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回 恩情困佳人

張老夫人臉色黯然,蕭蕭白髮,無風自動,雙巨中淚光盈盈,緩緩說道:“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勝舊人,老身當真是老邁了。”

語聲淒涼,老淚滾落,英風盡失,黯然神傷。

嶽小釵緩緩說道:“適才晚輩施展的三劍,名叫‘閃電三簫’,乃是張老前輩陷入禁宮之後悟出的絕技之一,以老夫人武功的深博,如得再閱張老前輩遺留的武功,必然有驚世駭俗的大成,晚輩奉還張老前輩手著秘錄,以報張兄救命之恩,也算使張家簫法重歸白雲山莊。”

張老夫人一戰落敗之後,已不復戰前氣焰,回顧了玉簫郎君一眼,自言自語他說道:

“這報償不能算輕啊!”

玉簫郎君接道:“奶奶,咱們走吧。”

掙扎着站起身子,大步向外行去。

張老夫人尖聲叫道:“俊兒,你怎麼能夠走動。”放步追了出去。

張成和勁裝少年緊隨追出,眨眼間,白雲山中人走的一個不剩。

嶽小釵呆呆的望着那些遠去的背影,長長嘆息一聲,欲言又止。

三絕師太待張老夫人等去後良久,才緩緩他說道:“師妹,你作何打算?”

嶽小釵搖搖頭,道:“小妹沒有打算。”

三絕師大道:“你可願跟我歸見師父?”

嶽小釵略一沉吟,道:“師姊覺着小妹是否該去?”

三絕師太道:“不論你是否想去,但在半年內你得去見師父一面,解說今日情形,師姐從旁爲你作證。”

嶽小釵道:“多謝師姊了。”

三絕師太緩緩說道:“師父雖然不喜歡她嫂嫂張老夫人,但和簫王張放老前輩兄妹之間的情意卻是很好,玉簫郎君乃張家唯一的骨肉,師父絕不忍心看那玉蕭郎君因此而死,她表面之上對此事雖然冷淡,但就師姊所知,師父已經採集了甚多靈藥,替張俊調製一種藥丸,除非你準備和師父起衝突,還是最好能先取得師父的諒解。”

嶽小釵道:“師姊關顧之情,小妹永銘肺腑。”

三絕師太道:“希望你會記住我的話,師姊去了。”

舉步向洞外行去。

嶽小釵送三絕師太離去之後;重返石洞,望了蕭翎一眼,輕輕嘆道:“兄弟,你爲什麼不肯聽姊姊的話?”

蕭翎道:“什麼事啊?”

嶽小釵道:“我說過要你離開此地是嗎?”

蕭翎道:“如是玉簫郎君一人前來,小弟決不會到此多事,但他們浩浩蕩蕩一行數人,姊姊獨力如何能支,因此,才趕來相助。”

嶽小釵看他滿臉驚惶之狀,忍不住微微一笑,道:“我想不到,你能在短短三月之內找出禁宮,而且武功又有這麼大進境。”

蕭翎道:“只能說樣樣趕巧,使小弟未辱使命。”

嶽小釵道:“我交給你禁宮之鑰,用心只是想把你支開,不要你管姊姊的事,想那禁宮,傳言江湖數十年,不知有多少武林高手苦心尋找都未能找到,你在短短數月之中如何能找到,唉!

但終於被你找到了。”

蕭翎道:“說起來,也算得皇天有限,小弟只算是湊巧趕上而已。”

當下把進入禁宮之情,簡明扼要的說了一遍。

嶽小釵道:“你冒了很多險……”

目光轉到百里冰的身上,道:“這位姑娘是誰,你還沒有替我引見。”

蕭翎正待說出那百里冰的身世,百里冰已搶先接道:“我叫百里冰,見過嶽姑娘。”

嶽小釵看她嬌小可愛,言情溫柔,心中十分喜愛,微微一笑,道:“百里姑娘……”

百里冰道:“我小姑娘幾歲,你不嫌棄,就認我一個妹妹吧!”

嶽小釵微微頷首道:“好,我還不知曉妹妹的家世……”

百里冰接道:“我長在北海冰宮。”

嶽小釵道:“北天尊者是你……”

百里冰道:“是我爹爹。”

嶽小釵道:“北海公主,令尊不但威震北海,而且名傾中原,聽說他手下,羅致了無數高手,每隔幾年;總要有一趟中上之行,行徑之處,所有的武林人物,不是恭迎恭送,就是退避三舍。”

百里冰不脫稚氣,看那嶽小釵美豔容貌,優雅風度,無怪蕭大哥提起她敬重無比,最難得是她對自己似是毫無嫉妒之意,想到自己對她的嫉妒,不禁暗暗慚愧,當下笑道:“小妹對家父的事知曉很少,家父也不給我談武林中事。”

嶽小釵嘆道,“原來如此……”

目光一顧蕭翎道:“兄弟,你怎麼認識了百里姑娘?”

蕭翎天不怕地不怕,唯獨對嶽小釵是敬畏異常,既不敢不回答,如若是據實奉告,又覺得有甚多礙口之處,當下說道:“這個,這個……”

百里冰接口說:“是小妹天涯尋訪,找到他的。”

嶽小釵微微一笑,道:“令尊知道嗎?”

百里冰搖搖頭,道:“家父不知。”

嶽小釵道:“似你這般私離冰官,令尊定然將四海尋覓,有一天,令尊如若知曉此事,豈肯罷休。”

百里冰黯然說道,“我也知曉此事可能給蕭大哥帶來甚多煩惱,但我不能自主……”

蕭翎道:“小弟已爲她和北天尊者動過一次手了。”

嶽小釵吃了一驚,道:“你如何是北天尊者之敵!”

蕭翎道,“小弟受了重傷,得人相救。”

嶽小釵是何等聰明人物,已然瞧出百里冰一片癡情,如若再問下去,百里冰情面將何以堪,當下轉變話題,道:“兄弟,上次匆匆一見,我還沒有問清你近年在江湖上的情形,你名氣似乎愈來愈大,仇人也越來越多……”

語聲稍停,接道:“不過,這只是我聽聞的江湖傳言,究竟詳細內情如何呢?”

