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頭委託朋友幫忙找石嘉信的地址時,再三叮囑事情重要務必低調,整的跟地下工作似的,那兩朋友雖然不多問,但還是謹慎爲上,拿到地址之後,先不急着通知光頭,而是相邀一起上‘門’瞅瞅:總得確保那個姓石的確實住在那纔好‘交’差吧,萬一是個假地址,或者人已經搬走了,屁顛屁顛跑去找光頭‘交’差豈不尷尬?
也虧得他們先去看了,到的時候敲‘門’‘門’不開,趴着窗戶往裡瞅,看到客廳沙發上躺了個人,兩個人頭挨頭湊窗戶上研究半天,從睡着了猜到喝醉了,後來其中一個發現不對勁了,說你看這人躺的這麼板正,兩手還‘交’疊着放小腹上,咋跟電影裡安然赴死似的呢?再一看沙發下頭滾了個‘藥’瓶子,瓶口灑幾顆扁扁的‘藥’丸……
得,啥都不用猜了,撞‘門’吧。
進去了先撿‘藥’瓶子看,睡康寧,果然安眠‘藥’,晃一晃瓶子裡也就幾顆了,也不知道服用了多久,虧得兩人也是跌爬滾打有經驗的,當場就給他土法洗胃,拖到洗手間之後,冰箱裡找兩顆生‘雞’蛋出來,‘混’了袋過了期的牛‘奶’,攪攪都給他灌下去了,然後筷子壓着喉嚨催吐,吐了一次之後又灌溫開水,如此反覆五六次,先把人的氣回過來,然後纔給光頭打了電話。
光頭這邊飯也不吃了,催着嶽峰過去先看,吃安眠‘藥’這事可大可小,有人搶救過來還癡呆了呢,他朋友這土法子不一定靠譜,萬一有後遺症,還得去醫院過一圈。
季棠棠剛磨着嶽峰把一大碟的油爆蝦都端給她了,聚‘精’會神地剝,掐頭去尾挑尾線,半天才文文雅雅吃一個,吃了三個忽然就被拉着要走,哪裡肯幹的?急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嶽峰沒辦法,讓服務員找個打包盒來,一個個給她裝了,季棠棠含着眼淚在旁邊監督,少裝一個都不肯,好不容易打包完了,牽着她走到‘門’口,忽然又掙了手跑回去了,嶽峰頭大如鬥,心說這祖宗又看上哪碟子了啊,人蹬蹬蹬又跑回來了,一手緊緊攥着打包袋,另一手抓着先前那把‘花’。
光頭差點給樂‘抽’了,衝嶽峰說:“你看咱們棠棠還是‘挺’有追求的,這一手物質文明,一手藝術文明,兩手抓,哪個都不耽誤啊。”
嶽峰不高興:“滾你的,說什麼呢?”
光頭很鄙夷:“峰子,你這人咋這樣,說她不好你也氣,說她好你也氣,別人都不能說,就你能說是吧?”
嶽峰想了想,忽然就笑起來,說了句:“還真的,就我能說。”
------------------——
嶽峰他們到的時候,光頭的兩朋友在‘門’口守着,進屋一看,石嘉信一個人坐在浴室的地上,呆呆的,手在他眼前打晃都沒知覺,光頭有點慌,問自己的朋友:“是不是傻了啊,安眠‘藥’副作用啊?”
那人氣大的很:“傻個屁啊,剛救過來的時候還衝我們吼讓我們滾來着,‘精’氣神足的很,現在不知道又唱哪出,還不能跟他吵,畢竟這是人家,萬一告老子個非法闖入,老子都沒處講理。”
光頭訕訕的,嶽峰過來給兩人遞煙,又打上火機,兩人叼着煙斜了他兩眼,末了都湊過來點上了,行話來講,算是領了情消了氣了,不過還是很地甩一句:“記得請客啊。”
光頭這才嘿嘿笑着過來拍拍兩人肩膀:“這是自然的。”
看來雖然是朋友,還不算過心過肺的鐵,但凡有幫忙,是得半斤八兩對稱着還的,這麼一比,光頭這麼幫自己,算是相當仗義了。
過了會,光頭過來跟他說話:“你看,我明兒還得回柳州,這兩哥們還沒吃飯……這頭你和棠棠應付的來嗎?”
