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這幾日，班級中似乎突然間少了些什麼，變得如死水一般沉寂。
周鋒下了課就往外面跑，直到上課了纔回到班級。他和可瑩不說一句話，甚至還看也不看對方一眼。
可瑩早上不再來教室學習了，整日寡言少語，臉上更是看不到一絲笑容。平時見了志興也不搭話，然而眼神似乎又從來沒有離開過志興。
正是“別有幽愁暗恨生，此時無聲勝有聲！”
對於志興而言，原本以爲放下可瑩自己會將更多的心思投入到學習中去，誰知竟沒有半點心思學習了。志興內心的痛苦不單單是因爲對可瑩的思念和牽掛，更多的痛苦是因爲可瑩的痛苦而痛苦。唯一讓他感到安慰的是和陳晗的關係緩和了許多，不再像以往那麼冷漠。
這日政治課上，可瑩將書攤開立在書桌上，正欲昏昏沉沉地睡去，忽然頭上被什麼東西輕輕觸了一下。可瑩擡起頭，見桌子上有一張紙條，不覺轉身看了看，見志興正以一種企盼的眼神看着自己。可瑩當即會意，隨即展開了紙條。只見上面寫道：
想要關心你，
卻又不敢靠近你；
想要默默祝福你，
卻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意。
你的快樂，
將帶給我一半的快樂；
你的不快，
將驅淨我全部的快樂。
然而我無怨無悔，
只希望你能快樂。
因爲，
你的快樂，
即我的快樂。
字寫得天馬行空，飄灑俊逸，如黃河之水，一泄千里。
可瑩看完這首小詩的時候，她內心深處很柔軟的一塊地方被輕輕觸動了，有一種從未有過的感動，眼淚竟情不自禁地流了下來。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同時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痛苦。“既然林志興如此重視自己，爲何又把自己推給別人呢？”
想到這，可瑩手裡攥着志興寫的字條，重新趴在了書桌上……
周鋒看了可瑩一眼，臉上浮過一片陰雲。
見自己所寫的紙條非但沒有能減輕可瑩的痛苦，反倒使可瑩哭了起來，志興的心早已飛到了九天之外，身體只是一具軀殼了……
66
可瑩雙手捧着語文書，掂着自己的白色座墊，坐在四樓會議室的樓梯口出神。這裡平日鮮有人來，顯得格外清靜。
也不知過了多久，隱隱從樓下傳來一串沉重的腳步聲，可瑩一驚，凝神靜聽，發現腳步聲愈來愈近。
突然，從樓梯拐角處走出一個人，竟是林志興……
中午放學，志興和呂良來到食堂吃飯。他習慣地向可瑩那桌看了一眼，發現陳晗、可瑩還都沒有來，志興吃着飯味同嚼蠟……
“你過來幹什麼？到我們這桌來吃飯嗎？”忽然，吳世仁的一句笑話打斷了志興的思路。志興擡頭一看，見陳晗紅着臉站在自己的飯桌前，不覺一愣。
“哥……你出來一下。”陳晗沒有理吳世仁，看了周鋒一眼，又看了看志興道。
說完，便轉身朝食堂外面走去。
志興先是一怔，隨即明白過來是怎麼一回事之後，便放下碗跟了出去。
周鋒看了一眼兩人的背影，便低下了頭……
“怎麼了？”見陳晗停在了宿舍門口，志興也停下來勉強一笑道。
“飯吃好了嗎？”
“沒……吃好了！”
“穆可瑩……不回來吃飯，我怎麼勸她也不聽。”
“啊，”志興一愣，隨即更像自言自語道，“怎麼了？”
“你去看看她吧！”
“我……”志興猶豫不決。
“別猶豫了，也不用不好意思。你們的事我都知道了。”陳晗鎮靜地道。
志興臉一紅，不知如何是好。
