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院子裡一個壯漢,正在對着日頭煉氣。
他煉氣的方法比較有趣,先是深深的吸一口氣,直到吸不進了,便用力閉氣,等到實在憋不住時,才慢慢的呼出來,往復循環。
看到許莫等人時,那壯漢立時停住,轉過身來,微微點了點頭。許莫點頭回應。
那雜事道人也不介紹,帶着衆人到了一棟房子跟前,又道:“這是長春院十三號房,這是鑰匙。”說着把鑰匙給了許莫,又道:“從今天起,萬法大會開始之前,你們都可以住在這兒,當然,出去住也成,全憑自己意願。若是吃飯,右邊便有飯廳,可以過去吃。此外,長生院的規矩,全列在院外的一塊碑上了,可以自己去看。最重要的是不要鬧事,不準打架,除此之外,別的倒沒什麼。”
說完之後,那道人便出去了。
許莫道:“咱們進去。”說完用鑰匙打開了房門。向裡看了一眼,房子裡收拾的倒也乾淨,大約有六七間的樣子,一應用具俱全。林絮兒和薛靈兒不待吩咐,便走進去收拾起來。
紅線甚是不平,憤憤道:“這些人好生無禮,以許大叔的本事,怎麼可能只是三等法師?”頓了一頓,接着又道:“許大叔,咱們乾脆出去住吧。”
許莫搖了搖頭,微笑道:“不用,一個房子而已,在哪兒還不是一樣。況且就算搬到客棧去住,也未必能找到這麼好的房子。萬法大會再過一段時間就要開始了。這段時間,一定每天都有人來,我還要趁機看看,到這兒來的,都是些什麼人呢。”
柳貞貞接口道“我是不要緊的,不過我要換身衣服,出去走走。”
紅線道:“貞貞姐,你剛纔還鬧着非要到貢院附近去住呢。”
柳貞貞道:“不能住在貢院附近,那就住在哪兒都一樣了。況且科考的時間還早呢。待我換身衣服,出去報名去。”
許莫道:“不吃飯了麼?”
柳貞貞回了一句。“不先把名字報上了。我吃不下。”
紅線疑惑道:“貞貞姐,你去報名,能成麼?別人一看你是個女的,怎麼會讓你報名?”
柳貞貞笑道:“所以我要換一身衣服啊。女扮男裝。就不要緊了。”
許莫提醒道:“你就算穿了男裝。別人一樣認得出來。”
柳貞貞撇了撇嘴,“你故意氣我的,別以爲我不知道。哼,我纔不上你當呢。”說着向內間走去。
紅線向柳貞貞的背影望了一眼,又看了看許莫,捂着嘴笑。
許莫不知道她笑什麼,瞪了她一眼,接着吩咐:“紅線,你也換身衣服,跟着她去吧,以免走在路上,她被別人欺負。”
柳貞貞在裡間聽到了,大聲道:“除了你,還有誰會欺負我?”
紅線很聽許莫的話,聽他吩咐,便點了點頭,向裡間走去,一邊走一邊道:“貞貞姐,我和你一起去。”
柳貞貞道:“我纔不要人保護呢。”
紅線笑着道:“我沒有保護你啊,你一個人出去,不孤單麼?”
柳貞貞想了一想,點頭道:“這倒說的也是。”接着又道:“想要跟着我,你也要換身衣服,換上男裝才成。你……嗯,你就扮作我的小書童,我是大家公子帶着小書童前來應考的。”
“好啊,好啊。”紅線答應了,也即走到房間裡換衣服。
許莫一時想不起該做什麼,便在正屋的椅子上坐下。過了一段時間,柳貞貞和紅線換好衣服,從內間走了出來。兩人都穿上了一身男裝。
柳貞貞在此之前,早就做了許多準備,這番裝扮,倒也似模似樣。她穿了一身淡藍色儒衫,在許莫跟前轉了個身,詢問道:“你瞧,我像個男人麼?”
