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傍晚,夜幕降臨,剛剛吃飽飯的萍姐走出家門,來到天井處。此時,各戶人家都在家裡吃飯、洗澡什麼的,燈光暗淡,四處無人。突然,一個鄰居家叫阿倫的四五歲的小孩從寨子大廳中跑了出來,拿着一根棍子在比比畫畫。當時剛好六小齡童版本的《西遊記》在熱播,因此我們有理由相信,小孩阿倫是受到電視劇的影響,在模仿孫悟空的動作。萍姐見到此景,也稍微後退,同時出於關心小孩,她多管閒事地說了一句:“阿倫呀,不要玩棍子,弄到自己的眼睛就不好了。”
阿倫立即停了下來,可是,他似乎生氣了,竟然怒目圓睜地看着萍姐。萍姐不由得打了個激靈,因爲在這瞬間她覺得阿倫的眼神似曾相識,她本能地向後退了幾步。突然,毫無人性的阿倫用他手中的“金箍棒”掃了過來,由於天色陰暗,萍姐根本毫無防備,金箍棒正中萍姐的肚子。萍姐頓時嗷嗷大叫,大喊起來:“抓住阿倫,抓住阿倫!”阿倫知道闖禍了,在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此時,寨子中幾個人聽到萍姐的叫喊都跑了出來,忙問怎麼回事。正在家中吃飯的曾正哥也立即放下手中的碗筷,急急忙忙地跑了出來,然後按照萍姐的提示,疾步跑到上堂一側的阿倫家找小孩家長理論。可是,爭議就出現在這裡,當曾正哥跑到阿倫家時,他一家5口人正坐在一張八仙桌前吃飯,阿倫父親見到曾正出現在問口,問他吃過飯沒有,還問外面怎麼突然那麼吵。
從阿倫的父親在第一時間說出的這兩句話分析,阿倫的父親並非裝腔作勢,難道是萍姐看錯了嗎?這不得而知。萍姐因爲遭受這次到最後也沒有定論的一擊,又流產了。當時,此事在寨子裡鬧得沸沸揚揚,萍姐家和阿倫家各執一詞,互不相讓,如果不是寨中人勸架,差點開打,但是最致命的一點是,除了萍姐,沒有其他的證人,所以此事最後還是不了了之。兩家人自此再也沒有說話,雖說同住寨中,但形同陌路。
兩次莫名其妙的流產讓萍姐對懷孕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恐懼,但是事情的根源究竟是什麼?一次像是貧血暈倒造成,一次像是小孩胡鬧造成,但這不是關鍵的,因爲還有第三次、第四次,每次都讓人很揪心。
一年後,萍姐再度懷孕,並且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度過了十月懷胎期,終於等來了臨產的那一刻。即將做父親的曾正哥沒有像今天在產房門口焦急等待的準父親那樣興奮,他聽到萍姐說肚子痛後,立即跑去村頭叫來了接生婆陳嬸。我相信,當時任何一個村寨的接生婆都是沒有醫師執照的,而我村至少有幾個婦女有接生的經驗,而村裡公認爲口碑良好、技術尚可的是陳嬸,看來曾正哥叫來陳嬸也算是明智之舉。
陳嬸趁着夜色來到曾正哥的家中,立即熱火朝天地投入了工作之中。當時天氣還比較熱,一般農村人的睡牀在夏天會掛着蚊帳,不然會被蚊子咬死。當時,萍姐已經進入生孩子的臨界狀態,疼痛得使勁號叫,讓人聽了不寒而慄。爲方便工作,陳嬸立即把蚊帳收了上去,正在此時,一個小東西,不知道是蚊子還是蒼蠅,竟然飛了過來,鑽進了在牀上大喊大叫的萍姐張開的嘴巴里,頓時,引起了萍姐的噁心,她拼命地咳嗽着,想吐卻吐不出來。
這難爲了陳嬸,因爲萍姐翻來覆去讓陳嬸更難下手,還好,經過了一個多小時的緊張忙碌,陳嬸憑着她日積月累的經驗,成功地完成了接生工作,一個嬰兒從萍姐身體裡出來了。據說,抱着嬰兒的陳嬸,一言不發,沒有報喜也沒有報憂,因爲這個嬰兒生下來就沒有氣息。躺在牀上的萍姐臉色慘白,身子癱軟,或許,如果此時的她是清醒的,那麼她應該是知道結果的,因爲哪個孩子會生下來沒有哭聲呢?但她還是艱難地問道:“是男孩還是女孩?”
陳嬸哽咽着回答:“是男孩,死了!”