嶽峰點頭:“辛苦了,不說虛的話,都記心上了,改天擺酒還。”
讓他這麼一說,光頭都不好意思了:“這麼多年兄弟,你客氣什麼啊,那這頭‘交’給你了啊,有什麼事情電話我。”
------------------——
光頭他們一走,嶽峰才鬆了口氣,畢竟是閒雜人等,他們在的話不好說話。
石嘉信這頭看來是出了‘挺’大變故,嶽峰進來的時候已經注意到屋子裡多日不打掃的模樣,垃圾桶裡很多泡麪盒、外賣餐盒,看來石嘉信的自殺是在經歷了一段相當晦暗灰心的日子之後,聯想到此時距離敦煌的變故不久,尤思在敦煌又遭受了那麼致命的打擊,那麼石嘉信這看似突如其來的自殺,跟尤思也就不無關係了?那麼尤思是……離開了?
嶽峰很快又推翻了自己的這一想法,他注意到‘門’口玄關處的鞋架,幾雙‘女’鞋和‘女’式的拖鞋還是都在的,剛剛進洗手間看石嘉信的時候隨意一瞥,明顯‘女’用的牙缸和‘毛’巾什麼的,那尤思是去了哪呢?
嶽峰忽然‘激’靈靈打了個寒噤:難道尤思經受不住打擊,先於石嘉信自殺了?
正想着,不遠處傳來塑料袋窸窸窣窣的聲音,嶽峰擡頭一看,季棠棠不知什麼時候又擺‘弄’起她的外帶餐盒來,費了好大勁把塑料袋解開,拈了一個蝦,偷偷‘摸’‘摸’想往嘴裡送,一邊送一邊滴溜溜四下看,沒提防跟嶽峰的目光撞了個正着,嚇得臉‘色’都變了,過了會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又慢吞吞把蝦給送回去了,整的就跟她從來就沒起過念頭偷吃一樣。
嶽峰差點笑噴了,他得承認,這些天一個人捱的確實‘挺’辛苦‘挺’絕望的,但是每次吧,季棠棠一些忽如其來的小動作和表現,總是能讓他在最不該笑的時候笑出來,這丫頭太好玩兒了,她小時候估計就這樣兒吧,他要是有這麼個‘女’兒,疼都疼不過來了,秦守成是人不是,怎麼就忍心對自己的‘女’兒下手呢?
他向季棠棠招招手,示意她帶着餐盒一起過來,然後摁着肩膀讓她坐到沙發上,連比劃帶說話:“就坐這,吃東西,別‘亂’走,聽見沒?”
這幾天相處下來,嶽峰已經大致‘摸’清楚怎麼去跟季棠棠溝通了,說話的時候指指這指指那,不知道讓她“別‘亂’走”她聽明白了沒,但是讓她吃東西是肯定明白了——她無比感‘激’地看了嶽峰一眼,又開始全身心投入到她的剝蝦大業裡去了。
季棠棠這邊安頓好了,嶽峰纔算真正能騰出‘精’力來對付石嘉信,事實上,他沒有一刻放鬆對石嘉信的注意,哪怕跟季棠棠說話,也時不時打量他一眼——從進‘門’到現在,石嘉信就以同一個姿勢坐在洗手間的地上,兩條‘腿’岔開,像個吸毒過量沒有任何神智的病人,如果不是光頭朋友說救過來之後他曾經憤怒地吼過他們,嶽峰還真懷疑他是服‘藥’過量傷了大腦了。
嶽峰在石嘉信面前蹲下,先遞了根菸給他,石嘉信一動不動,跟沒看見一樣,嶽峰頓了頓又把手縮回來,問他:“還認識我嗎?”
對石嘉信這個人,嶽峰向來的沒好感,覺得道不同不相爲謀,溝通也缺少耐心,問了幾次之後,見他仍是一副不死不活不吭不氣的模樣,火就摁不住了:“你啞巴了?倒是吭個氣啊?”
