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09-3-15 20:41:09 本章字數:4198
燭影搖紅,燃燒的焰火彷彿一朵朵怒放的牡丹,這種典雅蘊藉的輝光,讓人脣齒粲然。一枝青藤漫過朱牆探入窗扉,帶着月光的潤澤,鮮活了我的遐想。
淳翌擁着我立於窗前,我偎依在他的懷裡,他摟緊我的腰身,窗前就是明月,飄蕩着濃郁的楊柳,這樣的畫面,如同淳禎所說,這是一幅畫,畫的名字叫只羨鴛鴦不羨仙。我有種陶醉的滿足,都說失而復得的人和事更讓人珍惜,淳翌這次的歷險,讓我覺得安穩地相守在一起是才真正的幸福。
淳翌在我耳畔溫柔低語:“湄兒,這樣溫情脈脈的時刻,適合紅袖添香夜讀書。沉浸在盈盈的書香與奼紫嫣紅的故事中,不願醒來。”我總是可以在淳翌身上感受到兩種不同的味道,他面對着我,永遠都是溫柔與詩意,而另一面的他,身上隱現出帝王凜凜的霸氣與煌煌的風骨。我不知道他早朝時,會是何種模樣,但我能感受那種君臨天下的威嚴。
我擡眉對他柔笑:“皇上,那臣妾爲你添香,你來讀書,好麼?”
他微笑:“好是好,只是朕那兒還積壓了一些奏章,才讓小玄子取來,就被那些人給攪亂了。此刻朕只想與你靜靜地在一起,不想爲政事煩心。”
我心想他身體還未曾恢復過來,又費精力去批閱奏章,定然傷身子。只是想到他因爲想與我纏綿相處,而耽擱政事,又於心不安。若此事被他人得知。又要生出誤解,我這個紅顏禍國的罪名是給扣定了。思索一番,方盈盈笑道:“皇上,要不臣妾就爲你添香沏茶,你安心批閱奏章。政事忙完了,我們再紅燭夜話,如何?”
淳翌深深地吸口氣,舒暢道:“好,有湄兒陪朕,也不覺得勞累了。”
一堆明黃的奏章,層疊在案上,每一本上面都鑲着赤金地天龍。我只坐在一旁爲他輕搖團扇。沏茶添香,關於奏章上的字我一個也不去看。
我見淳翌的表情時而欣喜,時而皺眉,揮筆點墨,果斷自如,很有君王風範。想他登基不久,舉國上下,同心同德,將大齊江山治理得穩然太平,先皇的基業在他的手上一定會發揚地更好。自古朝代更迭。山水人文逶迤而來,歷史永遠都只是一種存在,一代一代的人只會追尋着時間的步履演繹更多的精彩。
“唉。”淳翌一聲輕嘆喚醒了我沉浸的思緒。
不由得輕問:“皇上,爲何事嘆息?”
“長翼侯上書奏章說大燕有餘孽殘黨在策謀復國大計。近日來已經暗波洶涌。”淳翌深深皺眉,俊朗的劍眉褶在一起,額上隱現深深淺淺的紋絡。
我腦中突然一片空白,轉而又恢復思想,幽幽道:“自古爭奪江山都是如此,成者爲王,敗者爲寇,許多朝代已經被吞沒幾千年。他們的後代依舊做着顛覆國家地美夢。大燕朝被滅不久,那些餘黨想要復國是難免的,只是餘黨終究是餘黨,如今我大齊國人心統一,風調雨順,國泰民安。他們想要顛覆河山已是不能。皇上安心治理國家就好。”
淳翌用讚賞的眼光看着我:“想不到湄卿有如此淵博的思想,對於朝政的事看法獨到。觀點鮮明,令朕欽佩。”
我露出羞澀的表情:“皇上笑話臣妾了,臣妾不過是隨意發表看法,再者政事本不是後宮嬪妃所能干涉的。”
“你並沒有干涉,朕只是想聽聽你的見解而已。”
我淡笑:“臣妾也沒有更好的見解,得人心者得天下,像皇上這樣的仁君,愛戴百姓,江山定然會穩固地。至於大燕的餘黨,皇上只需暗地裡派一支軍隊對他們加於壓制,降者歸我大齊所用,若頑固不化的人只能採取強硬的措施。所謂斬草除根,大概就是如此了,免得春風拂過,萌發更多欣欣然地生命。”說出這些話,我心中都暗自吃驚,原來在我內心深處還有着蠢蠢欲動的意念,這種意念帶着一種鋒銳的力量,可以穿透歷史,引申出無邊的張力。
淳翌用別樣的眼光看着,許久,才說出一句話:“湄卿,你真不像一個農家女子。”
我心中大嘆,臉上卻維持着笑意:“皇上說笑了,臣妾出生於金陵城外的農家小院,之前也有跟皇上提及過的,不敢欺瞞皇上。”
淳翌笑道:“呵呵,你莫怕,朕並無不信,朕只是覺得你骨子裡流露出的高雅氣質與一種凜然地魄力不像普通農家的女子。雖然外表柔弱,可是朕能看到你骨子裡的那種堅韌不拔的氣度。而朕,也是被你這天然的風韻所深深吸引的。”
我假意惱道:“皇上再取笑臣妾,臣妾只好不再言語了。”
他笑道:“好,好,湄卿不可不言,朕平日裡總與那些大臣商議國事,他們地策略總是太古板,還有一些話在朕面前不肯直言,今日難得與湄兒論政事,覺得想法新奇,倒引發了朕地興趣,也希望可以給我帶來一些靈機。”
我謙和道:“臣妾惶恐,臣妾只希望皇上將此事做爲尋常之事跟臣妾一起探討,這樣話題可以輕鬆,皇上聽聽而過,不必當真,若真能帶給皇上什麼靈機,倒是臣妾的福分了。”
淳翌點頭:“那朕與你下棋論政事如何?”
“下棋?”我驚訝問道。
“是地,在棋盤裡最可以見分曉,成敗都在一念之間,而且可以看清天下的佈局,萬里河山盡在棋盤裡。”他朗朗而言。
萬里河山盡在棋盤裡,我思索淳翌的這句話,想起我與舞妃對弈。她的棋局盡現地是她一生的路局還是對後宮的佈局呢?原來下棋爭論的真的不只是黑白棋子地輸嬴,是整個人生乃至天下的輸贏。需要多麼寬廣的胸襟與深刻的謀略才能掌握自如,起落有數。
“湄兒。”淳翌叫喚道。
我回過神,看着他:“好,那就對着棋盤來閒聊。只是皇上莫要當真。其實論棋中高手,舞妃當爲第一,臣妾與她對弈過幾次,輸得慘烈,而且了無痕跡。”
“舞妃?”他一臉的疑惑。
“是的,舞妃娘娘,怎麼?”
他沉思一會,說道:“朕似乎記得跟她下過幾局。並無你說的爲第一高手,棋藝雖不錯,只是佈局還單薄了些,不過朕也記不得那許多了。”
我甚覺驚訝,我與舞妃對弈時,總是在不經意的時候輸掉,而且讓我啞然失語。我連輸在哪都不明白,那麼地不着痕跡,確實是第一次遇到。都說下棋也要針對不同的人,難道在棋子上。她是我的敵手?我註定要敗於她?又或者是其他的,她在淳翌面前不願顯山露水?我有些不明白。
朝淳翌淡笑:“皇上,臣妾與你對一局,只是臣妾的棋藝真的很差。就只當閒聊了。”
他搖手笑道:“無妨,朕又不是與你爭天下,只是想從棋中看看天下的佈局,讓朕好好看清楚大齊的江山。”
“好,臣妾也想跟皇上學習佈局,更想一覽我大齊的錦繡江山,見識我王的霸氣威信。”我爽朗答道。
淳翌哈哈大笑:“是幾時湄卿說話這般好聽,讓朕都有些迷醉。”
燭光熠熠。彷彿在訴說衷腸,明月朗朗,似乎在照徹古今。
桌案上,一盤涇渭分明地線路,只待我與淳翌一步步走完。
“你爲白,朕爲黑。”他手握黑子。
“好。明明朗朗。好不清楚。”我笑道。
他選一個偏角的位置落子,笑言:“這一處爲關外。當年先皇打着大齊的國號破韶關,戰承陵,過淝水,兵臨紫燕城下,只短短的時間,便一舉殲滅大燕國,將南國地富庶土地踏於腳下。”
他頻頻下子,我隨着他的黑子步步緊隨。
他鎮靜道:“如今大齊國已佔據天下,這裡分佈的不過是大燕王朝一些散落的餘黨。”我的白子落下,被黑子強大的陣勢團團圍住。
我驚歎:“果然強悍。”
他自信地笑道:“其實這些殘子,可食也可不食,他們早已失去了攻戰的能力。”
我尋一條出路,突破,笑道:“皇上,不可掉以輕心哦,要知道,強弩之末也會有蓄勢待發之時,謹慎些還是好。”
他爽然笑道:“呵呵,好,朕記下了。其實這些都是小問題,朕有信心除去大燕餘黨,朕要開闢一個輝煌的盛世,讓大齊子民富庶康安。那個時候,誰還會去留戀一個破滅地王朝?再者大燕可還有皇室血脈留存?”
我讚歎道:“說得極對。”
他指着棋盤:“湄卿,你看,朕憂心的是這一處邊角,關外,關外的晉陽王手握幾十萬雄兵,早已覬覦我大齊的萬里疆土。”
我將白子齊齊排列,彷彿很有陣勢。輕語道:“皇上,如果是你,你要先在哪裡防備?”
他一臉的鎮定:“進關只有一道路口,就是這道城門,叫鎮天門,只需重兵把守,晉陽王也就奈何不了。”
我微笑:“總之謹慎些就好,當年……”我本想說當年先皇武平王也是這樣一舉突破關口,揮兵南下,一統河山的。又覺不妥,終究忍下。
他似乎明白我地話中之意,也不理會,繼而又連連落子,笑道:“其餘地幾處只是小的部落,不夠強勢,想要與朕爭奪,只怕是以卵擊石。”
我看着他一臉地鎮定與負氣,打心底的欣賞,微笑道:“皇上,天下已定,江山統一,臣妾輸了,輸得心服口服,而且明明白白。”
他放下最後一子,將我封殺得嚴嚴實實,笑道:“朕的愛妃太可愛了,朕有江山,有美人,此生足矣。”
許久,我才低低問道:“皇上,若有一日,江山與美人只得其一,你該如何?”
他自負地說道:“不會有那一日,朕不許。”
我倔強地問:“臣妾只是說如果。”
他沉默一會,握着我的手,表情堅定,誠懇地對我說:“記住,朕可輸天下,卻不能輸了你。朕可負天下,卻不會負了你。”
我無語。感動與疼痛在心中交集,望着他,只是靜靜地望着他,無論將來命運如何,我只想珍惜現在。
珍惜現在。
網友上傳章節 第六十二章 半憐荷花半憐卿
更新時間:2009-3-15 20:41:14 本章字數:4226
轉眼來明月山莊已近一月,這一月,除了先前幾日墜湖之事發生,後面一切都算平穩。我沒有受到責罰,而是與淳翌一同調養身子,品嚐山莊的山珍野味。閒暇時,賞遍明月山莊的風光,這裡與紫金城的建築相同,可是景緻卻是不同,仔細品味,山水人文氣息魅力無窮。
我在山莊很安穩,那個夢再也沒有侵擾,只是夜裡偶爾會心驚,也是因爲觸及紫金城的事纔會如此,彷彿我與紫金城有過什麼糾結,不然也不至於有惡夢纏繞不休。心魔,難道換了一個住處,心魔就消失?世事藏玄機,如楚玉所說,是難用常理詮釋得清楚的。
楚玉,這位入不了仙鄉恐要成魔的男子,身上帶着太多的迷幻,亦真亦假,讓我難以分辨。彷彿他本不是紅塵中人,只是誤入塵寰,才落得那般惶惶難定。我在遙遠的明月山莊祝福他,希望他可以掙脫邪魔,成就正果。若是一入魔境,六道輪迴,只怕再也無法超脫。
今生,再相逢已不知是何日,且當他雲水往事,走過無痕。
酷暑時節,往年都是在流火的七月裡覺得躁熱不安,今年處明月山莊,無一絲悶熱之感,山上綠蔭蔥蘢,清泉流淌,雪藕生涼,想來隨着帝王也有這點好,可以吃盡天下人吃不到的東西,享受天下人不能享受的。只是人生的追求,若只爲物慾,就太過無趣了。
再過半月就是皇上的壽辰。早在來明月山莊時大家就開始準備,後來因爲墜湖事件耽擱了時日,這些我本不知,都是謝容華傳達給我的消息。淳翌下旨一切從簡,到明月山莊本爲靜心。實不想太過喧鬧,反而失去了真意。
我想着該爲淳翌準備何種禮物,該有地,他都有,天下河山都屬他,還有什麼是他不能所擁有的呢?聰明如我,也想不出他究竟需要什麼。
彷彿每個人都忙碌,卻不知她們都在忙碌些什麼。也許都在爲淳翌的壽辰做着安排。
這日,我才用過早膳,見舞妃攜着謝容華笑意盈盈地走來,旁邊隨着一位妙齡女子,一襲翠裳,淡淡雪妝,與謝容華的風骨有些相似,清新雅緻,曼妙動人。
我一打量,就約摸猜着了幾分。這女子應該就是顧婉儀了。
她初見我,帶着靦腆之意,對我行禮:“湄婕妤吉祥。”
我忙迎道:“顧妹妹見外了,以後你就同疏桐妹妹一樣。不必施禮,都是自家姐妹,莫要生分了纔是。”
她朝我微笑,眼神裡流露出自然的欣喜:“多謝湄姐姐,我比疏桐姐姐才小了三日,以後你們都是我地姐姐了。梅韻堂,大家圍坐在一起喝茶吃點心。
我命秋樨特意做了一碟芙蓉餅,香糯可口。謝容華和顧婉儀特別愛吃,直贊味道好。
顧婉儀邊吃邊看着我笑:“湄姐姐,未曾見你時,心裡藏許多的話,想要說,可是真見着你了。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我溫婉一笑:“顧妹妹隨意就好。有什麼想說的,儘管道來。”
她傻傻地笑道:“還真說不出呢。姐姐在我心裡宛若仙人,有種不可觸及的美,飄渺不可捉摸,卻又親切隨和。”
我輕笑:“不可觸及?我只是一個平凡的女子,比所有的人都平凡,妹妹與我相處久了就會知道,我無一處好。”我也不明白自己爲何在她面前說這些,我自認平凡,這是我一直以來的自我感覺,至於我無一處好,卻只是隨意說說,我好不好,自己都不明白。
謝容華端起一盞茶喝下,笑道:“你們之間也莫要客氣了,至於顧妹妹要認湄姐姐爲仙人,湄姐姐呢就接受。莫說顧妹妹,我也一直覺得湄姐姐不落流俗,不然一進宮我爲何就與姐姐投緣呢。湄姐姐本就不是尋常女子,相信後宮裡沒誰不這麼認爲,大家有緣相聚,彼此欣賞,彼此珍惜,纔是最重要的。”
舞妃笑道:“你看你們都像孩子似地,盡說這些話。”
我微笑:“沒事,我很喜歡疏桐妹妹和顧妹妹這樣天真爛漫,至真淳樸的個性,讓人見了覺得親切。”
大家歡快地聚一起吃完,謝容華提議去芙蓉汀賞荷。
我驚恐道:“芙蓉汀?還去芙蓉汀啊?”
謝容華朗聲笑道:“爲何不去啊,那處的蓮荷開得最好,正值夏日,若不去賞荷,恐要錯過花期,姐姐,難得今日大家都在,就一塊去了吧。”
我笑道:“好,就去吧,還記得那日說喜歡爭尋並蒂爭先採,只見花叢不見人,現在想來真是一幅曼妙無邊的圖景。”
舞妃摘一粒葡萄吃着,笑道:“只怕湄妹妹,不敢採並蒂了。”
我裝作一副氣惱的樣子:“雪姐姐還取笑我,都懊惱死了。”
舞妃笑着安慰:“好了好了,這會就去,我採到了並蒂也給妹妹你。”
一行人浩浩蕩蕩朝芙蓉汀走去,路上綠蔭陣陣,清風徐徐,儼然沒有溽暑的躁熱之感。明月山莊不論是白日還是黑夜,都給人一種清新明朗的感覺,彷彿穿行在這裡的任何一個角落,都可以體味到其間涼意幽幽的美妙。
亭臺樓閣,小橋水榭,庭院軒宇,皇宮裡盡是這樣的建築,歡喜之餘又不免感嘆,彷彿穿來穿去,永遠穿不過這道高牆,穿不過那赤龍地臂彎。
芙蓉汀就在眼前,我們攜手漫步,遠遠的已聞到淡雅的荷香,帶着絕俗地幽韻令人迷醉。
正聊着。只聽到那邊傳來嚴厲地呵斥聲:“你這小賤人還敢頂嘴了,翅膀長硬了啊。”
舞妃壓低着嗓子說:“是雲妃的聲音,不知在訓斥哪個宮女了。”
謝容華輕聲道:“不管她訓斥誰,我們玩我們的,總不能爲了她而繞路。”
那邊又喊道:“若真姑姑。給我掌她的嘴。”接着,一聲聲清脆地巴掌聲響亮地傳來,只一會,便打了十多下。
我心想這雲妃也太驕橫了些,大熱天的在這裡賞景,何苦壞了興致,縱然宮女做錯了什麼,也沒必要在外面這樣嚴厲教訓。真是大煞風景。
我淡笑:“我們過去吧,就當見不着。”
走至身邊,見雲妃一臉的怒氣,看到我們走來,臉上乍現驚訝的表情,轉而又添幾許傲慢。那跪地地宮女,臉上被打的紅通通的,指痕猶見。
此時的雲妃嗓音更大了,呵斥道:“若真姑姑,本宮沒讓你停下來。繼續掌嘴。”
那若真年紀與秋樨相似,只是臉上兇蠻多了,看來有其主必有其僕,她沒有手下留情。揚起手就一巴掌接一巴掌打下去,那跪地宮女也不哭,只咬緊牙受着。
我心感疼痛,忍不住又要上前制止,舞妃拉着我地衣襟,示意我不要過去。我極力忍耐,不想與雲妃發生正面衝突。豈知雲妃也不喚住那若真姑姑,就這樣一直打下去。怎生受得了。
我上前盈盈一笑:“雲妃娘娘,也不知這宮女犯了何罪,惹得娘娘生這麼大的氣,這大熱地天,打人事小,氣壞了身子是大啊。”
雲妃一臉地不屑。揚着嘴角冷笑:“有勞湄妹妹關心。我教訓自家宮女好象還不要經過誰的允許,你們放着那麼美地風景不去觀賞。難道是我這邊獨好?”