薛靈兒轉臉望了一眼,笑道:“貞貞姑娘太俊俏了,這裝扮可不像。走出門去,任誰看到,都知道是個姑娘。”
“是麼?”柳貞貞有些疑惑的,同時又有些失望的反問了一句。
林絮兒提醒道:“是貞貞姑娘臉蛋兒太俊了,要是沾點假鬍子,或許能遮掩一下。”
柳貞貞皺眉道:“到哪裡找假鬍子去?”
許莫也道:“是臉蛋兒太白了,不然抹點鍋底灰,或許會好點。”
“咦!”柳貞貞得他提醒,眼前頓時一亮,拉着紅線,便向外走去,“紅線妹妹,咱們到飯堂找鍋底灰去,你也抹點。”
紅線卻不樂意,“我不要啊,貞貞姐,鍋底灰好髒的。”
柳貞貞威脅道:“你臉蛋兒比我還嫩,要是不抹,更要讓人認出來了,要是不抹,你就別跟着我去了。”
紅線無奈,只得答應了,“好吧,好吧,我少抹一點。”
兩人去了飯廳,徑自去了廚房。柳貞貞取出一隻帕子,從鍋底上颳了一些菸灰,用帕子包了,回到住處。
接着又回到房間裡塗畫,少頃出來,又讓許莫來看。
許莫看了一眼,將兩人裸露在外面的肌膚,脖子上,受傷,臉上,甚至耳根後面都抹上了薄薄的一層,果然看起來黑的不少,便點頭道:“還好,不過如果仔細看的話,還是能看出來的。”
柳貞貞神情得意,輕輕‘哼’了一聲,一拉紅線,接着道:“紅線妹妹,咱們走。”
許莫追問:“帶錢了麼?”
柳貞貞回了一句,“纔不要你管呢。”拉着紅線,兩人出了門。看到那隻巨虎,紅線道:“貞貞姐,要不咱們騎虎去吧?”
柳貞貞搖了搖頭,“不成的,咱們是去報名的。況且又都是女扮男裝,行事要低調,騎虎太高調了,誰都要注意咱們,被人注意就不好了。”
“這倒也是。”紅線附和了一句。兩人出了院子,又到了公共馬車院。亮出身份牌,便有一輛馬車載着兩人向外走去。
走到大門前那馬車將兩人放下,兩人改乘自己來時僱傭的馬車,出了長生院的院門。
到了街上,柳貞貞找個路人一打聽。“會試報名在哪個地方?”
那路人隨手一指。“就在貢院右邊的院子。”
兩人便乘車前往貢院。到了貢院,兩人下了馬車,一路找過去,果然在右邊找到一處院子。院子里人頭涌涌。幾十人在等着報名。
柳貞貞拉着紅線。擠進去問了一下規矩,便有人告訴她,這報名不需要別的。只要本人到場就行。
“咱們排隊去。”柳貞貞問清了規矩,便拉着紅線,興沖沖的到一個隊伍後面排隊。
一段時間之後輪到柳貞貞,走上前去。一張桌子後坐着個筆架子,在他身邊,還有兩個手執紅纓槍的大頭兵保護。
那筆架子頭也不擡,直接問道:“下一個,姓名?籍貫?年齡?”
柳貞貞粗着嗓子,回答道:“通明縣杏花村許莫,時年二十……二十八……二十九歲。”她不是很清楚許莫的年齡,說的時候,未免停頓了幾次。
那筆架子隨口問了一句,“究竟是二十八還是二十九?”說着擡起頭來。
柳貞貞急忙道:“是二十九,二十九。”
那筆架子向她打量了幾眼,神色怪異,突然問:“你就是許莫?”臉上帶着笑容,似乎隨時都有可能笑出來。
柳貞貞被他看得有些心慌,“是啊,我就是許莫,大人有什麼事?”
那筆架子不知怎麼就已經認出她是個姑娘,哈哈一笑,大聲道:“這是國家掄才大典,皇上開的恩科,雖說不限童生、舉人、進士、白丁,都可報名,卻只限於男人,姑娘可不行。這位姑娘,你還是回家去吧,哈哈!”