蕭翎道:“小弟仇人,只有一個沈木風,不過,其人結交甚廣,武林每一個角落地方,似是都有他的下層爪牙。”

嶽小釵點點頭,道,“這就是了,沈木風勢力之大,武林中極少能有人和他抗衡,但你卻是當今武林中唯一能和他一爭長短的人。”

其實,她已經暗中助了蕭翎數次,對蕭翎在武林中的成就,瞭解的很清楚。

蕭翎輕輕嘆息一聲,道,“姊姊,我沒有和那沈木風爭霸武林的用心,我只是想阻止他爲惡江湖,如是有一天沈木風能夠翻然悔悟,小弟亦將……”

嶽小釵搖搖頭,道:“沈木風永遠不會悔悟了,你和他之間,只有一個結果,那就是你們之間,有一人死亡……”

舉手一理長髮,接道:“姊姊本該助你得償心願,但我自己還有牽纏難息的恩怨,只怕是無能助你了!”

蕭翎道:“姊姊,可仍是爲了那玉簫郎君的事?”

嶽小釵道:“可以這麼說吧!當年簫王張放,爲人豪氣干雲,門規森嚴,義俠自任,是以白雲山莊中人,很少在江湖上惹事生非,但那位張老夫人的爲人,卻是十分偏激自私,因此,和她唯一的小姑,也就是我的師父,相處極不和睦,張放死後,兩人更是很少來往,不過,我師父對他的外孫張俊,卻是極爲鍾愛,只是她長年相伴古佛青燈,修爲深厚,已到喜怒不形於色的境界、如是那玉簫郎君真要臨死亡難關,她自是不會見死不救……”

蕭翎急急接道:“那姊姊要怎麼辦呢?”

嶽小釵道:“現在,我也無法知曉,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蕭翎沉吟了一下,突然擡頭說道:“小弟倒有一策,不知姊姊意下如何?”

嶽小釵道:“什麼辦法?”

蕭翎道:“由小弟出面、先去和姊姊那位師父談談,告訴她內中情形……”

嶽小釵搖搖頭,道;“這辦法不行,我那師父素不喜和生人晤談,何況,你還是男人呢!”

蕭翎奇道:“怎麼?令師討厭男人嗎?”

嶽小釵微微一笑,道:“除了張放之外,很少有男人進過無塵庵,那玉簫郎君張俊,雖然很得我師父寵愛,但也不能擅越雷池一步,進入無塵庵中。”

蕭翎道:“那不要緊,我在庵外等候,要冰兒給她送封信,約她出庵相晤就是。”

嶽小釵道:“唉!你想得太容易了。”

蕭翎奇道:“哪裡不對了?”

嶽小釵道:“兄弟,牀目前在武林中,雖已是大有聲望的人物,但那無塵庵主卻不會震於你的威名……”

蕭翎接道:“姊姊,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想姊姊受她傳技教養之恩,見她之面,無法把心中所思,告訴於她,小弟說話顧慮較少,可把姊姊的心意完全轉達於她。”

嶽小釵嘆息一聲,道:“名義上那無塵庵主不承認我是她的弟子,實則她早已把我視作弟子看待,數年相處,姊姊對她老人家瞭然很深,你去見她,不但於事無補,而且會把事弄壞!”

蕭翎接道:“那要怎麼辦呢?”

嶽小釵道:“只有姊姊去見她老人家。”

蕭翎緩緩說道:“如若那無塵庵主不聽姊姊解說呢?”

嶽小釵苦笑一下,道:“她老人家對我有養育之恩,因此,我不能和她動手,我要對她剖析內情、說明經過,張俊雖然可憐,但錯不在我,求她諒解!”

蕭翎道:“如是她不肯諒解……”

百里冰突然接道,“如是她動之以情,求嶽姊姊幫她之忙,救那玉簫郎君之命呢?”

嶽小釵怔了一怔,道:“這個,我還沒有想到。”

百里冰道:“姊姊是性情中人,如是那無塵庵主動之以情,只伯姊姊很難推託了。”

嶽小釵伸出手去,輕輕一拂百里冰臉上秀髮,緩緩說道:“謝謝你,你這點年紀,又是在父母嬌寵之下長大、論事如此精密,實是難得的很,唉!有你這樣聰明多智、美嫺的姑娘跟着蕭兄弟,對他幫助太大了。”

百里冰道:“蕭大哥一向不肯聽我的話!”

嶽小釵望了蕭翎一眼,笑道:“百里妹妹聰明至極,以後,你要多多聽她的意見才成。”

蕭翎望了百里冰一眼,笑對嶽小釵道:“姊姊別聽她的,其實,她每次高論,我都很用心聽的!”

百里冰道:“聽完了有什麼用,你從來不肯照我的話做。”嶽小釵看兩人鬥口情趣,淡淡一笑,道:“百里妹妹雖然出身於北海冰宮,極少在江湖上走動,但她的才慧,對你有很大幫助,有她在你身邊,使我放心不少。”

蕭翎道:“如若姊姊能和我們在一起,運籌帷幄,決勝千里,那就……”

嶽小釵接道:“你們先去吧!我辦完了自己的事,就去找你們。”

蕭翎道:“姊姊一個人面對強敵,豈不是太過孤單了嗎?小弟之意,不如先解決此事,然後我等再同心協力對付那沈木風。”

仰起臉來,長長嘆息一聲,道:“我在江湖中混跡的時日雖然不長,但對江湖中的生活卻已感到厭倦,如若能夠殺去沈木風,我要尋找一處清靜之地休息幾年,永不再出江湖了。”

嶽小釵道:“你存此心,足證淡薄名利,以你的年齡,和此刻的成就而言,實是異數,你此刻已不是屬於你自己,而是屬於這一時代中的人物,你儘管厭倦江湖,但卻無法擺脫,你說殺了沈木風就可了去心願息影不出,事實上,只怕是很難辦到!”