謝容華過來搭話道:“雲妃娘娘你誤會了,湄姐姐是希望娘娘莫生氣,大家一起觀賞風景,不要辜負了這一池綻放的蓮荷。”
雲妃冷冷地瞟過謝容華一眼:“謝容華是幾時也學得這般伶牙了,風景擺在那兒,又沒人奪走,若說辜負,好象是你們在此辜負吧。”
謝容華欲要再說什麼,我拉住她的衣襟,給她使了個眼色。
我知道此時若我再與雲妃爭執,只怕這小宮女越要遭難,莫若遂她的意,反而更好解脫。我只對她微笑:“那娘娘慢慢訓她,我們先告辭了。”才走幾步,聽到雲妃喊道:“若真姑姑,先停手,回去再教訓這小賤人。
我心中暗笑,臉上依舊平靜,對於雲妃的做法,我也猜測到幾分。初來時,她本想拉攏我,後見我跟舞妃走得甚近,自知我是不可能成爲她地心腹,便生了嫉恨之心。後因下毒事件發生,蘭朝容的死,她被嚇唬過,又病了一場,沉寂多時。這次好容易恢復過來到明月山莊,就只等着我挑我的刺了。我害淳翌落水又沒受到責罰,這萬千的理由積在一起,只怕她現在看到我就只有怨恨了。
走了一會,舞妃才啓齒道:“太驕橫了。”
我微微一笑:“驕橫有驕橫地資本,只是強極則弱,弱極則強,凡事都會有因果的。”
一直沉默的顧婉儀用一種欣賞的陽光看着我:“湄姐姐瞭解雲妃的心性,若是再去與她爭執,只怕那宮女今日要當着我們的面被打死,離她遠之,讓她獨自心裡悶氣,我們又省心。”
顧婉儀竟猜着我的心思,我對她微笑:“妹妹聰慧得很,我不想害人害己,倒不如自己清心,讓心裡煩悶的人自己獨自去煩悶,與我又何干。”
謝容華笑道:“就是,凡事會有因果地,與我們何干。”
看着滿湖搖曳生姿的蓮荷,我們只沿着河畔觀賞,偶爾採摘一兩朵倚欄的荷枝,只爲折回去插瓶裡,聊寄閒情。
舞妃步履輕盈,走至我身邊,輕聲說:“妹妹,皇上的壽辰就快要到了,你有做何準備麼?”
我聞着手上那朵粉荷的幽香,淡淡一笑:“沒有呢,我實在也沒什麼好東西可送的,姐姐呢?”
她淡笑:“我也沒有,該有地他都有地,我有的,也已經不是他想要地。”她神情落寞,手上那朵白蓮卻綻放得異常鮮妍。
我突然想起了她說的話,要在最燦爛的時刻死去,心中竟生出一種嘆惋。看上去如此嬌柔的女子,卻有着決絕的情懷,最燦爛的時候死去,不再回頭。
對着她,我只是柔軟地一笑,她說的,我明白,她有的,已經未必是淳翌想要的。而我有的,又是淳翌想要的麼?
一湖的蓮荷,低眉垂袖,各自懷着對夏日的心事,而我們四個後宮的女子,心裡都只懷着淳翌麼?看着她們臉上奪人的光彩,多好的年華,真要如同這些蓮荷一樣,在該落的時候落去麼?
還有我,我也一樣麼?
網友上傳章節 第六十三章 梅蘭竹菊賀壽辰
更新時間:2009-3-15 20:41:18 本章字數:3777
該來的繁華終究還是要來,儘管我不是個愛喧鬧的人,每當在喧鬧的場景裡我都會有一種落寞的感覺,於千萬人中的寂寞纔是真的寂寞。這一切都是天性,我天性喜愛安靜,可是我又似乎總是會被莫名地陷進熱鬧的場合。
在我與紅箋流落街頭的時候,只想着要尋一處小府邸做個普通的小丫鬟,最後卻落入到煙花巷,做了迷月渡的歌妓,日夜歡歌,喧鬧至極。當我想要遇見一個平凡的男子,嫁一戶尋常的農家,過最平淡的生活,可是偏生遇上了淳翌,開始我輝煌的後宮生活。都說後宮有種難捱的寂寞,於我來說,卻覺得後宮太多的爭鬥,彷彿安寧永遠都與這裡擦肩無緣。
這個七月似乎特別漫長,直到淳翌生辰來的時候還沒過完,我們還是停留在七月,流火的季節,淳翌似乎就是那枚流火的太陽,用他的光亮照耀着整個大地,照耀着天下的芸芸衆生,他是天之驕子。
乾清宮大殿外面寬敞的場地,早已被佈置得錦繡奪目,那赤金的龍,有雕刻的,有描繪的,有刺繡的,鑲嵌在桌椅上,鑲嵌在許多御用的飾物上,明晃晃的金亮,顯示出皇宮極至的氣派。
儘管淳翌說一切從簡,可是這個簡還是奢華。我幾乎要忘了,淳翌的生辰也就是淳禎的生辰,因爲在明月山莊,所以淳禎也沒有回自己的陵親王府,而是與淳翌一同慶祝,這樣場面就顯得更加的熱鬧。
這日醒來地時候。天色微蒙,卻已有流鶯催早。月央宮的人忙忙碌碌,爲我準備着去參加皇上的壽宴。
坐在鏡前,紅箋爲我梳妝,輕輕問道:“小姐。還梳隨雲髻麼?”
“是,我愛隨雲髻,流轉自然,沒有束縛。”我答道。
一旁的煙屏在整理衣物:“小姐,你要穿哪件裙裝?”
我沒有思索,直接回道:“那襲淺綠色的薄紗宮裙,繡着白蓮花地。”因爲是皇上的壽辰,我本該穿亮一些的顏色。只是夏日裡我是從不穿紅色的,綠色的蓮花裙裝,看上去素淨,又不奪目,倒也十分清新。今日我是不想奪人光彩,上有皇后,雲妃,舞妃她們,我還是安靜些爲好。
簡約又精細地打扮一番,我立在鏡前。舉手旋轉了一個圈,覺得自己就像一朵婷婷立玉的蓮荷,有着令人不敢逼視的風雅。
秋樨用讚賞的目光打量着我:“好,娘娘太美了。是那種飄然若仙地美,也許只有娘娘身上纔會有這樣的風骨。”
我微笑:“不,若說飄然似仙,我不及舞妃娘娘。”
“可是舞妃娘娘是沒有小姐身上這種高雅的氣度的。”煙屏脫口而去。
我看了她一眼:“小丫頭以後不許這麼說話了。”
她知道犯了口忌,低頭道:“是,奴婢記住了。”
“沒事。”我莞爾一笑。其實我並不喜歡她們在我面前稱奴婢,尤其是紅箋,我與她情同姐妹。這一聲奴婢,總是讓我難以接受。
紅箋看着我笑道:“小姐,說真的,這後宮中的女子真的無人能及你,你或許不是最美的,卻是最有韻味的。你把她們的優點集於一身。而不是那種單調地美。融合了許多許多的味道,高貴典雅。飄逸若仙,冷傲清絕,彷彿就像一個公主。”
我笑道:“你這丫頭,是幾時學得這麼嘴碎的,這麼多好聽的詞也不知是哪裡學來地。”
她調皮地眨着眼睛:“自然是從她們那裡學來的,一人說一種,我全記下就有許多種了。”
秋樨笑着對我說:“娘娘,轎子早已在宮門外備好,是幾時出發?”
我看一眼窗外,日光已斜斜地照射在枝頭,回道:“差不多,差不多時辰就走。”
因爲淳翌的生辰是白日安排看一些演出,晚上單純的酒宴。
一路上好生熱鬧,前前後後都有車轎朝同一個方向走去,各宮的娘娘都趕去參加壽宴。我沒有備禮物,只帶了我心愛的琴,我想我能給的,或者是淳翌和淳禎想要的,也就是這琴心了。琴音可以同享,心,我只有一顆。
我到那地時候,那些該來的人都來了。兩位主角,淳翌和淳禎,若不是淳翌着皇袍戴皇冠,是真的分辨不出他們誰是誰。當日我見着淳禎也誤當成淳翌,太像了。
淳翌坐在龍椅上,淳禎坐於一側,都是那麼俊朗逼人,奪去了所有男子的光彩。
我眼睛掃過了皇后,高貴的牡丹髻,戴鳳冠,着淺紅色的雲錦宮裝,高雅嫺靜。她朝我點頭微笑,內斂而有風度。
雲妃梳着她高傲地凌虛髻,戴七寶珍珠冠,一襲藕荷色地宮裙,那氣勢亦是無人能及的。
這一旁地舞妃戴着蓮花冠,身上披着一些精美的銀飾,一襲淡粉紗裙,有些像南疆女子的裝扮,想來她是特意如此,當初也是以她別具一格的氣質吸引淳翌的。
那旁謝容華和顧婉儀坐一起,裝束相似,秀麗溫婉,就如同姐妹一般。其餘的嬪妃都極力地將自己打扮得鮮亮奪目,在這不尋常的日子裡,希望自己可以有着不尋常的收穫。
王公大臣們陸陸續續地獻上精心準備的禮品,只看了幾場演出,皇上便命他們先行告退,後面就是皇上的家宴。只留幾位親王,還有嬪妃們。
大家隨即步入乾清宮,宮內寬敞而清涼,每個人都飲了些酒,各自有些醉意。淳翌准許嬪妃們先行到內閣休息,待到夜宴開始再出來。
我也隨着進偏殿去歇息了。因爲多飲了幾盞,竟有些昏昏沉,醒來的時候夜幕低垂,一輪朦朧的彎月已悄然地懸掛在枝頭上。
夜宴開始了,絲竹陣陣。淳翌坐在龍椅上,臉上微紅,看得出也多飲了幾盞,但是很欣喜。陵親王淳禎也坐在那,神態清逸,彷彿在他地身上永遠都可以找到一種與世不爭的超脫,他是溫潤的男子。
許多的嬪妃都相繼送上自己備好的精緻禮品。皇后提議道:“這樣吧,今晚各位妹妹都獻上自己絕藝。歌舞曲律什麼都可以,本宮每個人都賞一串東海天然紫水晶地珠兒以示心意。”
她盈盈一笑:“我沒有什麼絕藝,就爲皇上和王爺寫上幾個字吧。”
說完,她蘸墨揮筆,寫下壽筆南山,福如東海八個大字,她落筆穩健,寫完後大家不由得驚歎。我心想皇后平日體弱多病,可是這幾個字卻極見骨力,若不是親眼看她寫下。我真不相信這字是她所能寫的。
接着是雲妃,雲妃和蘭朝容合奏一曲《明月歡》,也算是驚豔。
隨後是容妃畫一幅松鶴圖,蕭貴人填一闋滿江紅的詞。江常在彈一曲琵琶《江流水》,看過之後,才知道她們個個才藝不凡,平日裡都是深藏不露。
午間歇息的時候,我已和舞妃、謝容華還有顧婉儀商量過了,回頭筵席上,我彈琴,賦上四首《梅蘭竹菊》。舞妃跳舞,謝容華就畫畫,顧婉儀歌聲好,讓她來唱。這樣子合奏會熱鬧許多。
輪到我的時候,我上前對淳翌盈盈一笑:“皇上,臣妾和舞妃娘娘。還有謝容華。顧婉儀四人合奏《梅蘭竹菊》,還望皇上和王爺會喜歡。”
淳翌笑道:“好。朕要好好欣賞四位愛妃的風采。”
我盈盈而坐,一手抱琴,一手撫弦,只輕撥一下,彷彿挑動心扉。泠泠清音,似水流淌,瞬間如碧海潮生,珠傾玉墜,舒緩地落下,漫天的杏花在飛舞。
只聽到有婉轉的歌喉聆唱:“庭軒欹鳳竹,歲月老虯枝。經雪花初放,折來酬遠思……風姿幽谷靜,芳馥隔雲深。無有求人意,誰言寂寞心……小徑通幽處,姿儀月色籠。虛懷垂玉露,高節自清風……風霜日暮侵,蕊冷並香沉。未遇佳時令,常攜淡泊心……”顧婉儀地歌喉玉潤舒心,似落英飛渡,紅雲沾夢,遠勝過我平日的吟唱。只是韻味不同,她比我清潤婉轉,而我比她深沉碎落些。
眉莊雙手揮灑着筆墨,四匹白絹同時沾上不同的色彩,紅梅,幽蘭,翠竹,黃菊,栩栩如生,平日裡見過謝容華作畫,卻從未見過這等氣勢,可以雙手同時描繪,像舞蹈一樣的姿勢,奪盡衆人眼目。
舞妃卻似一隻翩然展翅的蝴蝶,流轉的水袖似風中飛舞的煙柳雲霞,頭上的珠環與身上的銀飾玲玲噹噹地脆響。我想起了那日我與她共論莊周夢蝶,而此時的她,就像那隻遠古地蝴蝶,破繭而出,穿過多風多雨的歲月,就這樣翩然地飛進皇宮,爲她的生命做出最絕美的綻放。她燦爛過了,我感覺得到,淳翌地眼光落在她身上,有那麼的瞬間不肯醒轉。而舞妃一直望着淳翌,似乎想要釋放自己所有的**。
我的絃音越來越輕,我希望在這樣的時刻,我可以悄然地隱退,漸漸地淡去,淡到無夢無癡,而把繁華留給舞妃,謝容華和顧婉儀她們。我感覺到自己的思想有些空渺,不知道浮游在何處,有種難以言喻的清落。我想起填的幾首梅蘭竹菊,都是表達心性淡漠地句子,淡泊心,淡泊心……
正當我思緒迷離之時,卻聞得一聲玉笛清揚而起,似白雲出岫,自空山漫起,紛紛吹落了滿天的飛花,一瓣一瓣的芬芳落在我的髮梢,落在我的衣袖上,落在我的指端。
我緩緩地擡眉望去……
網友上傳章節 第六十四章 琴笛合奏似天籟
更新時間:2009-3-15 20:41:22 本章字數:4358
當我擡眉的時候,已見淳禎橫吹玉笛,立於庭中,衣袂如風,悠悠笛音舒緩有度,直抵人心。我在他的曲調裡,感受着傲梅,逸蘭,清竹,淡菊的各種姿態。那一刻,我終於明白了,什麼叫曲中尋知音,他可以用他的玉笛將我四段心情吹徹得淋漓盡致。
我手上琴絃又漸漸地有了力度,我沉浸在梅蘭竹菊,清幽,淡遠的意境裡,一手將琴托起,一手似流水般的泠泠彈奏,彷彿墜落雲間霧海,幽谷仙源。沒有任何的人,任何的事可以侵擾我的思緒,可以阻斷我的琴音。
當一切音律都嘎然而止,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彷彿沉醉在仙樂中無法醒來。
淳翌從龍椅上站起,凝眸看着我,款款走來,伸手將我扶起,溫柔地貼着我的耳畔:“湄兒,你還有多少的美麗是朕還不曾觸及到的?”
我驚愕,轉而盈盈微笑:“皇上,臣妾今日有些醉了,醉中彈曲,自然與平日有所不同。”
他眼眸深邃,彷彿浸着幽幽碧泉,看似清澈澄淨,卻深不觸底。對我含笑:“湄卿,你的四段心情,朕都知。”
我心慌亂,我不知淳翌想要告訴我什麼,其實只是四時之境,聊寄情腸。而今夜,淳禎與我琴笛合奏,似水月交融,淳翌會做何感想?我說過,要將繁華交付給舞妃她們,可是最後,我卻奪盡了她們的光彩。我彷彿看到舞妃那哀怨的眼目,朝我斜斜地看來。她地情愫,她的蝴蝶,在還未燦爛的時候就死去了麼?
我不知這一切如何發生的,也不知每個人心裡都在想些什麼。
只聽到一聲聲輕脆的掌聲響起。隨後是盈盈地笑聲:“好,好,湄婕妤和陵親王二人的琴笛真是珠聯璧合,天衣無縫,我想在場的人無一不被他們折服,傾倒。”
淳翌微微朝雲妃蹙眉,欲要說什麼,還是未肯啓齒。
坐在雲妃身旁的許貴嬪訕訕笑道:“是呵。恍若天外之音,這還是臣妾有生以來,第一次聽到這麼好的曲樂。”
在場的有人沉默,有人點頭贊同,有人微笑,亦有人冷眼。
她們話中之意我明白,無可爭執,不想爭執,只覺得她們是愚蠢的女人,陵親王非一般的王爺。可以說江山本是他地,今日他與淳翌同壽,意味着他們江山同坐,萬福齊天。而這些女子只當是單純地羞辱我。實則也羞辱了皇上和陵親王,丟了皇家顏面。
我只冷笑,不吱聲,由着她們去。乾脆讓那些平日裡極力按捺住情緒的人,都顯現出來的好,我倒也想看看究竟有多少的人對我懷有嫉恨與不滿。可惜,她們要麼不是心有城府,要麼就是過於軟弱。筵席上一片悄寂。
皇后緩緩起身,一臉的隨和,溫婉笑道:“今日姐妹們表現的都非常好,本宮見着心裡非常高興,替皇上高興,替大齊高
淳翌誰也不理睬。只是看着我。柔聲問道:“湄兒,累了麼?到朕這邊來飲酒。”
他攜我的手往席位走去。我緩緩隨着他,拒絕已是不能,莫如就順了意。淳翌舉起酒杯,朝淳禎笑道:“來,皇兄,爲你的精彩乾杯。”
淳禎舉杯亦笑:“皇上,臣不過是雕蟲小技,獻醜而已。”說着一飲而盡。
淳翌拉着我手,笑語:“湄兒,朕也要與你乾杯。”
我舉杯:“好,臣妾祝皇上萬歲萬福。”
“呵呵,萬歲萬福。”他擡眉笑道:“好,朕萬歲萬福,朕的福也與你相關。”
他起身,喚道:“拿筆墨來。”
立於案前,他點墨揮筆,方纔的梅蘭竹菊四詩已洋洋灑灑地鋪現於宣紙上,似天馬行空地豪放,游龍戲鳳的婉轉。
他對着淳禎問道:“皇兄,你看看朕有沒聽錯,這些句子可都對了?”
