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氣前三層的修煉,其實更多的就是個基礎,以及對身體的洗練,真要論起來,和凡人之間也沒有什麼太大的差別。
三層其實是個坎,比如,三層以後就可以開始拿刻刀學陣法了,又比如三層以後就可以學習一些最簡單的法術了。
除了這些個好處意外,進入三層以後還有個坎,從三層開始,修煉所需積累的靈力量就開始大幅增長了。
所以,卞若萱在發現卞佑茗能那麼快進入四層後,纔會如此驚訝。
修爲提升了原本是件好事,結果,下午她見到長老後,這好事就變成了壞事了。
長老見她已經升到了三層,對她的要求又提高了,除了讓她背陣圖以外,還分出了一半的時間,準備手把手教她刻陣盤。
在聽到還要刻陣盤這一消息時,卞若萱內心幾乎是崩潰的。
她又想起了被她刻壞的無數陣盤和那三把冤死的刻刀,當然,還有隨着這些東西如流水一半逝去的,她的靈石。
雖然她昨天是克服了一點對陣法的恐懼,但真到了要拿起刻刀的時候,她覺得自己手肯定會抖的。
“長老,之前你可不是這麼跟我說的,說好的只要讓我背足了數目就行的。”
長老看樣子是還沒從昨天的憤怒中恢復過來,手一擡,像是要拍桌子的樣子。
卞若萱往後一縮,結果長老這一掌也沒拍到桌子上,而是在桌子上寫了倆字。
“變通這倆字認識麼,你現在練氣三層了,能夠實際地學習陣法了。我作爲你師傅,不開始教你陣法,說出去誰信?這能瞞過那死老頭嗎?”
卞若萱無言以對,這坑她已經跳了,臨時發現這坑突然變深了,她也沒什麼辦法。
長老雖說心情看上去不太好,但真到了教她的時候,卻格外仔細,從手法、力道、靈力無一不包,就差直接握着她手一筆一筆地刻了。
在長老如此詳細地教導下,卞若萱下午依然沒能完整地刻出一個完整的陣盤。
到後來,她自己都有點受不了了,要不是長老就在她旁邊看着她下,她可能就直接放下刻刀抱頭了。
陣盤和符籙還是有區別的,符籙必須保證連貫,陣盤卻不要求這點。能夠一次刻畫完畢整個陣圖固然是好,若是不足以一次完成,只要斷得恰當,休息恢復,調整完畢後接着剛纔的地方繼續往下刻,也是可以的。
卞若萱的問題就在於,她符籙畫多了,一筆到底已經成了習慣,在發現不對的時候完全沒有及時斷掉的反應,只能這麼梗着一直往下刻,所以,要麼直接在這個不對的地方直接失敗,要麼就勉強挺過這個地方,過了不遠繼續卡住。
這事也是會產生惡性循環的,越失敗她就越急,越急她就越容易出錯,越出錯她就越覺得自己不適合做這個。
牴觸情緒一起,她就更難成功了。
一開始長老還只是在旁邊看着她自己畫,等到發現了她這個問題後,長老叫停了她的自我折磨。
“發現情況不對了你都不會斷嗎?我剛纔教沒教過你?能一次成功固然是好,但有成功的經驗總比你一直失敗要好吧,你這一身都是什麼破習慣。”
“我這不是畫符習慣了麼……”卞若萱小聲嘟噥了一句。
“你從修煉到現在有一個月麼?功法都是從我這領的,能畫幾天符,別跟我這瞎找藉口,不靈。”
“現在起,把你腦子裡的那個完整陣圖給我忘掉,每次只准畫一筆,你先把這個斷與接給我練熟了,再考慮其他。”
卞若萱握着刻刀,遲遲下不去手。
旁邊擺着的那些個被她刻費的陣盤在她的眼前逐漸增多,它們碼得整整齊齊地,像是一堵她怎麼都跨不過去的高牆。
“長老,您要不還是找別人吧,就說我這徒弟一身壞毛病您又找了個新的。”
剩下還有很多話她說不出口。
她很想說她就是不行,她刻壞了那麼多個陣盤,原本還能安慰自己說是自己以前野路子,方法用得不對,但現在她有了正確的方法了卻也依然刻不了一個完整的陣盤。
她就是不喜歡陣法討厭陣法也學不會陣法,她以前好不容易接受了自己學不會的事實,爲什麼現在又要重新面對這件事。
學習這種事情難道不是自願嗎?就連修煉,不想修煉的時候都能不修煉,她爲什麼要學這個啊。
揚長避短難道不是人之常情嗎,她不會這東西不用就行,反正她會探陣符,大部分陣法都能解決,探陣符解決不了的她就算學會了陣法也不一定能解決,所以她學這東西到底有什麼用?