石嘉信還是不說話,別說不說話了,連眼珠子都沒轉過一下,任憑嶽峰怎麼說,吼也好,罵也好,心平氣和地說也好,他就是不吭聲。
石嘉信如果像季棠棠那樣真傻也就算了,他明明聽得到,又做出這副樣子,像是擺臉子給他看,嶽峰很快就來火了,末了指着他罵:“你等着,我‘弄’不死你。”
他說完就大踏步走到客廳,廚房和客廳是連着的,嶽峰噌一聲打開煤氣,接了鍋自來水上火燒,火苗突突的,煤氣發出嗡嗡的聲音,季棠棠好奇的一邊嚼着蝦子一邊往這頭看,嶽峰等水燒的半開之後又去提醒石嘉信:“爺燒水燙死豬,有種別動,爺給你當孫子。”
不一會兒水就燒開了,蒸氣把鍋蓋頂的‘亂’響,嶽峰過去關了煤氣,滾燙的鍋端下來,鍋身上沾了點涼水都噌噌‘亂’響,他在水槽邊鼓搗了一小會,一口鍋端起來白氣‘亂’竄,嶽峰端着鍋直接到洗手間‘門’口,向着石嘉信兜頭潑了過去。
幾乎是在潑過去的同時,意料之中的事情發生了,石嘉信迅速翻身滾了開去,但身子還是被潑溼了一半,水澆到身上,才發覺並不很燙——鍋是燒的滾燙,裡頭的水是換過的,只不過換的快,熱氣將散未散‘蒙’人罷了,嶽峰一手倒拎着鍋向他冷笑:“不傻了?還以爲你是什麼老妖,一盆水就現了形了。”
石嘉信臉上的肌‘肉’都在不受控的顫動了,憤怒和羞辱讓他幾乎喪失了狼,怒吼一聲,向着嶽峰就撲了過來,嶽峰早有防備,一個撤身讓過去,順手把鍋咣噹一聲扔開。
石嘉信一擊撲空,腳下一個踉蹌,幾乎栽到季棠棠面前,季棠棠嚇了一跳,嘴裡含着半個蝦呆呆的看他,石嘉信狠狠瞪了她一眼,站起身子,‘胸’膛劇烈的起伏着,突然飛起一腳踢翻了沙發前頭的茶几,歇斯底里地大叫:“我管你是誰,從我家裡滾出去!”
不管不顧地爆發之後,周遭死一樣的寂靜,嶽峰和石嘉信死死盯住對方,眼睛裡都是簇簇的火苗,像是恨不得從對方身上撕下兩塊‘肉’來,這僵持持續了幾秒鐘,直到被季棠棠的哭聲打斷。
這些天來,季棠棠幾乎就沒發出過聲音,每次發急生氣甩手跺腳,都被嶽峰很快安撫下去了,真哭出來還是頭一次,當然她也的確是委屈壞了:她那一飯盒的蝦,都在茶几上放着呢,讓石嘉信這麼一踹,全飛出去了——沒剝的倒也算了,她辛辛苦苦剝了好幾個放在一塊,預備待會大口大口吃的,還想着可以分嶽峰一個的,這下全完了。
她這一哭,把石嘉信從躁狂和憤怒中慢慢哭清醒了,他奇怪地看着季棠棠,終於發現她和前一次見面很不一樣了,他盯着她看,喉結明顯滾了一下,忍不住問嶽峰:“她怎麼了啊?”
嶽峰臉‘色’一沉,重重把他推到邊上,‘摸’‘摸’身上還有包溼巾,‘抽’了張給季棠棠擦手,擦乾淨了還想換一張給她擦眼淚來着,她兩手摟着他脖子就哭了,嶽峰把她抱進懷裡,輕輕拍了會,低聲安慰她:“沒事,咱待會再買啊。”
石嘉信看的整個兒呆住了,他也忘記了其實整件事是自己挑起來的,忍不住又問了句:“她怎麼了啊?怎麼好像傻了一樣啊?”