“快去呀！”陳晗上前推了志興一把，一笑道。
志興如夢方醒，向前走了兩步，隨即回頭看着陳晗不語。
“又怎麼了？”陳晗一頭霧水。
“謝謝！”
陳晗一笑不語，看着志興漸漸離去的背影，她若有所失……
67
見到可瑩那一瞬，志興呆滯的表情彷彿突然被鍍了一層金，變得神采奕奕。
可瑩則先是一愣，隨即又低下了頭。心裡卻是又驚又喜。
“你怎麼來了？”可瑩的口氣顯得有些冷。
“我幾乎找遍了校園裡，你平時出沒的每一個角落，才找到這裡。”志興苦笑一下道。
可瑩不語，心裡有種莫名的感動。
“你怎麼不去吃飯呀？”志興充滿憐惜的道。
“我……不想吃。”
“那你在這兒幹什麼呢？”隔了一會兒，志興靜靜地道。
“背課文，看單詞。”可瑩言簡意賅。
“你也太厲害了，書都拿倒了，還能背課文。”
“我哪裡拿倒了？又騙人！”可瑩忙將書拿近仔細瞧了瞧，擡頭看了志興一眼道。
“你連書拿倒沒有都要仔細看看，還能背課文？”志興不覺已笑道。
“又上你的當了。”可瑩一愣，想了一下，不覺一笑道。
“走吧！回去吃飯吧？”
“你……先回去吧，我一會兒就下去了。”
志興愣了良久，無奈地向樓下走去，沒走幾步，又返回來道：“其實現在……你也知道我的心思，只不過……許多事情我覺得現在我們還不合適。”
志興說完，不待可瑩回答，便向樓下走去，走了幾步，又返回來道：“長痛不如短痛，我們……還是做朋友吧！”
志興說完，轉身向樓下走去，不一會兒，卻再次返了回來。
“你怎麼又上來了？”可瑩一笑道。
“把你一個人丟在這兒，我是不是特絕情？”志興苦笑一下道。
“就是嘛！”可瑩臉一紅，轉而接着道，“再說……就一定影響學習嗎？我姐說……處理得當會對彼此有益……刻意迴避，反倒使彼此受到傷害……”
可瑩說完，低下頭不敢看志興。
見志興良久不語，可瑩不覺擡頭偷偷看了志興一眼，看到志興正愣愣地看着自己，旋即又低下了頭，臉滾燙滾燙的。
“你……看我幹什麼……”可瑩的聲音很低。
“你姐就是你姐。”志興甕聲甕氣地道。
可瑩一愣，轉而臉紅得更厲害了，幾乎映紅了整個樓道……
外面，天空是那樣的藍，陽光是那麼的明媚。
68
這日晚課上，由於呂良也留下來上晚自己，因此可瑩便不得和志興坐到一起。而周鋒則跑到前面同陳晗坐到了一起，只剩下可瑩孤寡寡一人坐在那裡。
可瑩正覺得百無聊賴，突覺一個坐到了自己身邊，她先是一怒，當看清來人竟是志興時，不覺又驚又喜。
“是你？”可瑩含笑道。
“怎麼樣？沒有想到吧？”其實志興自嘲的一笑道，“看你一個人怪悶得，過來陪陪你。”
“現在我變化是不是挺大的？都敢坐到你這邊了。記得當時你到我座位時，我還曾說‘即便你的同桌是空的，我也不敢上你座。’看來我太低估自己的能力了。”
可瑩依舊微笑着不語。
“哎！你‘弟弟’呢？”忽然，志興看了一眼可瑩淺蘭色的書包一臉鄭重地道。
“我弟弟？”可瑩雙眉微窘，不解地看着志興。
志興壞笑着向可瑩書包前面吊着的一個鋼環一指。
可瑩一愣，猛然醒悟到鋼環上原來掛着一個膠皮製成的可愛小熊的，志興平日和自己聊天時，總喜歡把小熊取下來，將小熊的四肢甚至整個頭部按進去。
想到這兒，可瑩又羞又氣，臉紅得像花叢中含苞待放的紅牡丹。本想扳起面孔，豈料“噗嗤”一聲，自己先笑了。
“那是你弟弟！你弟弟！”可瑩一邊笑着說道，一邊連連給了志興幾拳。
一時間，志興雲裡霧裡去了，看着可瑩的樣子，也跟着笑了起來。只不過這笑容裡更多的卻是得意的味道了。