蕭翎道:“爲什麼呢?當今江湖上罪惡,集於沈木風一身,殺去沈木風,江湖立時將風平浪靜,數十年當不致再有這樣一位梟雄人物了。”

嶽小釵道:“不信我的話,我就說一件事給你聽聽!”

蕭翎道:“什麼事?”

嶽小釵道:“如是你知道殺死雲姨的仇人,你能夠坐視不管嗎?”

蕭翎怔了一怔,道:“雲姨待我恩清如山,自然要替她報仇了。”

嶽小釵道:“我的事呢?”

蕭翎道:“全力以赴,死而無憾。”

嶽小釵回顧了百里冰一眼,接道:“如是這位百里姑娘有了麻煩呢?”

蕭翎道:“自然不能坐視。”

嶽小釵道:“夠啦,這石室之中共有幾人,每一個人都有了麻煩你都不能不管,何況,江湖千百萬人,縱橫牽扯,豈能讓你自毀……”

語聲一頓,正容說道:“你算算看,你這短短十幾年的生命中,哪一樁不是人所難及的奇遇,唉!迷信的話,你這些奇幻際遇,又何嘗不是冥冥中有一種力量爲你安排下呢?”

蕭翎沉思了一陣,道:“姊姊說的不錯,小弟當盡我之能挽救武林大劫,爲江湖伸張正義。”

嶽小釵點頭笑道:“你肯聽我勸告我很高興,你們先走一步吧!此刻,你已是武林一盞明燈,爲我的事,你避居深山已有數月,只怕江湖上剛剛振起的人心,因你失蹤,影響很大,我收拾一下,也要離開此地。”

蕭翎道:“姊姊爲什麼不和我們一起走呢?”

嶽小釵道:“我剛纔想過了,姊姊的事,還是姊姊解決的好,我那師姊,雖號三絕,其實她一絕也絕不出來,對我情意甚深,想她回庵之後,必會把此地詳情告訴師父,你如和我同去,只怕要引起師父誤會,還是我一人去見師父的好。”

蕭翎道:“萬一你那位恩師逼你就範呢?”

嶽小釵道:“我那師父,極明事理,如着我婉轉陳訴,想她還不會逼迫於我。”

蕭翎道:“我也有求姊姊,希望你答允我。”

嶽小釵道:“什麼事啊?你現在是武林中的大英雄大豪傑,說話還和小時一樣!”

蕭翎道:“在妹妹面前,我永遠是小弟,只怕一生大不起來了。”

嶽小釵道,“什麼事快說吧。”

蕭翎道:“請姊姊給我一個約期和見面之地,屆時姊姊不赴約,我就率領天下英雄找上無塵庵和那無塵庵主評評是非!”

嶽小釵一皺眉,道:“這個……”

蕭翎接道:“姊姊如不答應,小弟非要跟你同去不可。”

嶽小釵搖搖頭,道:“好吧,咱們半年之後,在泰山白雲觀中相見……”

蕭翎道:“不行,半年太久了。”

嶽小釵道:“那麼三個月吧!”

蕭翎黯然說道:“姊姊去見令師之後,三兩日必然有所決定,爲什麼要等那麼長久時間,才肯和我相會呢?”

嶽小釵緩緩說道:“我必須要費一番口舌,才能說動恩師。也許十日半月才能收效。”

蕭翎道:“那就決定一個月吧!一個月內如無姊姊消息,我就找上無塵庵去。”

嶽小釵道:“你知道那無塵庵距此多遠?”

蕭翎道:“不知道啊!”

嶽小釵道:“那就是了,此地到無塵庵走也要走上十天半月,一月時間,如何能夠?”

百里冰接道:“嶽姊姊,就這麼辦吧!分手之日算,一個月後,如是還沒有姊姊消息,我們就趕往無塵庵去,如是姊姊無恙,就在庵外接我們。”

嶽小釵還想推拒,蕭翎已搶先接道:“姊姊說什麼,我一向聽什麼,但小弟的話,姊姊卻是一句也不肯聽。”

百里冰道:“如是姊姊不肯答應我們,我們也不走了,跟着姊姊就是。”

嶽小釵無可奈何,長長嘆息一聲,道,“好吧!從明日算起,一個月後,你們再去,不許早到。”

蕭翎笑道:“好啊!我們將在一個月零一天時,趕到無塵庵外。”

喜悅之情,溢現於神情之間。

百里冰突然一皺眉頭,道:“姊姊,那無塵庵在什麼地方啊?”

嶽小釵沉吟了一陣,道:“廣西海陽山中,你們可以走了。”蕭翎和百里冰相互望了一眼,齊齊欠身一禮,道:“姊姊多多保重。”轉身離開了斷魂崖。

百里冰仰臉望望天色,只見落日西沉,已是晚鳥歸巢時分。蕭翎長吁一口氣,道:“冰兒,有一件事我總是想不明白。”百里冰道:“什麼事?”

蕭翎道:“嶽姊姊爲什麼不跟我們一起走呢,非要我們先走不可?”

百里冰沉吟了一陣,道:“也許她還有一點事情……”

蕭翎道:“什麼事情?”

百里冰嗤的一笑,道:“也許是女孩子傢俬事……”

笑容突斂,長長嘆一口氣,接道:“我很慚愧……”

蕭翎道:“什麼事很慚愧?”

百里冰臉上泛起一抹輕微紅暈,道:“沒有見到嶽姑娘之前,我一直擔心她不能容我,想不到,她竟是那樣一位胸襟開闊的天人,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想起來,自然是很慚愧了。”

蕭翎微微一笑,道:“我早就告訴你了,你自己不肯坦白心事,那是活該了!”

百里冰揚了揚秀眉,值:“你已經聽見了,心裡很高興,是嗎?”

蕭翎道:“能幫了嶽姊姊一次忙,我心中自是高興了。”

百里冰道:“不止如此吧?”

蕭翎道:“那還有什麼事呢?”

百里冰道:“哼!嶽姊姊說的話,你當真沒有聽到嗎?”