面容冷峻的萍姐“啊”的一聲,哭了,而在“啊”的瞬間,讓人不可以思議的一幕出現了,一個小東西從她嘴巴里飛了出來,然後在房間裡轉了轉,從窗口飛了出去。此時,萍姐竟然悲傷地呼喊道:“寶寶,你別走。”她望向窗口,有氣無力的手也微微向小東西召喚,這讓在旁的陳嬸看得渾身發抖。
準父親曾正哥跑進了房間,知道竟然是個死胎,真是欲哭無淚啊!躺在牀上的萍姐一直在叫喊:“寶寶,你別走,寶寶,你別走……”
當天晚上,乘着夜深人靜,曾正哥拿來了一個簸箕,把死胎放在簸箕裡,扛了一把鋤頭,挑着簸箕,來到後面的一個山坡上,把死嬰埋了。
到此,村人都感嘆萍姐不同尋常的遭遇和坎坷不平的命運,但是,婆婆吳伯婆並沒有屈服,她還是想方設法補救兒子和媳婦的無子命運。她到主管傳宗接代的觀音菩薩的村尾廟宇去進行了一次虔誠的祈福,並且在菩薩面前許願:如果生下小孩,把小孩賣給觀音菩薩帶,帶到18歲,如果年底添丁,將拿以下東西酬謝:錦旗兩面、鼓一隻、鑼三面。爲何能把酬謝的東西記得如此清楚?因爲確實是年底添丁,並且吳伯母也確實拿了這些東西到觀音菩薩廟宇酬謝,而這些東西至今還保存在廟宇那裡。
許願的幾個月後,萍姐又懷孕了,具體是第幾次懷孕,她自己可能也搞不清楚,不過這卻是她人生中的最後一次懷孕。在神靈的保護下,同時在家人的悉心照顧下,萍姐的肚子慢慢大起來了,最後兩個月,她特地去縣城的姑媽家安胎,最終在縣人民醫院生下了個小男孩,母子平安,小孩後來起名爲曾順。但令人扼腕嘆息的是,在多年後的今天,我村根本沒有叫曾順的人。
當時的曾順,在一歲之內,算是平安度過,但是滿週歲之後,大人們逐漸擔心起來,總感覺他體弱多病,不是發燒就是頭痛,這個可能跟父母的體質有關,因爲萍姐在多次懷孕後,體質虛弱,多少還是有點遺傳的。結果還是吳伯母老人家比較有辦法,經常上山採草藥,對症下藥,藥到病除。但是,讓所有人都覺得怪異的是,到了兩歲,曾順還不會叫爸爸。很多人會說,小孩子學說話時,根據小孩的聲帶發育,念出“媽媽”兩個字比較容易,而念出“爸爸”兩個字比較難,這也有一定的科學道理。但是,據說要曾順叫爸爸時,他總是怪異地望着爸爸,好像爸爸是陌生人似的,如果強迫他叫,小孩就哭鬧起來,坐立不安。或許這並不重要,因爲再大一點,曾順總會叫爸爸的,但是曾正哥已經沒有這個機會了,因爲後山的那次丟魂事件,可以說是終止了一切。
小孩已經兩歲多了。夏天的天氣有點燥熱,所以村民上山下田作業一般選擇上午。那天,曾正哥和萍姐夫妻倆早早到後山的自家山上撿柴,萍姐是揹着小孩去的。後山雖然墳墓和風水較少,但是參天大樹多,枝繁葉茂的大樹籠罩着整座大山,即使是炎熱的夏天,來到此地都覺得涼風習習,舒適無比。
剛開始作業時,小孩一直在萍姐的後背上嘀咕,過了一會兒,小孩估計困了,逐漸安靜下來,萍姐喊曾正哥過來看看小孩是否睡着了,曾正哥果然發現小孩閉上了眼睛。萍姐把纏在背上的綁帶鬆開,然後把小孩放了下來,放在地上之前,她把綁帶張開,讓綁帶像一張草蓆一樣鋪在旁邊的平地上,再把曾順輕輕地放在綁帶上面,最後,萍姐在小孩身上蓋了一件衣服。萍姐在曾順的旁邊捆柴,曾正哥則跑到另一邊去了。突然,天空中的陽光被烏雲遮蔽,瞬間山間陰暗起來,一陣陰風吹過,竟然把小孩身上蓋的衣服吹走,萍姐立即去撿衣服,然後走了回來。
就在此刻,本來酣睡的曾順,突然眼睛一瞪,眼珠子中白多黑少,一言不發,慢慢地爬了起來,曾順隨即打了個寒戰,尿從褲子中流了出來。
萍姐嚇得膽戰心驚,急忙呼喊:“寶貝,你怎麼了?”怪異的是,小孩子始終不理他,萍姐立即上去把他抱了起來,然後向曾正哥大喊道:“阿正,你下來,不知道寶寶怎麼了,好像受到了驚嚇!”
