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當夏彥追出去的時候,月洛早已不見了蹤影,手撫着門框許久,嘆了口氣,現在還是給她一些空間比較好,晚些在去看她吧

月洛乘風走了許久,心情慢慢平復了許多,眼角臉頰固着兩道淺淺的淚痕,面色慘淡

心中悔恨了起來,竟然在夏彥面前發作了,明明知道他是爲自己着想,卻辜負了他的一番情義

爲什麼會失控呢?一直以來都不曾露出情緒的她...如今是怎麼了..

腦中一直思索着,想要找出些頭緒,不經意間擡眼,發現,自己竟不知不覺來到了北海的上空,立在半空中凝望許久

前方便是芳菲島了...

許久沒有回來的月洛一時猶豫着是否繼續向前,那層結界如剛剛結痂的傷口,每次觸到都回隱隱作痛,有些事情,她不想折磨自己去回憶

可是眼下..月洛踟躇半刻,還是騰雲過了去,眼下沒有處理好自己的情緒,她暫且不打算回去,她需要一個清靜的地方,只有她自己的地方,而芳菲島最適合不過

有些事情終需面對,勇敢並不意味的無畏無痛,而是心裡明明很恐懼,卻還是要一往無前的去應對,這,是她很久以後才切身體會到的,也正是那個時候,她才真正的成爲一名強者,儘管她爲此付出了巨大的代價....

可此時,她只是單純的想要找個地方躲避,在每個人的潛意識中,那個安全的地方,便是家

尋到了確切的方位,月洛毫不猶豫的縱身投入海中,消失在海面上

一片清瑩的春色與外界的金秋截然不同,榕樹冠大幹粗,枝葉繁茂,四季常青,老枝幹上的氣根下垂,細者懸空飄曳,青桐皮青如翠,葉缺如花,妍雅華淨,樹幹無節,向上直升,高擎着翡翠般的碧綠巨傘,氣勢昂揚,一叢叢一簇簇紅綠粉淡的小花間隔開着,點綴着無邊綿延的綠

清翠的華蓋之上,各種鳥禽盤旋着發出低低的鳴叫,似乎守護着這一片寧靜的小天地

林子深處,一汪平靜的清潭之中,慢慢浮出一個巨大的氣泡,於碧水之下慢慢上升,方看得清裡面之人綽約的身影

月洛踏着水面徐徐走上案來,罩在外邊的氣泡漸漸消失,順着一條熟悉的小路,她一步步走入被巨樹的深處

路的盡頭,充斥的雪白的光線,突然,月洛聽見不遠處傳來的奔跑聲,那暗暗的身影從明亮處一路絕塵跑來,一直奔到她的身邊

月洛嘴角泛起一絲笑意,傾身撫摸着它柔軟的皮毛“許久日子不見,你倒是沒怎麼變呢”

此時,月洛手下的卻是她一直以來的玩伴,那頭黑紋白虎!

它似乎很有靈性,像是聽懂了月洛的話一般,親暱的用身子向月洛身上蹭着,似是傾訴着久別重逢的喜悅

“走吧”

月洛帶着白虎繼續向前走着,出了一片蔭綠的庇護,陽光照耀下的寧謐小院呈現在眼前,恍如隔世

腳步放緩,月洛細細品味着竹籬內的一草一木,每走一步都有屬於曾經的記憶,窗前檐下的仙草隨風搖着,沒了語萱的精心呵護,雖不至於枯死,卻也長的極爲緩慢,石桌上也蒙上了一層淺淺的灰塵

屋子的門窗緊閉的,跟她離開的時候一樣,輕輕推開門,迎面撲來沉悶的氣息,不難使人聯想到,這裡已經久無人住

室內的器物依舊保持着原來的模樣,緩緩推開窗扉,一陣清爽的氣流兀的撲來,窗櫺上的風鈴呤呤作響

月洛站在窗邊沉默許久,低下頭,發現窗下的一些草藥已開了花,純白色的,方纔在遠處並沒有看到,此時站得近了才注意到

雖叫不上名字,但是那草藥,月洛卻是認得的,曾經,語萱常常弄這些幫她“調理”,都是些調節體質,補氣養神的藥材

閉上眼,不願再想過往的事情,轉身,朝曲屏的裡面走去

接下來的幾日,月洛過的十分平靜,例行晨起的修煉,採來晨露澆灌仙草,時而會與白虎嬉戲,在島上的野林間任意的穿梭,只是,那充斥於空氣中銀鈴般的笑聲不復,大部分時間還是會在房中看書,幸而子言也是極愛讀書的,所收集的書目足夠打發漫長的光陰

一日,月洛將看完的一本放回到原位,又把旁邊的一本抽了出來,卻發現寶藍古舊的封面上沒有一字,指尖停頓稍許,復又翻了一頁,又是一頁空白,在向下繼續,才發現字跡,發黃的紙張上躺着蒼勁久遠的字體,開篇寫着

天地初開,神族,藍氏

第一世,擎天.....

原來這便是她們藍氏一族的族譜,月洛不自覺的一頁一頁翻閱了起來,足有半本的記載,上面有她知道的或是不知道的名字,記錄着盡是簡短的生平,生卒年月,及死亡的原因,每個人基本都是爲抵抗魔神而死,子繼父,兄代弟....

月洛緊緊的蹙着眉,與其說這是一本族譜,不如說是一本血淚史,當看到最後一頁,她再不能平靜,因爲,上面出現了那對她再熟悉不過的名字

子言,語萱....

翻着書頁的指尖褶皺了平整的紙張,兩個名字後僅僅寫了出生的年月,再沒有任何記載

腦海中不禁閃現出緣天鏡的畫面,月洛努力使自己平靜,半晌,拿過筆來,親手爲他們續下生命的終章

深提一口氣,眼中閃現出堅毅與決絕,又在二人下面繼續寫下自己的名字,每一筆都莫名的沉重,只在那刻,她才真正覺得那份世代相傳的責任真正的落到了她的肩上,沒有庇護,不再躲閃,而是堂堂正正的擔當

字跡慢慢乾涸,方纔的沉重也隨之消散了,當很多事情只要堅定了信念,心情就會放鬆許多,因爲,那顆彷徨困頓的心,從此不再迷惑

又是一陣清風襲過,帶着清新的空氣,攜着陽光的溫熱,吹響窗櫺的風鈴,吹起桌簾的邊角,穿過身體,吹走一腔沉鬱

月洛將冊子輕輕闔上,又放到原來的地方,慢慢走出房門,舒展雙臂,伸展身體,閉眸向着陽光,暖暖的光線照進眼目,打進心底

“是該回去了.....”

口中默唸着,嘴角露出不自覺的弧度,那一瞬,她也似一棵沐浴在日光雨露下的植物一般,切身的體會着生長....

月洛將胸前的魂玉攤在手中,溫熱的溫度,如血的絲線,半透明的石體裡似有什麼東西涌動着,以微不可見的速度,像是有生命一般

“我一定會完成的屬於我的責任,謹以藍氏後人許下的承諾”

臨走之時,月洛返到窗下,將前些日子幾棵結了花的仙草拔了出來,抖落糾結在根部的泥土,小心翼翼的用絲帕包了起來,放入袖中

又順手拈來一片葉兒,吹響一聲輕哨,不到半刻,白虎出現在院門口,月洛俯身捋着它柔順的皮毛

“我要走了...”

“可能很久不會回來...”

“我不在的時候,記得守護好芳菲島哦....”

說完,月洛又揉了揉它的腦袋,笑着,起身,沒有再回首,一身素雅靜靜消失在漫天的芳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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