淳禎謙和道:“臣不敢,還是問湄婕妤,詩出於她手,她明白。”我朝淳翌盈盈一笑:“皇上是臣妾的知音,字字句句都寫入臣妾心中,臣妾斗膽,想求皇上要了這幾幅字,裝裱好了,掛於臣妾暖閣,春夏秋冬,梅蘭竹菊皆入畫境。”
淳翌聖顏和悅,欣喜道:“好,自然是好,幾幅字能博美人一笑,朕開心。”
我且不顧其他人的感受,也不顧陵親王地想法,此刻能讓淳翌開心纔是我要做的。我不能因爲他們任何一人,而冷落了淳翌,儘管,我也不想傷了淳禎。世間之事,得其一易,兩者兼備,難矣。
彷彿看到淳禎的眼神,流露出淡淡的失落,就如同這夏日朗月裡那一抹清冷的寒光,有那麼一個瞬間,可以將人冰冷。他舉起酒杯,朝淳翌笑道:“皇弟豔福不淺,得湄婕妤這般絕色佳人,才高出衆,且對皇弟溫柔有情,臣祝福你們了。”說完仰頭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淳翌爽朗笑道:“好,朕幹了。”
我留意到淳翌一杯接一杯已經飲下不少,再喝定要醉了,於是柔聲低語:“皇上,飲慢點兒了,你身子才大好,不宜多飲。”
他摟過我的腰身,笑道:“朕沒事,朕今日高興,多飲幾盞,無妨。”
我略掃了一眼筵席上的嬪妃,彷彿都在自斟自飲,也有幾人圍坐一起,嬉笑行酒令,這樣地夜宴,不知道是一種真的盡歡,還是都在買醉。
舞妃也喝多了,與謝容華還有顧婉儀一杯碰一杯,我看在眼裡,疼在心裡。不知她是否會怨我。此時,我寧願放下淳翌,與謝容華她們一起自在痛飲,而不要糾結於淳翌與淳禎之間,傷了誰都不是我本意。
我感覺自己也有些醉了。嬌態盈盈,如弱柳扶風。皇后見嬪妃們都喝多了,命她們先行告退回宮休息。淳翌抓住我的手不放,我明白,他此時需要的是我,待到有一天,他遇見更讓他心動地女子,只怕那時再也不肯握我這雙手了。既然這麼明白。我也不必擔心,驕傲如我,又有什麼不能接受的。
他醉了,攔腰將我一抱,我全身柔軟無力,想要掙脫,他抱得更緊。他朝淳禎笑道:“皇兄,湄卿醉了,朕先行送她回宮。”
淳禎依舊保持着謙和地笑容:“好,皇上請。臣也該告退了。”
我被淳翌抱着往殿外去,那般無力地看着淳禎,我給了他一個清淡地微笑,這微笑裡夾雜着我心中萬千的滋味。究竟是什麼,連我自己也說不明白。
只這一個眼神,我不再看他,而是本能地摟着淳翌地頸項,把頭深深地埋進他的懷裡,感受着他因醉酒而略微搖晃的步履,在如風的夜色裡行走。
我彷彿看到朵朵蓮荷都在悄然綻放,又在月光下悄然低眉。寂寞於她們,似乎總是這樣如影隨行。今晚的明月山莊,唯一不落寞的,大概就只有淳翌了,而我,儘管有他。心中也只是落寞。到如今。我才發覺,自己不是一個純粹的女子。沒有純粹的愛,沒有純粹地恨。我會想起許多許多的事,也會忘記許多許多的事。
月央宮,他將我抱回了月央宮,珠釵落地,衣衫散漫,我一絲力氣也沒有。
他微微地喘着氣,笑道:“朕真是喝多了,走這點路都覺得累。”
我疼惜地看着他:“皇上還說一點路呢,從乾清宮過來好長的一段路,臣妾都在您的懷裡睡着了。”
他撫摸我疲憊的臉,柔聲道:“你哪有睡,朕都感覺到你在朕裡的懷裡,想了許多許多。”
我低眉:“臣妾什麼都沒想,只是感受着一路的蓮開,那種感覺很微妙,我彷彿聽得到她們在竊竊私語,在訴說衷腸。”
淳翌握緊我的手:“湄兒,都說紅顏傾國傾城,這話自認識你後,朕才明白。朕總是有種感覺,朕的今生被你扣住了,因因果果不知是何時註定地,愈要放下,卻愈是不能。”
我心中嘆息,原來淳翌一直被一種莫名的感覺扣住,對於我的愛,或許也有讓他生累,他也曾想要放下,其實,愛一個人,就是累了自己。我偎依在他的懷裡,低低地說:“臣妾要皇上寵着,臣妾不想皇上放下。”說這話我是真心地,我依戀他,可是並不意味着我愛他,我不能沒有他,曾幾何時,我成了矛盾的結合體。
“朕答應你,朕寵你,不丟了你。”他摟緊我的腰身,那一點一滴的溫度透過羅裳慢慢地浸潤到我的體內。
我突然想落淚,一種悲喜夾雜的感覺在心間涌動。
沉默了一會,淳翌說道:“對了,湄兒,你今日那梅蘭竹菊,朕很是喜愛。當日在上林苑初見,朕聽你吟詠過梅,後來一直想找機會,讓你續完後面蘭竹菊,這次倒真圓了朕的心願。”
我含笑:“不過是臣妾一時興起,本該爲皇上題幾首詩的,可是臣妾還是任性了,寄寓了自己地心事。”
“朕喜歡,這樣朕才能明白湄兒心中所想,朕不願意你縹緲難捉。”
縹緲難捉,這話不是顧婉儀說的麼?難道我身上真的給人這樣一種感覺麼?的確是,忽冷忽暖,似近似遠,總是與淳翌保持着一種距離,又似乎沒有絲毫的界線。
“湄兒。”他喚我。
我對他微笑:“皇上,臣妾在皇上面前是剔透純一的,臣妾只希望皇上用平常心待我,平常地寵我,愛我,這樣臣妾安心。”
他誠然:“朕都依你,朕明白,只是朕身爲帝王,有帝王地無奈,朕只能讓你做千百嬪妃中的一個,但是朕可以保證,你是朕心中最珍貴地一個。”
我輕嘆:“臣妾何其有幸,得皇上如此真心。只是臣妾更願意皇上,在愛湄兒的時候,也愛其他的姐妹,臣妾願意看到後宮祥和,皇上無憂,這樣我們才能在一起永久。”
他凝神:“是因果,是因果扣住你我的今生。朕答應你,會好好善待於她們,你莫要掛
我含笑點頭:“臣妾只安心做你的湄婕妤。”
他笑:“不,朕要你做朕的湄昭儀。”
我用手捂住他的脣:“皇上,愛我,就依我。身份並不能給臣妾什麼,在後宮來說是負累,臣妾只要你的愛,其餘的,都是累。”
他蹙眉,輕輕點頭:“嗯,那朕就給你愛。”深情地看着我:“湄兒,今日你我都累了,寬衣睡吧,朕用臂彎枕着你。”
我嬌羞地低頭:“嗯。”
清風吹拂帷帳,我看到瑩瑩的月光,夢境一般地流淌,訴說着今夜的詩情。庭院中楊柳煙濃,紅蓮應景,我彷彿是那個疾馳在前世的女子,踏着朗朗月光,翻越萬里重山,涉過浩瀚流水,只爲來到他的身邊,做這紫金城裡絕版的女子。
網友上傳章節 第六十五章 煙霏雨夜話知心
更新時間:2009-3-16 1:24:15 本章字數:4193
鼎盛過後必然要回歸平靜,這是一種自然規律,任誰也無法更改。
夏日似乎還是這麼漫長,明月山莊雖然清淨舒肌,可是面對這樣的季節,總會生出慵懶之心。這個後宮,彷彿又沉浸在一片寧靜裡,一種無可奈何,無可釋放的寧靜。我知道在寧靜的後面,潛藏着許多的隱忍和困頓,許多的消磨與疲憊,那麼多的累糾纏着後宮的女子,不同的人用屬於自己不同的方式消解。
我是衆多人中最得意的一個,至少她們這麼認爲。可是面對這夏日的漫漫長夜,我也常常輾轉無眠,無事時就添香讀書,自題詩一首:“溽暑常勞夜睡遲,春秋不誤對書癡。生年所願修風骨,要賦江南第一詩。”我本無才空自傲,只不過用來聊寄閒情,自我寬慰罷了。
淳翌近日因政事繁忙,雖處明月山莊渡假,可是宮裡頻頻有重要奏摺傳來。朝政的事我不過問,每次見他疲倦,就靜靜地爲他沏茶,陪他閒聊,總是希望他在我這裡可以得到儘量的放鬆。
好好的天,下起了雨,夏日的雨來得很及,似碎玉般的零落,打在閒庭,樓閣,窗臺上,窗外的楊柳,翠竹,還有許多花草都浸潤在水霧裡。荷盤上盛滿了雨露,因爲承接着水的重量朝不同的方向傾斜。我憑欄半倚,閒捧一本《詩經》聽雨,懶展愁眉,千般思量,卻不知爲誰。窗外散漫着雨中泥土的氣息,那麼多的粉塵在雨中潮溼。它們無法漠漠輕揚,只能極力地散發身上地味道,讓世人感知,儘管渺小如它們,確是真實地存在。
黃昏。雨落得緩了,在清涼的風中,感受到了一種薄薄的秋涼。明月山莊的秋天也許來得比別處更早,這是一個四季不太分明的地方,給人更多地感覺是清涼。
晚膳只喝了幾勺白米粥,覺得口中清苦,百般無味。
在沒有黑盡的夜裡,透過窗扉看到有一盞宮燈朝庭院緩緩走來。不知是誰。在這樣悽落的雨夜裡,尋訪月央宮的我。
我披上一件白色的薄風衣,在暖閣的窗前靜侯着。
“姐姐。”謝容華已邁進門來,將身上的綠風衣脫下給貼身宮女丹如。
我忙迎過去,握着她的手:“妹妹,這麼晚了,下着雨,怎麼還有勞你過來看我。”見她發上還沾着雨絲,手有些涼意,忙將我白風衣脫下披她身上。
她推遲:“姐姐。不用,這會不涼了。”
我關切道:“披上吧,不要受涼,你那風衣都沾了雨。”
“嗯。”
坐下。紅箋爲我們沏了熱茶。歇息一會,我感覺謝容華似有心事,方問道:“妹妹,發生了什麼事麼?”
她淡笑:“沒事兒,只是夏夜漫長,又落着絲雨,心中煩擾,想過來與姐姐閒聊幾句。”
我輕嘆:“是。我都聽了一天地雨,愈覺得心中寥落,隱隱又帶着不安,太喧鬧的日子,覺得無法接受,可是太冷清。又總感覺有什麼事要發生。”
她表情驚訝。問道:“姐姐知道些什麼麼?”
我不解地看着她:“知道什麼?究竟發生何事了?”
她臉上恢復了平靜,淡淡道:“其實也沒什麼。不過是一些閒閒碎碎的事。我平日裡就不愛在意這些,她們且說她們的去。”
我也不想強問她什麼,覺得她來這該說的自然會與我說,便隨口問道:“舞妃近日可好?有幾日不見她了,我也沒出月央宮,一來天氣的緣故,二來覺得慵懶疲倦。”
她低眉輕嘆:“雪姐姐這幾日病了,我昨日去過,說是夜裡受了風涼。”
幾日不曾關心,誰知她病了,自那日淳翌壽辰之後,我與舞妃彷彿生疏了些,我自覺愧疚,不好多擾她,而她不知是爲了什麼,也許怨我,也許是她自我嘆怨,或是心境不好。總之來往少了,可是我心中卻依然關心她。我亦嘆息道:“幾日不曾去看她,竟是病了,那我們現在可要去一趟翩然宮?”
謝容華搖頭:“還是算了,下着雨,讓她靜養歇息,過幾日我們再一同去問候。”
“嗯,這樣也好,免得見了頻添煩擾。”說出此話,我的確怕舞妃見我後覺得心中不歡,因爲淳翌,我對她的愧疚只是有增無減。
沉默片會,我喚道:“妹妹,你有怨過我麼?”
她微笑:“姐姐又說傻話了,我怎會怨姐姐,你我姐妹相交,貴乎知心,其他的一切,都與這無關。姐姐得寵,我爲你祝福,姐姐不得寵,我也爲你祝福。無關榮辱,真的。”謝容華一臉地誠然,令我感動。
我握着她的手,激動道:“妹妹,我都明白,你不必再說,日後我也不再說生分的話,你我姐妹只貴乎知心。”
她看着我,說道:“姐姐,你知麼?近日來後宮總是閒言碎語,說皇上已值盛年,可是膝下還未有嬌兒承歡。”
我凝重地點頭:“是,剛來宮裡不久聽秋樨說過,皇上還是王爺時,如今的皇后曾生小王爺,養至兩歲,病夭了。後來有幾位側妃生過小郡主,都不得。”
“是,其間地側妃也包括雲妃,她產下小郡主,死於傷寒。”停頓片會,低眉嘆息:“而我,在皇上身邊幾年,卻一直未懷得他的骨肉。”
我握緊她的手,安慰道:“妹妹莫要傷懷,我亦是無所出,相信外面的人都傳我與皇上如膠似漆,卻依舊腹部平平吧。”
她寬慰道:“姐姐又何必聽她們碎語。只是爲皇室綿延香火,確實是我們這些嬪妃該做的。再者與皇上同父同母最親地陵親王性格有些怪異,都說他是風流王爺,只留情,不守情。至今也沒好好的納妃。”想來陵親王自在慣了,喜歡山水風月的人,難免風流,可是若要癡守一段愛戀,自是可遇不可求地。
看着謝容華,我嘆息:“我有勸皇上雨露均沾的,他答應我,而且每月也臨幸於一些嬪妃。只是最近他政事繁忙,連我月央宮來了也總是匆匆離開。”
謝容華蹙眉,一臉地憂慮:“是,聽說前朝的餘黨鬧事,朝中有幾位老臣又各懷心事,加之關外的晉陽王手握重兵,早已覬覦中原浩瀚疆土……”
我心中驚歎,原來這些朝中大事,謝容華都知曉清楚,平日裡見她對凡事都漠不關心。如此看來。她是個有大智慧的女子,只是看着,擱在心底,繼續做平和地自己。與她相比。我彷彿尋不到方向,看似清心,實則陷落,枉負了四時景緻,耗損錦繡年華。沉思,覺得手心薄涼,飲一杯熱茶,緩緩道:“妹妹。你今日來,就爲這事麼?”
她嘴角泛起清涼地笑:“姐姐,我只覺心中煩苦,許多事糾結在一處,加之這泠泠絲雨,撩人愁思。只有姐姐明淨清澈。可以令我釋然。”
她從袖中輕輕取出一張摺疊的紅箋,箋上鑲着一朵白梨花。微微笑道:“姐姐,我一貫不懂詩詞,可是每次見姐姐作詩填詞,可以那般地道盡衷腸,來時我也試寫了一首,想拿與姐姐來看,請姐姐多指點。”
“妹妹說笑了,指點不敢,只是我也想讀妹妹地蘭章。”我接過她遞給我的紅箋,一股梨花的淡雅幽香撲鼻而來,頓覺舒心。她字體絹秀,工整潔淨,一首《長相思慢;雨意》似煙霏絲雨般落入眼簾。
驟雨初微,仿如絲細,漣漣淡入窗扉。盈欄半臥,懶展愁眉,千般思量爲誰?錯抱相思,暗將閒愁隨,怎堪情違。忍負良時,又無眠,誤把玉垂。淚猶侵衣衾,夢迴春園,梨亭蝶影雙飛。輕顰淺笑,紅徑踏花,不欲思歸。風過影搖,癡情空,雲箋題詩。更飛花冷雨,悽切庭軒,心奈何爲。
我輕輕嘆息:“妹妹,過悲了些,只是這雨後的落紅,瓣瓣似血,怎能不讓人傷境?這萬千的情思,縷縷心腸,怎能不讓人哽咽?”
她執我的手,手心亦是那般薄涼:“姐姐,我就知道,只有你能懂我,平日裡我不是個愛悲嘆之人,可是一旦入了這心魔,卻又難以驅散。姐姐一語道我心事,明我情腸,這萬千的思緒,也算是梳理清楚了。”
我感嘆:“妹妹,我們都要彼此珍惜,無論將來命運如何,也要堅持到最後。既然無法決定自己的命運,那我們只好順着命運的軌跡去尋找適合自己的生存方式。”
“是,姐姐,自我進王府,再入宮後,就明白,我沒有歸路了。”她眼中悲慼,想起她方纔地詞,錯抱相思,誤把玉垂。難道在認識淳翌之前,她心有可戀?我猛然想起了那個儒雅的身影,賀慕寒,難道?不願去多猜想,只是無論是誰,都希望她能好好度日,而我,所能做的,只是祝福。
我給了她一個堅定的微笑:“妹妹,你我走地都是不歸路,可是這條路,亦會有我們想要的風景,亦會有感動,如果沒有走這條路,也沒有我們的相逢,更沒有我們的相交。”
她感動:“那姐姐,我們就一同走完這條路,穿越那些風風雨雨,不爲史上留名,只安心做後宮三千佳麗中的自己,無論是否得寵,還是失寵,就在這終老,或繁華,或落魄。”
“好,我答應你。”我握住她的手:“妹妹,今晚就留在月央宮小住吧,我們姐妹也可以添燭夜話,彼此寬慰。許多的事鬱積在心裡,總需要找個人傾訴,在這明月山莊的日子,只怕不多,其實我很憂心回到紫金城。”
她蹙眉嘆息:“姐姐是說那夢境麼?一直這樣糾纏,總不是辦法。難道就真地沒有知道緣由麼?還是?”
我清冷一笑:“或許大家都知,獨我不知。”我看着她一臉的迷惑,說道:“妹妹,萬事都有定數,如果你偏離了定數,轉來轉去,還是會回來。生如此,死亦如此,早就註定好了。”
她頷首:“我信,我早就信了。”
看似百般寂寥的一天,在雨中閒度光陰,可謝容華的到來,讓我明白,我該爲淳翌做些什麼,爲大齊皇朝做些什麼。當務之急,綿延香火,纔可以奠定江山。拋開後宮一切的紛擾,讓自己平和,讓淳翌愛我,也去愛她們。
都說夏季的雨,落了就很容易停息。可是已經三更時分了,還有疏雨敲窗,宿風縈耳,我和謝容華二人中宵夜話,直至疲倦無力才各自緩緩睡去。
睡夢裡,也聽得到雨聲。
網友上傳章節 第六十六章 不期而遇翩然宮
更新時間:2009-3-18 23:36:05 本章字數:3929
這雨,一落就是好幾天,一點都不像夏季,如同那初秋的絲雨,綿綿不斷,擾人愁絲。這幾日,我都沒有出過月央宮,安靜地在宮裡掩簾聽雨,捧書閒讀,消磨着光陰,也消磨着自己。
淳翌前夜來過一次,聽我彈了一會琴,喝完茶便被內務府總管喚走了,說是陵親王有事要與他商議。我心想着淳禎平日裡甚少與淳翌商議國事,也不知究竟是發生了何事,不過這些都不是我好過問的。我希望後宮安寧,天下安寧,這樣日子雖然過得平淡,但至少無憂,在後宮做着寂寞卻平靜的妃子,也是一種幸福。
潮起潮落,花開花合,人生亦是如此,尤其是在皇宮,那種安寧的生活是不可求的。我心中留戀着在明月山莊的生活,在這裡我不會有惡夢侵擾,且我生性愛靜,愛涼,我喜歡這裡縈繞着那種薄涼的感覺,如煙似夢,難以驅散,而我就獨自沉浸在其間,在虛幻與真實中生活。
這一日晨起,有朝霞映窗,那場漫長的雨終於停歇。立於窗前,看窗外草木清新,陽光絲絲縷縷的照射在潔淨的樹葉上,泛着清亮的光芒。彷彿這個世界一切又有了新的開始,而我也想將潮溼了幾天的心取出去晾曬。
換上新妝,清新淡雅地打扮一番,攜上秋樨往翩然宮行去,心中一直掛念舞妃的病,因下雨纔沒出門。今兒天氣好,本欲打算邀上謝容華一起,想起前段時間淳翌壽宴的事。心中一直覺得愧疚不安。於是決定獨自去那,若她有話要對我說也方便些,而我有機會也可以跟她解釋清楚,這麼久的情誼,不想她爲此事而介懷。
進翩然宮。有宮女迎上來,對我施禮:“奴婢參見湄婕妤,婕妤娘娘吉祥。”
我問道:“舞妃娘娘呢?在寢殿休息麼?”
宮女回道:“娘娘這幾日身子不適,方纔皇上過來看她了,此刻正在西暖閣聊天呢。”
我心想,淳翌特意過來看舞妃,對舞妃來說,一定是難得地二人機會。我此刻若進去,難免又要打擾他們,只怕如此一來,我與舞妃之間有些隔閡會更加深。可是明知聖駕在此,不去參見,似乎又說不過去,爲難之際還是決定離開。
我對宮女說道:“既然皇上與舞妃娘娘聊天,我就不打擾,回頭你跟舞妃娘娘說,我晚上再來看她。”
“是。奴婢遵命。”
剛要往門外邁去,被一個熟悉的男聲喚住:“湄卿……”
我轉過頭,看見淳翌朝前殿走來,對我微笑。
我忙走過去施禮:“臣妾參見皇上。”
他上前扶我:“免了。免了。”隨後問道:“來看舞妃?”
我點頭:“是,聽說舞妃娘娘受了風寒,特意過來看看。”
他微笑地問道:“那怎麼不進去探望,就要走呢?”
我菀爾一笑:“沒有呢,臣妾想着皇上此刻可以陪舞妃,臣妾晚上再來陪她,這樣一天就有好幾個人來陪着,豈不是一件很快樂的事?”