學不會不會死,學會了也不一定能活,她一不靠這東西吃飯二不靠這東西修煉,雞肋一樣的東西,偏偏她還不喜歡,憑什麼她要浪費時間糾結在這上面。
但是,這些話不符合她六歲的外在形象,她只能採取六歲小孩子最常見的抗拒方式,消極抵抗。
然而這是沒有用的,消極抵抗會被當成小孩子鬧脾氣,沒人能知道她爲什麼會抗拒這事,沒人會理解她爲什麼抗拒這件事。
即使是修者,大部分人在面對鬧脾氣的小孩時採取的方法也會和凡人無異。
自己的孩子打罵一頓,治治這毛病,教訓足夠大,大到難以忘懷,轉天就好了,而且以後他若是再想這樣,永遠會想起這頓打罵。
不是自己的孩子,如私塾裡的先生,你既然不想學這東西,那麼我就按着你學,等你在我的強迫下學會了,自然就知道誰是在爲你好了。
對於部分孩子而言,這些個處理方法或許是行之有效的一種方法,畢竟小孩子容易情緒化,見過的世面不夠,看事情或許比較片面,也許會出現因爲情緒做出錯誤決定的可能性。
但是,她已經不是孩子了,她以前放棄過陣法,在她記憶的已知裡沒有出現過任何問題,這個選擇沒有出錯,她爲什麼就不能再由着自己的心意做出同樣的選擇?
長老見她遲遲不動手,也不催促,只是在一旁看着她糾結。
可惜她糾結的時間超出了長老的預料,在發現她確實沒有動手的意向後,長老開始一個個地檢查起了她之前刻壞的那些個陣盤了。
每看一個陣盤,長老就要把這些個陣盤重新排個位。
陣盤和桌子撞擊的聲音終究是喚醒了卞若萱的思緒,見她不再緊握着刻刀,低着個頭一個人跟自己生悶氣,長老這纔開了口。
“脾氣發完了?發完了繼續刻吧。”
卞若萱百口莫辯:“長老,我不想學,我討厭這個,我很煩,我學不會。您另外找人吧,或者我給您找人也行。”
長老不做理會,只是繼續整理手上那些被她刻壞的陣盤。
等到把這二十三個陣盤全都仔細檢查完了,長老這纔將視線重新投回她身上。
“另外找人?你以爲學陣法多容易?那死老頭子的孫女若是能用一樣的時間,刻個這樣的陣盤,或者一個下午,不用尺規畫個標準的引水陣陣圖,就算她是那死老頭子的孫女,我照樣收她做徒弟。”
“我就不明白了,陣法在你心裡到底是什麼,這麼不樂意學習?稍微遇到點困難你就以此爲藉口逃避,跟水裡找到根稻草似的抱着不放?”
“陣法符籙明明就同出一源,你怎麼就那麼待見符籙,那麼不待見陣法?陣圖是能吃人還是怎麼的?”
“你要是我親孫女,我早就家法伺候了。沒見過你這麼氣人的混賬孩子。”
卞若萱感覺有些難以置信,她在陣法上居然還不算沒天賦的?
她總覺得那些被被她刻壞的陣盤和刻刀想喊冤,她都不算沒天賦的,那真沒天賦的得什麼樣啊。
“倒黴孩子你還看着我作甚?真要我按着你手一劃一劃讓你刻是不是?”
眼看長老真有要上手的樣子,卞若萱只得不情不願地取過一個新陣盤開始的了一劃一停的練習。
她居然都不算沒天賦的,這估計是今天,不對,今年她聽過最好笑的笑話了。
長老大概是年紀大了眼神不好了,或者被氣傻了看誰都不像沒天賦的了。
或許是高壓情況下會充分榨取人的潛力,反正在長老地嚴厲監督下,卞若萱在第二天終於學會了怎麼斷怎麼接。
並且,在長老“畫不成完整陣盤你今兒就別回家吃飯”的威脅下,她踩着點,畫出了她整個人生中第一個成品陣盤。
至此,共有一百零一個無辜的空白陣盤損於她手。
本來,這也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但是看着長老用一種“你這熊孩子果然不出我所料你就是鬧脾氣了”的眼神看着她,她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就,只按她解封的部分記憶來算,她也是個幾十歲的人了,她拒絕自己和熊孩子被畫等號。
承認自己在陣道沒天賦比承認自己幾十歲了有時候還跟個孩子似的更難讓人接受。
因爲她不需要自己在陣道上有天賦,這東西和她的自尊不掛鉤。
這次成功了之後,卞若萱說什麼都不願意再動手刻陣盤了。
長老原本是不同意的,卞若萱爲了一勞永逸,當場取了符液和符筆出來,給長老表演了一遍火球符的畫法。
畫完以後她自己都被嚇到了。
下筆時她只是抱着一種‘你不是說我陣道上有天賦,不學是浪費麼,那我畫符上更有天賦不學不是更浪費,我就不信我學了這麼多年畫符出來的成功嚇不到你’的心理,一鼓作氣地完成了符籙。
隱約中她也有感覺,這火球符跟融入了她的情緒似的,可能會比她以前畫的要好上一些,卻沒想過會成功畫出第一張極品火球符。
所以她之前畫不出火球符,是因爲心中的怒火還不夠?
那這麼說畫極品木藤符是要種想捆人的情緒?但她畫成的時候也沒有這種感覺啊。
連她這個畫符的人都被嚇到了,更被說旁邊旁觀的長老了。
爲了以後不用被長老盯着刻陣盤,卞若萱硬着頭皮補了一句。
“長老,我畫符可沒人教我,我什麼時候進的練氣一層來選的功法您也是知道的。這就是我放着陣法不學非要學符籙的原因,您覺得這理由夠充分嗎?”
說完這話她自己都心虛。
但這話還是有效果的,長老已經放棄勸說她‘棄暗投明’了。
“你愛學什麼學什麼,等那本書你背完了,你以後愛看什麼看什麼。”
說完,又氣哄哄地補了一句:“你可別哪天想起來陣法好,又重新找我學陣法,我要是教了你,我不姓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