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都城,翊王府。
寂靜的書房中,燃着上好的檀香。輕煙嫋嫋中,三皇子云翊迎窗而立,目光深邃的看着院中大紅色喜字,雙脣緊緊的抿起,俊朗的臉上看不出絲毫表情。
“王爺,七爺傳來消息,王妃的轎攆今日便可入城了。”寂靜中,韓越清冷的聲音自書房中響起,似是攪了雲翊的思緒,引得他一陣皺眉。
“呵,王妃?七弟倒是叫的親切。”
將目光自窗外收回,雲翊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而後看着身邊無論何時都冷着一張臉的管家,眼中突然閃過一絲打趣:“七弟就要回來了,不如本王給你放幾日假,去玉錦軒照顧七弟的起居如何?”
話畢,便見韓越的那張萬年不變的冷臉突然紅了紅,口中卻仍一本正經道:“屬下不敢,王爺即將大婚,待王妃入主王府之後,這起居上下萬不可缺了屬下打點。”
“王妃?”諷刺的重複了一下這個詞語,雲翊回想到那日在月霞關、自琴身中藏了暗器偷襲自己的女子,臉上突然透出幾絲的冷意。
韓越見狀,心裡不由暗暗捏了把汗,開口勸道:“王爺,這婚事是皇上欽賜的,如今朝中有數十雙眼睛盯着,斷不可出了岔子。”
“哼,你當本王怕了他們?”聽韓越提起朝中的那些大臣,雲翊便覺得心中一陣火氣上涌,繼而又擺了擺手道:“若說是父皇賜婚,倒不如說是那女人的主意。”
說到這裡,雲翊將手負於身後,臉上的諷刺之意更甚了幾分。
“她的皇兄膝下無女,便換了外甥女嫁與本王。妄圖以本王手中的百萬精兵,保她弦月國百年平安。倒當真是打的一副好算計。只是……”
雲翊冷然一笑:“只是本王又豈能隨隨便便就遂了她們的心願。”
“王爺是打算拒婚?”聽到這裡,韓越突然想到身爲迎親使的雲錦,目光不由一緊,擡頭朝雲翊看去。
“當然不。”頗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身邊的韓越,雲翊邪邪的勾了勾脣角:“人都給本王擡來了,本王怎能拒絕父皇與那女人的一番好意?”
何況,自己答應了雪音,要留她給雪音彈琴聽的。
“那王爺的意思是?”
這次,雲翊卻沒有回答韓越的問題,只是玩味的看着窗外的景色,話鋒一轉道:“去把鳳仙樓的花魁給本王請來,本王今日大婚,定要好好熱鬧一番。”
說罷,雲翊臉上的笑容不減,眼中卻多了幾道暗光。
一旁的韓越看在眼裡,不由替未來的王妃暗道了一聲可惜,卻也沒有再說什麼,躬身領命退了出去。
書房中,雲翊看着桌上嫋嫋的檀香,回想起當日在月霞關客棧中,那壺加了迷香的龍涎香,頓時目光微沉,腦中閃過蘇婉若那抹清淡的身影,閉目沉思起來。
中州、鬧市,喜慶的鼓樂聲自道路盡頭傳來。
大紅色的轎攆中,對自己今夜的命運還毫不知情的蘇婉若,此刻正神色平靜的撫摸着身邊的白狼,見它正享受的閉起眼睛,臉上便也露出了一個欣然的微笑。
“小姐,沒想到這中州都城,比咱們弦月的國都熱鬧多了。”轎攆中,蘇兒正小心的掀開一串珠簾向外望去。見道路兩邊的商鋪鱗次櫛比、人羣川流鼎沸,不由睜圓了雙眼、讚歎起來。
“中州處於大陸的中央,與各國使者往來密切,人氣自然鼎盛。”
想着曾經父親所說的,當今天下一分爲四,南爲弦月,北爲北棱雪域,中有中州,東爲東海周國的話,蘇婉若開口朝蘇兒解釋道。
話畢,似是有些不適應此處的喧鬧,蘇婉若微微閉了閉眼睛,擡手揉了揉發緊的額角。
蘇兒見狀,忙放下了手中的珠簾,體貼的替自家小姐按揉起腦後的風池穴。見她的面色有些蒼白,忙開口勸道:“小姐,您閉眼歇一會兒吧。今日是大婚之日,可不能傷了身子。”
“沒事的。”閉着眼睛輕輕搖了搖頭,蘇婉若感受着腦後不輕不重的力度,緊繃的臉色漸漸舒緩了下來……
短暫的安靜中,卻聽轎攆外的人聲漸弱,鼓樂之聲卻更加喧鬧。
遠遠的,道路盡頭突然傳來響亮的鞭炮聲,蘇婉若赫然睜開雙眼,只覺得身下的轎攆在此時顫了兩顫,而後便穩穩的停了下來,不再動彈。蘇婉若心中徒然一緊,暗歎了一聲“終究還是到了”,便神色默默的聽着轎攆外連綿不絕的鞭炮聲,暗自閉目定了定神。
鞭炮聲足足響了一盞茶的工夫方纔停歇,蘇婉若一邊交握着冰涼的雙手,一邊平緩着自己的心跳聲。卻聽轎攆外,雲錦溫和的嗓音已經平穩的傳了進起來:“皇嫂,翊王府到了。”
話音剛落,便有下人輕手輕腳的打起了珠簾,轎攆中突然一亮,大片的陽光帶着絲絲暖意灑進了紅色的轎攆,讓蘇婉若的精神一振,原本緊張的心也頓時安定了不少。
微微眯了眼朝外面看去,只見轎攆之外,翊王府厚重的府門已然大開,一名面色清冷的年輕男子正攜了一衆家丁僕人靜靜候在王府門口。此刻見蘇婉若凝神看來,當先那名男子忙恭敬的抱拳俯身道:“屬下翊王府管家韓越,恭迎王妃。”
話畢,一衆僕從已經齊齊朝轎攆的方向跪了下來。
蘇兒被那突然而來的陣勢駭了一跳,在衆人的視線看不到的位置,對着自家小姐調皮的吐了吐舌頭。見蘇婉若嗔怪的看了自己一眼,蘇兒忙收了臉上調皮的表情,眼觀鼻、鼻觀心的扶了自家小姐,朝轎攆外走去。
“韓管家請起吧。”
甫一落地,蘇婉若輕柔溫婉的嗓音便遙遙自韓越耳邊響起。
衆人聞聲擡頭,只見一身大紅色錦繡團花的嫁衣中,翊王府未來的王妃正身姿緲緲的立在轎攆旁,此刻輕啓雙脣、眉目含笑,端地是風姿綽約、柔婉無比。
“多謝王妃。”韓越平靜無波的聲音響起,而後垂首起身,側步讓到一邊道:“請王妃先行進府歇息,今夜便是大婚之夜,屬下派人伺候王妃沐浴更衣。”
“有勞了。”
朝韓越微微頷首,蘇婉若蓮步輕移,剛走了幾步,卻見自轎攆中跳下一團毛茸茸的東西,三兩步便跳到蘇婉若的腳邊,嘴裡發出一陣類似責怪的“嗚嗚”聲。
“王妃,這是……咦?”