柳貞貞還在力圖鎮定,“姑娘?哪兒有姑娘?大人,你是不是看錯了?”
那筆架子不理她,笑着大聲向其他人招呼,“各位,各位,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各位都來看看,有個姑娘來參加科舉考試了。”
“什麼?有個姑娘?”其他人聽得他的話,全都圍攏過來觀看。有那筆架子提醒在前,自然一眼就看出柳貞貞是個女的,盡皆大笑。
其中一人捉狹道:“姑娘,這是科舉考試,不是玩鬧的地方。還是回去,讓你父兄來吧。”
“哈哈!哈哈!”
“一個姑娘來科舉考試報名了,真是可笑。”
柳貞貞又羞又惱,還在強辯,強笑道:“各位,你們一定是弄錯了,在下的確是個男人,只不過生的俊美,看起來像個姑娘而已。”
有人大叫:“你說你是個男人,敢把褲子脫下來嗎?”
有人起鬨,“脫衣服,脫衣服。是男是女,脫了衣服驗驗,如果是個男的,我們向你賠罪。若是個姑娘,我們也不爲難你,就陪我們每人親個嘴兒。”
這話一說,立即有人大聲附和。接着都叫:“脫衣服,脫衣服。”
“大膽!”柳貞貞還沒說話,紅線臉色一寒,嬌叱一聲,伸手到身上一摸,將那把削鐵如泥的短劍摸了出來。
“做什麼!”“休得行兇!”“快把兵器放下了!”幾個大頭兵調轉槍頭,對準紅線,大聲喝斥。
“紅線妹妹,不要。”柳貞貞急忙制止,情急之下,連紅線妹妹都喊出來了。
有人聽到,越發得意的笑道:“還說不是個姑娘,這個小書童也是女扮男裝,她剛纔叫她什麼?紅線妹妹。”
“哈哈!哈哈!”
“遇到這麼一件奇事,今天總算沒白來。”
……
柳貞貞無奈,只好拉着紅線,向院子外走去。
又有人故意叫:“姑娘,不報名了麼?”
她也不加理會,帶着紅線,出了院子。直到走得遠了,才跺着腳道:“這可怎麼好?這可怎麼好?報不成命了,不能參加考試了呀。”
紅線不理解她的心思。安慰道:“貞貞姐,不考就不考了,沒什麼大不了的。”
柳貞貞搖了搖頭,咬牙切齒的道:“不行,無論如何,都要想個辦法,參加考試。”
紅線提醒道:“別人已經認出你了,你還怎麼報名啊?再去報名,照樣認得你。”
柳貞貞跺腳道:“改天再來,或許就換人了。可惡。那筆架子也不知是怎麼認出我來的。”頓了一頓。又低聲似乎自言自語的。“不知道他家在哪兒,如果知道,或許可以想個辦法,賄賂一下。”
紅線道:“貞貞姐。我不懂的。你怎麼說。咱們就怎麼做,你打算怎麼賄賂?”
柳貞貞想了一想,“現在是不成了。咱們先離開這兒,到別處打聽一下。”
紅線答應了,兩人正要離開。那衚衕裡突然走出一箇中年男的,賊眉鼠眼的匆匆走過來,也不擡頭看人,低聲問:“要考題麼?要考題麼?”
柳貞貞大聲問:“喂!你說什麼考題?”
“原來是個姑娘。”那男子擡頭望了她一眼,頓時有些失望。
柳貞貞叫道:“你胡說什麼,誰是姑娘?”
那男子說聲‘抱歉’,轉身便走。柳貞貞急忙又問:“你剛纔說什麼考題?什麼考題?”
那男子停了下來,道:“就是科考的考題,你是個姑娘,跟你說了也沒用的。”
柳貞貞焦急的道:“誰說沒用?你等等,我有話想要問你。”
那男子並不停留,還在繼續向前走。柳貞貞急了,大聲道:“喂!等等,等等。”那男子也不理她。紅線跳上前去,擋在那男子前面,大聲道:“我貞貞姐叫你呢,給我停下。”說着將短劍取了出來,指着那男子。那男子這才止步,跌足嘆道:“姑娘,你有什麼話就快說吧,別耽擱我做生意。”
柳貞貞道:“我正是要照顧你生意呢。”
那男子不以爲然的道:“我賣的是考題,你一個姑娘,能有什麼用?”說到這兒,又突然想起了什麼,眼前一亮,“哦!我知道了,是你父兄還是相公要參加科舉。”
柳貞貞不置可否,“我不問你考題的事,我就問你,你有沒有辦法幫我報個名?”
