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緲緲到達正院的時候,蘇婉若還在用早膳。
乳白色的清粥夾雜着半透明的米粒,在舌尖散發出清淡樸實的香氣。蘇婉若正握着湯匙滿足的微笑,便見一名小丫鬟急急的自門外跑了進來,顫聲稟道。
“稟王妃,西院的風姑娘突然到了門口,說要進來向王妃請安。”
風姑娘?蘇婉若有些詫異的轉頭,哪裡來的風姑娘,竟然讓這小丫鬟如此慌張。
沉吟的停下手中的動作,蘇婉若剛要開口詢問,卻見偏廳的門口,一襲粉色的衣衫的麗人已經在丫鬟的攙扶下,笑語盈盈的邁了進來。
那小丫鬟頓時息聲,一臉驚訝的看了一眼門口不請自來風緲緲,又偷偷看了看座上的蘇婉若,垂首乖巧的退到了一旁,一雙眼珠卻暗中咕嚕咕嚕的轉了起來。
片刻的功夫,風緲緲已經自屋中站定,擡頭見蘇婉若正一臉迷茫的望着自己,便抿嘴嬌笑道:“奴家風緲緲,給王妃請安。”
一時間,鸝鳥般清泠的嗓音自偏廳中響起,帶着矯作的尾音。聽在蘇婉若的耳中,持了湯匙的右手便不由顫了兩顫,險些就顫掉了一匙米湯。
而蘇兒則已經起了滿身的雞皮疙瘩,下意識的抖了幾下肩膀,甩掉了一身莫名的肉麻。
“姑娘是?”眯眼看着眼前一臉嬌媚、不請自來的女子,蘇婉若心中頗爲詫異,卻仍柔聲問道。
“奴家小字緲緲,目前暫居在西院之中,是王爺請來的、客人。”
見蘇婉若問起,風緲緲便如實答道,只是說到“客人”二字時,故意重重的停頓了一下,而後在末尾附上了一個曖昧不明的嬌笑,引得房中衆人的一陣側目。
“原來是王爺的嬌客。”瞭然的點了點頭,似是沒有聽出風緲緲話外的意思,蘇婉若一臉迷茫的看向笑容曖昧的風緲緲,道:“卻不知風姑娘一大早便來找本王妃,可是有什麼要緊之事嗎?”
言下之意,若是沒事就不要打擾本姑娘吃飯……
話音一出,風緲緲臉上的笑容便是一僵,而後又掩嘴輕笑着感嘆道:“王妃當真是清閒,一大早便得了空細細的品粥。倒是奴家,昨日爲王爺唱了大半日的曲子,如今的喉嚨還有些痛,吃不得熱食呢。”
說完,便嗤嗤的笑了起來,笑聲如銅鈴般清越,哪有半分“痛”的意思……
這下,連蘇兒都看出來了,這風姑娘哪是爲了請安?分明是來示寵的。
想到這裡,蘇兒不由氣鼓鼓的怒視着風緲緲,就連一向沉默的風玉,都暗中皺了皺眉頭。
“風姑娘當真辛苦。不如本王妃遣人去稟了王爺,免了風姑娘唱曲可好?”
此話一出,風緲緲的笑聲便戛然而止,不甚自在的看了蘇婉若一眼,卻沒有再出言挑釁。
她再得寵也只是個風塵女子,若是敢在王爺背後抱怨,王爺一句話便可把送回鳳仙樓去……再說了,自己在翊王府還沒站穩腳跟呢。
想到這裡,風緲緲便收斂了幾分,屈膝道:“不勞王妃操心,奴家沒有大礙的。”
話畢,便見蘇婉若滿意的笑道:“既是如此,如果無事我便不留風姑娘了。
風玉,送客。”說完,便不再看風緲緲的一眼,重新拿起了湯匙。
清粥入口,已經有些冷了,蘇婉若小口小口的嘬着,便聽蘇兒在一旁低聲怒道:“呸,什麼風姑娘,裝腔作勢、狐假虎威……”
末了,突然想到她假的正是翊王爺這隻“虎”,忙後知後覺的捂了嘴,小心翼翼的看了自家小姐一眼。
而蘇婉若則沒有留意蘇兒的小動作,想着昨夜自西邊飄來的歌聲,如今看來,便是出自這位風緲緲姑娘了……
只是,如此淺薄而又膽小的女子,當真會是翊王喜歡的類型?蘇婉若想着昨夜翊王那雙深深的眸子,有些疑惑的搖了搖頭……或許男人都喜歡這種圓潤嬌媚的情調也說不定呢?
正想的出神,卻見雪音不知從哪跳了進來,正滿臉興奮的叼了排骨蹭到自己腳邊。
蘇婉若見此,索性拋開了腦中雜亂的思緒,微笑着摸了摸雪音毛茸茸的大頭道:“這一大清早的,你從哪找來的排骨?”
