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晨光衝破黑暗，於東方破曉而出，第一縷陽光成功着陸，逆光望去，千絲萬縷的綵線，斜斜充斥每一處空間，耀着晃眼卻不大溫暖的光
踏進鏡花水月，走過透着絲絲縷縷光線的竹林，盡頭處，頓覺陽光的刺眼，徹夜未回的夏彥疲憊的將手擋在眼前，臉上也盡是疲勞的神色，沒承想從未喝醉的他，居然在酒量上輸給了一個女子，今晨宿醉醒來之時，發現自己竟睡在了醉仙居，頭疼的厲害，也不太記得昨天的事情，向秀娘辭別時也未見她透露些什麼
最近身體虛弱很多，連騰雲回來都費了他好些氣力，不免嘆了口氣，雙手揉着額頭兩端，想要暫時緩解一下頭疼
低頭朝倚蘭軒走着，心裡還抱怨着，爲何從前居然沒發現回倚蘭軒的路怎麼這麼遠！
走着，視線突然觸到了一雙白色的繡靴，順着那一身素白，一張傾城靜雅的面容映入夏彥的眼，有着風欺楊柳，雨打荷花般的面孔，卻不似那般嬌柔軟弱
“正要去東山嗎？”夏彥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微笑着對眼前的女子道
月洛直視着他的雙眼，回以一笑，道“不，我在等你”
夏彥一怔，他當然不知道，月洛的等並不是一時半刻，自昨夜從承宇處回來，她便一直在綺影亭坐着，望着月亮發呆，她並不是一定要急着等夏彥回來，只是單純的想着一些事情，睡不着，試圖縷清楚心中那團沒有頭緒的心煩意亂，這一想頗爲漫長了些，直直將夏彥等了回來
“等我?”夏彥心中已明瞭了幾分，卻沒承想在這個時候碰到
月洛點點頭，也未多言，直接轉身朝着夏彥的居所走去，夏彥靜靜的跟在身後，一路隨着彎曲的碎石路輾轉走着，心中思慮着一些事
浸過初晨的新涼，推門入室，屋內撲面而來一陣暖風，一室的溫香給人蒙上了濃濃的睡意，彷彿引誘着早起的人們再倒牀睡個回籠覺
高腳架上原先的一盆寒蘭謝了，另一盆中的多瓣蘭開了紅粉的花，葉兒直挺而疏密有致，柔中帶剛，葉花共雅
月洛隨意坐了下來，夏彥隨手將門關上，將晨風與陽光隔在外面，屋內的溫暖將身子的不適緩和了許多，夏彥深吸口氣，提起了不少精神
“是不是你做的？”月洛直入主題道
夏彥眉頭一蹙，又輕輕舒展開，滿臉疑問道“什麼？”
月洛仔細的打量他此刻的神色，試圖辨別出些許蛛絲馬跡，然，見他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樣子，垂目思慮片刻，轉而一笑，放鬆口氣道“想來夏彥君是不知道的”
夏彥暗自鬆了口氣，繼而上前，坐了下來，貌似事不關己的問道“發生什麼事了嗎？”
月洛打量着他的神色，不着痕跡的回道“沒什麼，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
夏彥輕輕的恩了一聲，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糾結太多，便不再多問，轉言道“昨夜過的可還好？”
“還好”月洛腦海中又閃現出昨日遇見的情形，那對揮之不去的身影再次出現在她的腦海裡，那種討厭的感覺又襲上心頭，焦躁不安
“那就好”夏彥淡淡笑了，一手撫着食指上的翠色玉指環，辨不出眼底深處的神色
兩人又陷入了詭異的靜謐，兩人各揣着心事，卻都在表面上裝着若無其事的表情
半刻的寧靜，月洛緩緩起身，道“既然如此，那就暫且不打擾夏彥君了”說着，起身欲走
夏彥見她要離開，也沒多做挽留，只站了起來，欲上前送她到門口
