

永昌帝震怒不已。但是歐陽紫已死,如果現在下旨廢后,完全說不通,畢竟這些內宮之事,沒法子拿到太陽底下說,只能遮着掩着,借別的話題來掩蓋此事。

永昌帝深吸一口氣,下旨聲稱要重修皇陵,命守陵官將先皇后的靈柩先移出來,等皇陵修繕之後,再移進去。

平樂公主一聽這道旨意,就明白父皇還是對母后生疑了。

“父皇!”平樂公主忍不住,着急地道,“父皇,兒臣認爲這件事有蹊蹺。”

“蹊蹺?當然有蹊蹺!——朕自從登基之後,就再無子嗣,這難道不是最大的蹊蹺?!”永昌帝冷哼一聲,不想再聽平樂公主辯解,站起來道:“退朝!”便離殿回自己的寢宮了。

萬貴妃的嘴角一絲不容人覺察的微笑一閃而過,便換上肅容,走到平樂公主跟前道:“公主殿下,我相信這件事跟你沒有關係。不過你那養娘,確實要好好審一審,看看她是受何人指使……”言罷,微笑着轉身離去。

毅親王得知這道旨意的時候,比守皇陵的官兒還要慢上幾分,全因他在宮裡以前安插的人手在那一次春祭的時候被清除,所以消息很是不靈通。

“胡說八道!——那什麼狗屁‘烏童子’!”毅親王在家裡破口大罵,將桌子都掀翻在地。

將他母后移出皇陵,簡直跟廢后沒有兩樣!

他是知道父皇不能生育的真相的,當然明白跟那什麼籤文,還有巫蠱都沒有關係……

“這肯定是那奸妃的奸計!”毅親王甩着袖子在屋裡走來走去,看得王妃慕容蘭舟眼暈。

“你坐下歇一會兒,咱們好生商議此事不好嗎?”慕容蘭州嗔道,拉着毅親王坐下。

他們的兒子承乾已經四個月了,趴在一旁的毯子上,看見他爹毅親王暴跳如雷的樣兒,反而覺得有意思,咯咯地笑個不停。

毅親王滿腹的怨氣頓時被兒子的笑聲撫平了,忙把孩子抱過來逗了一會兒。

慕容蘭舟輕聲安慰他,“你別急,咱們一定能想出法子來的。”

先皇后的靈柩移出皇陵這件事,實在是非同小可。

別說是在皇家,就算是在平民小戶人家,把已經下葬的主母從祖墳裡遷出來,就跟休棄沒有兩樣。

“唉,若是我能早點知道消息,還能想法阻止父皇頒旨,現在旨意以下,木已成舟,我真不知道還有什麼法子能挽回這件事。”毅親王心裡很是沉重,逗了一會兒孩子,就讓奶孃抱到屏風後面餵奶。

慕容蘭舟也是一籌莫展,只好悄悄地道:“皇陵遠在白莽原,不如你偷偷去派人過去,讓那邊的人慢一點行事?”倒也不是要違旨,只是要打開皇陵,再把先皇后的靈柩移出來,本來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託上幾個月都是有可能的。

毅親王嘆息着點頭,道:“也只能如此了。在我們想出好的法子之前,只能先用拖字訣,不讓他們將我母后的靈柩移出。”

當晚,毅親王就派了一個心腹之人去往白莽原的皇陵所在地,跟皇陵官兒交涉了一番,移出先皇后靈柩的事果然就慢了下來。

萬貴妃等了快一個月,也沒有等到那邊正式移陵出來的消息,很是疑惑,便不經意地對永昌帝提了一次。

永昌帝這陣子正忙着養生,打算大展雄風,再生個孩子,來證明自己寶刀未老。

那“烏童子”的事兒,早經過三藏大師的祝禱,據說已經沒事了。

聽萬貴妃這樣一說,永昌帝也覺得有些奇怪,就派人去皇陵查問。

一查才知道,原來是工程進展太過緩慢。

皇陵那邊的人聲稱皇陵修得太結實,所以移陵的速度才慢下來。

這個原因,讓永昌帝還是很高興的。

畢竟哪個帝王都不希望自己的陵寢是紙糊的。

大體上帝王一登基,第一件事就是要修自己的皇陵,這已經是不成文的規矩了。

不過就算再結實,他們這些專門的守陵官兒移個靈柩出來,也不應該花這麼長時間。

永昌帝便下旨讓他們加快進度,一定要早一點將先皇后的靈柩移出來,才能解他心頭之恨。

永昌帝再次下旨,白莽原守皇陵的官兒不敢再消極怠工了,只好一邊偷偷給毅親王傳訊,一邊加快進度。

毅親王得知消息,分外焦急,卻還是想不出合適的法子解決這件事。

情急之中,毅親王甚至去太子的東宮求見太子,想從太子那裡得到幫助。

誰知太子像是沒事人一樣,根本就不在乎,還笑着安慰他道:“二弟別急,只是暫時移出來。等皇陵修好了,再移進去不就得了?”