“小熊你放哪了？丟了嗎？”笑了一會兒，志興道。
“我把它刷乾淨晾在寢室了。省得你總是將它四肢‘截斷’，好殘忍呢！”
可瑩在說“殘忍”兩字時，刻意做出一副害怕的樣子，顯得十分可愛。
“是嗎？哪天我將你四肢也截斷，你看我殘忍不？”
“哎呀！你敢呢？”
“即使敢的話，又怎麼捨得呢。”話一出口，志興臉上不覺陣陣發燙。
可瑩看到志興臉上現出了一陣侷促，臉不覺一紅，旋即低下了頭。
“對了！說說你吧。”
“我有什麼事呀？”
“最近你和周鋒怎麼不說話啦？”
“因爲……你不知道嗎？”可瑩詫異道。
“我怎麼會知道！”志興比可瑩更詫異。
“我給他寫的信，他……沒讓你看嗎？”可瑩臉一紅道。
“什麼信啊？”志興忽然想起那晚周鋒“燒紙”的事，若有所悟道，“是不是大筆記本寫的？”
“啊！你怎麼知道，是不是……他讓你看了。”
“那封信……”志興本想說讓周鋒燒掉了，但轉而又改口道：“我沒有看過，寫的什麼呀？”
“我……忘了，那你前幾天怎麼又對我變得冷漠起來了？”
“因爲……”
當志興將父親探視自己的事，以及自己的所感所想一五一十地告訴可瑩時，可瑩又是歡喜，又是傷感。
“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爲……”
“以爲什麼？”志興反問道。
“沒什麼！”可瑩一笑，轉而臉一紅道，“我想知道，在你眼裡……我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說句實話，就你的相貌而言，並不是十分美麗的那種。”志興想了想道。
“對呀！”可瑩嘴上承認，心裡卻很不快。
“但是你卻有一種內在美。外表的美是短暫的，它會隨着時光的流逝而腿色。而內在美卻是永恆的，就像太陽一樣永遠散發着光茫……”
志興說得很動情，這令可瑩激動不已。她似乎看到了志興那顆赤誠的火熱的心，周身被一種歡樂的，美好的，幸福的，溫馨的光環所籠罩着。
“在你心中我真的是這樣嗎？”可瑩的臉上散發着聖潔的光澤，彷彿柔和的月光灑在嬌豔的桃花之上。
“當然啦！另我你的聲音，你的微笑，你的長髮都給我給我留下子很深的印象。”
善意的讚美會給人帶來愉悅，更何況還是戀人的讚美？可瑩一言不發，只是淡淡地笑着，靜靜地回味着。
看到可瑩一副開心的神態，志興的內心歡喜得不得了。而他還不知道自己在可瑩心中是什麼樣子，於是便故意賣個關子道：“你在優點太多啦！哎！哪像我，一點兒優點也沒有。”
志興心想，可瑩一定會說，“誰說你一點優點也沒有……”然後將自己讚揚一番。想到這兒，志興心中暗喜，用眼角的餘光偷偷地看可瑩。
可瑩仍沉浸在那份寧靜美好之中，嘴角上掛着甜甜的清純的笑容。
“哎——哪像我？一點兒優點也沒有。”見可瑩沒有什麼反應，志興不覺拉長了聲音重複道。
可瑩仍低頭沉吟不語，表情如癡如醉。
“謂——謂——謂——你沒聽到我說話嗎？”志興紅着臉提高嗓音道。
“啊！我聽呢！你不是說……”可瑩恍然明白了志興的意思。
“哎！”志興搖了搖頭笑着嘆道，“本來也想讓你誇誇我的，你卻一句話也不說，太傷自尊啦！”
聽了志興的話，看着志興的表情，可瑩的笑細胞一下迸發了出來。笑得前仰後合，儘管可瑩用手掩住了面，但笑容還是從她的手指縫中蹦了出來，蹦到志興的臉上，幻化成傻傻地笑……
良久，可瑩止住了笑聲，待要說什麼，被志興當即打住了。
“得，現在你可別誇我了，你現在要誇我就等於扁我了，我不成了找誇了嗎？”志興不好意思地一笑。
