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到醒來,睜眼便是茫茫沙漠,和一個人的背,耳邊凌厲的風聲,這些讓她意識到,此時已經不在地下宮,也已經不在那個城裡了,至於去往何方,她壓根沒有想要問的意識,只是這個揹着自己的人,她卻不能不問一句。
“他已經走了,你不去追他嗎?”
“如果你想讓鐵甲軍見到你這個樣子,我現在就可以送你回去。”
辛兒卻對這個絲毫不過問,她很清楚自己現在有多狼狽,頭髮散亂,血衣裹體,這人帶她走的時候估計也來不及準備其他的,還是她先前的斗篷,直接將她和血衣一起裹了,雖然這斗篷很有遮風禦寒的效果,她如今的樣子畢竟破綻太多,真讓人發現她是女兒身給有心人暴漏出去,恐怕又是一番麻煩,畢竟是殺手出身心思敏銳,這樣直接帶她走或許匆忙了,與在地宮被人發現相比,卻未必不是權宜之計,對於這點,她還是很感激他沒有對她見死不救的。
“謝謝你,不過,回去也就算了,離開的時候,本來也沒打算再和他們有聯繫,如今……便讓他們只當我已經死了吧!這樣他們輕鬆了,我也不必再時刻擔心了。”
東臨尹似乎頓了好長時間,再開口雖然儘量沒有異樣,敏感中的她還是聽出一點意思了。
“他呢?畢竟是拜過堂的夫君,與你還有父母的那層關係,這樣也可以拋棄嗎?”
“談不上拋棄。”
她澀澀的笑,伏在他背上,連動一下都沒動。
“你跟在你師傅身邊,對我的情況多少有些瞭解吧?你覺得和我這樣的人牽扯上關係,會有好處嗎?”
東臨尹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辛兒也權當他也贊同,又繼續說。
“當時,易家肯出手相助,幫助我度過皇家那關,我已經很感激了,再多的……我真欠不起了。”
“你覺得。”
他還是問出聲。
“他會體會你這一番苦心嗎?”
辛兒反而笑的暢然,攀着他頸子的手緊了緊,卻很輕鬆的說。
“都已經不重要了,時間能讓人忘記很多東西,或許,還有更好的方法。”
她貌似認真的建議。
“你這樣帶我離開好不好?就這樣直接走掉,易幼颺也就很清楚,他對我來說根本毫不重要,那樣也能更快的融入軍營中,沒多長時間,或許就將心思轉移到其他姑娘身上,這樣對誰都好,不是嗎?”
“你自己呢?”
想到先前的任務,東臨尹很不確定,她究竟知不知道,連自己的家其實也不能回這件事。
“我在很多年前就一個人,所以怎麼着都無所謂,也不怕多你一個累贅,可是你,你真的願意,就這樣走的遠遠的?”
背上的人安靜了,再也沒有了聲音,直到感覺她的額頭抵在自己的背上,那片衣服被浸溼,粘膩,才聽到她嗚咽的聲音。
“不願意又如何,我能怎麼辦!我的孃親我連見過是什麼樣子都沒有,卻因爲我死了;在我還沒見過這個世界是什麼樣子的時候,就被人下下會禍害蒼生的誓言,皇家生怕我危及到他們的江山,給我爹下下十五歲不死十七歲入宮秘密處決的密旨,就連我爹,爲了所謂的忠誠,也放棄我急急將我推出去,拜了個師傅,以爲真的有個真心爲我的人了,也不過是人家憐憫之人的影子而已,連被稱爲弟子的資格都沒有……我能怎麼辦?我已經很努力了,還能讓我怎麼辦?明明活着都不容易,爲什麼還有那麼多人認爲
我那麼幸運礙了他們的眼!爲什麼就是覺得,我就的該死的,多餘的,必須除掉的!”
她的雙手成拳,緊緊的,緊緊的握着,掌心浸出血來,整個身體都在顫抖,還是不肯放開。
“真想知道,真想知道,當真的不管不顧,按照心意誤作非爲的時候,那些人還能對我怎樣?應該沒有比現在差吧?也不過一死了之,又不是沒死過,還有那麼多墊背的,不是挺好嗎……”
她的聲音消失在自己的嗚咽中,終究沒辦法放任自己墮落下去,所有的不甘,不願,壓抑在心中,最後爆發出肆無忌憚的哭聲。
是淒厲的,痛徹的,放縱的,爆發……
東臨尹沒有阻止她,也沒有停下自己的腳步,更沒有告訴她,他們的前方,正有人等待。
這樣的結果是她哭完又睡,或許是又失去意識了,她甚至不知自己哭了多久,又走了多久。
再醒來,眼前的景物依然,不僅無力,也就沒再睜眼的力氣了。
守在身邊的人知道她已經醒來,似乎安心了,卻沒有了往日的熱心,急切的心情硬是給理智壓下,重新坐回原位,給她擰了毛巾擦拭頭上的細汗,才頗爲冷淡的開口。
“醒了就沒事了,劉先生說你傷及筋骨內臟也受損,雖然有續命丹暫緩了傷勢,不好好將養也是沒辦法的恢復的。”
她頓了頓,不是很甘心的說。
“我不知道你究竟有沒有將我當做你的姐妹,就當是一個大夫對病患的忠告,和誰過不去都不要和自己的身體過不去,這些天,不!也許在很久以前,我都不知道你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讓你養成如今的心性,但是,欣兒!就當我這個不稱職的姐姐最後一次求你,只這一樣,對自己好點,不要再將自己的命當做兒戲。”
欣兒閉着眼微笑,握住她在一邊的手,真心道。
“對不起!”
