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朝三百餘年,帝王向來住在修德殿後的尚宸宮,修德殿是帝王的日常辦公場所,殿前一個闊大空曠的廣場,廣場前便是上朝用的金鸞大殿。
上朝,辦公,生活,三位一體,從來沒有例外。
爾容卻嫌尚宸宮呆板,四四方方的像個盒子,悶的慌,登基後修葺擴建了未央湖邊的一座閒置宮殿,名曰未央宮,將它作爲自己居住的寢宮。
姬指月被爾容帶進她從未踏入過的未央宮,迎面而來就是巨大奇峻的怪石嶙峋,遮住了視線,巨石几乎高過宮牆,是玉似的潔白之色,光禿禿的別無他物,連攀爬都很困難,形態奇特,嶙峋詭異,站在石下,惴惴不安,生怕下一刻,巨石就會倒塌壓在自己的身上。
繞過巨石,是一片寬闊的水域,這本是未央湖的一角,宮殿擴建時被修葺到了未央宮之內,它的水面上修着與未央湖上一樣的玉橋,只是沒有亭子,玉橋蜿蜒到了岸,纔是正殿門口。
未央宮風格與其它宮殿迥異,獨樹一幟,卻不像是一個帝王居住的地方,就連侍者都很少。
兩人走在玉橋上,爾容沒有忽略她臉上疑惑的神色,淡淡一笑,眸光空遠看向天際,又像解釋又像回憶似的說:“小時候被刺殺怕了,每月總有那麼一兩次。琢磨了好久纔想出這個笨辦法,殿前殿後都是水,都是大石頭,一旦有刺客來,很容易就被發現,尋常刺客也很難找到藏身的地方。”
默默點了點頭,姬指月隨着他走進正殿,左拐,偌長的一條長廊,臨水而建,走到底,是完全建在水上的一個大房間,遺世獨立。
推開門走進去,十分龐大的一間書房。
書房臨水的三側都開着巨大的窗戶,外面環繞着遊廊,廊上修建着古樸雅緻的欄杆。人可以從小門走到遊廊上臨水羨淵,廊上擺着長案,屋檐做的十分寬廣,縱然下雨也毫無被淋溼的危險。
姬指月匆匆環視了一下書房裡的藏書,經史傳書,山河地理,風俗人倫,醫藥花草,詩文雜記,民間傳說。陽春白雪,下里巴人,各種各樣的書應有盡有。
惟獨卻了奏摺朝政之類。想必是少年帝王私人所用地內書房。
爾容放開姬指月地手。柔聲道:“初顏稍等片刻便好。”
說完。他走到巨大長案後地書閣前。幾乎是毫不遲疑地。伸手探出第四排第六閣。抱出一個長方形地大匣子。
匣子是紫葉檀木所做。烏黑亮澤。十分沉重。身形單薄地少年抱着它卻似乎不覺得吃力。他把匣子放在長案上。打開。
裡面是許多軸畫卷。
打開一幅。畫上是一個小小地嬰孩。看不出男女。圓圓地臉肉嘟嘟地。眯縫着雙眼。一雙小拳頭不滿似地從襁褓中探出。十分可愛。
再打開一幅,嬰孩長大了,是個小女孩,她的微黃的胎髮柔軟的貼在腦袋上,倚着遊廊踉蹌學步,眼睛望着前面,那裡似乎站着什麼人,小女孩的眼神依賴而膩人,遊廊外青草碧碧杏花爛漫。
又打開一幅,小女孩長大了些,扎着兩個小角丫,大大的眼睛,神色張揚,她笑的很開心,手裡拿着一串糖葫蘆。
姬指月顧不上驚訝,打開一副又一副,都是她,從小到大的樣子。
細膩的畫風,畫者似乎是用沾滿了情感的血肉之筆作畫,小女孩的樣貌靈動,恍若下一刻便會咯咯笑出聲來。
到第七幅的時候,畫風微微變了。
依然是細膩柔和的風格,只是少了那濃郁的情感,小女孩不再是無憂的笑顏,她有了憂愁,縱然是笑,也是淺淺矜持的笑。
小女孩漸漸長大,最後一幅畫卷上,一身鵝黃色宮裝的的美貌少女站在河畔,身後是碧綠的柳枝,她在笑,容色卻幾近哀婉。
這樣的畫,她的書房裡也有一幅,只是旁邊多了一首小詩。
畫看完了,她抱着前面六幅,愣愣的望着爾容。
爾容淡淡一笑,神色帶上了真切的懷念意味,道:“初顏想必也看出來了吧,這六幅畫,是姬安公的墨寶。”
姬指月點了點頭,這六幅畫的左下角都寫着幾行小字,不盡相同卻有大同小異常。
“吾兒初顏滿月時作,兒甚喜笑,呱呱可愛,極像吾妻,吾甚愛之。”
“吾兒初顏週歲時作,兒初學步,蹣跚欲休,吾妻以白玉誘之,遂行,吾甚歡喜。”
“吾兒初顏二週時作,兒性調皮,嗜食甜物,吾妻甚以之爲煩惱,勸之無效,吾笑。”
“……”
“吾兒初顏六歲時作,兒漸長成,聰慧非常,吾與妻深以爲傲,然吾命似蜉蝣,不得長存,每見吾兒,心中惻然如絞。吾無甚牽掛,唯念兒初顏,年少失怙,嗚呼哀哉。謹以吾兒爲託,願時得拂照一二。吾再拜。”
簡單平凡的語句,記載着一個年輕的父親對小女兒的拳拳之情,瑣碎而無奇,卻有異樣的情感,看的人潸然淚下。
她父親是個全才,書畫琴棋樣樣精通,有墨寶不奇怪,奇怪的是爲什麼會將自己女兒的畫像留在一個男子處,縱然這人是將來的帝王。
爾容看她一眼,眸光流轉,高華盈然,回憶道:“我從三歲的時候開始拜在安公門下學藝,那一日看安公作畫,神色異常柔和,是一個小嬰孩。那時候我不懂事,見嬰孩十分可愛,便纏着安公要他多畫幾幅送我。安公笑說,他就一個女兒,再多的可畫不出來,卻應允我,每年這個時候都送我一幅畫,直到我九歲那年,安公送來畫卷後不久便神遊而去,一共有六幅。此後,每年這個時候我都命人將你的畫送到宮中。最後一幅,是那日陌桑苑回來後親手所畫,共兩卷,你我各執一卷。只是,錯過了時候。”
她的生辰在杏花開的最茂盛的季節,那時候,所有人都在爲了她進宮的事忙碌不休,卻忽視了一年中對她來說這至關重要的一日。
爾容在她面前蹲下,呼吸如蘭般芬芳宜人:“初顏,這下你總該相信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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