淳翌爽朗地笑道:“哈哈。朕說呢,原來湄卿還想到了這麼遠。”停了一會,又說道:“好了,這會兒朕陪你一同進去看舞妃,這樣舞妃更開心了,還能同時見兩個人。本以爲朕走了呢。”
我心中黯然。舞妃看着我與淳翌再度進去,會開心麼?我真的不知道。淳翌牽着我的手。我輕輕地鬆開,他疑惑地看着我,轉而微笑,我只不看他,同他往舞妃地暖閣走去。
進閣見舞妃臨在窗邊,背對着門,似乎聽到腳步聲,轉頭看來,臉上流露出驚訝的神情,只一會又恢復笑意:“湄妹妹來了呢,定是方纔在翩然宮與皇上不期而遇了。”
我忙迎上去,微笑:“雪姐姐說對了,我纔來,恰巧遇到皇上,皇上說想再來看看你。”其實,我只是沒有更好的話能說,告訴她皇上想再看她,是我唯一能說的了。
她虛弱地微笑:“有勞皇上,有勞妹妹了。”
我打量她,只幾日不見,彷彿瘦怯了許多,臉色也蒼白,我想起了謝容華的詞:忍負良時,又無眠,誤把玉垂。想來舞妃也是因爲相思而憂心,加之氣候的緣故,纔會染了風寒。
淳翌上前攙扶她,柔聲道:“怎麼下牀了,朕讓你臥牀休息的,窗口風大,當心又受了涼。”
她朝淳翌柔軟地微笑:“臣妾沒事,臣妾只是想臨着窗臺看看陽光,聽聽風聲,躺在牀上好累。”
淳翌關切道:“朕看你精神還不是很好,還是躺着去,好麼?”
“臣妾真的沒事,難得皇上和湄妹妹都在,我們坐一起喝喝茶,閒聊會,這樣反而會舒服多了。”她偎着身邊地椅子緩緩坐下,對我和淳翌說:“請皇上和湄妹妹也坐會。”
總覺得這個時候,我的出現是多餘的,可是又無從離開,只能坐在此相陪。
看着舞妃柔弱的樣子,我眼中流露出關切:“雪姐姐,等身子好了,我們出去走走,外面的空氣和景緻都很好。”我轉頭看向皇上,笑道:“如果皇上那時有空,就陪我們姐妹一起,聽說明月山莊還有許多閒置的空山空景,臣妾也想遊覽一番。”
淳翌點頭微笑:“好,朕把手上的政事忙完,就抽時間好好地陪你們。”他執舞妃的手,柔聲道:“舞妃,你一定要養好身子,朕還等着你在蝴蝶花叢中翩翩漫舞。”
舞妃的眼中掠過一絲溫暖的光,微笑:“臣妾聽皇上地話,儘快好起來。臣妾的舞,只留給皇上一人。”
我打趣道:“雪姐姐對皇上癡心一片,只是爲皇上舞的時候,我們其他姐妹能不能有幸觀賞呢?”
舞妃笑道:“湄妹妹取笑於我,當日皇上壽辰。我還用我的舞襯你地琴音呢,只是我地舞姿不及妹妹的琴音奪人心魄。”
我羞道:“我哪有,當日我是伴奏,只爲一睹姐姐的婀娜風姿。”
“結果呢?”她問道。
“結果我想起了那日我們讀莊子的逍遙遊,說起了莊周夢蝶,蝶夢莊周的故事,我感覺姐姐就像是那隻破繭而出的斑蝶,穿過多風多雨的季節。多情地舞動陽光與歲月,飛到了大齊皇宮,只爲飛到皇上身邊,做他生命裡最愛地一隻彩蝶,纏綿悱惻,不離不棄。”我動情地說着,這些都是我地真心話,可是在內心深處我卻有着許多的感嘆。舞妃是千年前的斑蝶,只爲淳翌而輾轉到今生,而我是什麼呢?許多年前的一粒粉塵麼?又是怎麼漫過這道高牆。做了淳翌身邊千百個女子中的一位。這樣地愛,我寧可不要。
舞妃一臉地激動,盈盈笑道:“湄妹妹真是好才學,竟能將平凡的我說得這麼美。其實我哪裡是莊周夢裡地蝶。我不過來自偏遠南疆的女子,有幸與皇上結識,得皇上寵愛,纔有今日地地位,有今日的幸福。”
“是,我們都是幸運的女子。”這句話,其實我是反着說的,我覺得進了皇宮是最不幸地女子。再多的綾羅綢緞都抵不過自由,可是在迷月渡的我,自由麼?天涯歌妓和後宮嬪妃,我選擇什麼呢?如果可以再給我一次選擇,我寧願做天涯歌妓,放逐江湖。接受世海沉浮。滾滾塵濤。人都是如此,倘若真的陷入污濁紅塵。我也許又會渴望進宮,只是我所侍奉的是九五之尊的天子,是一個愛我勝似天下的男兒。當然,勝似天下,是淳翌告訴我的,我不知道能否可以當真。
淳翌靜靜地看着我們,眼中隱含着我看不透地深意,我不知他是在感嘆對舞妃近日來的冷落,還是在爲我感嘆,抑或是想得更多更遠。沉默一會,他一手握住我,一手握住舞妃,深情道:“你們都是朕的愛妃,記住,珍惜自己,珍惜彼此,就是珍惜朕。”淳翌這句話說得極好,珍惜自己,珍惜彼此,就是珍惜他。他暗示我和舞妃要和平相處,莫要捲入勾心鬥角的紛爭,他的話,我明白。對我來說,愛情比情誼重要,可是如果讓我選擇,我會選擇情誼,而捨棄愛情。所以,我可以捨棄淳翌,爲她傅春雪,爲她謝疏桐,只要她們認爲,那樣會幸福,我可以這麼做。
我給了淳翌一個堅定的答案:“皇上,您放心,臣妾和雪姐姐會好好珍惜自己,珍惜彼此,也珍惜皇上。”
舞妃也堅定地點頭:“是,臣妾亦然。”
淳翌起身,深吸了一口氣:“今日天色不錯,可惜舞妃病着,不然朕陪你們出去走走。”
舞妃笑道:“臣妾此刻覺得身子大好,可以出去走走地。”
“不行,太醫說你需要靜養,再養幾日,朕親自來翩然宮接你,可好?”
“嗯,臣妾聽皇上地。要不皇上陪湄妹妹出去走走,趁今日難得空閒,好好地賞閱山莊的風景。”她一臉地笑意。
淳翌轉頭看向我:“湄卿意下如何?朕最近忙政事,又接連下雨,覺得滿身的黴塵味,也想出去曬曬。”
我心中有難意,卻又不知如何推脫,只微微笑道:“皇上,您還是自己隨意走走吧,我想在這多陪陪雪姐姐。”說出此話,不知舞妃是否會心中厭煩,我承認,我不想與淳翌漫步賞景,是因爲舞妃,而我想留下來陪舞妃,亦是事實。
淳翌朗笑:“呵呵,好,你們姐妹情深,湄兒就留下陪舞妃解解悶,朕獨自去走走了。”
“臣妾恭送皇上。”我和舞妃齊聲道。
淳翌朝我們微笑,轉身離去。
看着他的背影,我有種莫名的寥落,心彷彿被剜去了什麼的虛空。很多時候,我想丟棄什麼,又要得到什麼,連我自己都不知道。
網友上傳章節 第六十七章 千般心事無從訴
更新時間:2009-3-18 23:36:08 本章字數:3980
舞妃的眼神也陷入在一片沉思中,帶着幾許留戀,還有淡淡的失落與茫然。我心底嘆息,一旦愛上,想要灑脫已是不能。
我執舞妃的手,關懷道:“姐姐,累了麼?是否要躺一會
她微笑:“不累,妹妹,你陪我坐一會兒,我現在很怕一個人,一個人總是會想起太多。”
我攙扶她坐下,寬慰道:“姐姐如今是身子不舒服,纔會胡想。我也是,病了的時候心底最脆弱,那時候就很怕孤獨。你寬心養病,病好了,一切又如初的美好。”
“如初的美好?”她眼神飄渺,帶着一種難言的憂鬱,扎疼了我的心。
我嘆息:“姐姐,無論是如初,還是已經成了經年往事,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內心還留存着那份美好的回憶。”我明白,她所謂的如初美好,一定是想起與淳翌初見的歡樂,只是今時不同於往日,誰又能給誰一份永恆?
她嘴角泛出一絲薄冷的笑意:“妹妹,你覺得我是那種願意守着回憶過日子的人麼?”她的話問住了我,在我心中,舞妃一直是一個柔軟安靜的女子,她只給我一種翩然嬌弱的感覺。可是自我與她對弈幾次,與她深聊幾次,才覺得,在她安靜纖柔的外表下隱藏着一顆熾熱的心,而這顆心需要淳翌去點燃,然後她做一次盡情的焚燒。哪怕化爲灰燼,也是甘願。
我沉思微笑:“姐姐,你有的不只是回憶。你還有現在,還有將來,你覺得現在不好麼?其實,現在地你,依舊風華絕代。是寵冠後宮的舞妃娘娘,又有幾人可以與你爭寵呢?”事實本就如此,淳翌所寵的,除了我,也就是舞妃和雲妃了,如此這樣,不好麼?我寧願做他千百女子中那最平凡的一個。縱然愛,也要愛得倔傲。絕不低頭。
她凝神,眼目迷離:“也許你說的對,我該滿足,如此活着有什麼不好,爲何要去做那風雲不盡地女子,惹來一身的怨恨,傷了別人,傷了自己。”
我輕握她的手,淡淡的薄涼穿過我的經脈,流淌在我身體的每個角落。我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這時候,我深刻地感覺到,眼前的女子,是一個謎。不是我當初第一眼見到的模樣。當初我覺得她是一個尤物,令人心動而柔軟,而今在她身上,我讀出另一種灼人地熾熱與入骨的寒涼。
一聲嘆喟,低語:“姐姐,都別再想了,記住皇上方纔的話,珍惜自己。珍惜彼此,也珍惜他。你只管把身子養好來,讓皇上陪你去賞閱明月佳景。”
她沉默片會,低低問道:“妹妹,你愛他麼我心驚,他。他是誰。皇上,淳禎?在宮裡也就只有這兩個男子與我有瓜葛。我低眉淡語:“我知道。你愛他,至少,比我愛得深。”我沒有直接回她的話,而是將愛轉移至她身上,我所謂的他,是淳翌,舞妃愛淳翌。
“是,我愛他,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就愛上了他。自此,沒再更改。”她語氣堅定,神態卻淡然。
我微笑:“他也愛你。”
“是,他也愛我。”她低眸,停了片會,才問道:“妹妹,你知道我是如何認識他的麼?”
舞妃是如何認識淳翌的,我真不知,只知道當年她的舞藝令淳翌迷醉,之後就將她留在了淵親王府,做了側王妃,我所知道的,就是這麼多。我看着她,輕輕搖頭:“姐姐,我不知。”
她飲了一口茶,微微笑道:“其實也沒什麼,我不過是南疆派來爲王爺演出地藝人。”
我接下她的話:“因爲你的舞翩然絕世,與當年的淵親王一見鍾情,從此便有了這麼一段佳話,成就一段姻緣。”
她微笑:“很尋常是麼?聽過很多是麼?”
“是,很尋常,很尋常地身世,很尋常的相遇,可是尋常的後面總是掩藏着許多不尋常的愛戀,不是麼?”我對她微笑,也許舞妃剛纔是很想告訴我一些什麼,可是話到嘴邊,她還是不想說出口。所以就簡單地說完,讓我簡單而明瞭地知道。我從不願意去探究她的隱私,她的來歷,因爲在我的身上有着不尋常的來歷,倘若後宮地人都知道我本是迷月渡的一名歌妓會如何?知道我不是嶽府的千金,而是金陵城外農家女子嶽眉彎會如何?也許許多人已經知道了,那些自認爲的秘密早就已經不再是秘密,這些我都不介意。淳翌都知,我又怎會介意其他不相干的人?
她眉眼現落寞,只不說話。
此時的她就像是一個脆弱地孩子,需要關懷與安慰,我握她地手:“姐姐,你莫要再多想,養好身子纔是重要。你可以從遙遠的南疆來到此處,與皇上相遇相愛,就是緣分地。上蒼既然給了你們緣分,就不會輕易收回。他愛你,你是她的舞妃,是後宮的舞妃,任誰人也無法取代,我也不能,所以,你就安心做你的舞妃。而我,或許只是這裡的過客,待到有一天,會悄然離去。”說完之後,我心中亦覺悲慼,有種莫名的寥落。
“妹妹,難道你不愛他麼?”她問我,眼神裡隱含着疑惑,又似乎很想知道真相。
我輕淺一笑:“姐姐,說愛太累,我還是喜歡這樣安心地過活,安心地做他的婕妤,他寵我一日,我就偎依他一日,他不寵我時,我就離開。”
“離開,去哪裡?”她繼續問道。
我淡笑:“問得好,去哪裡。自我入了這宮門,我就沒想過還能離開。他不寵我,我就老死在深宮,我不會累,我會讓自己慢慢地老去,直到老得不能再老纔會死。”我終於發覺了自己的弱處。其實我真的是如此之想麼?只怕我未必有這麼堅強,在深宮裡等着老去,等到冷落繁華地那一天。
她讚道:“妹妹到底是勇敢的女子,姐姐我自愧不如。”
我笑道:“姐姐莫聽我的,我只是隨口而說,不過是薄淺之人,說一些薄淺的話,說過也就罷了。這些無緣由的話當真不得。”
她臉上露出笑意:“想不到妹妹竟是如此有趣之人,我們且不說這些讓人沉重地話題,不如到院外去走走?”
我將她攙扶起,微笑道:“姐姐,莫要累着,聽話,去躺着,養好身子,到時陪皇上一同去遊閱明月佳景,那該是一件多麼快樂的事呵。”
我看到她想象的目光。臉上浮現出心中的企盼,只對我盈盈一笑:“是,賞閱四時佳景,的確是件很令人開心的事。妹妹到時也一起,我們大家放開心懷,好好地遊玩。”我點頭微笑:“嗯,所以你現在去休養,好好吃藥,過幾日我再來看你。”
她不捨道:“我還是送送妹妹吧。”
我怕她出門吹了風,執意不肯:“姐姐,莫要任性。這就躺着去。”我將她扶至牀榻,看着她躺下,才放心。
轉身離開時,她對我依依道:“妹妹若是空了,記得常來翩然宮。”
我心中生出一種酸楚,輕輕點頭:“姐姐放心。我在這裡一日。就陪你一日,不會讓你孤單。”
心中沉甸甸的。直至走出翩然宮,感受到太陽傾瀉下來的溫度,才舒了一口氣。今日地舞妃給我糾結了太多的感覺,彷彿之前我對她的認識是那麼的陌生與淺顯,若說飄渺難捉用在她的身上倒合適。她的舞,只怕天上人間,能及之人不多,她的棋,高深莫測,自問棋藝並不算泛泛的我,在她面前像個初學的孩童。她的思想深沉高遠,論禪說道,亦是讓我驚歎。這樣一個女子,本就註定她地不平凡,每當我想起她要在燦爛時死去,心中總會有種疼痛,只是她有她的宿命,我有怎能奈何?
“娘娘……”秋樨輕輕喚道。
“嗯,何事?”看着秋樨,我便明白,我心中所想之事她都清楚。
“奴婢只是見娘娘陷入沉思中,所以喚一下,無事的。”她微笑道。
行走在幽清的石徑,楊柳夾岸,微風吹拂,擡眉望着湛藍如水地天空,潔淨的白雲漂浮游走,不禁笑道:“不如我們四處走走,都說明月山莊還有許多荒廢的景緻,來了這麼久也沒有好好探訪,今日我倒生了興致。”
秋樨欣喜道:“好啊,奴婢陪着娘娘。”
漫無目地的行走,穿過柳岸花堤,重重殿宇樓閣,一路幽僻,花枝橫阻,拂搖陣花之雨,綠條幔掛,見海棠幽韻多啼盡,石畔搖曳幾竿翠竹。
“娘娘。”秋樨低聲喚我。
“嗯,你說吧。”我知秋樨是真有話要對我說。
她一邊走着,輕輕問我:“娘娘,你是否覺得舞妃娘娘最近與從前有所不同?”
我面帶驚色看着她,問道:“你爲何突然問起這個,你是否發覺了什麼?”
“奴婢只是感覺,感覺她最近性情有些改變,反正娘娘與她走得甚近,奴婢希望你們都能好好的。”秋樨的話外之意我不太明白,但是我知道,她已經覺察到我與舞妃之間那淡淡的隔閡,覺察到舞妃對淳翌的愛,而我是阻擋他們之間地根由。
我淡淡回道:“我會的,謝謝你,秋樨。”
她微笑:“娘娘,您待奴婢這般好,奴婢珍惜這段主僕情份。”
我給了她一個感激的微笑:“秋樨,今後的路,還要你陪我一同走完,也許那路將很艱辛。”
“奴婢都知道,這麼多年,奴婢都知道。”
“那就幫我,陪着我。”
“一定會。”她堅定地說。
我們朝着前方走去,朝古柏聳立,白楊沖天的無人之境走去,我不知道,我要去哪裡,也不知道我要尋找什麼,也不知道我會遇見什麼,更不知道我是否會迷路,此生會不會再也走不出來。
網友上傳章節 第六十八章 誰知一夢是華胥
更新時間:2009-3-18 23:36:38 本章字數:6604
信步前行,古徑苔幽,藤葛纏繞,籠翠浮煙,前面密林阻路,彷彿左右可通,又似乎無路。只看到隱隱青山聳立在眼前,路旁還佇立幾塊大石,被青苔層層包裹,彷彿隱藏着許多不爲人知的秘密。
秋樨攙着我的手,低聲道:“娘娘,我們還是先回去吧,我看這裡荒涼得很,煙霧縈繞的,陽光都彷彿比外面黯淡。”
我擡眉一笑:“我喜歡這樣的地方,彷彿帶着一種隔世的荒蕪,願意走在無路的荒野,感受這份找不到方向的茫然。”
秋樨看着我,眼神幽邃而深遠,低低說道:“娘娘,自奴婢第一眼見着娘娘,就感覺得到您身上有着不同凡響的氣韻。”
我淡笑:“秋樨,我的身世你不知,若是知,就不會這般說了。有時候太尋常的人和事,反而覺得複雜。複雜的人和事,倒覺得簡單尋常了。”
秋樨微笑:“奴婢在宮裡也算是多年,閱人無數,對人和事總是會生出許多特別的感觸,奴婢相信自己的感覺。”她的眼神彷彿蘊藏了許多的閱歷,秋樨比我年長這些,且記得她還有個會占卜的姨媽,曾經爲我卜過卦,似乎知道許多的事。還記得胡媽媽告訴我,要我遠離皇宮,才能選離惡夢與血腥,不然難免有一場浩劫。言猶在耳,只是我不願去想起,還有楚玉的話,在我去翠梅庵的時候,他是不願我再回皇宮的。拯救了一個人,就必然要毀滅一個人。我不要別人地拯救,我要自我救贖。
我倔傲地擡眉看着前方的空茫,想要給自己尋找一條路,荊棘叢生,彷彿都被層層阻隔。每當這時候。總會想起一些與禪相關的意境,我就是迷失在世俗中的渺小粉塵,不甘墜落,又飄忽不定。
秋樨迷惘地看着前方:“娘娘,這裡看似有路,又似無路,明月山莊真的好大,也不知道我們走到哪來了。”
我撩開身旁地藤蔓。笑道:“我倒想看看這裡究竟隱藏了什麼,總是有種感覺,感覺明月山莊和紫金城都遮掩了許多秘密。”
“還能有什麼秘密,自古後宮的秘密不過是……”秋樨欲言又止,她在後宮待的時間太久,似乎對這一切都看得太透。
我笑道:“不過是一些冤魂吧,其實哪兒都是如此,世間許多的角落都有冤魂,只是後宮聚集得多些罷了。紫金城如此,我相信。可是明月山莊是避暑之處。算得上是帝王的行宮,來此處的時間很短,想要冤死於此也是不易的。”
“娘娘,在此荒蕪之處。說這些,你會覺得怕麼?”秋樨笑問我。
我不解道:“怕?朗朗乾坤,悠悠白日,我不怕,再者我無愧於心,無愧於人怕什麼呢?”