蕭翎奇道:“嶽姊姊說什麼啊?我怎麼一點也記不起來呢?”百里冰道:“你是當真不記得呢?還是明知故問?”

蕭翎道:“自然是真的不記得了!”

百里冰道:“唉!這種重要的話,你怎能不記在心中呢?”蕭翎道:“冰兒,你不用繞圈子,還是直說了吧!”

百里冰看他不似裝假,說道:“嶽姊姊告訴三絕師大,說她母親留下遺書,已把她許配於大哥你了啊!這雖是說給三絕師太聽的,但也是說給你聽啊!這無疑告訴你,嶽姊姊已經是你的妻子了!”

蕭翎微一沉吟道:“不錯,嶽姊姊似乎是說過這些話,但那隻不過是一時權宜之計……”

百里冰接道:“一個女孩子,節操清名是何等重要,豈是隨便說的。”

蕭翎停下腳步,回首望着百里冰,臉上是一片肅穆。

百里冰從未見過蕭翎這般嚴肅的望着自己,不禁心頭怦怦亂跳,緩緩垂下頭去,柔聲說道:“大哥啊!我說錯了話嗎?”

蕭翎道:“也許你沒有說錯,但我一定得把我心中所想的事情告訴你。”

百里冰擡起頭來,滿臉迷惘,望着蕭翎,道:“大哥說吧!小妹洗耳恭聽。”

蕭翎道:“嶽姊姊在我心中,是一位凜然不可褻讀的人,我配不起她,玉簫郎君也一樣不配,以後別再說冒讀嶽姊姊的話了!”

突然展顏一笑,道:“咱們要走快些了,在天色人夜之前走完這段荒涼草地。”

百里冰搖搖頭,欲言又止,放步追在蕭翎身後而行。

行過那一片荒涼的草地,已然是日沉西山暮色蒼茫時分。

百里冰道:“大哥,咱們要行向何處?”

蕭翎沉思了良久,道:“在那姻緣峰下和沈木風對手一搏,不知道江湖上情況如何,咱們今宵辛苦一些趕出山去,再我一處僻靜之地休息一下,次日趕往衡陽,再作計議。”

百里冰道:“中州二賈離開之後,必會把大哥趕來衡山的消息傳佈開去,如是推斷無錯,咱們出山就可能和武林中人接觸,不過,此刻無法料斷,咱們先遇到的人是敵是友?”

蕭翎道:“中州二賈爲人謹慎,決不會輕易泄露我們的行蹤。”

百里冰道:“咱們一路行來,難道就不怕人見到嗎?不論如何,小心一些總是不錯。”

蕭翎笑道:“嶽姊姊贊你聰明,看來果是不錯,咱們應該如何?”

百里冰道:“易容改裝,以避耳目,你要查看江湖形勢,也該暗中行動纔是。”

蕭翎點點頭,道:“說的是,但不知咱們要扮成什麼人物?”百里冰道:“咱們今宵趕路,明晨咱們裝扮成一對道人出山。”

蕭翎道:“你呢?難道你也扮成道士不成。”

百里冰道:“我裝成你的隨身道童,這樣走在一起,不致引起別人的疑心。”

蕭翎道:“可惜咱們沒有裝扮的衣服,如何是好?”

百里冰道:“不要緊,入山時我記得咱們路過一個道觀,距此不遠,今宵咱們去偷兩件衣物。”

蕭翎道:“君子不飲盜泉之水,偷取人家衣物,如何能成?”百里冰道:“那咱們放下銀子,就算買他兩件如何?”

蕭翎微微一笑,不再講話。

百里冰突然記起一件事來,道:“大哥,你在禁宮取得一隻木箱,但卻一直未曾開過,那箱中也許是放着很重要的東西。”

蕭翎道:“你怎麼突然想到此事?”

百里冰道:“我早就想到了,只是,這些日子裡,看大哥苦練武功準備幫助嶽姊姊,我恐分大哥心神,未曾提及。”

蕭翎道:“那箱蓋之上畫着佛像圖案,似是存放的佛經之物。”

百里冰搖搖頭,道:“我記得那存放箱子的鐵門沒有打開,如若禁宮還保有原存之物,那箱子應該是最完整的一件,因爲,那先咱們入禁宮的人,並未進過那間石室。”

蕭翎道:“不錯。”

百里冰道:“希望中州二賈能夠好好的保管着那隻木箱。”蕭翎道:“我那兩位兄弟,一生最喜金銀珠寶,所以武林中人戲稱他們中州二賈,就我所知兩人聚斂之豐,足可當得富可敵國之稱,但近年來兩人似已氣質大變,對財帛之物,似是已經不再放在心上了。”

百里冰道:“希望他們沒有因好奇而打開瞧看。”

第二日,天亮之後、進入衡山的要道上出現了兩個道人。

一個黑髯垂胸的青袍道人,帶着一個背上斜揹着長劍的道童。

兩人緩步行在山道上,不時流目四顧,觀賞四周景物。

兩人行了十餘里路,到了一處十字路口。

那青袍道人低聲說道:“冰兒,咱們快趕路吧!大概要到衡陽才能……”

只聽那道童接道:“那不是有人來了嗎?”

原來,那黑髯道人,正是蕭翎裝扮,那道童卻是百里冰所化裝。

蕭翎擡起頭看去,果見兩匹快馬疾如流矢而來,片刻之間,已到了兩人面前。

當先一匹馬上坐了一個二十六八的少年,背插長劍,身着勁裝,正是武當派的展葉青。

第二匹馬上坐着一個短鬚繞頰,環目方臉,濃眉高鼻,像貌威猛的大漢,乃是終南二俠中的老二鄧一雷。

蕭翎心中大急,暗道:這兩人怎會來此!

心中念轉,人卻一橫身子,攔住了去路。

展葉青突然一收馬繮,謎馬長嘶一聲,人立而起,纔算把向前急衝之勢收住。

鄧一雷急勒繮繩,但快馬仍然向前衝出了兩三丈才停了下來。

經過很多磨練,展葉青也不似昔年那等火爆性情,打量了蕭翎一眼,躍下馬背,一拱手,道:“道長攔住在下去脈不知有何見教?”