那男子神色詫異,不敢置信的道:“報名?你說科舉報名?你一個姑娘,要參加科舉?”
柳貞貞不悅道:“羅裡囉嗦的,管那麼多做什麼?我就問你,有沒有辦法報名吧?”
那男子道:“辦法還是有的,但是能不能進得了考場就難說了。你知道,入場是要檢查的,你一個姑娘,怎麼可能進得去?”
柳貞貞聞言一喜,接着又道:“我進的去進不去,那就是我的事了。你只要幫我把名字報上了就成。”
那男子道:“讓我想想。”接着屈指算了一下,“一百兩銀子,幫你報名,你知道,這銀子可不是我一個人要,很多地方都要打點。”
“可以。”柳貞貞但得能夠報上名,其它的全都不在意下,又擔心這男子欺騙自己,接着補充了一句,“報了名字再給錢。”
那男子連連搖頭,“不行,這錢要先給。”
柳貞貞冷笑道:“要是我給了錢,你拿着跑了怎麼辦?”
那男子也道:“要是報上名,你不給錢了,我找哪個要去?”
柳貞貞道:“那怎麼辦?反正我是信不過你。”
“這樣吧,姑娘,我有一個辦法。”那男子想了一想,很快就有了主意,接着道:“你看這樣行不行?咱們寫個借條,上寫今科科考學子xx在科舉報名之後,爲應付科舉,從xx處借得紋銀一百兩整,限期某年某月某日歸還。這麼一來,如果你沒有報上名字,這借條便不作數,報上了名字,就欠我紋銀一百兩。”
柳貞貞大喜,笑道:“這個辦法好,就是這麼辦。”
那男子便道:“那好,咱們立借據去。前面有個書帖式,是我朋友,咱們到那兒寫字,順便請他作個證人。”
柳貞貞隨口問了一句,“大叔貴姓?”
那男子道:“敝姓呂,行三,貧苦人家沒有大名,姑娘叫我呂三就是。”接着又道:“姑娘,你報名的時候,用什麼名字?先說好了,原名可不行,最好用個男人的名字,不然被認出來,我們也要承擔個天大的罪過。”
柳貞貞道:“放心,名字早就有了。”
呂三點了點頭,當先在前帶路,柳貞貞和紅線跟着。穿過一個衚衕,到了大街上,又走了一段路,便到一個寫字攤跟前。
那寫字攤就是一張簡陋的桌子,上面鋪着幾張紙,一副筆硯,一個五十來歲的身穿黑衣的山羊鬍子老頭坐在攤子後。
呂三徑自走到老頭身邊,附耳低聲對其說了幾句話,那老頭向柳貞貞和紅線望了一眼,接着點了點頭。
呂三接着介紹道:“這位胡四哥,乃是我的朋友。你叫他胡四也好,胡四哥也好,隨姑娘便。”
柳貞貞便叫了一聲:“胡四哥。”
那呂三又問:“姑娘怎麼稱呼?”
柳貞貞思索了一下,接着道:“你叫我許莫便是。”
呂三點了點頭,知道這是她科舉報名要用的名字,又對柳貞貞道:“姑娘,關於這字據,還有一些細節,咱們要慢慢商量,不如找個店子,邊吃邊談,你看怎樣?”
柳貞貞知道他是想叨擾自己一頓,這一頓飯是無論如何省不得的,只好點了點頭,答應下來,但她緊接着向身上一摸,卻發現自己忘了帶錢。她身上的錢雖然不多,也有那麼幾兩銀子,還是在太華縣時許莫給她的。剛纔換衣服,便忘了取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