“說得好,朗朗乾坤,悠悠白日。有什麼可怕的。”一個男聲喝道,我看到一抹白色地身影,如同在悄寂無聲的山野裡猛然驚竄出的一隻白狐。
我驚叫:“呀,誰?”秋樨慌忙扶着我,拽緊我的手,臉色看上去也十分慌張。
“哈哈。方纔還說不怕。這會怎麼嚇成這樣子了。”那白衣從糾葛的藤蔓裡穿出來,我模糊地看到他的影。這聲音我認得出。
舒緩一口氣,才喊道:“王爺,你爲何藏於此處嚇唬人,好不光明。”
他朝我走來,一襲白衣,朗目俊眉,笑道:“小王還說你藏於此處嚇唬人呢
我一臉的無辜,假意惱道:“此處本就靜僻,你突然這麼一大聲,能不怕麼?”
他大笑:“小王方纔坐於此處沉思,見人影走過來,如此荒涼之地,本王不怕麼?”
我不解問道:“王爺如何尋到此處來沉思?”我心想,他不會是跟隨我到此處吧,不然爲何會如此之巧,這地方都能遇上。
“本王還疑惑,湄婕妤如何會到此處呢。”他反駁道。
“我,我是隨意走走,沒有目的走到這裡,所以不曾有緣由。”我極力的強辯,而事實本就如此。我反問道:“那請問王爺您呢?”
他擡眉笑道:“小王是到此處尋點東西。”
“尋什麼?”
他驚奇地看着我:“你很好奇麼?”
“不,只是隨意問問。”
“那便好,小王一貫喜歡山水風月,詩詞曲律,還有一點一定沒人告訴你,小王還喜歡探尋歷史,搜索一些遺失的痕跡,拾揀過往地片段。”他一臉的神秘,彷彿這裡真的隱藏着什麼秘密。
我好奇地問道:“哦,難道王爺發現了明月山莊隱藏了什麼有趣的秘密?”
“有趣?”他不解地看着我。
我笑道:“那是無趣?”
“歷史遺留下來地能有多少是有趣的呢?”他語氣轉向沉重。
彷彿觸到了內心的一份感慨,我低眉輕嘆道:“是的,歷史都是厚重的,裹滿了時間的青苔,帶着硝煙瀰漫過的滾滾氣息,還有沉積在歲月深處的蒼涼。”我轉頭看向他,打趣道:“怎麼,王爺喜歡挖掘隱藏在歷史深處地秘密?還是喜歡聞那歲月黴陳的味道?”
他微笑:“湄婕妤說的話真是深沉,如此才識的女子,埋沒在深宮,實在有些可惜了。”
我輕笑:“王爺說笑了,自古女子無才便是德,眉彎慚愧……”一時間,我竟不知說什麼的好。
他突然拉我的手:“你隨小王來,小王帶你去一個地方。”
我羞澀地低眉,極力想抽出手。他拽得緊,只得隨着他前去,轉頭看向秋樨,她朝我微笑,我朝她點頭。示意在此處等我。
艱難地走過一片荊棘林,他一路護着我,手上有幾處被劃傷,而我走在他身後,亦不知爲何,就想着這樣無休止地走下去,在我地心底深處一直渴望一種荒蕪,彷彿我需要一次徹底地蒼涼。才願意回到有草木欣欣地人間。我骨子裡原來是這樣地不安靜,帶着遺世的孤獨,與一種渴望毀滅的慾念。
山裡的暮色來得早,正午方過不久,彷彿就到了黃昏,迷離地煙霧中,在山與山之間,掛着一輪鮮紅的落日。本是夏季,可是風中卻夾雜了一絲初秋的味道,吹拂在臉上。有淡淡的蕭索之感。我嘆息:“山裡的落日來得真早,外面的世界還是暖陽高照,這裡已近黃昏。”
他眼神深邃:“是,日落西沉。明月出岫,這樣子很好。”
我擡眉,一塊斷垣的石碑立在眼前,後面是一大片的斷石殘垣,這裡像一處被荒廢地殿宇,遺留下的只是一些殘缺的痕跡。我不禁訝異:“王爺,這是何處?”
“華胥夢境。”他眼神迷茫地看着這荒涼之景,這些嶙峋的石塊。如同斑駁的屍骨,錯亂不羈地擺放,像是僵硬的浮雕,又似夢裡破碎的影象。
“華胥夢境。”我低語思索,好熟悉的名字,似乎在哪兒聽過。方想起問道:“到明月山莊。不是經過一處華胥城麼?這裡怎麼又是華胥夢境?”
他蹙眉淡笑:“所謂一夢華胥。本來此處就是夢境,整個明月山莊都是夢境。甚至整個天下都是夢境。”他似藏心事,話語出奇,且論及江山,我心有不解。
輕輕喚道:“王爺,因何有如此想法?此處爲何會叫華胥夢境?”
他笑道:“小王也不知,只是幾年前一個偶然,走入到這裡,總覺得這裡有過繁華的過往,只是無從知曉。”他指着那些殘石說道:“你說,這些斷壁殘垣,少說也有上百年的歷史了。”
我依舊迷惑不解:“難道王爺想要探尋地歷史就是這裡?可是你尋到了什麼?”
他坦率地回答:“一無所知。”
我嘆息:“也許歷史本就沒有答案,歷史只是歷史,歷史與現在沒有不同,現在也會成爲歷史,將來亦然。所以說存活着的是歷史,死去的還是歷史。”
他用幽深的眼神看着我,許久,喚道:“嶽眉彎。”
我笑:“不,我不是嶽眉彎,請王爺喚我沈眉彎。”這一刻,不知爲何,我想要真實地面對一切,在這片荒蕪地廢墟里,彷彿人與人之間也需要這樣荒蕪地相識相知,任何的遮掩,都是無趣的。
“好,就喚你沈眉彎,從此無人之處就喚你沈眉彎。”他喃喃道。
“也許,沒有從此,因爲我不打算在無人之處再與你相見。”我語氣決絕,我知道,這樣單獨的相處,對我和他來說,都是種負累。
他溫和地笑:“許多事,不是你我可以左右的,今日,難道是我喚你來的此處?你爲何要來?”
是呵,我爲何要來?我來是因爲我孤獨,我渴望走向更深的孤獨,在蒼涼的荒野中讓自己徹底地迷失,或者徹底地清醒。我看着他,傲然道:“感覺,一種感覺讓我來地。”
“當年,也是一種感覺讓我來到此處,當我走進華胥夢境,我就對天下再也沒有任何興趣了。”他嘴角浮出一絲薄淺的笑意,像在嘲笑自己,嘲笑我,嘲笑天下。
我冷笑:“因爲你看到了最後的荒蕪,你沒有勇氣面對這個過程,只有勇氣接受這個結果。”
“什麼結果?”他有意問道。
我決絕笑道:“結果就是一無所有,一切是夢幻,是泡影。”
他淺淡一笑:“你似乎看得很透,不像你這年紀的女子,所能看到的。”
我笑:“王爺看得更透,而且早在許多年前就看透了。”
他雙手挽於身後,挺直背脊,傲然:“本王生性如此。這些事物的真相本來就讓人捉摸不定,本王又怎能從中了悟到什麼呢?”
我也一臉地倔傲:“小女子也生性如此,無關年齡大小,也無關閱歷沉浮,這是骨子裡帶來地。入了骨子的思想,就是與我不離不棄。”
他看着我,彷彿可以洞穿我地一切:“你骨子裡流着高貴的血液,在你的眉韻間,都可以顯現。”
“哦,是麼?似乎有好幾個人說過。很遺憾,也許我是錯投了胎,我本是一位農家女子。與高貴地血統從來無緣。不及王爺,金枝玉葉,生在帝王之家。”我的話不知是在嘲笑自己,還是在譏諷他,也許說得有些過了。
他朗聲大笑:“帝王之家,你羨慕麼?”
我不屑道:“不,我從來都不羨慕什麼,帝王之家與尋常農家沒有區別,因爲江山是芸芸衆生的江山,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
他讚道:“說得好。不過是地位之爭,能者居之。今日,你勝,你爲王。明日。你敗,你爲寇。從來朝代更迭,不乏一代明君,都來自於山野荒林。而那些生於帝王之家的所謂金枝玉葉,也會淪陷爲草寇。所以,人沒有貴賤之分,沒有高低之分,亦沒有等級之分。”陵親王的胸襟令我對他生出幾分仰慕。這樣一個人,不適合當帝王,卻是真正的智者。
我也用一種欣賞眼光看着他:“眉彎欽佩王爺的胸襟,亦明白你爲何不要天下,而選擇縱情山水風月。”
他點頭:“是,天下是天下人地天下。你爭了。也是這天下,你不爭。還是這天下。”
我嘆息:“可是能看透的又有幾人?自古爲了天下紛爭血流成河,萬頃蒼池移爲平地,填滿了又坍塌了,坍塌了又去填滿,不同朝代的人,卻做着同樣一件事。你說他們究竟愚蠢,還是過於聰明?”
他看着那輪似血殘陽,那血色的紅染在他白色的衣襟上,有種灼然的悲壯。負手而立,面對萬里河山,視之不屑,這樣的男子,我只能欽佩。以往只當他風流成性,眷念山水,不理朝政,如今,才明白,他將世事山河看得如此透徹。
許久,他對我說道:“沈眉彎,你不是尋常的女子,你知麼?後宮裡最怕就是出現不尋常的女子,她的出現,要麼就是強國,要麼就是禍國。”
我嘴角泛過一絲冷笑:“那你覺得我沈眉彎是可以強國,還是會禍國呢?”
“禍國。”他脫口而去。
“哦?王爺如此肯定?”
“是,因爲你是一個慈悲又殘忍地人。”
我冷笑:“你懂我,原來也只是這麼一點點。”
他輕嘆:“一點點就足矣了,走進你,就是毀滅自己,我可以爲你毀滅,可是帝王卻不能。”他的話讓我心驚,他可以爲我毀滅,是因爲他不要天下,而淳翌不能爲我毀滅,因爲他有天下。難道有一天我要他們兄弟之間做抉擇?不,我沈眉彎任誰也不抉擇,我只安分地做我自己,做得了一日算一日。
我嘆息:“王爺,你看得透千秋江山,看得透人生百態,看得透世事消長,爲何看不透一個女子?”
“人的一生,最難消受的就是一個情字了。情會將人蠱惑,擁有情就是擁有自己,擁有天下就是擁有別人。情是感情,天下是無情地。”他的話隱隱刺疼我的心,這是一個無趣的話題,我必須要打斷。
我笑道:“情只會讓一個人癡狂,而天下,卻可以令天下人癡狂。”
他一臉傲氣:“我不做那萬千人中的一個,我只做自己。”
我輕笑:“我也只做自己,我不屬於任何人。”
“好,傲氣的女子。”
“你也不錯,傲氣的王爺。”
他微笑看着我:“與你說話很輕鬆,一點負累也沒有,而且小王說的你都懂,許多不懂地人會認爲小王瘋了,他們背後常議論小王放蕩不羈,不過我不在乎。”
我盈盈一笑:“世間最難求的是知音,無有知音,寧可寂寞死去,也不想多說一句話。”
山風吹拂,薄薄的衣襟在風中飄飛,看着這片殘墟,我說道:“其實他們不會孤獨,這裡一定住着許多靈魂,你說他們能感知到我們在說話麼?”
“應該可以,都說黃昏之時鬼魂就可以出沒,聽得見人間的對話,看得清人間的是非。”他煞有介事地說着。
站在風中看飄渺的殘景,我嘆道:“這裡住地也不知是哪個朝代地先人,像世外仙源,當時的明月山莊恐怕也只是綿延地山
他回道:“是大燕國,大燕王朝數百年,這裡居住的一定是大燕國的部落。”
“大燕。”我略有所思,不知爲何,每次聽到大燕我有種莫名的心驚,我夢裡總是會出現皇上與皇后,還有侍衛,彷彿衣着服飾就是大燕朝的,又不是那麼清晰。我始終無法想到,究竟是爲何與大燕會有牽扯,難道因爲我居住在大齊的皇宮,而那裡曾經屬於大燕,所以大燕國的魂魄就來侵擾?可是江山不是我奪取的,爲何偏偏獨尋我?
“眉彎……”他喚道。
我回過神,低問:“何事?”
“你在想什麼?”
“什麼也沒想,腦中一片虛無,對這個陌生朝代的虛無,對人世一切的虛無。”我有種莫名的寥落,也許是因爲暮色下所見這樣殘敗的景緻,難免會生出情緒。
他牽我的手:“回去吧,也許以後我不會再來。”
我沒有抽出手,因爲我感覺他手心的溫暖,此刻我貪戀溫暖。看着他,問道:“爲何?”
“因爲我要的結果,你已經給我了。”
“我沒有給你結果,結果早就存在,迷茫的只是我們自己。”
他茫然:“是,我們還不如華胥夢境的幽魂,至少這一處地方永遠屬於他們,而屬於我們的地方,有太多的禁錮。”
我微笑:“靈魂也是有禁錮的,當你羨慕他人的時候,他人也在羨慕你。”
“所以我們回去,去做自己,你做你的湄婕妤,我做我的陵親王。”
暮色低垂,涼風拂過山林,樹葉蕭蕭,我們穿過來時的荊棘之路,走向明月山莊,在明月山莊與華胥夢境的交界處,我鬆開他的手,我本與他無任何瓜葛,不過是同行了一條路,走進了一個遺落王朝的遺世夢境,沒有探尋到什麼,也沒有失落什麼,只是知道了彼此多一點而已,如此而已。
網友上傳章節 第六十九章 今朝明月又別離
更新時間:2009-3-20 0:28:37 本章字數:4461
走出來,好象又回到從前的世界,這裡恰好是黃昏,而那裡已經是夜幕垂落。
走過荒涼之境,就該是我們分別的時候。
我看着他,一旦走出華胥夢境,我似乎也丟失了語言,只是看着他。
他對我微笑,很薄很薄的笑:“回到這裡,你又成了你,我又成了我,彷彿一切都無力改變,一切都不能改變。”
我輕輕點頭:“是的,就像經歷了一場輪迴,儘管想停留,也是不能。”
“你想停留在那麼?”他問道,眼中帶着驚喜。
我有些恍惚,低語喃喃:“我想嗎?”其實我是想的,但是也只是短暫的時候,一種意念而已,倘若要我永遠留在那樣荒蕪之境,我想我定然會枯萎而死,要不了幾日,也會荒涼死去,又或是迷茫地死去。
“回去吧。”他嘆息。
“好,我回去。”我用很平靜的語氣說了很平靜的話。
沒有說再見,各自沿着屬於自己的方向行走,我沒有回頭,我想他也不會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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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着心事,走在重疊的樓臺水榭間,這些路熟悉又陌生,就像許多的人,認識得越久反而越陌生,而陌生的時候,卻常常覺得一見如故。世事總是給人一種假象,當假象不再模糊,在陽光下清晰的時候,一切都是真實的了,只是真實的東西,太容易破碎。
秋樨一路隨着我。也不言語,似乎我心中所想她都明白,關於我穿過一片荊棘叢林去了哪裡,又與陵親王做了些什麼,她都不問。我想她都知,她瞭解我,她應該知道我是個多情又薄情地女子。所以,我的一切,她可以不過問,只需要陪着我,靜靜地陪着我。
是如何走到月央宮的,我已不記得。站在月央宮的大門口,彷彿回到了紫金城,這兩處居所太像了,只是紫金城匾額上的月央宮三個赤金大字是我還未進宮時淳翌御筆寫就地。如今的月央宮,是淳翌命人題的,站在此處,那份感覺已然不同。
才踏進院落,小行子已匆匆迎來:“娘娘,您到哪兒去了,讓奴才好找。”
“何事?”我淡淡問道。
他朝正殿方向使着眼色。低聲道:“皇上,皇上在這等了您很久了。”
我不驚,淳翌等我,且由他等着。許是來到月央宮,見不着我,纔在此等候的。
步入梅韻堂,見淳翌在殿前負手踱步,面帶憂色。
我迎上去,行禮:“參見皇上,讓皇上等候,臣妾罪過。”
他朝我走來。臉上又憂又喜:“湄兒,你究竟去了哪裡,讓朕好等。”
我起身答道:“臣妾從舞妃娘娘那出來,看天氣不錯,陽光和暖,風景明麗。便四處走走。”
他假意惱道:“朕當時讓你隨朕一同出去。你都不依,待朕走後。你反而一個人賞景了。”
我微笑:“臣妾那時想陪舞妃娘娘,怠慢了皇上,皇上莫惱。”
他執我的手,朝桌椅邊走去,扶我坐下,說道:“好了,這會回來便好,日後若要去哪裡,也告知底下人一聲,至少知道你去了何處,做了什麼。”
我低眉應道:“是,臣妾記下了。”
他關切地問道:“怎麼手這般涼,是不是哪兒不舒服?”
我輕輕抽出手:“沒有,臣妾覺得挺好,這明月山莊的暮夏就如同初秋一樣,帶着絲絲的涼意,尤其那山風,還夾雜着淡淡的蕭索之感。”
“山風?”他似有不解。
“是地,臣妾去了好遠的地方,明月山莊好大,穿過這些樓閣殿宇,後面是茫茫的大山,沒有邊際。”
他笑道:“湄兒該不會一個人踏荒而去了吧?建明月山莊的時候,後面的宮牆圍得很寬,其間留存了幾座茂密的山川。但是先皇說不去翻建,就留着大山,纔可以顯現明月山莊的清涼。”
我不解地問道:“皇上,其實臣妾一直不明白,爲何此處會題名爲明月山莊。”
他微笑:“因爲母后,這是先皇爲母后而建的山莊,滄海月明,許多的事,朕也不懂,明月山莊建的年代不久,當初先皇是聽宮裡一位風水先生說地,這裡臨山依水,傳說這裡還有大燕朝豫襄王遺留的寶藏。不過只是傳說,當年豫襄王奪下大魏朝的江山,留存了許多的寶藏。後來先皇在華胥夢境尋找過,一無所得。”
“華胥夢境?”我驚訝喊道。
他疑惑地看着我:“怎麼?湄兒也知道華胥夢境?”
我忙掩飾:“哦,臣妾不知,只是聽這名字覺得很特別,想起了來時路上地華胥城。”
他神韻平和,點頭道:“是,有一座華胥城,而這明月山莊還藏了一處華胥夢境,知道的人很多,不知道的人也很多。其實這也不是一個秘密,不過是一處荒廢之地,可是先皇不許將其拆毀填平,說是要留着這個遺址,究竟爲何,朕也不知。”
我思緒飄忽,原來華胥夢境並不是一個深藏的謎,知道的人其實很多,只是對別人來說那是一處荒園,埋葬的也許是寶藏,也許是嶙峋的白骨。只是在淳禎的眼中,看到地是淪陷的江山,是消亡的結局。不知皇上淳翌,又會帶着怎樣的感覺去看它。
“你在想什麼呢?”他喚我。
我回過神,笑道:“還真是一處神秘之境。”
“是,朕只去過那一次,其實就是一片坍塌的廢墟。什麼也沒有,給人一種無比蕭索蒼涼之感,一朝繁華萬古枯。至那以後,朕再也不曾去過了,你想去麼?”他問道。
我凝神:“我。臣妾也不想去,皇上既然只去一次便不想去,那定是此處給人一種大荒涼之感,太荒涼的地方,去了心境難好起來。”其實,我不想真實地告訴淳翌我剛纔是從那裡回來地,帶着滿身地蕭索與疲憊,我不能告訴他。這一下午我與淳禎在一處,看了華胥夢境,看了落日,說了許多許多的話,該說地不該說的,他懂地,他不懂的都說了。因爲,這對淳翌來說,都是一種傷害,我知道他會不開心。甚至,會心痛。我不願傷害他,因爲這又是一次偶遇,我與淳禎的偶遇。是連我自己都無法預料的。
“那就不去,就算想去,也要等下次了。”
“怎麼?皇上,我們要回去麼?”我聽這句話,心裡無由的驚慌。
他點頭,面帶憂色:“是,母后染了風寒,雖然傳書來。說無礙,但朕還是不放心,想提前回宮,再者現在酷暑已消退,明月山莊氣候會越來越涼,怕你們身子骨弱也受不住。畢竟不習慣山裡的氣候。”
“那我們還是趁早回去。臣妾也憂心太后。”進宮多日,太后一直靜養。除了皇后及幾雲妃,舞妃她們去請安,其餘的她都讓免了。
淳翌點頭:“嗯,朕過來就是說這事,讓你準備一下,這兩日就要啓程回宮。”
我似有恍惚,回道:“是,臣妾知道,臣妾回頭就讓她們去準備。”
他執我的手,低問:“湄兒對明月山莊似有不捨?”
