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黎銘看着自己出神，顧婉歆柔美的臉頰上有泛起些許酡紅。她目光遊移躲閃，避開黎銘有些灼熱的眼神。
“那個……不會耽誤老師吧？”
“不會。”許久，黎銘眼中的呆械散去，他認真強調：“我叫黎銘，銘刻的銘。”
“……”
午飯姍姍來遲，黎銘表示盛情難卻，依着顧婉歆和一衆“學生”，接受他們的熱情款待。
午餐過後，幾個修女刷洗碗筷，收拾殘局。孩子們進入日常嬉戲階段，在院子的空地裡跑跑跳跳，很是熱鬧。
顧婉歆推着黎銘來到院子的石頭桌凳處，桌子上放着清茶。
“他們很快樂，但他們都是被人拋棄的孩子。”顧婉歆見黎銘望着嬉戲的孩子們出神，不由得輕聲感嘆。
黎銘聞言回過神來，他可以清晰的感受到顧婉歆眉宇間的感傷。雖然它是那麼的細微，但落在黎銘眼裡卻那麼刺骨，那麼揪心。
曦曦……也是被人拋棄的孩子呢。
“但他們終究沒有被這個世界拋棄！”黎銘想要安慰她，卻不知該說點什麼，只能儘可能的找些騙自己的話來講給顧婉歆聽。
“只要世界還沒有把他們拋棄掉，那他們都不算被拋棄，他們還可以擁有家，擁有……家人。”
擁有家人，就像曦曦一樣。
黎銘在心底默默的補充，顧婉歆空靈的眼瞳泛起些許迷茫之色。
“家……家人……”
“不是嗎？”黎銘柔聲反問。“就像你現在給了他們這個家，他們得以在這個家裡無憂無慮，可以吃飽飯，也不用忍受飢寒。”
“在每個節日裡的時候，還會有新衣服或是糖果。有你這樣時時在乎着他們，這裡，就是他們的家。”
黎銘把目光從顧婉歆空靈的眼瞳裡移開，他轉過頭看着這些嬉戲打鬧的孤兒們，他的眼裡逐漸泛起迷離之色。
曦曦……小時候會是這樣度過的嗎？
她會不會遇到一個像顧婉歆這樣善良的姐姐呢？
那個姐姐會爲她心疼，給她寵溺，送她漂亮的新裙子和長筒襪，在她生日的時候會給她買蛋糕和洋娃娃……
“他們彼此就是家人，他們將互相陪伴……慢慢長大。”
“我……給了他們……家……”
暖融融的陽光裡，顧婉歆的皮膚嬌嫩白皙，她的頭髮色質暗紅，她的側影精緻柔美，她呆呆的重複着黎銘的某句話。
“家……家人……”
兀的，黎銘心裡無端泛起一股子悲哀。誠然顧婉歆給了這些流離失所的孩子們一個家，儘可能的給他們以溫暖和呵護，但也仍舊改變不了他們被拋棄的事實。
他們除了這個小教堂以外根本一無所有，出了這個教堂將再次變得無家可歸。誰能說他們生來帶着罪惡？可他們又爲什麼會遭受被拋棄的懲罰呢？
是逼不得已？還是……還能是什麼？黎銘忽然想起在曦曦走後，媽媽有告訴他說，曦曦的顱腔內分佈有一團團淤血。
這些淤血會隨着她的成長而逐漸沉積，慢慢的凝固成血塊，到最後會因此而收走她的生命。
這些血塊從何而來呢？醫生說是曾遭受劇烈撞擊，或是暴力擊打。
劇烈撞擊能造成一團團的淤血大面積分佈嗎？嗯，能，確實能。那隻能說明撞擊不止一次！可好端端的曦曦爲什麼會……
答案很顯然，也很現實。
她生來沒有任何罪惡，卻爲什麼要遭此苦難？呵，這就是你們所謂真主的救贖嗎？
她是天使，溫暖如晨曦降臨，也溫暖如夕陽退散。
修女們收拾打理好家務後，開始領着孩子們去睡午覺。總有幾個睡不住的想要起來鬧騰，修女們忙的不可開交。
黎銘和顧婉歆在院子裡沉默良久，最後黎銘兀的想起一件事情來，他皺眉詢問。
“我好像沒有看見神父院長，他不在嗎？”
“嗯嗯，院長和他的妻子一起去基督城那邊的修道院裡進修了，可能還得有幾天才能回去。”
“基督城？”
“你們來這個小鎮的路上，就會途徑基督城，那裡有新西蘭最好的修道院。”
黎銘點點頭，他的眼神泛起些許波動，但顧婉歆並不能解讀出其中的含義。
場面再度陷入沉默，顧婉歆適時的拿出上午做的筆記，其中好些標註出來沒有弄懂的地方，她現在提出來逐個詢問。
黎銘深深看了顧婉歆一眼，他講的都是些小學課本里的知識，顧婉歆……是真的不知道？
難道真的如她所說，她從小就在這個小鎮上，一直待在這裡長大，從來沒有去過別的地方？
那她的父母呢？
她的父母都是中國人？
……
黎銘盯着顧婉歆看了好些時間，氣氛慢慢變得有點微妙起來，顧婉歆臉頰上泛起一抹酡紅，她不着痕跡的輕咳兩聲。
黎銘聞聲，會意。默不作聲收回目光，聚焦到顧婉歆所做的筆記上。如她所說的，作爲一個在新西蘭長大的姑娘，卻寫得一手娟秀靈氣的漢字。
顧婉歆靠近黎銘，伸手指着某處筆記輕聲詢問，她的手指蔥白如玉。
黎銘看手指的同時，慢慢的爲她解答，他儘可能的講述的更詳細些，時不時的回頭問問她是否能理解。
顧婉歆若是點頭，他便繼續講解下一個。若是搖頭，他便不厭其煩的再次重複，甚至拿了她手中的筆，一絲不苟的批註寫畫。
黎銘從一個詞彙延伸拓展開講，多時引申出許多詩句或是典故。顧婉歆感覺越發的迷糊起來，直呼黎銘懂得真多，好厲害。
每每至此，黎銘故意板起臉伸手在顧婉歆的腦袋上輕輕敲敲。
“聽講！”
顧婉歆吐吐舌頭。
“知道啦～黎大師！”
直到將近三點的時候，幾個修女才領着孩子們起牀，顧婉歆還沉浸在浩瀚的中國文化海洋中無法自拔。
結果醒來的一衆“學生”不由分說的上前圍着黎銘，讓他接着上午給他們上課。
黎銘有些哭笑不得答應下來，心裡暗歎自己這半吊子水平，還真的是敢講……
顧婉歆本來是幫着黎銘拒絕的，打算讓他去休息一會兒。黎銘衝她輕輕搖搖頭笑笑，表示沒事，而後便搬動輪軲向着小黑板那邊行去，一衆“學生”跟隨在他的周圍歡呼。
黎銘身後，顧婉歆心裡頗有些歉意，她呆呆的看着黎銘行到小黑板前，幾個修女領着孩子們在他前方依次落座，而後衝着她招手示意她過去。
顧婉歆深吸一口氣，從石頭桌上又倒了一杯清茶，起身緩步向着黎銘那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