蕭翎微微一笑,道:“在下蕭翎,不知展兄要到哪裡?”

展葉青道:“什麼?你是蕭翎?”

蕭翎道:“不錯,區區正是蕭翎,難道展兄還聽不出兄弟的聲音嗎?”

展葉青道:“蕭兄怎麼穿着道裝?”

蕭翎回顧了一眼,道,“展兄可是有些不信嗎?”

展葉青道:“兄弟雖然聽到了蕭兄的聲音,但還不敢完全確定。”

蕭翎道:“展兄到此,欲尋何人?”

展葉青道:“正是要尋找蕭兄!”

蕭翎暗道:看來,必是有很重要的事情。

略一沉吟,道:“在下確是蕭翎,前面有處農家,咱們借它一處房舍,兄弟證實自己身份之後,咱們再談如何!”

展葉青點,輟頭,道:“理當如此。”

展葉青招呼了鄧一雷,說明內情,四人一齊行向一處農舍。那農舍中的男子,都已下田耕作,只餘下婆媳兩人。

展葉青借了一處靜室,蕭翎除下長髯,現出本來面目。

展葉青急急伸出手去,握住了蕭翎右手;說道:“中州二賈,只肯說出蕭大俠在衡山,卻不肯說明衡山何處,敝師兄請他們來找蕭兄,兩人亦是不肯,敝師兄無可奈何,暗中派兄弟和鄧二俠進入衡山尋找蕭大俠,但這衡山綿延數百里,峰壑無數,我等實是毫無信心,想不到竟然會和蕭大俠相遇途中,這真是天道清明瞭。”

蕭翎帶上了假髯,又恢復道人裝扮,道:“展兄,找兄弟可有什麼要緊之事嗎?”

展葉青道:“唉!如非情勢緊急,敝師兄也不會這般急急尋覓蕭大俠!”

蕭翎道:“令師兄現在何處,武林局勢如何?”

展葉青道:“自從蕭大俠進入武夷山區之後,百花山莊的活動突然加強起來,到處和武林同道衝突,但武林中諸大門派和各方雄主似是也已覺到如不振起反抗,只有被百花山莊吞併一途,再加上蕭大俠連挫百花山莊的傳說,武林人心振奮……”

突然放低了聲音,說道:“連少林門下亦覺悟到如不借此刻打擊百花山莊的兇焰,只怕是難再有攔陰他們的機會了,因此,遣出高手二十組,暗中和百花山莊中人交手,只不過還未明目張膽,打出少林旗號而已。”

蕭翎嘆息一聲,道:“沒有用,江湖諸大門派中,無一不有沈木風的內好,不論如何隱秘,只要他們有行動,沈木風立刻知曉。”

展葉青道:“敝師兄和孫老前輩又會集了部分高手,聞得蕭大俠進入衡山,也一齊趕來湖南,現在嶽麓山中……”

蕭翎道:“好!待在下見過令師兄和孫老前輩,詳談江湖情勢之後,再作計議!”

語聲微微一頓,接道:“湖南省內,可有百花山莊中人活動?”

展葉青道:“昨日,今晨,我和鄧二俠已然兩度和人交手,但對方一戰即退,迄今爲止,我等還無法知曉是否是百花山莊中人的所爲……”

回目望了鄧一雷一眼,接道:“還有一事,但兄弟知曉有限,待見到敝師兄後,他自會和蕭大俠詳談。”

蕭翎本已舉步出室,聞言重又停下腳步,道:“什麼事?展兄可否先就所知告訴在下?”

展葉青道:“江湖上有一個傳言,四海君主已和百花山莊合二爲一,但此訊是否可靠,迄今還無法證明。”

蕭翎道:“物以類聚,百花山莊和四海君主在同一利害之下結合的成分很大……”

長長吁一口氣,接道:“他們結合在一起也好,也免得我們多費一番手腳。”

一直未講話的鄧一雷突然接口說道:“孫老前輩似是對百花山莊和四海君主結合之事甚爲擔憂,他老人家一向是豪氣干雲,但聞得此事之後,突然半晌不言,內心的憂苦,形諸於神色之中。”

蕭翎道:“以目下江湖而論,百花山莊和四海君主確是兩股很大的邪惡勢力,這兩股邪惡的大勢力結合一起;自然是聞者驚心動魄了,不過,這一來,也有好處……”

展葉青道:“什麼好處?”

蕭翎道:“可以使武林中敵我之分更爲明顯,一次決戰中,盡殲他方首腦,亦可斬草除根了。”

鄧一雷和展葉青都不知蕭翎進入禁宮之後,武功又進入另一境界,聽他口氣如此託大,只好默然不語。

百里冰接口說道:“咱們走吧!”

她一不留心,用出了女子口音。

展葉青心中大疑,雙目盯注百里冰的臉上,口齒啓動,欲言又止。

蕭翎微微一笑,道:“兄弟忘了替兩位引見……”

指着百里冰接道:“這位是百里冰姑娘……”

目光一轉展葉青和鄧一雷,接道:“這位是展葉青大俠,這位是終南二俠中鄧二俠鄧一雷。”

百里冰欠身一禮,道:“見過兩位。”

展葉青,鄧一雷齊齊還禮,未再多問。

蕭翎心知如若說出百里冰的來歷,兩人必將問長問短,勢必需要多費很多口舌,也不再多解說。一轉話題,道:“兩位可以騎馬先行,我和百里姑娘隨後跟進,兩位來時路上既有攔阻,回途中必然還有攔擊,我和百里姑娘隨後而行,也好看看對方是何來路。”

展葉青道,“我等恭敬不如從命了。”