我擡眸微笑:“不,此處清涼之景臣妾很是喜歡,但是臣妾也喜歡紫金城,出來這麼久,也想念我那裡地月央宮。”其實我的話半真半假,真的是我的確想念月央宮的草木,那後園的鞦韆架,還有那梨花木躺椅,那許多的許多。然而我,卻害怕回到紫金城,我怕那纏繞我的夢,怕回到那熟悉的地方,過那束縛的日子。雖然明月山莊跟紫金城地建築一樣,可是這裡卻讓我覺得閒逸,比起紫金城,要自在得多。在這裡沒有惡夢侵擾,我夜裡睡得安穩,神清多了。
淳翌輕嘆一口氣:“朕倒有些不捨這裡,回去後要爲政事繁忙,每日早朝,許多的事商議不完。在這裡,都積壓很多事沒去處理,朕越來越覺得心累了。我寬慰道:“皇上爲國事煩憂,臣妾無法相助,覺得很愧疚。只願皇上好生保重龍體,就是臣妾的福份,是天下萬民的福份。”
淳翌朗笑:“朕地湄兒有時說起話來,還真好聽,朕愛聽,聽了心裡舒緩多了。”
我溫柔一笑:“皇上愛聽,以後臣妾就多說,只是臣妾平日嘴拙,說的話都不婉轉動聽。”
“那是湄兒心傲。”他脫口而出。
我低眉:“湄兒在皇上面前不敢心傲,湄兒敬皇上,愛皇上,也畏皇上。”
淳翌一把將我拉至他身邊,抱於他的懷裡,深情地看着我,柔聲道:“湄兒豈會畏懼於朕,朕寵愛你,朕不要你畏,朕只要你愛,這樣朕就開心。”
我含羞:“湄兒自當愛皇上,今生如此。”我心中嘆息,曾幾何時,我也學會了如此,我不想取媚於淳翌,只是在帝王面前,也難做到傲骨錚錚。我是他的妃子,我所能做的就是依順,唯有依順,纔可以存留。我想起了淳禎的話,後宮最怕出現不尋常的女子,她的出現,要麼就是強國,要麼就是禍國。而他認爲我是那禍國地女子,因爲我慈悲又殘忍,因爲我多情又無情,因爲我平和又傲然。
“湄兒。”淳翌溫柔地喚我。“嗯。”心中糾結着萬千滋味,一時間,無從想起,無從說起。
他看着我,說道:“今日想必你也累了,先用晚膳,今夜早點歇着,明兒個再收拾,反正要帶的東西也不多。”
“皇上不留下一同用膳麼?”我問道。
“其實朕今晚宴請幾位大臣,見你遲遲不歸,憂心,方在月央宮等候。”
我焦急道:“那皇上豈不是耽誤了時辰,是臣妾的罪過。”
他朝殿外望去,暮色已深,回道:“無妨,稍晚些也沒關係。”
我起身:“那臣妾就不多留皇上了,皇上今日等侯臣妾,這情義,臣妾日後還,只一心待皇上好。”
他撫摸我的下額,微笑:“好,朕記下了。”說完,拂袖轉身朝殿外走去,留給我一襲英挺的背影。
晚膳,什麼也不想吃,喝了幾口湯便回寢殿了。
明月,明月,這裡的明月與太后相關麼?滄海月明,世事桑田,究竟多少是過往,究竟又有多少是永恆?
坐於燭臺旁,心事如同風中地燭光搖曳盪漾。匆匆地來明月山莊一趟,發生了這許多地事,又似乎什麼也沒發生。我沉過湖,淳翌也因我落水。與淳禎幾度偶遇,令我對他有了更深的瞭解。謝容華雨夜傷感,舞妃病了,雲妃一如既往地驕蠻跋扈,皇后也依舊如此平靜尋常。彷彿一切都不曾改變,景緻如此,人事如此,人心也如此。
我累了,我想安穩地在明月山莊睡去,因爲我知道,我的惡夢,又將在紫金城開始。我只是明月山莊的過客,就讓我以過客的方式,與這裡做一次沉睡的告別。
網友上傳章節 第七十章 如何寒梅生雪境
更新時間:2009-3-21 0:32:16 本章字數:4223
這一夜卻是無眠,輾轉難安,清風拂過窗幔,看得見窗外灑落的月光,還有搖曳的竹影。我披衣起牀,走至窗前,浩瀚的蒼穹呈現銀灰色,那輪明月掛在中天,格外的澄澈明淨。自古都是人望月,又豈知月也會望人。這輪明月,從迢遞的遠古,照耀到今朝,承載了許多人的嘆喟,又漠然地看淡多少的人。
煙屏坐在燭臺下刺繡,一針一針那麼細緻,彷彿她的生命就是一幅繡品,供自己往返地穿梭,又供別人觀賞留藏。她究竟屬於誰,自己也不知道。我當初將她從殷羨羨那救回,她就說要報恩,這一年多默默地跟隨陪伴,盡心盡力,而我似乎總是太疏忽了她。我不知道她和紅箋隨我進宮,會有怎樣的命運,只想爲她們安排屬於自己好的歸宿,從此過上幸福安定的日子。
“小姐,我爲你繡一幅踏雪尋梅圖吧。”煙屏突然擡眉說道。
我凝思:“踏雪尋梅,如何這時候想繡踏雪尋梅圖給我?”踏雪尋梅,與這夏季似乎相隔太遠,我腦中浮現出一幅白雪紅梅的畫境,身上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她微笑,仍舊低眉穿針引線,邊說道:“我一直都想爲小姐繡一幅踏雪尋梅的長卷,只是踏雪的只有你一人。”她舉起手上的白色的絲綢,笑道:“你看,美麼?”
潔白的雪境,鮮紅的寒梅,還有那被白雪掩沒的小徑。若隱若現地人,我驚訝嘆道:“好美,煙屏,這是你何時繡的?都快要完工了。”
她看着自己繡圖,舒緩地嘆一口氣:“我本要給小姐一個驚喜的。可是還是忍不住,因爲現在就差將你的身影勾勒描摹得清晰些,我需要捕捉你的神韻。”
紅箋端過燭臺,走近了看,讚道:“前幾日你才繡了幾株梅樹,今天已經快繡完了,趕得這麼急做什麼。”聽罷紅箋地話,才知道煙屏爲這幅踏雪尋梅已做了好久的準備。是想給我驚喜。
我感激道:“難爲你了,煙屏,我很喜歡,會好好珍藏。”
煙屏滿懷感激,說道“小姐,煙屏自知只是一個低賤的丫鬟,可是你待我親如姐妹,與紅箋姐姐一樣的好,這份情誼煙屏無以爲報,煙屏只會這點繡工。就想着爲你繡一幅踏雪尋梅圖,因爲只有你才配得起那美麗的意境,配得起那傲雪的寒梅。”煙屏的話,令我心中悸動。一直以來我真的是太忽略她了,原來她爲我藏着這樣地心思,知我愛梅如癡,喜歡雪境的清涼,喜歡梅花那冰潔傲骨。
我對她微笑,一時間,竟被感動填滿了心懷。
“小姐,你就立在這。只需一會,我就好了,已經勾勒出你的身影,我只需再捕捉你的神韻,只是煙屏的功底薄淺,怕描不會小姐的十分韻味。尤其是那冰潔的風骨。還有絕塵的姿色……”她那般入神地說下去,與她平日的寡言實在有些不尋常。
我笑道:“你這丫頭。平日裡話最少,怎麼今日嘴巴這麼甜,跟換了一個人似的。”
紅箋走過來笑道:“是啊,最近煙屏跟換了個人似地,整日就說要報小姐的恩,報恩,報恩,一幅踏雪尋梅圖,費了許多心思。”我覺心中有愧,她爲我如此費心,而我卻一無所知,只關心了自己的事,從未曾關注於她們。
我撫摸煙屏的髮梢,柔聲道:“傻丫頭,別想這許多,我都忘了,你也忘了吧,不過是舉手之勞,我真沒費心。你就安心地跟着我,我若好,你們自然也是好,我若不好,你也只好隨着受苦。”
秋樨爲我端來一杯熱茶,關懷道:“還是早些休息的好,養好精神,還有那許多的路程要趕。”
一觸及趕路,就想起欲將離開明月山莊,心中就無法釋然。嘆息道:“無法安睡,不知爲何,心中就是隱隱地不安。”
秋樨爲我將風衣裹緊,寬慰道:“那是心魔,過了便好,說不定在明月山莊住了這許多日子,回到紫金城一切都改變了呢?一切都重新開始,再也沒有心魔,沒有惡夢,娘娘可以快樂地做湄婕妤。要知道,皇上寵娘娘,娘娘又不是那種驕縱之人,她們自是不能傷害到娘娘的。放寬心,一切都會好的。”
我淡笑:“我又豈會懼怕她們,就連那惡夢,我也不懼,該來的終要來,該去的終會去”說罷,我心中長嘆,方纔我說無法安睡,心中不安,此時又說什麼都不懼怕,如此的矛盾,實在是可笑。她們自不會笑話於我,只能我笑話自己了。
我嘆道:“你們都去睡吧,就讓煙屏留下陪我,我不能辜負了她地心思。”
紅箋笑道:“那我和秋樨去爲小姐煮夜宵?你今晚都沒吃什麼。”
“好吧,炒幾道爽口的小菜,一會大家一起吃,就當爲這裡的月央宮餞行,如何?”
紅箋和秋樨欣喜道:“這就去準備。”
清涼明淨的月暈傾灑在窗臺,比燭光更加的清透澄澈,也灑落在煙屏的繡圖上,好似在月光下踏雪尋梅,那樣地鮮活,那樣地動人。
而我,披着一襲白衣,立於雪境中,寒梅下,只爲循那幽淡的梅香。望着月色,我陷入沉思中,我想起了楚玉,在金陵城郊外地柴門,此時的月色一定更加的清幽寧靜。有一種感覺,他也在臨窗看月,那輪月和我這輪月是在同一個天空,同一種高度,同一種姿態。玉魄生來渾似古,仙鄉未入恐成魔他自稱世外高人,知曉過去與未來,懂得乾坤變數。明白萬古河山,可是卻無法解救自己,我不知道這是誰的悲哀。
佛說,他是慈悲的,他慈悲地收藏人間地眼淚。卻不肯慈悲地超度世人。他明知人間的苦難,卻說天有天道,佛有佛法,人各有命,強求不得。既然天命不可違,六道輪迴不可改變,又何必分什麼神魔世界,何必救人又害人呢。各自守着自己的真身。等待着那不可免去的定數便好。
我轉頭嘆道:“煙屏,別繡了,我的容顏,我自己都無法知道,我地性情,自己都不瞭解,我的神韻,自己都難以捕捉,我的風骨,自己都沒有把握可以如初。”
她擡眉輕笑:“就要好了。就要好了,有三分便好,不需要那七分。”
看着她,我憐惜地問道:“煙屏。告訴我,你家在何處,我認識你這許久,都不曾問及你的身世。”
她蹙眉,傷懷地嘆息。
我憐惜道:“不想說,便不要說,過去的只是過去,縱然可以影響到將來。卻無法跟隨到永遠。所以,在該忘記的時候就忘記,有一天,碰觸的時候再也不痛,就真的是忘了。”
她點頭凝思,輕訴道:“我。我自小就被人賣來賣去。我也不知道我地家在哪裡,更不知道什麼是家。只有隨小姐這一年多的日子才知道活着的快樂。之前,我只是知道自己活着,別的,就一無所知了。”她輕描淡寫地訴說,可是我卻能體味她人生路程的悲苦,與我年齡相當,與之相比,我似乎要幸運得多。兒時有雙親疼愛,雙親過世,我雖淪落煙花之地,可是畢竟身爲主子,只需彈琴唱歌飲酒賣笑,還可保我清白。而她……
我寬慰道:“都過去了,不是麼?日後就隨着我,有一日過一日。”
她淒涼一笑:“有看相的先生說我命比紙薄,不得長壽,恐會夭折。”
我假意惱道:“瞎說,都是些江湖騙子,豈能輕信。我兒時還有看相的先生說我是公主之命,他日定直上青雲,遨遊展翅。然而呢,我本是一農家女子,也未上得直雲。”我話音漸淡,似乎那術士說對了一些,我雖不是公主,卻是帝王的妃子,雖不上青雲,卻也是鵬鳥展翅。只是,那術士預測不到我的將來。其實,若要知道我的將來,楚玉便知曉了,只不過我自己亦不想得知而已。我不希望我地結局是我不想要的,我寧可不去面對,迷糊地過着每一天。
她輕淺一笑:“小姐,無妨的,煙屏此生無憾。活着與死去,沒有什麼差別,只是欠你的恩情不報,煙屏難以安心。”
“你盡說些傻話做什麼,來日方纔,我視你爲親人,不會將你拋棄,你且放心。”
“我沒有不放心,小姐待我情重,我自要報答,所以我纔想到繡一幅你喜愛地圖,做爲紀念。”煙屏話語傷感,令我心痛,本不該在這離別之時說這離別之語。平日裡只當她心思薄淺,是個平淡安份的姑娘,竟不知心事如此之重,看得比我還明白。
我輕嘆:“莫要多想了,平日你話語最少,今日盡惹我心傷。”
她一臉的愧疚:“是煙屏的不是了,煙屏還要伏侍小姐,爲小姐刺繡一輩子的圖。”
我笑道:“這就對了,好了,你也別繡了,來日方長,歇會兒。”
她低眉挽線:“就幾針了,已經繡好了小姐的模樣,我再給這梅花添點紅線,我覺得還不夠豔。”
我低頭看去,見我立於梅樹下,漫天瓊玉飛舞,落在我的衣襟,我一襲白衣輕輕回眸看那一樹的紅梅,在雪境中傲然地綻放,美得驚豔。最傳神地是那眼眸,嫵媚動人,又冷漠孤清,彷彿看不到紅塵的一切,只有那梅花香雪。我驚讚:“太美了,煙屏,太美了,我會好好留存,永遠地留存。”
她擡眉看我笑,一邊還在穿針引線,只聽她輕輕呻吟,那針紮在手指上。
我忙取過她的指頭,紅色的血溢出,比那紅梅更加鮮妍的紅。疼惜道:“快快包紮一下,這梅花我極愛,這樣子便好了。”
她將手上的繡圖交與我,笑道:“小姐,這是煙屏地心意,希望你會喜歡。”
我款款接過,感激萬分:“我喜歡,喜歡得緊。”
看着那幾樹寒梅,想起我攀折梅花地情景,不禁揮筆在桌案上寫下一段句子:“一點清素,一懷風骨,一段塵路,多少人攀折,卻爲誰辛苦,又被誰辜負。”
煙屏看着讚道:“小姐真是才高,我爲你將這詩句繡在旁邊吧。”
“不用,且放着,待以後閒時再繡。”
看着這踏雪尋梅圖,我感慨萬千,口中喃喃自語:憐她幽香絕俗,更爲她冷傲冰骨。看那芳華分付,又如何,將她留駐。
心中有些不安,今日煙屏的舉止讓我不安,如此季節,繡那寒梅雪境,生了淒涼。都道彈琴不能斷絃,刺繡不能見紅,彷彿這一切在預示着什麼。
芳華分付。
網友上傳章節 第七十一章 幾番醉裡夢前朝
更新時間:2009-3-21 22:13:28 本章字數:4081
雖然之前知道行將別離,可是依舊有些留戀。打點行裝,攜上我心愛的琴,與月央宮告別。行程定好了,是明日,明日清晨就要浩浩蕩蕩地出發,如來時一樣,會有許多人叩首跪拜,山呼萬歲。只是明月山莊偏於一隅,不會有金陵城那番熱鬧。
謝容華和舞妃來的時候,我正在喂前院池中的魚,來明月山莊幾月,前院小池塘裡種的蓮彷彿開開合合地經歷了幾個輪迴,那些魚兒卻依舊長不大,還是那麼的柔軟弱小。但我知道,唯有它們是快活的,來的時候它們不曾歡喜,離開的時候它們也不會傷悲,彷彿一切的離合聚散都與它們無關。
舞妃着一襲紅色的雲錦宮裝,將白皙的肌膚映襯得更加粉嫩,看上去氣色比前幾日好多了。她見我偎着闌干餵魚,含笑道:“妹妹真有雅興,明日都要走了,這會還這麼有閒情。”
我將餵魚的食盒遞給紅箋,迎過去:“雪姐姐和疏桐妹妹來了呢,我來這幾月都沒有好好善待它們,臨走前,就讓它們知道我還藏有一顆慈悲的心吧。”
謝容華取過紅箋手上的食盒,也喂起魚兒來,吟吟笑道:“我也來發發慈悲。”轉頭又灑了一把食物,對魚兒喚道:“魚兒,多吃些,來年再來看你們。”
我笑道:“你這丫頭,玩笑起來真有意思。”“好了,咱們還是回屋裡去坐會,站在這兒累。”
走進梅韻堂。命宮女準備好吃食點心。
謝容華環顧梅韻堂,嘆道:“如果不說這是明月山莊,我還會以爲真的在紫金城,這一切格局都一樣,太像了。”
我擡眉看着正殿梅韻堂三個錦繡大字:“是。我也常常誤當這是紫金城,彷彿這裡就是一生的歸宿。”
舞妃撫摸坐着地椅子,笑語:“這裡的桌椅等一切都是紫檀香木的,與紫金城的還是有些區別。”舞妃一貫心思縝密,只是不知此話所寄何意。
我轉開話題:“還記得我們初來明月山莊不久,在這裡飲酒閒聊麼?竹葉青,白玉杯,彷彿還在眼前。手 機 小說站轉眼就要離開了。”
謝容華笑道:“怎麼?今日還要喝麼?竹葉青,可是我最愛的,當日聽完湄姐姐地話,回去之後,就特意取來白玉杯盞,用來飲竹葉青,那感覺真是不一般。”
“想喝麼?”我頗帶誘惑地問道。
“想,不僅想喝,還要一醉方休。”她豪氣干雲,與平日的溫婉判若兩人。
舞妃捧起一盞茶。慢品:“喝醉了,看你們明日如何趕路,到時要皇上帶上兩個醉妃前行……”她停了一會,笑道:“不過那樣倒着實有趣。”
“誰說朕要帶上兩個醉妃前行啊。”淳翌趁大家不經意時翩翩而至。我們三個人齊齊朝殿門望去。
“臣妾參見皇上。”齊聲施禮道。
淳翌迎上前微笑:“愛妃,免了,免了。”
大家一齊坐下,淳翌看着一桌的菜餚,樂道:“幾位愛妃在此痛飲呢。”
我笑道:“哪有痛飲,酒都還未取出來呢。”
他往桌上一尋:“的確沒看到酒,方纔聽舞妃說,要朕帶上醉妃。還以爲你們在這品酌佳釀。”
謝容華舉起空空的杯盞,笑語:“皇上,臣妾倒是想飲酒,可是湄姐姐用空杯待客。”
“你這丫頭,我哪有,方纔還問你是否要飲酒。”說完。我朝小行子喚道:“去。取幾壇竹葉青來。”
舞妃驚訝地喊道:“幾壇?湄妹妹,豈不是要將疏桐妹妹給澆醉了。”
淳翌問道:“爲何要取竹葉青?誰愛喝?”