嶽峰真心不想理睬他,但是想到此行的目的,也只得忍下這一時之氣,撿緊要的先說:“有一天她說聽路鈴太吵,但是我聽不見,她受不了這聲音,再後來,很突然的,什麼都聽不到了,人也變的有點……像小孩兒一樣。”
石嘉信重複了一句:“路鈴太吵?”
得到嶽峰的默認之後,石嘉信的臉‘色’忽然就變得很奇怪:“她媽媽出事了?”
嶽峰不懂石嘉信爲什麼會一下子跳到季棠棠的媽媽,下意識回了句:“她媽媽早就出事了啊。”
一問一答,石嘉信登時就糊塗了,要知道,在敦煌遇到石嘉信的時候,季棠棠很是故‘弄’玄虛的耍了他一把,擺出一副雙親健在少來惹我的姿態,所以石嘉信一直以爲盛清屏是在世的,如今嶽峰居然答“早就”,這從何早起啊?
石嘉信解釋給嶽峰聽:“一般的怨氣,根本是撞不響路鈴的,就算撞響了,也絕不可能把人給震聾了。這次撞鈴的怨氣能把盛夏傷成這樣,得符合兩個條件,第一,她是盛夏的至親之人;第二,她和路鈴同樣有感應。符合這兩條的,只可能是盛清屏。所以我才問,是不是她媽媽出事了。”
嶽峰大致明白:“但是盛清屏四年前就死了,要撞鈴的話早就撞了,用不着等到現在吧?”
這個問題,石嘉信也說不清楚,嶽峰也就不糾結這個,單刀直入的問他:“那她現在這樣,治得好嗎?”
石嘉信點頭:“一般的醫院,肯定是治不好的。她覺得吵、聽不見、神智不清,是因爲路鈴的雜音還在困擾着她,雖然我們都聽不見,但那不代表那聲音已經離開或者不起作用了。盛家一共有九種鈴,八萬大山的溶‘洞’裡,有九鈴音陣,人坐在音陣的音‘眼’位置,九鈴齊響,用九種‘混’音祛除雜音,就會沒事了。”
困擾自己這麼多天的問題,石嘉信說來輕描淡寫,想必盛家人或者石家人眼裡,這個問題實在是不值一提的,到廣西來這步棋看來是走對了,嶽峰喜出望外:“那你能幫忙聯繫一下盛家嗎,我要送棠棠去你們那個什麼……音陣。”
石嘉信愣了一下,臉上的表情很快就變了。
剛見到他時,他一副不死不活不聞不問的神氣,後來,完全是因爲季棠棠的異常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才反常的和嶽峰說了這麼多話,現在嶽峰一提“聯繫盛家”,似乎又把他拖回到現實裡了,那股晦暗的絕望的神氣又籠回他的臉上去了。
他看了看嶽峰,‘脣’角揚起一絲譏誚的笑,嶽峰心裡咯噔一聲,他‘摸’‘摸’季棠棠的腦袋,示意她自己坐正,然後站起來問石嘉信:“能幫忙聯繫一下嗎?”