說完,便見雪音雙眼鋥亮的擡頭,一張狼臉滿是歡樂的看向自己。
後院發生的事情,很快就傳到了韓越的耳中,韓越得了消息便朝書房走去。
走到門口,卻見房中雲翊正與雲錦滿臉嚴肅的相對而坐。見此,韓越默默的垂首候在了門外,耐心的替兄弟二人守起了門。
“三哥,有探子密報,有人在都城附近,發現了疑似北棱王歐陽堯旭留下的暗號。”
“北棱王?”雲翊聞聲擡頭笑道:“他爲了穩固北棱,當真是是不遺餘力。”
“三哥,北棱王三番四次的潛入我中州,要不要我派死士暗中刺殺?”腦中閃過那如野狼般一身黑衣,冷厲狠絕的男子,饒是性情溫和的雲錦,此時都不免起了殺心。
“不,北棱王不能殺。”雲翊搖頭,否決了雲錦的建議。
“爲何?”似是沒有料到雲翊會反對,雲錦的嗓音有些發緊。
雲翊見此,擡手安撫的拍了拍雲錦的肩膀,目光沉沉的看着桌案上燃着的檀香,神情微肅。
“我們的責任是保護中州的安定,而不是打擊北棱王。”
“三哥此話何意?”雲錦皺眉:“如今北棱雪域逐漸統一,北棱王又三番四次的潛入我中州都城,野心昭然若揭。保護中州,自然要從北棱王下手。況且,三哥不也一直在派人追鋪北棱王,甚至曾親自下手嗎?”想到當日在月霞關之事,雲錦疑惑道。
“阿錦。”見雲錦語氣激動,雲翊放緩了語調,暗暗的吸了口氣沉聲道:“阿錦,北棱數百年來部落紛爭、動盪不安,可我中州邊界可曾穩定過?”
見雲錦搖頭,雲翊又道:“可偏偏是近十年,隨着北棱王統一北棱各個部落,擾我中州邊界的情況反而日趨減少。由此可見,北棱王這些年一直在收束部下,免於和中州起衝突。”
“他如此做,怕只是爲了蓄養兵力罷了。三哥此時縱容,豈不是養虎爲患?”
對雲翊的說法頗不認同,雲錦辯駁。卻見雲翊突然露出一抹笑意:“你可知道,如今北棱統一,爲何北棱王卻遲遲沒有稱帝?”
北棱王自立爲王多
年,如今北棱雪域日漸統一,按理說,早該登基爲帝了。
除非……雲錦心念微轉。
外患已除,剩下的便只有內憂。
正如此想着,果然聽雲翊笑道:“早年間,我曾收留過一名自北棱皇宮中叛逃而出的侍從。從他口中得知,在北棱王之上,還有一名嫡親的叔父,二人不睦多年。所以,如今北棱看似統一,實則內部卻在互相傾扎……沒有空閒滋擾中州。”
“三哥的意思,是要留北棱王牽制另一股勢力,兩相平衡?”聽到這裡,雲錦的精神突然一振,思路瞬間通暢了起來。
卻見雲翊笑着點頭,而後復又搖頭道:“是,也不全是。派系之爭,爭的再久也會有結束的一天。到時候等北棱兵力強盛,便免不了與中州一戰。如今留北棱王的性命,也不過是權宜之策罷了。然而,中州多得了數十年休養生息的時間,想來到時候也有一戰之力。”
雲錦聽此沉思着點頭。突然,雙眼一亮,猛地看向雲翊:“三哥,你說,若是咱們暗中幫了其中一派,可有好處?”
雲翊聞此,目光深深的笑了起來:“這個……就要看北棱王的爲人、和他屢次潛入中州的目的了。”
至於觀察北棱王,他們自然有的是時間……
當雲錦與雲翊並肩邁出書房的時候,兩人的臉上已經都掛起了笑容。
雲錦一眼便看到了守在門外的韓越,見他的神情似乎有話要對雲翊說,便識趣道:“三哥,我去府裡轉轉。”
雲翊頷首,目送着雲錦緩步離開,這纔看向身邊的韓越。
待聽完韓越的回話後,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後院的方向,心裡頗爲感慨……想不到這蘇家之女看似柔弱溫和,對付起風塵之中長大的風緲緲卻也毫不含糊。
這一局風緲緲便已落敗。看來,自己要去加把火才行。
如此想着,雲翊朝韓越笑道:“你去陪七弟逛逛吧,我去西院看看。”
說完,便不顧韓越驚訝的眼神,悠悠的負手,擡腳朝西院方向走去。
卻說雲錦,口中稱着隨便逛逛,卻表情莫測的三步兩步穿過了王府東首的抱月門,邁進了王府東側的小花園中。
沒走幾步,果然看到了花園中,正陪在雪音身邊的一臉好奇的蘇婉若。
眼前,清風吹動着柔嫩的柳枝,發出輕緩的沙沙聲。
蘇婉若正的慵懶的眯起眼,好奇的打量着眼前這座小小的花園。一陣風吹過,便吹亂了她湖藍色的裙裾,宛如開在初夏的一朵堇藍花,美好而獨特。
確切的說,她是被雪音拐來的……
蘇婉若伸手撫摸着雪音的大頭,目光卻順着石子小路蜿蜒而去。在路的盡頭,便看到了花園中間的涼亭,以及涼亭中碼放整齊的紅燒排骨。
美食當前,雪音早已忍耐不住,撒歡似的咬了蘇婉若的衣角便朝涼亭中跑去。
待蘇婉若有些狼狽的跨上矮矮的石階,便見到面前的石桌上,早已擺好了熟悉的綠糯糰子和白玉藕酥……
“錦殿下來了?”
蘇婉若錯愕的看着身邊耳尖輕顫的雪音,訝然問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