謝容華看着淳翌:“皇上忘了麼?臣妾愛喝。不過臣妾更愛用白玉杯盞喝,酒一倒入,呈現翡翠綠,好看極了。”
“哦,有這回事麼?”他面帶疑色。
我將小行子端來的酒倒入準備好的白玉杯盞中,竹葉青瞬間呈現翡翠色,一片澄綠。淳翌欣喜道:“有趣,此番效果,連朕都不知。”
謝容華舉起杯盞,對着我們笑道:“先乾一杯,就當是餞行,爲明日。”
“好。”大家舉杯同飲。
我朝淳翌問道:“皇上到月央宮來有何事麼?”
他夾了一塊花生糕吃着,答道:“沒事,朕是來瞧瞧,你收拾得如何了。”他看向舞妃:“方纔朕從翩然宮過來,說你到月央宮來了,朕恰好要到此,便一同遇上了。”
舞妃感激道:“臣妾有勞皇上掛心。”
“朕見你身子康復,放心了,還怕明日出發,你體質弱要受不了。”“你們路上都要照顧好自己,這幾日皇后又病了,身子都這麼弱,讓朕好不憂
我們忙回道:“皇上放心,臣妾們會照顧好自己。”
“那就小酌幾杯便好,各自回宮歇息,別傷了身子。”
淳翌說要去皇后那邊探望,只淺酌了幾杯,先行離開了。
留下我和舞妃還有謝容華。謝容華說:“湄姐姐,我們就再多留會,你別嫌煩。”
我笑道:“寂寥如斯,哪裡還會嫌煩,雖然只是與景物的離別,可不知爲何,我心中仍會有不捨。”
舞妃看着我:“那是因爲妹妹情多,其實那些看似無情之人,實則情深,彷彿傷了別人,然而到最後,傷得最深地是自己。”舞妃的話暗藏深意,她所指的無情是我麼?我平日待人冷暖不一,淳翌和淳禎都說我過於冷漠。有情無情。我自己也無法明白。
只朝舞妃微微笑去:“姐姐,我自問還無法超脫,三分冷漠,三分無情,又藏三分溫暖。這樣的人,到底是如何,我自己也不清楚。”
謝容華舉杯飲盡,開懷而笑:“其實每個人都是矛盾地,帶着多方面的性情,誰敢說自己是純粹如一?”
我點頭:“是,慈悲的人有惡念,多情的人反倒無情。溫婉的人也會豪放,過喜則悲,過強則弱,過榮則辱,過盛則衰……”
舞妃盈盈笑道:“湄妹妹又在這參禪了,我一直喜歡你身上這一點,就是禪韻悠然,彷彿前生就與佛結過緣,這份感覺是任何人身上都捕捉不到地。獨你有,而且這麼地透。”
我低眉淺笑:“我雖有。卻依舊在紅塵中淪陷,不得而脫。”
她抿嘴一笑:“那是因爲你住在紅塵,懂得並未就能做到。莫說你,那些高僧。老道,佛法精深,道法自然,可是真正能夠徹底超脫的有幾人?無慾無求的人有嗎?”
謝容華讚道:“說得好,既然無法做到,不如不要知道。”飲下酒,轉而說道:“皇后娘娘的身子說是越來越不如從前了,她信佛。每日都在經堂讀經敲木魚,也許太過癡迷反而容易淪陷。”
舞妃看着她:“這話在這裡說說也就罷了,皇后潛心拜佛,慈悲爲懷,佛祖會垂憐於她。”
我微笑:“其實後宮地女子都過於寂寞,每個人都需要有一份寄託。除了對皇上的眷念依附。應該還有屬於自己的心靈寄託。比如雪姐姐地舞,舞就是你的魂魄。疏桐妹妹的畫魂,而我就是琴上知音了。”
謝容華贊同道:“是,說得極對,就是如此。只是凡事不要太過,過了反而成了負累,適可而止即好。”
舞妃含笑:“若人人都可以做到適當而止,做到這麼理性,就不會有那麼多紛擾了。”
謝容華再飲一杯,笑道:“所以什麼也不去想,今朝有酒今朝醉。”
我奪過她手中的酒杯:“別喝了,再喝真要醉。”
舞妃扶起她:“走吧,疏桐妹妹,還是早些回去歇息,讓湄妹妹也可以歇着,明兒還要趕路。”
謝容華笑道:“好罷,各自散了去。”
我起身挽留:“不多坐會兒麼?反正我也無事,該收拾的都收拾好了舞妃對我微笑:“不了,也累了。”
送她們至門口,轉身回來再看一眼池中地魚,然後,懨懨懶懶地回到寢殿。因飲了幾杯酒,覺得胸口有些疼,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我做了一個夢,夢見我去了華胥夢境,那裡不是廢墟,而是一片富麗堂皇的景緻。朱牆碧瓦,殿宇樓臺,種植着參天的古柏蒼松,隔院花香陣陣,山水亭臺,風景如畫。
殿內歌舞昇平,我不知道我在哪裡,彷彿我只是虛幻的影,他們感知不到我的存在,而我卻能鮮活地看到他們。帝王,王后,我忽然知道這是夢,這帝王是豫襄王,帶着凌厲地霸氣,他奪下大魏地江山,開國大燕,通領天下,成爲王者至尊。只是我爲何會夢見於他,也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而至。關於華胥夢境,對我來說是一個謎,儘管我不想知道謎底,可是那份感覺卻縈繞着我,淳禎眼中對世事地茫茫,淳翌的平和,彷彿都刻在我地骨子裡。
我又看到了許多的帝王,一個接一個在眼前閃過,不同的服飾,不同的裝扮,可是那明黃的衣袍,那赤金的黃龍,卻一樣的將我震撼。
淳翌,是淳翌,他爲何看不到我,高高地坐在龍椅上,舉杯揚笑。淳禎也在那,穿着同樣的龍袍,坐在龍椅上,一定是幻覺,幻覺。
我感覺到一陣眩暈,那些女子舞着曼妙地水袖不停地旋轉,絲竹之聲時而激越,時而坦蕩,時而婉轉,時而明淨。笙歌明麗的景緻越來越模糊,離我越來越遠。
直到我從夢裡醒來,都沒有見着傳說中的寶藏,無論是虛傳,還是真實,都與我無關。一個禁錮在錦繡囚牢中的女人,再多的寶藏對我來說都是虛設。
醒來的時候,已是三更天,我這一覺還真是沉,想要再睡已是不能。月央宮裡地人好似已經開始起牀,爲清晨在做着準備。我倦懶地躺在牀榻上,睜着眼,什麼也沒想,只是睜着眼睛等候天明。
網友上傳章節 第七十二章 殷紅飛血濺金陵
更新時間:2009-3-31 1:04:36 本章字數:3856
我居然在等待中睡去,還睡得那麼沉。秋樨喚我的時候,大家都已經準備妥當,我帶來了什麼,就帶走了什麼,這裡的一草一木,我都沒有多取。
在這裡伏侍了我幾月的人對我有些眷念不捨,我命秋樨取來了些金子,給他們分了去,也算是主僕一場,有些情份。也許來年,我還能見着他們,也許,不論將來有什麼也許,我只做到此時想要做的。
對我來說,這裡唯一留念的居然是那池中幾尾魚,朝夕相處幾月不曾對它們關懷,走時卻帶着不捨。我就是不明白,爲什麼人都如此,難道我也要做衆多人中的一位?不會,沈眉彎不會如此。
所有人整頓好,從自己的宮殿裡排列至御街。明月山莊的護衛、宮女和內監等人齊來恭送,這場面絲毫不遜於紫金城,一樣的驚心動魄,一樣的肆意鋪陳。淳翌和皇后坐着明黃的車輦,旗幟上鑲着赤金的黃龍,大齊的天下,在長風中凜然迴盪。
我掀開轎簾,漠漠地看着眼前這一切,這些跪伏在腳下的人匯聚成一條七彩河流,帶着一堆一堆的千年意象,他們歡呼,他們狂舞,他們沉醉,他們留連,只是任何的膜拜,都只是爲了一場華麗的裝飾,甚至沒有思想,沒有信仰,在王者至尊面前,他們就像一地的螻蟻,像一堆的屍骸。從這個朝代轉到下一個朝代,丟棄了肉身,放飛了靈魂。如果沒有這些附屬品。又怎能襯托出天子的華貴,天下雖說是天下人的天下,可是那位掌權者依然是高高在上,無人企及。
是如何離開明月山莊地,我已經不記得。我的意識完全停留在方纔那混亂的意念間。也許舞妃說得對,我前生與佛結過塵緣,我自問不是個理性的女子,可是卻總會在有無間流露出一些智性又癡愚的思想。這一點我在楚玉身上也見到過,我心裡一直有一種感覺,就是楚玉不可以躲避萬丈紅塵,隱居在山野荒林,柴門鄉間。他要麼出世救贖世人。要麼世人拯救於他,不然他永遠都在仙魔之間彷徨,丟了自己。
車行至華胥城時,城中地百姓早已擁涌而至,行行色色的男女,老人小孩,彷彿在膜拜誕生的神,並祈望這萬能的神,可以給他們力量,帶來豐衣足食的幸福安穩生活。我不知道此時淳翌是懷着一種怎樣的感觸去看他的子民。並想賜予他們一種怎樣明亮的說法。這些力量,就像滔滔地江水,可以將一切理性淹沒,只爲這一份尊榮。我不知道淳禎看到這樣磅礴的氣勢會生出怎樣的想法。難道如同在華胥夢境一樣嗎?那裡是一種殘缺與破碎的蒼涼,而這裡卻是萬古沸騰的輝煌,他是否會因這璀璨的時光而爲從前的放棄感到惋惜?
華胥終歸是一夢,浩浩蕩蕩的大隊人馬終於碾過了起伏的人流,輾轉至山野路徑。此時相伴的是明月清風,煙樹雲海,奇峰險壑。往前看,彷彿路狹隘逼仄。回眸,又覺得大野蒼茫。除了行走地馬車聲,還有御林軍整齊的腳步聲,周野一片寂靜,偶爾聽得見撲閃着翅膀驚飛,順着山勢直追青雲而去。
就這樣一路勞頓。過了好幾個州縣。眼看就要回到金陵城。越是臨近,這風景我就越是熟悉。而我卻在熟悉中感到害怕,一種隱隱的不安。
紅箋望着簾外,欣喜地指着遠處的風景:“小姐,你看,到了金陵城,那個方位該是我們以前居住地地方。”
我順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見青山隱隱,那鬱郁蒼蒼處似乎是我的故鄉。
煙屏輕嘆一口氣:“其實我倒不想回金陵城,我許多的夢都是在這裡破碎的。”煙屏近來的反應倒讓我費解,以往我對她關注太少,不知她內心掩藏了許多不爲人知的秘密。
我安慰道:“莫要想太多,回宮去,好好歇着,大家都放鬆心情。”
秋樨點頭:“是,回頭後大家都好好歇着,尤其是娘娘,身子遭了幾次罪,回宮後奴婢好好給你進補。”
說着話,已經到了金陵城,都城的繁華盛景自當是天下第一。那一處是楚釧河地畫舫遊船排成長龍,這一處是盛隆街香車寶馬絡繹不絕。所有的人行車馬爲了迎接皇上的到來,都停下了腳步,匍匐地跪拜在盛隆街的兩邊,齊呼萬歲。
這一路上看過來,我也嫌累了,只是淳翌還得不停地招呼他的子民。那些嬪妃也饒有興致地招着手,一個個想展示自己母儀天下的風度,而真正母儀天下地皇后,卻顯得淡定多了。
大家都沉陷在一片歡喜中,我彷彿看到每個人都帶着笑臉,爲了迎合這虔誠地萬民。
正當陶醉的時候,突然,人潮沸騰起來,所有地人都齊齊立起了身,人流朝不同的方向涌去,而每個方向都被堵得水泄不通。
我心中大驚,誰在製造混亂,轉眼,已有幾十名黑衣彷彿從天而降,手持刀劍,往這邊直刺而來。
只聽見一片驚呼聲:“護駕,保護皇上。”然後看到護衛和御林軍一起抗衡那些黑衣人,而這些百姓中有許多人從腰間,背脊,手腕裡抽出刀劍,齊往我們這邊廝殺而來。
淳翌已經不在我視線之內,只見他的宮車被一大羣的護衛圍着,我的宮車也有護衛圍繞着。秋樨緊緊地拽住我的手:“娘娘,莫怕。”此時我心中無一懼怕之感,我正在猜測是什麼人發動的暴亂?難道是前朝餘黨,他們爲何選擇在金陵城內,用百姓來製造混亂?可是刀劍無眼,該會傷及多少的無辜。再者這裡是京都。天子腳下,皇宮裡還有大批的御林軍,他們一旦趕至,還能得逞麼?這一路經過許多險峻之地,爲何不選擇在那些偏僻地地方下手。而獨獨選擇在京城?
我很想躍下馬車,趕至淳翌身邊去,可是此時卻動彈不得。風吹拂轎簾,我看着那些黑衣齊刷刷地揮舞着利劍,一劍封喉,一排的侍衛倒下。
有小孩的哭喊聲,女人的嘶叫聲,男人的怒吼聲。老人地呻吟聲,那麼多的聲音糾結在一處,令人揪心不已。我心中祈禱着淳翌無事,可以度過此難,眼看那些黑衣人,個個都武藝精湛,殺氣騰騰,銳不可擋。
我的車轎已不知在何時被刀劍給劈開,紅色的轎簾落地,轎頂掀開。眼前龐大一片的混亂令我驚呆。許多的轎子都被劈開。車馬堵在一起,四周的護衛與他們奮力抗衡。
一片血肉模糊,有人斷臂,有人斷首。飛血四濺,我第一次見到如此慘烈的景況。這些人想要弒君篡位,卻是不惜一切踏着無數地屍體往那個最高處攀登,哪怕最後換來一聲聲夢斷塵埃的廝裂聲,也是從容赴死,無怨無悔。這不是普通的江湖之鬥,而是一場帝位之爭,我幾乎可以斷定這些人是來自前朝的餘黨。今日趁淳翌回宮。試圖殺之,若取勝,便好,若不能取勝,製造一場混亂也算是達到目的。
他們騰雲駕空,揮劍如雪。只見一個黑衣蒙面人飛身躍至我的頭頂。一把明晃晃的劍朝我刺來,我心想躲不過了。只是我縱是要死,也要死在自己的手上,誰也別想殺死我。正欲往車下跳,秋樨緊緊地拽住我,這使劍之人一個旋轉,朝我平刺而來,一旁的煙屏猛然衝在我身前,還未待我醒轉,那柄劍已刺入她的心臟,不偏不倚,正中心臟。
她倒在我地懷裡,我抱着她,那柄利劍飛速拔去,鮮紅的血飛濺在我的臉上。手捂着她的胸口,汩汩地熱血直涌而來。眼前那劍又朝我刺來,我不躲閃,此時心痛萬分,轎下的侍衛還在廝殺,已顧不得我,紅箋和秋樨齊將我護住。只這時,又一位黑衣蒙面人將那人的劍挑開,二人戰了起來。我也顧不得想那許多,只緊緊捂住煙屏的傷口,她面色慘白,虛弱地笑着:“小姐……看,看來我,我的預感還是準,準確的。”
我想哭,卻落不下眼淚,只心痛地看着她:“不要說,不要說話了,我會救你的,我救過你一次,還可以再救你。”我朝人羣呼喚道:“太醫,太醫在哪裡。”可是混亂的人羣中,我地聲音被淹沒得沒有一絲力度。
紅箋和秋樨幫拆開包裹裡的衣裳,捂住她的傷口爲她止血。她喚我:“小姐,小姐,尋梅圖已,已繡好,你的詩,詩句也繡上,在,在……”她手指着她一直攜帶的小木箱。
我含淚點頭,輕喚她:“我知,我知,你莫要再說話。”轉頭看向人羣,此時已看到嶽承隍帶着大隊人馬齊齊地趕來,而剛纔混亂的百姓慢慢地散退。那些黑衣人見勢紛紛藉着輕功飛走,一塊玉佩落突然落在我地懷裡,我一驚,朝落下地方向看去,只見方纔那救我的黑影,是他,我記得他束冠地青發。
淳翌已不知何時來到我的身邊,他的手臂被白色絲帛裹緊,滲出鮮紅的血。我悽楚地喚道:“皇上……”
他擁我入懷:“沒事,朕沒事,回宮去吧,回宮去。”他是那麼的無力,想要溫暖我,而自己卻被剛纔一場浩劫消磨得筋疲力盡。
我擡眉看着清澈的藍天白雲,可是如此明淨無塵的天空下,卻氾濫着濃郁的血腥。淳翌命人將這些死傷的百姓及侍衛厚葬,給家眷撫卹,其實傷得最多的還是侍衛,百姓只是殃及的池魚。可是我的煙屏,卻爲我如此,我不明白那黑衣人爲何要如此殘忍的將劍刺向於我,聽說雲妃也受了傷,刺殺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也未免太不磊落了。
大批的御林軍已趕到,馬車行使過血跡斑斑的盛隆街,直往宮裡奔去。一路上,我只知道緊緊捂住煙屏的傷口,她來越虛弱,血已經染透了衣衫,連同我懷裡那塊玉佩,也被染紅了。
仰望長天,卻無力呼喊,心中一陣陣的刺痛……
網友上傳章節 第七十三章 一縷芳魂何處歸
更新時間:2009-3-31 1:04:38 本章字數:4203
我曾經渴望過戰爭,當我聽到楚玉說他曾經做過劍客,一天殺了三百人,屍橫遍野,血流成河。那時候,我有過短暫的瞬間,想要看一場這樣慘烈的廝殺,感受那快意江湖的血腥。是一個人在臨死前擦拭了楚玉劍上的血,那血是他自己的,在他微笑死去的那一刻,楚玉丟掉了劍,選擇回煙霞寺,可是寺中已容不下他。
我這樣想着,已經到了紫金城,御林軍在宮門前排成整齊的長龍,那氣勢無比的雄偉壯麗。我無心來觀賞這樣的風景,當務之急就是立即回到月央宮,救治煙屏。
馬車在月央宮停下,護衛將煙屏抱至她的寢殿,因淳翌有許多的事需要處理,臨別時我找他要了一個太醫。
梅心她們見到我們這樣回來,着實一驚,秋樨主持大局,命她們燒水煎藥。
經過太醫緊張的救治,煙屏的血總算是止住了,而我一直抱着她,已經筋疲力盡。
紅箋走過來替換我,心疼道:“小姐,你去換件乾淨的衣裳,都被血染透了,這會讓煙屏歇下,我會照顧好她。”
我將太醫喚至梅韻堂,嚴肅地問他:“有幾分把握?”
太醫垂首:“恕臣無能,無有返魂之術,娘娘準備她的身後事吧。”
我揮手:“你且退下,去救治那些需要救治的人吧。” щшш▪TTKΛN▪¢ o
我喚來秋樨,蹙眉道:“你爲煙屏去做好準備,讓她乾淨地走吧。”
換上乾淨的衣裳。我走至煙屏身邊,看她臉色蒼白如紙,氣息微弱。秋樨和紅箋爲她擦拭身子,換上素淨的衣裳,此刻。我才發覺,原來煙屏是這樣地楚楚動人。救她的是我,害她的也是我,讓她新生的是我,將其毀滅的還是我。
我想起了楚玉說過,救活一個人,就會死去一個人,救好一個人。就會傷了一個人。難道一切都是有定數,輪迴就這般地快。
我執煙屏的手,看着她:“你還有何心願,告訴我,能做的,我都爲你做到。”
煙屏虛弱地看着我:“沒有,沒有任何心願。此生,如浮萍,死後也隨水而去,如果。如果可以,我要去找,找到自己的故鄉。”
我握緊她的手:“好,那你安心的去。我不留你。”
她輕輕點頭,合上眼:“好,我睡會……”
走進西暖閣,喚來秋樨,低問道:“都準備好了麼?”