石嘉信不看他,反而慢慢蹲子,愣愣去看季棠棠的臉,過了會伸手出去‘摸’她的臉,嶽峰眉頭皺起來,想攔他時,季棠棠動作比他是快多了,一巴掌就把石嘉信的手給拍下去了。
這巴掌用的力氣不小,石嘉信的手背都紅了。
他縮回手,朝着季棠棠笑了笑,‘腿’上忽然沒了力氣,直接癱坐在地上了,後背倚着翻了的茶几仰頭看嶽峰,像是對他說,又像是自言自語:“她現在不是‘挺’好嗎,想笑就笑,想哭就哭,至少你想看到她,就能看到她。你爲什麼要把她送回盛家呢?你爲什麼同意她們把她帶走呢?你把她帶走吧,離盛家越遠越好,你沒有看到思思現在的樣子,看到了你就會後悔帶她來了,送進去之後,你就再也見不到了。我再也見不到了,我情願思思像她這樣,也不想思思留在盛家……”
他越說越‘亂’,有時候說季棠棠,有時候又說尤思,說到後來嗚嗚的哭起來,兩隻手深深頭髮裡,狠狠往外揪,嗚咽的聲音跟受傷的獸似的,忽然又擡起頭,眼神恍惚的很,嘴裡嗬嗬的,像是發狂的跡象了。
嶽峰心說糟糕,見連叫他幾聲他都沒反應,索‘性’左右開工扇了他兩個耳刮子,打完之後,石嘉信清醒點了,看着嶽峰說了句:“再打重點都行,索‘性’捅兩刀吧,身上疼了,心裡就不那麼難受了。”
嶽峰嘆氣,其實一開始他就猜出兩人是崩了,還‘挺’幸災樂禍的,但現在看到石嘉信這副模樣,心裡頭又怪不是滋味的,想了想問他:“尤思是不是被盛家人帶走了?不讓你見對嗎?那你倒是想辦法救她啊,你在這裡尋死頂個屁用啊?”
這一句似乎是戳到石嘉信的痛處了,他整張臉都扭曲起來,聲音沙啞而打顫:“我救不了了,誰都救不了了,我害了思思了,我把思思害死了……”
說着說着聲音又哽了,十根手指的指甲深深摳進頭皮裡,然後死死往下抓,按說男人的手指甲沒那麼利的,但下了死力,也從額頭上帶出十條鮮血淋漓的口子來,季棠棠看的又害怕又噁心,眼圈紅紅地一直往沙發裡縮,嶽峰趕緊過來摟住她,把她腦袋摁進懷裡不讓她看。
石嘉信已經痛苦到這個程度了,嶽峰也不好再去提尤思刺‘激’他:“就當幫個忙行嗎?我不能讓棠棠一直這樣下去,我真的得去趟盛家。”
石嘉信低着頭看十個指甲縫裡的血‘肉’,頓了頓擡頭一笑,他臉上翻着皮‘肉’的地方滲血,笑的又詭異,嶽峰後背直髮涼,下意識把季棠棠腦袋又往懷裡摁了摁,生怕她看到了又害怕。
石嘉信說:“你想清楚了嶽峰,你以爲她是盛家的人,盛家就把她當親人一樣看了?盛家秦家都是狼,一個胡狼一個豺狼,都是吃人‘肉’的,有什麼區別?你們幫過我,我也希望能報答你們,我能做的就是提醒你,別帶她去盛家,你別做一個讓自己後悔終生的決定。”
說着說着,他又恍惚起來,眼前漸漸模糊,下眼皮上一片溫熱,低聲說了句:“我要是知道會是今天這個結果,我死都不會帶思思回廣西的……”
嶽峰讓石嘉信這麼一說,心裡頭也一團‘亂’麻一樣,想了想說了句:“但是棠棠現在這樣……”
石嘉信嘿嘿笑起來,笑着笑着眼淚就流了滿臉,他也不去擦,直直看嶽峰:“那至少她現在快樂吧,她回到盛家,治好了,正常了,但是再也出不來了,痛苦的過下半輩子,你忍心嗎,你負的起這個責任嗎,你有資格幫他做這個決定嗎?”
“你想好了嶽峰。在敦煌,我欠盛夏一個人情,答應了要還的。你真決定了,我會幫你聯繫的。但是你想好了,你想好了再答覆我。”
------------------——
嶽峰倚着窗臺坐着,石嘉信住的地方是三樓,視野不算好,加上時間很晚了,望出去連燈火都不見幾盞,石嘉信佝僂着背在沙發上坐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季棠棠倚着冰箱站着,偶爾伸手去撥‘弄’維尼熊形狀的冰箱貼,過了會打了個呵欠,再過了會過來拉嶽峰的手,那意思是她困了,她要睡覺了。
嶽峰把她拉過來,幫她把頭髮拂到耳後,低頭在她眼瞼上親了親,他心裡特別矛盾,有的時候,一個決定不只是念頭一轉那麼簡單,那是一條路,長到要走到人生盡頭,不能退也不能改,錯了就是錯了,走一步祭奠一步,每一步都是燒紙錢的味道。
石嘉信說的沒錯,萬一他負不起這個責任呢?萬一他幫她選錯了呢?