轉身當先而行。

鄧一雷緊追在展葉青身後,兩人緩騎並進,向前行去。

蕭翎和百里冰並肩而行,走在兩人身後。

雙方保持着十丈左右的距離。

半日無事。

天色將夜時分,到了一個小鎮之上。

這座小鎮,只不過百戶人家,但因地處要道,行商往來,漸形熱鬧,百戶人家中,倒有十幾家是客棧、飯店。

鄧一雷和展葉青進入了一家最大的客棧。

蕭翎看那客棧三開間的門面,樓下兼營着酒飯生意,已然坐滿了八成酒客。

鄧一雷和展葉青馬匹已被人接去,兩個人坐在一張緊靠門口的木桌上。

蕭翎緩步行入客棧,在角落一張小木桌上坐下,暗中打量店中酒客。

只見店中酒客十分複雜,有大腹便便的商紳,也有高卷着袖管的販夫走卒。

數種極不調和的人,濟濟一堂。

蕭翎目光環掃整個客棧一週,竟然不見一個武林人物,心中暗暗奇道:無爲道長等人進入湖南的消息,難道百花山莊中全無所覺嗎?忖思之間,突聞蹄聲得得,兩匹健馬直馳到店門前面。

百里冰低聲說道:“大哥啊!這兩人來路有些不對。”

蕭翎目光一轉,只見進來了一位老嫗和一名少女,那老嫗滿臉皺紋,但那少女卻是生的十分嬌媚,柳眉鳳目,嫩臉豔紅。

那老嫗目光轉動,四顧了一眼,緩步行向緊鄰展葉青和鄧一雷的一張空桌之上坐下。

因爲那少女生得太過美豔,那老嫗太過醜陋,醜者極醜,美者極美,形成了一個強烈對照,引得滿室酒客齊齊轉目注視。

兩人的坐騎,雖然早有夥計接過,入了旁邊的馬棚之中,但因店中生意大忙,兩人坐下很久,卻不見跑堂的過來問話。

那老嫗等得不耐,一掌擊在木桌之上,道:“貴店有沒有活的人?”

一個店夥計急急奔了過來,道:“老太太……”

奇醜老嫗冷笑一聲,接道:“你們可是看我老婆子付不起銀子嗎?”

探手入懷,摸出一錠黃金,啪的一聲,丟在木桌之上,道:“這個夠我們祖孫兩人吃住了吧!”

那一錠黃金,少說點也有十兩以上,別說這等小鎮上的客棧,就是大碼頭上的大客棧,也夠吃上個十日半月了。

店夥計急賠笑臉,道:“你老不要生氣,咱們開店的還怕客多不成,實是店裡生意忙,招待不週,你老不要生氣。”

那老嫗冷笑一聲,道:“現在,給我們婆孫四樣熱炒,二斤花雕。”

這一老一少,兩個女人,一開口就叫了兩斤花雕,自是語驚四座。

那老嫗似是有意的引人注意,高聲喝道:“我老婆子今日興致好,店夥計,今晚你們店裡有多少客人,吃的酒錢,老婆子全部付啦。”

店夥計怔了怔,道:“你老人家真會說笑話!”

那老嫗道:“老婆子說的句句真實,這點錢,難道老婆子付不起嗎?”

那店夥計低聲說道:“你老錢再多,也不能這等花法……”那老嫗大聲喝道:“老婆子有錢,而且我這錢來的清清白白,不帶一點血腥,爲什麼我不能花?”

那店夥計輕聲低語,用心原想討好那老姬,但那老嫗放聲一嚷,反使店夥計有些下不了臺,當下接道:“錢是你老的,你要怎麼花,那是悉聽尊便了。”

那老嫗縱聲大笑道:“今日你們有多少客人,吃了多少東西,跟我老婆子一人結算就是。”

那店夥計皺着回頭,道:“小的幹了十幾二十年的跑堂,朋友故舊代會酒帳,那是天天都有的,但像你老這等過路商旅素不相識,一開口,要會上百人的酒帳,小的可是從未見過,小的得去問問櫃上,這帳怎麼一個算法。”

那醜怪老嫗大呼大叫,如處無人之境,但那美豔少女卻是從不插言,坐在一側,面帶微笑,似是對這等奇怪之事,早已司空見慣,見怪不怪了。

百里冰低聲說道:“這一老一少,一醜一美,舉止怪異,不近情理,不知是何來頭,咱們不能吃她祖孫請的東西。”

展葉青、鄧一雷也是瞪着雙目望着兩人,一臉茫然之色,顯然,對這一老一少的怪異舉動大感不解。

片刻之後,那店夥計重又跑了過來。

那老嫗不待那店夥計開口,就搶先說道:“你們那掌櫃的怎麼說?”

店夥計道:“小店櫃上說,他也未遇到過這等事情,但你老人家有錢,一定要請客,小店也不便阻攔,只是敝店地處要隘,過往商旅各等身份的人都有,櫃上說,有很多人,不喜沾別人的光,小的給你問一聲,如是有人不願你會帳的,那就只好心領了。”

那老嫗略一沉吟,道:“好!你問問看吧,究竟是多少人,不喜沾人之光?”

店夥計無可奈何,只好高聲道:“諸位客官、大爺,這位老夫人要代付諸位酒帳飯錢,敝店不敢做主,請教諸位,可有心中不願之人?”

但聞一個粗嗓門的聲音叫道:“格老子從不吃不明不白的飯。”

另一個豪壯的聲音接道:“在下自有會帳之款,不用別人請了。”

蕭翎目光轉動,只見第一個講話之人,短小精幹,一口四川土音,短褂長褲,腿上纏着白裹腿,似是吃鏢行飯人物。

第二個身軀高大,一身勁裝,背上斜背單刀,年約在三十以上,似是一個走江湖的武師。

只見百里冰站起身子,粗着嗓子叫道:“夥計,我出家人素喜粗食,所用有限,那也不用別人相請了。”

但聞那醜怪老姬縱聲大笑,道:“蓉兒啊!你去瞧瞧,那幾位大爺,爲什麼不要奶奶請他們。”

這句話,大背常情,那老婆子十分醜怪,言語癲狂,大部分人都道她有些瘋癲,奇怪的是那美豔少女,竟然站起身子緩步行了過去。

只見他走到身子矮小,四川口音人的桌子前面,低言數語,又轉向那個子高大的勁裝大漢前面,說了數言,重又轉回原位,嬌聲說道:“奶奶啊!兩位大爺,都看孫女之面,答應讓您請了!”