志興的話又引得可瑩一串開心的笑。
“你是不是比吳世仁高？”隔一會兒，可瑩突然問道。
“你問這個幹嘛？”志興不解的問，轉而一笑道：“怕我打不過他嗎？”
“去你的，我只是想知道一下。”
“我一米七五，比吳世仁高。我好像從初三開始就這麼高啦！”
“是嗎？我好像從初二就這麼高。”
“你爸多高啊？”
“跟你差不多，可能比你還高點。”
“怎麼可能，那你媽矮嗎？”
“不哇？怎麼這麼問？”
“要不你怎麼這麼矮呀？”
“去你的！我姐比我高。”
“那肯定了。誰不比你高呀？咱班可能除了王然數你最矮啦！”志興不加思索地道。
“真的喲？”可瑩紅着臉看着志興，氣呼呼地道。
“啊——”志興忽然意識到自己的失言，急忙改口道，“但是在我心中你卻是最高的。”
“這還差不多。”可瑩露出了滿足的微笑，一種由心底升騰出的微笑。
志興也開心地笑了，似在爲自己的即興之作而竊喜。同時志興明白，在自己眼裡，可瑩是高一釐米則高，矮一釐米則矮，如今是恰到好處。
“今天下午我看你像有心事的樣子，問你怎麼了，你說有人說了我什麼，後來上課了我就沒問。誰啊？說我什麼了？”可瑩忽然想起什麼地道。
“沒什麼，我現在想通了。”志興想了想，淡淡一笑道。
“你——說呀！啊？”志興的話反倒勾起了可瑩的興趣，她雙手攥住志興的胳膊搖晃着撒嬌道。
“得，得，你放開我，我說。”志興飄飄然了，一笑道。
“這還差不多。”可瑩鬆開手得意一笑道。
“我說了你可不能問我是誰說的。”
“行，你快說吧！”
“今天中午，咱班我一個很好的朋友問我……問我……”
“什麼呀？你都說呀！”
“問我是不是在追你。”志興話說得很快。
“那你……你是怎麼說的。”隔了一會兒，可瑩紅着臉問。
“我？照實說嘍！”志興一臉無所謂的樣子。
“啊！你都說嘍！“可瑩緊張地道。
志興看了可瑩一眼，不覺一笑。
“你笑什麼？”可瑩也一笑道。
“我笑你怎麼這麼緊張。”
“那……那他怎麼說？”可瑩頭低得很平。
“他……說了你可別生氣。”
“放心吧！快說呀！”
“他跟我說，你怎麼看上她啦？在咱班叫一個人就比她強。”說完志興不覺笑了起來。
“連王然也比我強嗎？”可瑩看了一眼又矮又胖的王然，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紫一陣的。
“估計他那意思也包括王然吧。”志興一笑道。
“誰……誰說的？氣……氣死我了。”愣了良久，可瑩語無倫次地道。
“你不是答應我不問是誰說的嗎？”
“那你是怎麼說的？”可瑩追問了好一會兒，無奈志興封口不提，可瑩只好問道。
“我說你就不用勸我啦！各人的眼光不同，如今說什麼也不會阻止我那什麼你的。”
志興話說得很含混，可瑩卻聽明白了志興的意思。她的臉上現出了和諧的笑容，適才的不快也一掃而光。
“你上次爲什麼拒絕我呢？”沉默良久，志興忽然問道。
“因爲……我也不知道哇。”
“哎——-”志興嘆了一口氣道，“我感覺開始的時候，你可能真把我當朋友了吧！”
“那……”可瑩本想說，“那纔不是呢！”，但轉面卻問了一句，“那現在呢？”
“好像不是了吧？”志興看着可瑩試探着問。
可瑩臉一紅，一笑低頭不語，目光中充滿着柔韌綿長之色，似清水湖中的藍寶石。
志興的快樂一下子竄了出來，彷彿氫氣球爆破，裡面的氣體一股腦地散開一樣。整個身體就像泌了蜜一樣，美滋滋的，甜絲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