愣愣的看着那團白色毛球,韓越自始至終冷冷的臉上,此刻也不由露出了一個驚訝的表情。
而蘇婉若則暗中苦笑着俯首,無奈的看着腳邊一臉幽怨的雪音,原本想要在衆目睽睽之下矇混過去的想法,頓時宣告破滅。
見蘇婉若無奈的與白狼對視着,雲錦忙大步自馬上跨了下來,目
光溫和的看向韓越道:“這是東海的異種神犬,是皇嫂自幼的玩伴。此次遠嫁中州,皇嫂捨不得將它留在弦月,便一同帶了過來。”
“神犬?玩伴?”挑眉對上雲錦的雙眼,韓越臉色沉沉的看着眼前一臉“誠實”的雲錦,良久,眼底閃過一抹灼熱的暗光……
這明明是王爺身邊的白狼雪音,怎得變成王妃的玩伴了?如此說辭,當他是傻子不成?
而云錦則像是沒有看到般,仍笑的一臉風輕雲淡……
這是雲錦與蘇婉若後來細細商量的結果,畢竟白狼通常都活躍於北方,若說弦月國的相府千金竟與狼爲伍,怎麼聽都有些不可信。倒不如說成是東海異犬。
反正見過雪音的人本就不多,要矇混過去還是比較容易的事情。
只是,沒想到這第一步就漏了陷,雲錦此刻也跟蘇婉若一樣,無奈的看着蘇婉若腳邊寸步不離的雪音,暗暗苦笑起來。
就在雙方僵持不下的時候,蘇婉若突然輕笑了一聲,伸手摸了摸雪音毛茸茸的大頭,和氣的朝韓越道:“韓管家,本王妃的雪音可是有哪裡不妥嗎?”
說着,便見雪音竟用頭蹭了蹭蘇婉若的柔弱纖細的手指,而後搖着大條的尾巴,朝着蘇婉若“汪汪”了幾聲,目光“溫和”的朝韓越看去。
韓越見蘇婉若雖面色溫和,卻拿出了王妃的身份,便也不好再攔,冷眸看了一眼旁邊笑的無辜的雲錦和目露威脅的雪音,只得垂首道:“是屬下唐突了,請王妃先行入府。稍後……屬下同七爺一起帶神犬去趟後廚,吩咐廚子做些肉食過來。”
話畢,雲錦突然笑着插嘴道:“也好,雪音最愛吃新鮮的紅燒排骨,這習慣想來韓管家過幾日便就知道了,稍後我同韓管家親自去挑,包管雪音吃的滿意。”
說完,雲錦便含笑着朝韓越挑了挑眉,而後大步跨過韓越,當先朝府中走去。
韓越緊隨其後,一張俊臉再次冷了下來……這府中誰不知道雪音的口味,雲錦如此說,便是打算一心要替王妃瞞到底了。
就在衆人浩浩蕩蕩的邁進翊王府的大門時,不遠處的角落中,一身黑色勁裝的精壯男子緩步自陰影中邁了出來。
“呵呵,翊王妃?似乎有點意思……”男子張口而笑,笑容如同雪域中的野狼般,冰冷狠絕。
重重疊疊的迴廊,朝王府深處蔓延。迴廊的盡頭,韓越終於帶着衆人在一處院落外停了下來,朝蘇婉若躬身道:“此處便是王妃的居所了,屬下已經遣了丫鬟僕從打掃,還請王妃安心住下。”
“有勞韓管家。”
蘇婉若擡頭看了看面前的院落,只見此處的亭臺樓閣雖不如蘇府那般秀麗精緻,卻因爲是正院的緣故,顯得格外明亮大氣,隱隱透出幾分正妃的威嚴。
隨蘇婉若而來的衆人很快便在院中各自安頓下來。韓越告辭退了下去,雲錦一見到韓越離開,便藉口自己的身份不便,帶了一臉不情願的雪音朝後廚方向走去。
正堂中,突然就安靜了下來。
蘇婉若放鬆的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肩膀,見一旁的蘇兒已經沏了茶水上來,剛要笑着開口。卻見門外,兩名喜娘打扮的人連同幾名丫鬟,快步朝這邊走來。
蘇婉若見此,剛剛鬆懈的肩膀突然一僵,無奈的再次端坐了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