醜怪老嫗嘆一口氣,道:“唉!奶奶究竟是老了。”

目光一掠蕭翎和百里冰,道:“那兩位道爺,你怎麼不去說一聲呢!”

蓉兒轉臉打量了蕭翎和百里冰一眼,道:“奶奶啊!人家是出家人,不要咱們請那就算了。”

醜怪老嫗道:“如何能厚此薄彼,你還是過去說一聲吧!”蓉兒心中似是不願,但又無可奈何的起身行到蕭翎和百里冰的桌前,欠身一禮,嬌柔一笑,輕聲說道:“見過兩位道爺。”

百里冰看她笑得柳媚花嬌,心中有氣,冷冷說道:“什麼事啊?”

蓉兒道:“小女子名叫蓉兒。”

百里冰道:“我早知道了。”

蓉兒道:“我那位年邁祖母是一位千頃富豪,只因思念孫兒成疾,得了瘋癲之症……”

百里冰道:“這和我們何關?”

蓉兒嬌媚的臉上,閃掠過一抹怒容,但不過一瞬間立刻消失,接着笑道:“因爲瘋病不重,時發時愈。”

百里冰道:“可惜我們師徒不解醫理,無法爲令祖母看病。”蓉兒道:“不要緊,她這瘋癲之症半年也難得發上一次,不發病時,有說有笑,十分和氣,但如發起病時,想到什麼,非要做到不可,她要請全店客人,只有兩位不肯答應……”

百里冰揮手說道:“我們知道了,姑娘請轉告令祖,盛情心領,我們腹中不餓,休息片刻,就要趕路了。”

蓉兒還待再說,百里冰卻連連揮手,要她走開。

蓉兒無可奈何,只好退回原位。

那醜怪老嫗說道:“蓉兒啊!那兩位道爺答不答應?”

蓉兒道:“出家人一向固執,很難說服他們。”

醜怪老嫗一皺眉頭,道:“這話當真嗎?”

蓉兒道:“自然是當真了。”

醜怪老嫗冷然一笑,道:“只怕你這個丫頭沒有用心去說!”蓉兒道:“我已經用心說了,人家不肯那也是沒有法子的事啊!”

那老嫗冷哼一聲,不再和蓉幾說話,卻拿起手中黃金擲向店夥計道:“這條黃金夠嗎?”

店夥計道:“大約用不了。”

醜怪老嫗站起身子指着蕭翎和百里冰,道:“除了那兩位道人之外,其他的人我全都請了。”

蕭翎只覺這祖孫兩人行動古怪,使人有些難測高深,望了百里冰一眼,笑道:“世界之大,當真是無奇不有,還有害了非花錢不可的怪病。”

百里冰道:“你認爲他門真要請客嗎?”

蕭翎道:“行動詭異,叫人莫可預測,但她已把黃金交給了那店夥計,這場客自然是請定了。”

百里冰低聲說道,“那丫頭不過十幾歲,但她的舉動卻是妖形妖狀,一望之下,就知道不是正經人物,這餐酒飯決不可吃她門的。”

蕭翎目光轉動,只見那醜怪老嫗和嬌媚少女四道眼神正向自己望來,當下舉起茶杯,掩住了半個面孔,借勢暗施傳音之術,道:“冰兒,那老太太和少女似是特別留心咱們,我們倒要小心一些了,別中了她們暗算。”

百里冰展顏一笑,道:“我看到那鬼丫頭妖形妖狀的樣子,心裡就有些生氣,她要暗算咱們,今日非要把她們婆孫兩人宰了不可。”

蕭翎心中暗道;這百里冰平日裡百依百順,十分溫柔、但嫉妒之心,卻是強烈無比,難比嶽姊姊那明朗胸懷。

忖思之間,突聞一個尖銳聲音叫道:“店夥計,你這酒飯不乾淨,哎喲,痛死我了……”

一個店夥計急急跑了過來,道:“大爺,你老怕是老毛病吧!”

蕭翎轉目望去,只見那人藍帶束腰,足登草履,似是一個車伕的裝扮,不禁一皺眉頭,暗道:這人不似武林中人,自然是不敢訛詐這家店家了。

心念轉動之間,突聞慘叫連聲,大部分酒客都站起身子,捧腹大叫。

蕭翎心中暗道:情形有些不對,這些人怎會一起肚子疼了起來呢,第二念頭還未轉完,只見那四川矮子和那武師裝扮的大漢也捧腹叫了起來。

這兩人都會武功,似在運氣抗拒,但站起身子之後,竟也忍受不住失聲而叫,第一聲叫出口,接着連聲大叫起來。

蕭翎推開茶杯,道:“不要再喝這些茶了。”

目光轉到鄧一雷和展葉青的臉上,只見兩人緊緊皺着眉頭,顯然也在運氣和痛苦抗拒。

蕭翎低聲說道:“冰兒,你覺出有異狀嗎?”

百里冰搖搖頭,道:“我很好啊!覺不出有何痛苦。”

但聞那醜怪老嫗高聲說道:“我老婆子清客的東西,豈是好吃的嗎?”

本來滿室尖叫的聲音,此刻卻突然沉寂下來,斷斷續續的呻吟聲,不絕於耳的傳了過來。

原來,大部分人,都已經疼得無力呼叫蹲在地上,有很多人疼得趴在地上,雙手拼命按着小腹,連連喘息。

蕭翎突然站起身子,大步行向那老嫗身前,冷冷說道:“老夫人!”

那醜怪老嫗回目一視蕭翎,道:“道爺可是改變了心意,也想吃我老婆子一頓?”

蕭翎強自按下心中激憤,冷冷說道:“不見老夫人有何行動,但卻已在全廳酒飯中下了奇毒,這下毒的手法,果然是高明得很,好叫在下佩服。”

那醜怪老嫗縱聲大笑道:“老婆子並非無理取鬧啊!”