李英的手隨即抽開,厲聲道。
“這三個字你應該對自己說,應該對二哥說,應該對不眠不休指揮了那麼多人連夜找你和二哥的大哥說,更應該對那些在外涉險找了你們一整夜的將士們說!”
“大哥?”
辛兒睜開眼睛,清明的眼中,有些納悶的望着面前的人兒,問道。
“你和雍大將軍和好啦?這麼說我這一走還有點好的效果。”
“你!”
李英猛然起身,面紅耳赤道。
“醒來就胡說八道,我和大將軍也沒什麼事,什麼和好不和好,一直都是那樣的!”
“是這樣嗎?”
辛兒伸頭,納悶的對她身後的人問。
“雍將軍?”
“啊!”
李英驚慌的反身,眼見那個還在保持着掀簾而入,茫然的高大身影,不僅臉更紅了,回頭,辛兒又一副調侃挑眉模樣,顯然早知道那個人的存在,而故意消遣她來着,更是氣惱了,跺起腳來。
“我再也不理你了,小壞蛋!”
說罷,推開門口當着的人,沖帳而出,雍大將軍更是困惑的蹙眉,自己,又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嗎?
“哈哈哈……咳咳!咳……呵……”
耳聞脆弱的張狂笑聲,雍大將軍回頭,眉頭蹙的更緊。
也不用想了,鐵定是這小鬼搞的事。
辛兒已經闌珊着坐起來,如今的她身在軍營,沒有引起動亂自然是入營事便是男裝,雖然她也不知道,那個樣子的自己,東臨尹究竟
是怎樣將她安全送回軍營的。
雍正軒到她跟前,也不多說,直接伸手,命令。
“拿來!”
辛兒歪頭,挑眉看他,不是很高興的伸手將旁邊已經回到她身邊的袋子拿來,從裡面掏出一塊令牌,嘟囔着丟到他手裡。
“小氣鬼,不過就是私用一次,至於這麼嚴肅嗎?”
雍大將軍絲毫沒有遺漏的確認不是僞造產品,才安心揣回自己懷裡,對於她的埋怨絲毫沒有聽進耳裡,只道。
“怪只怪你太本事了,人家闖禍生事也不過是給別人添點小麻煩而已,你一出事,就是搭上自己小命,完了還讓別人全權負責,這次你運氣好,下次再出這種事,我可不能保證能一直給英兒扎針讓她昏睡了事。”
辛兒不信的鄙視。
“不只是昏睡吧?我們家小姐姐那個樣子,明明就是女兒羞顏春心萌動。”
“吭!”
雍大將軍不自在的籠嘴咳嗽,才解釋。
“是這樣的,你不在,她昏睡不醒,我擔心她一個人在營帳中會讓人有機可乘,便將她移到我的營帳中就近看護,你兩日前纔回來,缺人照顧我才讓人將她弄醒的。”
辛兒緊張,動作激烈之間扯動傷口又是一陣齜牙咧嘴,還是忍了,繼續詢問。
“我昏睡了幾天?”
雍正軒有點爲難。
“這個我不清楚,只連你出走那天五天,在回來之前是怎麼度過的我不清楚,只是回到營中之後一直昏迷不醒,所以英兒才那麼緊張。”
“那……”
她還想詢問什麼,話到嘴邊卻沒再出聲,雍正軒看着她的欲言又止,終究自己說了出來。
“我們找到地下宮的時候,裡賣只有被損壞的宮殿和一些奇怪的刀具,二弟我們在外面的陣裡找到,沒什麼大傷,你放心,東臨尹送你回來的時候,你身上的傷口已經處理好了,也換回了男裝,這裡除了我、英兒,還有東臨尹,沒有人知道你的秘密。”
辛兒一笑。
“我擔心的不是這個,已經無所謂了,都沒出大事就好,順便告訴你,黑蝶門估計不會再盯着在鐵甲軍的我了,他們的門主現在自顧不暇,等他幾年後想起我的時候,估計我也早已不在這裡了,所以這點,不用那麼興師動衆了。”
“那你擔心的是什麼?”
雍將軍直戳重點。
“我擔心的呀……”
辛兒蹙眉,突然瞄向他,不懷好意道。
“我擔心的是,我家那位小姐姐那幾天連夜在大將軍的帳篷裡,又不省人事,會不會被某人趁人之危了纔有這麼奇怪的反應。”
說着,當真去問。
“哎!你該不是真的做了對不起英兒的事了吧?”
“咳!咳!”
雍大將軍很不自在的制止她的胡言亂語,倉促道。
“身體不好就別費心勞神想一些不該想的,你安心養傷,其他,等你好轉了,有的是時間讓你操勞。”
“不送將軍。”
雍正軒真的走了,帳內只剩下一人,安靜了,辛兒心情卻沒能平靜下來,出聲詢問。
“爲什麼又要將我送回來?”
在屏風的後面,良久才轉出來一個人,黑衣,抱劍,道。
“這裡有你想要的。”
辛兒好笑,眼角卻浸出一滴晶瑩來。
“想……要的嗎?”
會有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