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安靜中,衛洛清聲一笑。
她的笑聲,清脆輕軟,在夜風中飄散而出。
衆人不由轉眼盯向了她。
衛洛對上衆人地注視後,轉頭看向衆楚人。
在百數雙目光中,她右手伸出,緩緩地從殷允的腰間抽出了佩劍。
她居然抽出了佩劍!
衆人同時一凜,一個個睜大雙眼盯着她。
衛洛低頭,青絲如雲,絕美的小臉白皙得晃人。她右指食指一弓,對着劍面輕輕一彈,“嗡鳴——”,長劍發出了一聲脆鳴。
脆鳴聲中,衛洛轉過頭來,目光從左到右,從右到左,靜靜地掃過衆楚人。
片刻後,她嘴角微揚,聲音一提,十分清亮地說道:“諸君欲取衛洛項上人頭,儘可上前,以手中青鋒決之!”
沒有人想得到,衛洛這個『婦』人,一開口便說出這樣一句話來。
衆人一時啞口無言。
安靜中,殷允不由皺起了眉頭,他擔心地看着衛洛,暗暗忖道:哎,她終是年少易衝動啊。要是一劍可決,我又何必說這麼多,何必絞盡腦汁想着怎麼替她辯解?
楚人面面相覷,他們相互看了一眼後,同時轉頭看向站在中間的幾個宗師。
而那幾個宗師,這時候皺緊眉頭,盯向了晉人那一處。
從這個『婦』人冒出頭後,晉人那一席的表現,便太過安靜了。再說,這『婦』人是他們的太子之妻,是將來的晉侯之後。楚人想要殺這『婦』人,晉人是絕對不會允許的。
安靜中,衆人都看向了楚人這一席,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楚人如此咄咄『逼』人,事到臨頭,卻安靜了。
只是安靜了片刻。
衛洛內力一吐,催着舟排駛到了湖水中央。
她靜靜地盯着衆楚人的方向,聲音一提,緩緩說道:“我記得當日戰場上,楚人已當衆向我提出了致師!我原以爲,兩軍陣前,百萬軍中這一致師,便是了結因果的。我原以爲,那一戰後,無論輸贏,我與楚人的仇怨都已兩清的。可萬萬沒有想到,你們楚人只能贏,不能輸!軍前致師輸了,你們照樣可以派宗師來,照樣可以鼓動民間墨者。”
她說到這裡,哧地一笑。
這一笑,十分響亮,在安靜的夜空中,特別顯得響亮。
哧笑聲中,衛洛朝着衆人,『露』出了一抹憐憫不屑的笑容。
這聲哧笑一出,這抹笑容一『露』。衆楚人齊齊臉上變『色』。
被一個『婦』人恥笑不屑,實在是這些自命不凡的丈夫的最大恥辱。而且,今天聚集的是天下間有數的大人物,讓這些人看到他們被一個『婦』人恥笑不屑,再被傳揚天下的話,那羞辱可就大了。
哧笑聲中,衛洛昂起下巴,一臉傲然,冷漠地喝道:“我知道,你們楚人只能侮我一『婦』人,卻容不得我這『婦』人有半點反擊!今日也是一樣,你們可以殺我,我主動奉上頭顱也就罷了。我若反擊,若得以倖存,到得明日,你們的子,你們的孫,又會綿綿而來。哧——這種大丈夫,楚地多矣!”
衛洛的清喝聲,滾滾而出。
她的哧笑聲,她那傲然中夾着不屑的眼神,也咄咄而出!
楚人臉『色』鐵青,有好幾個張了張嘴,卻找不到反駁的話。
在衛洛的身後,殷允漸漸『露』出讚賞的表情來。這個衛洛,先是邀戰,後又用話『逼』得衆楚人不敢應戰!這樣一來,楚人戰與不戰,都會理虧,都會被衆人所恥笑。她可真是聰明啊。
沉默中。
有幾個楚人氣得臉『色』鐵青,他們幾次準備駕舟衝出,卻被旁邊的人給拉住了。
衆楚人幾乎個個臉『色』難看,可是他們卻一時束手。
衛洛靜靜地盯着他們,盯着這些人。她倒要看看,這些名傳天下的宗師們,會不會給她一個交代?
衆楚墨面面相覷了好一陣後,那個駁倒了殷允的楚匠再次駕舟出來。
他來到離衛洛只有二十步處,歪着頭,細細地打量着她。
他的目光,從衛洛頭,到她的頸,再到她的身,到她的手,以及她手中的劍,直是認真地掃視了一遍。
片刻後,他搖頭嘆道:“怪不得以殷公之信,以劍咎之頑,都能冒天下之大不韙,從晉太子手中奪他之妻!咄,端端好利舌也!如此利舌,怪不得能盅『惑』兩大宗師!真有顛倒陰陽,混淆是非之能啊!”
這墨匠的聲音剛剛一落,衛洛已是格格一笑。
她的笑聲,清脆響亮,甜美之極。
笑聲中,衛洛哧嘆道:“公有說則可,公無話可說,又何必以你的小人之心,來度兩位宗師的君子之腹?”
她剛說到這裡,那墨匠臉『色』大變。
衛洛似乎沒有發現他的惱恨,她徑自格格清笑,笑了好一會,她右袖一所,長袖飛揚間,像掃灰塵一樣朝那墨匠的方向掃了掃,曬道:“公且回吧,殷公之爲人,劍咎之爲人,如日月昭昭,世人早已一清二楚。公所言不過是徒費口舌,公且回吧。”
她的笑聲,她的動作,她的表情,依然是不屑之極,傲然之致。那種俯視衆人的傲然,那種憐憫般的不屑,再次令得所有的楚人咬牙切齒了。
那楚匠更是,他咬得牙齒格格作響,被衛洛羞辱得無地自容,卻找不到反駁的話,找不到攻擊的方式。一時之間,要他退下他萬萬不願意,可他這樣留着,直覺得衆人目光如刀啊。
在那個楚匠進退兩難之時,一個沙啞的聲音從楚墨的後面傳來,“非公退下吧。”
那楚匠一怔,聞言狠狠地瞪了衛洛兩眼,駕着舟排向後退去。
衆楚人一分而開,一個四十來歲,臉『色』蒼白,眼圈青紫的中年人『蕩』舟而出。
他來到楚人之前,朝着衛洛雙手一叉,說道:“你這『婦』人所說倒也有理。”
他居然承認了衛洛的話!
一時之間,議論聲四起,衛洛更是抿緊了脣,認真地盯向這個人。
這時,這中年人又說道:“兩軍陣前,我楚卒致師失敗,楚卒自是不會再挑戰於你,公子吾也不會再爲難於你!”
他特意重重的咬着,“楚卒”和“公子吾”兩個名詞。
衛洛嘴角一揚,一臉冷笑聲中,那中年人繼續說道:“然,此番向你質問者,乃我等楚墨!我等遊俠江湖間,既不是“軍卒”,亦不是公子吾的食客門下。”
他說到這裡,嗖地一聲拔出了佩劍。
在綿綿的春風中,這中年人身子微躬,雙目沉沉地盯緊衛洛,一字一句地說道:
“今次,我便代表在場的十數位楚墨,向女將軍再次致師!”
中年人說到這裡,右手長劍朝頭頂一舉,轉交到左手後,身子向着衛洛一躬,在行了一個禮後,他繼續彎着腰,雙眼陰寒地盯着衛洛,一字一句地說道:“女將軍,請,亮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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