蕭翎冷笑一聲,道:“我相信這客店中人大都是和你無怨無仇,你爲何要在他們身上下毒,這還不算無理,在下倒要請教老夫人理在何處?”

那醜怪老嫗淡淡一笑,道:“他們都已疼得無力呼叫了,咱門正好談話,”

蕭翎仔細聽去,果然連那呻吟之聲都已經逐漸消失,只有大志喘息的份兒。

目光轉去,只見鄧一雷及展葉青頂門上汗珠滾滾,兩人已盡了最大的努力忍受着痛苦。

但聞那醜怪老嫗道:“一個人如有了貪念,自然要吃苦頭。”哈哈一笑,接道:“但像兩位道爺,一絲不苟,不肯貪我老婆子這一頓飯,自是安然無恙了。”

蕭翎心中暗道:如非冰兒心生妒意,討厭那位姑娘,只怕我也把她視作瘋癲,中她之毒了。

心中念轉,口中卻冷然說道:“老夫人在這些素不相識之人的身上下了劇毒,不知是何用心?”

醜怪老嫗哈哈一笑,道:“有道是破財消災,只要他們肯花錢,肚痛病自然是要不了命……”

語聲一頓,笑容忽斂,臉色一寒,道:“道爺不覺問的太多了嗎?”

蕭翎道:“這等收錢之法,在下還未見過。”

蓉兒格格一笑,接道:“那你今天就開開眼界啊!”

蕭翎四周望了一眼,道:“此刻,他們大都痛得不能行動,老夫人要出手搜搶,是嗎?”

醜怪老姬道:“老婆子素來不強人所難,我要他門自動獻出來。”

蓉兒嬌聲接道:“再過一會,他們肚痛稍微減輕,他們不但能夠說話,而且還能夠行動,不過,一盞熱茶工夫之後,他們肚痛復發,其疼要強過第一次的數倍,如是不怕疼死的人,那就不用拿錢了。”

這幾句話,說的聲音甚高,似是有意讓所有之人全都聽到。只聽那醜怪老婆說道:“蓉兒啊,把錢袋拿出來,咱們也該收錢了。”

蓉兒應了一聲,起身而去,片刻之後,拿着一條大麻袋行了進來,放在木桌之上。

醜怪老嫗站起身子,道:“咱們此刻開始收錢……”

緩步行到鄧一雷和展葉青的身前,說道:“兩位武功高強,一聲也未呻吟,不知願否付錢購藥。”

鄧一雷,展葉青,都正全力運氣和疼痛抗拒,無法開口說話。

那醜怪老嫗微微一笑,又道:“兩位的武功高強,價錢要稍大一些了……”

目光凝注在鄧一雷的臉上,道:“閣下身體魁梧,一百兩銀子不多吧!”

鄧一雷雙目圓睜,望着那醜怪老嫗,卻未開口說話。

醜怪老嫗目光叉轉到展葉青的臉上,道:“閣下這等英俊瀟灑人物,年紀輕輕,死了未免可惜了,兩百兩銀子,不算訛你吧!”

展葉青、鄧一雷,內功深厚,運氣抗拒劇疼,但卻覺出所中之毒十分奇怪,抗力愈大,它的反力也愈強,兩人全力施爲,絲毫不敢鬆懈,連話也無法說出口來。

但聞那醜怪老姬說道;“兩位既然不反對,那就是贊成我老婆子的價錢了。”

目光轉到那妖媚少女臉上,道:“蓉兒,時間不多了吧!”蓉兒略一沉吟,道:“差不多了,最多還有一盞熱茶的時光。”

醜怪老嫗道:“老婆子說話大多了,而且我又老又醜,說出的話,只怕別人也不肯相信,還是你來說吧!上天有好生之德,咱們祖孫兩人,不能見死不救啊!”

蓉兒嫣然一笑,嬌聲說道:“諸位大爺、伯伯、叔叔聽着,再過片刻,諸位腹疼,即會減輕,那時諸位既能說話,也有力量行動。”

語音一頓,又道:“不過,減輕並非是好轉,那只是更大風暴前的一刻平靜,一刻時光過去之後,第二次腹疼之重,那是尤過適才數倍了……”

目光一掠那醜怪老嶇,接道:“妾身祖母,體會上天好生之德,不忍坐視,決定施捨一些藥物,按人計價,諸位如想療治,請到賤妾祖母面前議價,一手交錢,一手交藥,如是不願療治,我們祖孫也不勉強,賤妾只要說明一件事,我們祖孫留此的時間有限,諸位如何決定,悉聽尊便了。”

蕭翎站在一側冷眼旁觀,已然明白了,全店中人,所得肚疼之症,都是這祖孫兩人鬧的把戲,他們以此詐財。

使蕭翎不解的是,到此刻爲止,他還沒有了然這祖孫兩人究竟施用的什麼手法,能使客店中數十人在同一時間中一齊中毒。

ωωω тт κan CO 他連經了數次大風大浪,閱歷大增,未了然她們下毒手法之前,只是站在旁側冷眼旁觀。

只見一個大腹便便的胖子,手捧小腹緩緩行了過來,道:“我要買一粒解藥。”

那老嫗目光一掠,道:“大老闆很有錢,一百兩銀子,少一錢也不成。”

那胖子道:“我身上未帶這麼多銀錢。”

醜怪老姬道,“拿你身上的值錢之物、拍現也成。”

那胖子無可奈何,取下身上的一塊佩玉,兩片金葉子,及二十餘兩散碎銀子,一齊奉上。

醜怪老嫗緩緩從身上取出一隻小木盒來,打開木盒,取出一粒白色的丹丸,交給了那大胖子。

那胖子吞下藥丸,肚疼便立刻好轉,雙手放開,大步奔出店門。

於是店中顧客相繼爬起求藥,那老嫗看人議價,少則十兩,多則百兩,最少的三兩二兩也成,不大工夫,店中人大部服藥而去,只剩下蕭翎、百里冰、鄧一雷、展葉青,和那四川矮子,及那魁悟武師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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