毅親王掉頭就走,沒有注意到他身後太子越來越幽深的眼神……

回到毅親王府,毅親王看見王妃穿戴好了,抱着孩子出來,問道:“要出去?”王妃穿着出門的衣裳。

王妃嗔道:“今兒是柱國侯的嫡次子滿月的日子,你都忘了?前些天柱國侯府的帖子就送來了,你居然就忘了!”

毅親王拍拍腦袋,“啊”的一聲道:“瞧我這腦子,最近都在忙別的事,倒是把這件事忘了,着實該打。”說着,從王妃手裡抱過孩子,“我來抱吧。禮送過去了嗎?”

“送了。”王妃把孩子交到他手裡,“送了一對宮制的赤金項圈,沒有別的好,就是高僧持誦過的,跟我們承乾的那對項圈是差不多的。別的就是應景的表禮。”他們關係熟識,而且是上司,送禮是人情,哪怕送一根鏈子,也是柱國侯府的臉面,斷沒有人挑毅親王府的理。

其實,他們夫婦倆能帶着孩子親自去一趟,就是無上的大禮了。

毅親王點點頭,道聲“妥當”,跟王妃一起出了門,往柱國侯府行去。

杜恆霜纔出月子,剛剛用姜水沐浴過,身上暖烘烘的,很是舒服。她一邊用薄軟厚實的苧麻布擦着頭髮,一邊從浴房裡面走出來,看見蕭士及正彎腰逗着躺在小搖牀裡面的陽哥兒,笑着道:“陽哥兒可是一點都不比他哥哥姐姐弱呢!”

本來很是擔心這個早產的兒子,不過在諸素素和杜恆雪兩人的精心護理下,這孩子闖過一道又一道難關,居然健健康康地活到了滿月。

諸素素說過,只要滿月了,這孩子就算是保住了。早產的孩子,如果身子太弱,一般撐不過滿月的。

蕭士及笑着把兒子的襁褓抱起來,道:“都是他着急跑出來,弄得平哥兒和安姐兒的生日都沒有好生過。”

三個孩子的生日差不多時間,都是在六月,只差幾天功夫而已。

不過今年平哥兒和安姐兒過生日的時候,杜恆霜正帶着陽哥兒坐月子,就只蕭士及陪兩個孩子吃了面 ,答應他們,等娘和弟弟好轉了,就給他們補過生辰。

剛換好衣裳,就有婆子進來回報,說毅親王和王妃帶着他們的小世子到了,杜恆霜忙對蕭士及道:“你去陪王爺說說話,讓王妃到我這裡來坐一會兒吧。”

蕭士及應了,放下孩子,出去跟毅親王去外書房說話。

知數特意去將毅親王妃請到內室跟杜恆霜敘話。

毅親王妃看着杜恆霜精神奕奕的樣子,臉色白皙細膩中帶着淡淡的嫣粉,就知道她的月子坐的很好,整個人都養過來了,又看了看她懷裡的孩子,也很是精神,雖然沒有足月的孩子滿月的時候那麼胖,但是也已很可觀了,就笑道:“看來你和孩子都歇得不錯。”

杜恆霜忙道:“都是素素和我妹妹的功勞。她們倆現在真是不得了,你知道嗎,她們想辦一個更大的醫館,招收女徒弟呢!——專門教她們接生和產婦、嬰兒護理的法子。”

“咦?那敢情好!”毅親王妃笑着誇道,“到時候若是需要幫忙,就說一聲。我橫豎無事,幫幫她們,也是積點福報。”

杜恆霜笑着應了,仔細端詳毅親王妃,見她雖然在笑,臉上卻愁容不去,便試着問道:“王妃,可是有什麼爲難的事嗎?說出來看看我們能不能幫上忙?”

毅親王妃想了想,沒有把柱國侯府一家人當外人,就把這件事說了一遍,末了說道:“這件事,我們王爺認爲是那萬貴妃故意裝神弄鬼,只是想不到好法子來反將她一軍。”說着,雙眸有神地看着杜恆霜,想看看她有沒有什麼法子。

杜恆霜也吃了一驚。她一直在坐月子,並沒有人跟她說過這件事,“怎能這樣?移出皇陵,這跟休棄有什麼兩樣?!先皇后還是一國之母,怎能讓人如此糟踐?”

“正是這話。所以王爺很是不甘心。”毅親王妃犯愁,她想了快一個月了,也沒有想出個合適的法子。

杜恆霜拍了拍孩子的襁褓,突然想到他們那一次遇到山賊,本來是醜聞,但是因爲他們招安了大王山山賊,反而將這件事顛倒過來,又想起以前在史書裡看過的前朝甄宓和郭女王相爭之事,心生一計,笑着道:“我倒是想到一個法子,不知王妃想不想試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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