正待月洛悄然從他身旁走過，一股無形的氣流頓時撲向夏彥的身體，一陣眩暈，夏彥身子不穩，向後退了幾步，手臂立即扶住身後的桌子才穩住了身形，站定之後，臉上顯現出幾分痛苦的神色，擡頭，見月洛正側過身來
“你還要騙我嗎？”
月洛一步步的向夏彥靠近，步履輕緩，卻令夏彥無所是從，因爲，此時，她的臉上的神情是他從未見過的
痛苦，悲傷，回憶，質問..在那雙明眸中交雜閃過，眼中泛着異樣的美，像是月光下炫耀的琉璃，多彩綺麗，像一望無際海的罌粟，致命卻旖旎
她就那樣站在夏彥面前，直直看着他“連這種程度的防身咒都承受不住了嗎？”
面對她的話語，夏彥無言以對，慢慢直起身子，深提口氣，調和着身體所受到的衝擊，面上依舊很平靜，沒有任何不悅的神色，緩緩低聲道“下次別再做傻事了”
“什麼？”
“上次在鏡水潭發生的事”夏彥不急不緩道“別在去冒險了”
月洛臉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同時，眼中的痛苦又加深了幾分，試探着問道“難道你是怕我修行不足以開啓緣天鏡？”
夏彥又沉默的數秒，才道“我不是懷疑你的能力，也沒辦法保證能夠時時刻刻阻止你做那樣危險的事，只是覺得這樣會更讓我安心些罷了...”
瞬時，兩行清淚從那雙承載了太多情感的眼目中溢了出來，順着臉頰，劃過尖尖的下顎，一滴一滴，濺落在雪白的衣襟
夏彥一驚，趕忙擡起手要爲她拭淚，卻在未及她眼角的半空中被月洛狠狠揮開
“只要你安心就好了嗎？！爲什麼你們總是這樣爲了我好？爲什麼僅僅是你們覺得？爲什麼我沒有機會決定的命運？爲什麼偏偏我沒有資格去選擇就要接受所謂的命中註定？爲什麼最後留下所有來讓我承受？...爲什麼你們爲我的好我一點也沒有感受到...”月洛歇斯底里的哭喊着，從質問到自問，失去了平日的理智，痛苦的喃喃道“爲什麼呢...這一切是爲什麼呢..”
積聚了太久的情感，一旦宣泄，便如洪水猛獸一般一發不可收拾，那崩潰了的，迸發出的，是太多的積澱，太深的壓抑，太久的沉默
夏彥茫然的望着一切，這一切並不是他所想要看到的，未曾想到月洛會如此激動，如果他預先預料到所做的一切會令她如此苦惱，他不會這樣自作多情，可惜，這世上永遠沒有如果的事
面對的痛苦的月洛，夏彥的心從沒有如此慌亂過，他不知該如何解決這種失控的場面，現在，他腦中唯一的念頭就是將月洛緊緊擁入懷裡
緩緩敞開手臂，青衣輕輕將月洛環住，若青天護地，綠水環山，那樣的愜意與自然
文絡分明的手掌撫上她的頭，溫柔又溫暖，就像他的人一樣，永遠那麼溫柔，一席青衣如水，臉上永遠帶着清遠的笑，不似那種不食人間煙火的超脫，那是靜過凡塵，遊戲天上人間的閒逸灑脫，明明看似什麼都沒有放在心上，卻偏偏心細如塵，豪爽天真的個性，頭腦中卻清晰的雕刻着世間萬物的模樣
衣襟上泛發着清新的味道，那是春光的煦暖，是夏雨的清涼，讓月洛想起園林入口處那一片林立的斑竹，素雅青蔥，綠意盛隆
月洛雙手不由得抓緊夏彥的衣襟，微微顫抖着，像是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卻又彷彿無論如何也觸摸不到
總是那些觸不到的過去使人太過望塵莫及，纔會有那麼多人對尚能掌控的現實患得患失，也因此，失去的越來越多
那懷裡有似孃親的親切，那手掌如父親一般的慈愛，那一刻，月洛想牢牢把握住短暫的幸福，卻又無法安心的承受
迅速推開夏彥，月洛轉身猛地推門而出，夏彥還未反映過來，背影迅速已消失在他的視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