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月妹妹,你可算來了。”有女子清爽的聲音自高處而下,朗朗如晴日朝陽。
姬指月對正與她交談的王修容淺淺一笑,擡頭看去,果然見十步之遠的假山之上,巍巍然建着一座小巧的亭子。
碧衣女子站在亭子頂上,臨風而立,許是她站的高,風比地面上大,只聽見她寬廣的大袖被風吹的獵獵作響,衣襟裙裾凌亂,哪怕如此,她依然朗朗。
姬指月福了一福,笑道:“楚妃娘娘還是喜歡站的那麼高,是不是上面有什麼好景緻呢?”
碧衣女子朗然一笑,喝道:“我下來了。”話音未落就往假山下跳,碧色的衣裙紛繁翻卷,直直墜下。
地下一片驚呼,早有膽子小的蒙上了眼睛,等了片刻不見異動,偷偷睜開眼睛,卻看見碧衣女子正穩穩的站在姬指月面前說笑。
皇帝雖然顯少出現在新進宮的妃子們面前,但是後宮之中有一處,幾乎是每日必至的,那便是楚妃的鹹碧宮。
楚妃在皇帝還是太子時就以太子良娣的身份入了太子宮,一直陪在皇帝身邊。
因爲她生性爽朗,又喜歡碧色衣裙,皇帝在登基之後,特意翻修了原本就以闊朗著稱的重光宮,賜名鹹碧宮讓她獨自居住。
帝都之內,早有傳言說,若不是楚妃娘娘一直沒有生育,只怕早就當上皇后了。
只是這傳言,最近漸漸絕跡了。
誰都明白。新入宮地貴女們都不是進宮遊玩地。
不說別地。單說姬昭容住地昭華宮。可是皇帝地生母。當年地靜孝懿皇后做貴妃時住過地。
楚妃與姬昭容。這兩個在旁人眼中該是互爲眼中釘地人。卻是一副相談甚歡地樣子。
“這些人。膽子都小地和小老鼠似地。”楚妃看衆人驚恐地神情。樂不可支。
姬指月想起半月前第一次見到楚妃時地情景。也是如此。
她在宮中閒逛。正走到一處高塔下。就聽到塔上有人高喝一聲往下跳。那時候她可被嚇地不淺。轉頭就要跑去找人來幫忙。卻被那碧衣女子拉住取笑一番。
漸漸才知道,這笑聲爽朗的女子居然就是楚妃,愛好是站高,然後躍下,也虧的她有一身好功夫,才成全了這特殊的嗜好。
姬指月隨着楚妃往河邊走去,說:“娘娘這回又見着什麼了?”
楚妃神秘的一笑,說:“你們都不知道,站的高,能見着的好東西太多了。這回還真讓我看見了個好事,不過我不能說,秘密,一會你就知道了。”
說着,她轉身就走,和其它的宮妃們嬉鬧去了。
河岸邊種着一片梳朗的柳樹,碧綠的枝葉映的河面碧光熒熒。
姬指月感到有什麼柔軟的東西輕輕拂過臉頰,偏頭一看,幾枝嫩綠的柳枝悠悠然在春風中晃盪,被風一吹,拂過她的鬢角。
她想起那日,在姬府內湖附近的柳樹下,生着一對桃花眼的少年對她長輯到地,鄭重的許諾。
身邊沒有其它人,她不由得問身邊的侍女:“宜然哥哥還被二叔禁在內苑嗎?”
自從那日姬宜然被強行帶回府後,就一直被禁足在自己的院子裡,連兄弟姐妹們來探望都不讓見,每餐的食物都是袁夫人親自送去的。除了她入宮的那一天送她進宮外,就再也沒見過了,就算是那天送她進宮時,姬宜然身邊也時刻跟隨着四個隨從,片刻不離。
殿春輕聲回答說:“二公子還被關在院子裡。聽說老爺發了狠話,說這次不到一個月,不讓二公子見一個人,夫人帶着小姐們一起求情都沒有用,只能每天親自去送飯,安慰安慰二公子。”
姬宜然是帝都裡出了名的貴介公子,風流任性而肆無忌憚,一雙微向上傾斜的桃花眼妖嬈嫵媚,不知有多少美貌的少女偷偷把他的名字繡在羅帕上,然後枕着羅帕入夢。
他是袁夫人的獨子,姬伯公三十歲上才得來的二兒子,自幼嬌慣無比,任性而肆意妄爲。被禁足在府裡是家常便飯,但是因爲袁夫人捨不得,每次都替他求情,於是每次都不過一兩天就被放了出來。
只有這次,是例外。
比他父親的狠心更令人奇怪的是,向來最厭惡被拘束的宜然公子,這半個月來卻不吵不鬧,只在自己院子裡讀書寫字練劍。不像以前那樣,不是吵鬧的閤家不寧,就是想着半夜翻牆打洞逃出去,使姬府的人們驚詫的掉了一地眼珠子。
沒有人知道爲什麼,只有姬指月隱約知道原因。
“小姐,前幾天夫人來看你的時候,不是還讓你和老爺說說嗎,怕二公子被悶壞了。”半夏接口說,她也是那些在羅帕上鏽名字的少女們之一,要是那笑起來很好看的二公子被悶壞了可怎麼辦。
姬指月看看半夏,笑笑沒有說話,心裡想起前幾天袁夫人來看她時,說起的另一件事,覺得堵的慌,剎時間這宜人的春風彷彿都變的凜冽起來了。
一時間,主僕幾人默默無語,前面突然一陣騷動,年輕的少女們亂哄哄的擠成一團,聽到什麼好消息一樣興奮的紅了臉,接着宮妃們紛紛開始整理儀容,有人抑制不住的小聲驚呼:“終於又能見到皇上了!”
皇上要來了。
回想起那少年皇帝身體周遭冰冷的黑暗氣息,姬指月愣了半刻,這麼快又要見面了嗎。
半夏立刻忘記了還被囚禁在府裡的宜然公子,興奮的扯着她的主子往前走,她一向來愛看美男,宜然公子固然美貌,可是都看了那麼多年,哪兒比的上才見過一回的英俊的少年帝王呢。
姬指月隨着半夏走去,還沒有走到衆人之中,就聽到小太監的通報聲。
隨即一個修長的身影緩緩而來,玄色廣袖長服在春風中繾綣,好優雅的弧度。
陌桑苑裡衆人紛紛拜倒在地,嬌軟媚人的請安聲此起彼伏。
“都起來吧,地上涼。”清雅從容的聲音,如玉石相擊,帶着些許上位者的雍容,比苑裡的春風更加和煦。
楚妃沒等他說完就長身而起,碧色廣袖一甩,帶起微弱的風,她朗聲笑:“陛下今日好興致。”
依然是那清雅從容的聲音,遠比春風更和煦:“容聽說佑怡姐辦了賞春宴,就過來瞧瞧,今日前朝事多,怕是晚上不能去看佑怡姐了,順道賠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