曾正哥聽到了萍姐的呼喊,一路上披荊斬棘,從山上瘋狂地跑了下來,焦急地問:“阿萍,怎麼了?怎麼了?”曾正哥看到兒子曾順的眼睛一直盯着一個方向,突然,曾順艱難地用手指着不遠處的一堆草叢,吐字不清地說了兩個詞:“哥哥,哥哥!”
曾正哥遲疑了一會兒,突然臉色慘白,大喊道:“走,走,不好了!”他奪過小孩,拉着萍姐,瘋狂地往家跑。回到家之後,曾正哥告訴萍姐,之前那個死胎就被他埋在後山,埋的地方正是小孩指的那堆草叢中。萍姐聽了膽戰心驚,同時也讓她悲從中來,因爲曾順口中的哥哥也是她的小孩。曾順這樣說確實讓人覺得非常詭異。毫無疑問,曾順看到鬼了,同時他也受到了嚴重的驚嚇,回到家之後,曾順徹底病倒了。
吳伯母分析,孫子只是受到驚嚇,叫兒子媳婦別擔心,這不過是常見的丟魂。於是,他們當天提前通知了寨子中的各戶人家,因爲平時的曾順本來就怕生,所以晚上請大家遷就一下,招魂時儘量避讓,讓她孫子的魂魄儘快重附其身,招魂儀式在當天晚上10點左右舉行,出現了故事開頭的一幕。
當天晚上,爲了曾順的健康成長,家人已被搞得筋疲力盡,夜不能寐。但是從招魂之後的跡象來看,似乎效果並不明顯。當時也請了神棍曾開,進行了一次作法,情況有所好轉,一週之後,讓大人感到欣慰的是,小孩竟然活蹦亂跳起來,後來確認這是迴光返照。家人認爲好起來了,就沒有太留心,而小孩卻在不留意間掉入了屋檐之下、天井之上的臭水溝中,面目朝下,引起窒息。當萍姐發現之後,她立刻把曾順抱起來,曾順污頭垢面,嘴巴里都是淤泥。令萍姐想不明白的是,小孩只剩下最後一絲氣息,竟然喊了一句“哥哥”,然後離開人世。
小孩死了,萍姐的家庭隨即破裂,吳伯母原本健朗的身體漸漸垮了,曾正哥離開家鄉,外出打工。萬念俱灰的萍姐不明白爲什麼自己會落得這樣的結果,還好,她沒有想不開,而是堅強地活了下來。據說,她在一個深夜裡留下了一封信,離開了我村。從此,我村的人再也沒有見到她。
大概一年後,我村有一人在梅州市的一座名山上的寺廟中燒香拜佛時,見到了一個長得非常像萍姐的尼姑。萍姐的父親貴伯聽到這個消息後,卻不以爲意,認爲一切都是命運安排,由她去吧。
過了3年,貴伯家收到一封從廣東湛江寄過來的信,收信人是曾萍。貴伯打開信,讀完之後老兩口已是老淚縱橫。此信爲湛江的一個男人所寫,信的內容大概是,說他在深圳跟萍姐分手之後,回家娶了老婆,但是自己的生活卻一直過得不順利。一次,自己由於好心去救一位掉入石灰水中的小孩而造成雙腿燒傷截肢。讓周圍人大爲詫異的是,當時根本沒有小孩掉進去,所以當地人都認爲他是瘋子,他的這種行爲是自殘。他也覺得莫名其妙,無法找到根源。後來,他的父母請來一個法術高明的大師,作法中竟然說他曾經屠殺生命,在他身邊,一直有個嬰靈左右他,所以有如此後果。他立即想到,大師說到的這個嬰靈肯定是自己當年在深圳時讓萍姐懷上而又被打掉的小孩。現在已是殘疾的他整天誦經唸佛,超度亡靈。他想知道這幾年萍姐的情況,如果有嬰靈報復的跡象,希望她同樣誠心超度亡靈,贖回當初的過錯。
可惜的是,萍姐永遠也看不到這封信了。但是,她提前遁入空門,或許,這就是上天對她的最佳安排。
看來,胎兒本來就是生命,女人墮胎,男人同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