嶽峰掏出錢包,從裡頭拿出個一元硬幣,季棠棠把錢包搶過去,指着透明塑膠膜後面的小黃‘花’笑,嶽峰把硬幣豎給她看:“棠棠,咱們都決定不了,讓老天選吧。拋出來是‘花’呢我就帶你走,找個別人找不着的地方開開心心過日子,是字呢咱們就去八萬大山,一切都是命,不後悔也不埋怨,行不行?”
說完了指尖一彈,硬幣打着旋兒飛向半空,在昏暗的燈光下,邊緣處閃着繽紛銀光,季棠棠屏住呼吸仔細看着,硬幣落下時,嶽峰右手伸出,一把把硬幣拍落在左手的手背上。
季棠棠咯咯笑起來,伸手去掰嶽峰的手,燈光下,嶽峰看的清楚,是‘花’向上。
一時怔住,說不清是輕鬆還是失落,過了會他把硬幣遞給季棠棠,示意她也玩一次,一人一次才公平。
季棠棠學着他的樣子拋硬幣,啪的伸手接住,嶽峰把她的手拿開了去看,還是‘花’。
或者,這就是天意。
石嘉信應該也聽到兩人的動靜了,回頭詢問似的看他,嶽峰說:“棠棠困了,我先帶她去睡。”
------------------——
石嘉信家裡備着一次‘性’的牙刷,季棠棠自己洗漱完了出來,嶽峰已經幫她把‘牀’理好了,躺好之後掖好被角,坐在‘牀’邊陪了她一會,石嘉信家的枕頭偏低,季棠棠動來動去的不舒服,最後把嶽峰的胳膊拽過來枕着,嶽峰一直等她睡着了,才把胳膊輕輕‘抽’出來,又看了她一會,才帶上‘門’出去找石嘉信。
石嘉信問他:“決定了?”
“決定了。”
“怎麼說?”
“進八萬大山。”
石嘉信哦了一聲,頓了頓笑笑:“看來拋了兩次都是字了,天意,我幫你撥電話吧。”
嶽峰有點意外:“這麼晚撥電話,沒關係嗎?”
石嘉信淡淡的:“這麼晚才顯得事情重要事態緊急啊,你可能不覺得,但對盛家來說,這是這麼多年來頭一次,流落在外頭的人認祖歸宗了。不管多晚,接電話的都會把盛錦如給叫起來的。”
“你知道盛錦如嗎?那是盛清屏的媽媽,盛夏的外婆。”
嶽峰沒再說話,石嘉信撥電話的時候,他一直在想剛剛做出的決定。
——“怎麼說?”
——“進八萬大山。”
什麼時候改主意的,他也說不清,或許早在拋硬幣之前,他已經有決定了,任何一個試圖把決定‘交’給老天的人,其實心裡都早有方向,拋中了正中下懷,拋不中時才最顯真實心意:我管你正面反面,老子的命運,不能‘交’給你一枚破鐵決定。
他想的明白,盛家是最後一條路,棠棠不能一輩子癡傻,現在有他管她,萬一他出了事呢?他已經得罪秦守業了,對比得到季棠棠,秦守業估計現在最想‘弄’死的人是他,他一走,季棠棠託付給誰?潔瑜?‘毛’哥?看在他的面子上,或許能管她一陣子,會管她一輩子嗎?
秦家盛家都是狼,前路狼後路也狼,那試試這隻狼吧,或許雖然同樣吃人,但能吐兩根骨頭。
世上如果真有老天,請老天看的明白,這決定是他做的,有什麼後果,讓他來擔。
石嘉信一直壓低聲音說話,似乎談了很長時間了,嶽峰一時失神,也沒有聽真切,直到石嘉信忽然急了,聲音一下子大起來。
“你就看在屏姨的份上,你知不知道,屏姨已經死了,四年前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