秋樨雙目洇紅,有哭過的痕跡,點頭答道:“準備好了,她說沒帶來什麼。也不要帶走什麼。”被我一直忽略的煙屏說出如此乾脆地話,倒讓我覺得可敬。許多看似平淡的生命,到最後卻最見真味,煙屏就是如此,身爲下賤,命比紙薄。卻比誰都清楚。看得比誰都透徹。
我輕嘆:“是,她做到了。她欠的,也還了。餘下來,是我欠她的。”
秋樨安慰道:“娘娘莫要如此說,煙屏忠心護主,她死得其所,只是奴婢,沒能爲主子擋那一劍,奴婢慚愧。”她低眉懺悔,眉目間流露出苦色。
我用手輕拍她的肩,嘆道:“莫要如此說,當時情況那麼急,你已經一直護着我了。再說,我寧願自己受那一劍,也不想你們任何人出事,要知道,我也是不願欠人的。”
她急道:“奴婢忠心護主,是天經地義之事。”
我壓低嗓子,沉沉道:“我從沒把你們當奴婢。”
“是,主子待人寬厚,這是做奴婢的福份。”她頭低得更下。
我嘆息:“你和紅箋去陪陪煙屏吧,我就不去了,讓她安心的去,走的時候告訴我就好了。靜靜的,莫要驚擾於她。”
“是。”秋樨退下。
我想起在翠梅庵,師太告訴我,所有要離開人間地人,廟裡都會請大師或師太誦經爲他們超度。讓靈魂得以安歇,從此遠離痛苦,遠離是非,遠離災難,也免去苦海輪迴。我這裡沒有超度的經文,想起我與畫扇跪在佛前誦讀的那本《般若波羅蜜多心經》。於是輕輕翻出來。
取出一串菩提子,一粒粒的撫摸,輕輕吟誦:“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渡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人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無無明,亦無無明盡。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無苦集滅道,無智亦無得,已無所得故……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磐……”
遠離顛倒夢想,我相信煙屏可以遠離世俗地一切羈絆,到一個屬於自己的地方,從此自由地生活,她說她想要順水漂流,流去她的故鄉,我定會滿足於她。
我有種預感,煙屏已經離我而去了,這裡沒有她的牽掛,我告訴她我不留她。
當秋樨和紅箋哭紅着眼睛來到暖閣的時候,我還靜坐在那誦經,我希望她可以聽見,然後徹底地忘記我,而我,卻再也不能忘記她,因爲,我欠她的。沈眉彎就是如此,我欠的,自當還,還不了,我就記着。
秋樨低聲問道:“娘娘,煙屏的後事要如何安排?”
我回道:“一切你命人去打理,記住,只留一捧灰燼,因爲我要灑向溪流,將她送回故鄉。”
秋樨點頭:“好。”
我繼續說道:“將她隨身攜帶地木箱也一併帶了去,只取出她留給我的那幅踏雪尋梅繡圖。其餘地物件,都不要打開來看。只隨她而去。”
秋樨不解地問道:“煙屏留下什麼東西麼?”
我搖頭:“我亦不知,無論是否有留下,都讓她帶走。我們留不住她的人,也不要留住她的東西,就讓屬於她的物品陪同她。一起回到她地故鄉去吧。”
“是。”秋樨轉身而去。
紅箋取過我手上地經書和木珠,擱在案几上,哽咽道:“小姐,我知你心裡難受,若是想哭,就哭了,莫要悶在心裡,我看到了難受。”她一邊拭淚。一邊嘆道:“我與煙屏相處時間雖然不算很長,可是如今她一去,我說不出有多心傷,平日裡朝夕相處的侍侯小姐,日後說知心話地人也……”她說完淚如雨下,我看着揪心,卻一滴淚也落不下來。
我嘆道:“莫要傷懷,煙屏也不希望我們爲她難過。她其實是最聰慧的女子,她預感到自己……”我也說不下去,竟有些哽咽。想起煙屏說自己有看相的先生爲她算過。命比紙薄,不得長壽,恐會夭折,她自己都感應到了。獨我不信。
秋樨爲我取來煙屏留下的踏雪尋梅圖,說道:“娘娘,這繡圖你先收藏着,我還要去忙。”
輕輕地打開繡圖,那寒梅雪境栩栩如生,還有那立於梅花下白衣勝雪的我,一切仿如昨天,我想起了那夜。她爲我繡圖,我臨窗而嘆的情景。她說畫不出我十分風韻,只有三分就滿足了,可是畫中地女子,我是這般的喜愛,她捕捉到我的眼眸。那般傳神。
我記得煙屏的手被針扎傷了。只爲繡那幾瓣紅梅,此時我似乎還看見那斑斑洇紅的血跡。那晚的血就給了我不安的感覺。彈琴不能斷絃,刺繡不能見紅,我的一句芳華分付,難道預示了今日……
紅箋指着繡圖的左側,驚道:“小姐,你看,你的詩。”
我看着那詩,想起那夜地喟嘆,一字字,如同紮在心裡:一點清素,一懷風骨,一段塵路,多少人攀折,卻爲誰辛苦,又被誰辜負。
這句詩暗示的究竟是我,還是紅箋。也許她有一點清素,沒有幾多風骨,可是也有一段塵路,被多少人攀折,爲多少人辛苦,到頭來,又有多少人將她辜負?我就是那個攀折了她,又讓她爲我辛苦,又辜負她的人。心念及此,疼痛不已。
紅箋取過我手中的繡圖,嘆道:“小姐,我將這圖收藏起來,也是煙屏對小姐地情義。我與小姐這麼多年,竟不如煙屏這般……”她話語又哽咽,淚眼模糊。
我嘆道:“紅箋,我已辜負了煙屏,我斷然不能再辜負了你。如果可以,我會不顧一切,讓你幸福。”
紅箋感激道:“我的幸福,就是一輩子追隨小姐,不離不棄。”
我長長一嘆:“我的一輩子,只怕也不會那麼長。”
紅箋心傷地喚道:“小姐……”
我朝她微笑:“紅箋,你知麼?今日當那劍客想要用劍刺向於我時,我就這麼想,我沈眉彎縱是死,也要自我了斷,誰也別想殺死我。所以,我以後會安排自己的死法,我不會讓自己病死,也不會讓自己被人害死,更不會讓自己老死。我會自我了斷,死在自己的手上,纔是我要的。”
紅箋嘆道:“無論小姐是如何的死,反正紅箋陪着,絕不獨活於世。”
“你何苦如此。”
夜幕垂落的時候,我臨着窗臺,一直看着月亮,握着手上那染了血地玉佩。這玉佩是楚玉的,我見過,溫潤的白玉上刻着兩行詩:玉魄生來渾似古,仙鄉未入恐成魔。
今日是楚玉救了我,他穿着黑衣在衆多的人羣中,他持劍,儼然與那些刺客沒有區別。難道他又做了劍客?爲了某場交易而殺人?此次不是江湖糾紛,行刺的是當今皇上,他究竟是爲了什麼?究竟是什麼力量讓他重拾利劍,重新殺人?難道他已入魔,抑或是……
我不信,我斷然不信。難道他掐算到我有不測,前來營救於我?還是?他留下玉佩是爲什麼?難道僅僅只是告訴我,救我的人是他,還是其他呢?一連串地疑問令我頭痛不已。
看着那輪月色,又想起了煙屏,她那麼決然地爲我擋下一劍,只爲了還我恩情,如此忠心,我又如何還恩於她?楚玉說救活一人便要死去一人,世間地債,總是這樣的輪迴,到頭來,誰欠誰地更多。
煙屏,我輕輕喚道,就讓我爲你焚一柱清香,贈一首小詩於你,你好生的去吧。
月魄盈窗夜露微,
焚香遙祭淚沾衣。
可憐柔骨赴忠義,
一縷芳魂何處歸。
網友上傳章節 第七十四章 與君共話月央宮
更新時間:2009-3-31 1:04:41 本章字數:4788
一夜無眠,這是我從明月山莊回紫金城的第一個夜晚,而煙屏成了我在紫金城裡第一個悲劇性人物的葬禮。當然,還有蘭朝容,只是她的死與煙屏的死,於我來說,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感受。
死者已矣,我不想過多的哀悼,人固有一死,也不必沉浸在無邊的傷悲中。我要讓煙屏無牽而去,我知道,她希望我忘記她,就像從來不曾來過,也不曾離去。她的一生換的只是一場灰飛煙滅,不留任何的眷念與糾纏。
臨坐於鏡前,紅箋爲我梳妝,再也見不到煙屏爲我挑選衣裳了,銅鏡後面,彷彿看到她微笑的臉,漸漸地離我遠去,我終究沒有落淚。
紅箋爲我插上一串清晨的茉莉,那白色的朵兒,散發出淡淡的幽香。我不禁問道:“是什麼季節了,竟有這般清雅的白茉莉。”
她細緻地給我施着淡淡的胭脂,回道:“暮夏了,臨近初秋,院裡的那幾盆茉莉開得極好,幽香沁人。”
我看着案几上的紫睡蓮,有落過花瓣的痕跡,又滋生了兩朵嫩蕾,好頑強的生命,一定要從春過度到秋,在清新的季節萌芽,在熾熱的季節開花,在薄涼的季節死去。
我輕輕啓齒:“紅箋,回頭你命小行子給我選兩盆雅緻些的茉莉放到我暖閣裡去。”紅箋點頭:“好,一會我親自去選。”
臨在窗前,開始打量這裡的風景。分開幾月,卻沒有絲毫疏離的感覺。小院依舊,樓臺依舊,還有那望不到盡頭地藍天依舊,只是我身邊的人。少了一個。
紅箋端來一碗燕窩,柔聲道:“小姐,喝幾口吧,從昨兒個到現在你還未吃一點東西,身子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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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接過銀碗,一勺一勺地吃起來。我的命是煙屏用命換的,我自然要珍惜,如若她生前我有辜負。死後我斷然不能再辜負於她。
淳翌來的時候,我正臥躺在梨花木地椅子上,閉目養神,什麼也沒有想,只想讓心平靜下來,告訴自己,好好地生活。
他撫摸我的額,我才猛然睜眼,見他滿臉倦容,我忙起身相迎。
他安撫着我:“躺着。躺在這,莫要起來,朕就坐你邊上。”
他臨着我的躺椅坐下,柔聲道:“今兒可有用膳?”
我點頭:“有。請皇上放
我想起他昨日左手臂受傷,關切道:“皇上,你的手臂……”
他搖手:“無妨,就臂膀上被利劍劃了一道口子,太醫已經給上了藥,過幾日便好了。”
我看着他受傷的左臂,被華服遮住,絲毫看不到傷痕。心中突然有些疼痛,低聲道:“可以讓臣妾看看麼?”
他微笑:“真的無妨,再說包紮好了,也看不到什麼。”
我固執地說:“臣妾就是想看看。”
“好。”他邊說邊挽起袖子,手臂上被一塊白色的布包扎着,還滲着絲絲血跡。
我輕輕地撫摸那傷處。柔聲道:“還疼麼?”
他用右手撫摸我的發。輕聲道:“不疼了,這點小傷。無礙。”
我重新躺回到椅子上,深深吸了一口氣,嘆道:“皇上,爲什麼,一生總是會有如許多地曲折,做一個平凡百姓,會少了很多的牽扯。”
他笑道:“做百姓會有百姓的痛苦,做天子有天子的悲哀,都不會容易。”
我沉默,看着淳翌,昨日的事件過後,他依舊可以微笑,可以溫柔待我,次日便帶着傷痛來寬慰我。我想他此刻的時間,該是異常珍貴的。
他輕嘆一口氣:“湄兒,你放心,我會將煙屏厚葬,並賜予她封號,如此忠心護主……”
“皇上。”我打斷淳翌的話,繼續說道:“不要將她厚葬,也不要給她什麼封號,什麼都不要,臣妾會爲她安排一切,皇上不必憂心。”
他凝神片會,點頭:“好,朕都依你,你覺得如何好,就如何去做,只是不要過於心傷。”
我淡淡一笑:“臣妾不再心傷,讓她輕鬆地來去,不留眷顧,不是更好麼?”
“嗯,就讓她自在地來去吧,朕也爲她祝福,因爲她救下我心愛的湄兒。”淳翌擁住我,我覺得累,需要偎依。
我偎依着他,低低說:“皇上,臣妾想求皇上一件事。”
“何事,你儘管說來。”
“臣妾想出宮一躺……”
“出宮?”話還沒說完,淳翌緊張地看着我。
我點頭:“是的,臣妾要出宮,臣妾答應了煙屏,要將她地骨灰灑向溪流,去尋找她的故鄉。”
淳翌思忖着,半晌說道:“現在出宮極不安全,讓朕放不下心,你且將她的骨灰灑向宮裡的溪流也是一樣地,無論從哪裡出發,都是流向同一個地方。”
“不,臣妾要帶她出宮,一定要帶她出宮。”我語氣決然,似乎不容他拒絕。
淳翌輕嘆:“好,朕依你,不過答應朕,身邊多帶幾個侍衛保護。”
我笑道:“不用了,如果只是臣妾出去,是可以擔保不會出事的。”
“哦?”他不解地看着我。
我定定神,問道:“皇上是否查出此次行刺的那些黑衣人的身份?”
他蹙眉:“朕還在徹查,只是那些黑衣人個個武藝高強,要麼就是用輕功給逃脫了,抓到的,自盡身亡。無一活口。身上又無任何特別的標誌,所以還難以肯定究竟是何黨派所爲。”
我輕輕點頭:“是,臣妾也想不出,是什麼人會來這樣一次突然地襲擊。但是他們來的人數不算多,只是選了一些高手。爲地是速戰速決,還是給我們一個恐嚇呢,或是單純的製作一場紛亂?”
淳翌表情凝重,深吸一口氣,沉沉說道:“沒有想的這麼單純,他們個個身懷絕技,幾乎刀刀致命,刺殺朕。就連朕地妃子也不放過,肯定不是普通的江湖幫派所爲。”
我腦中閃現過楚玉的身影,他在蒙面人之內,揮劍救我,以他地身份,不是江湖劍客,又會是什麼呢?一個世外高人會參與刺殺皇上地密謀事件?除非他重出江湖,爲了某種目的而來。前朝餘黨,難道楚玉是?此事令我難以費解,可是又不知能與誰商討。楚玉這個人,就連舞妃和謝容華都不得而知地,縱是畫扇,我也隱瞞着。總覺得他是個奇人異士,其身份令人琢磨不透,是個解不開的謎團。
“湄卿……”淳翌喚我。
我回過神應道:“嗯。”
他看着我:“你想到了什麼麼?”
我忙掩飾:“哦,不,我什麼都沒想到,只是在回憶那日地情景。”
他輕拍我的背,說道:“別去回憶了,好好歇着。想多了累心。”淳翌怕我回憶那場慘敗的血戰,其實我已經木然了,對於那血,我一點都不畏懼。
我點頭:“沒事,皇上,臣妾並不畏懼。”
他轉眉望着我:“將劍刺向你的時候。你想的是什麼?”
我微笑:“我想的是。我沈眉彎縱是死,也要自我了斷。你們誰也別想殺死我。”
淳翌嘆息。
“皇上爲何嘆息?”
他嘴角揚起一絲薄淺的笑意,問道:“你知道他們舉劍刺向朕時,朕想的是什麼嗎?”
我猜測着,是皇位,是天下,或是他自己,抑或是我?我搖頭:“臣妾不知。”
他嘆息:“很遺憾,是你。”
我微笑:“爲何遺憾呢?只是臣妾不值得皇上這般癡心,皇上的心應該系憂天下萬民。”
他冷冷一笑:“那個時候,天下萬民都不再重要,因爲沒有朕,他們會有新君,這個世界,誰沒了誰都可以活下去,只是所活着的意義不同而已。”淳翌有灰心之意,既是看得如此透徹,又爲何要獨獨牽掛於我。
我沉默,微微嘆息道:“人在最微弱地時候往往想的是心底最深處的那個人。”
“是,朕那一刻就想着要過來保護你,可惜人潮擁擠,朕被侍衛圍住。很遺憾,湄兒想的不是朕。”他臉上流露出淡淡地失落,我心中難安。
我寬慰道:“皇上,你冤臣妾了。”
“朕有冤你麼?”
我傲然道:“有,當時臣妾就想着要跳下馬車,到皇上身邊去,臣妾想着縱是死,也要死在皇上身邊。”話一出口,我心有愧,的確,我當時想着要到他身邊去,可是我不曾想過要死在他身邊,我的死與任何人無關,包括他,淳翌,與他也無關。
他欣然地看着我:“是朕冤你了,只是你方纔那樣說,朕心中難免失落,朕待湄兒的心湄兒早已知曉,只是湄兒待朕的心始終讓朕琢磨不透。”
我低眉淺笑:“這話皇上似乎問過,臣妾也告訴過皇上答案。臣妾的心裡只有皇上,皇上愛臣妾一日,臣妾也會愛皇上一日,絕不辜負。”
他一把摟過我,微笑道:“朕說過,寧負天下,也不負你。”
我輕輕嘆息,在心裡,很輕很輕。
他看一眼窗外,說道:“朕該走了,許多事還等着處理,今日已經命人全城徹查那些黑衣人的下落,希望可以給朕一個好的結果。”
我心中猛然一驚,楚玉,楚玉也是衆多人中地一個,那他……想他行跡飄忽,從來都是他見人,無人可以見他,身懷絕技,又會占卜前世今生,乾坤萬象,有什麼躲得過他的預算呢?這樣一想,放下心來。
我低問道:“皇上心裡有答案麼?”
他轉過頭:“什麼答案?”
“就是對那些黑衣人的來歷。”
他蹙眉:“朕猜測就是前朝餘黨,前段時間爲這事鬧過一陣,這次越發的兇狠了,隊伍龐大起來,力量也超過從前。只是對朕來說,他們成不了什麼大事,最多也就是虛鬧一場,就像煙花,燃過之後灰飛煙滅。”
“有那麼容易灰飛煙滅麼?”我用疑惑的眼光看着他。
他自信一笑:“朕說會就會,待朕徹查後,要好好地整頓一次,將他們一網打盡,免得在此興風作浪。”
一網打盡。我不明白,爲什麼每個朝代總會有那些執着的人,做着光復前朝地夢,他們許多人都是窮盡一生,最頭來,一無所有,換得鬱鬱而終地結局。其實誰當皇帝有什麼重要的,只要天下百姓安居樂業,就是萬民之幸,就是天下之福了。人地私慾會埋沒這些正氣凜然的想法,從而一步步的淪陷,換來的是歷史河流上那流淌不止的鮮血。
我對淳翌淡然一笑:“皇上,只要你認爲對的,就去做,臣妾會支持你。”
淳翌點頭:“朕的天下,朕要讓朕的子民都過上安定的生活,若有謀反者,朕不輕饒,若有降我者,朕必重用。”
我讚道:“以仁義治天下,皇上的仁慈,是我大齊朝的福,也是天下萬民的福。”
“好了,朕該去了,你好生休養着。過幾日,你要出宮,朕命人護送你,朕只怕是沒時間陪同你了,這許多的事都接踵而來。”
我點頭:“臣妾明白,不勞皇上掛心,你安心處理政事。”
望着他漸漸遠去的身影,我覺得我也該好好理順自己的思緒,也許這次出宮,我會去尋找楚玉,問清他緣由,也許……
網友上傳章節 第七十五章 回眸又是一段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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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09-3-31 1:04:45 本章字數:4268
我來到月央宮後殿的大花園漫步,禁不住又想起了去年剛入宮的那個初秋,一樣的石欄苔影,畫亭古棟,一樣的曲徑幽回,石橋架波。看池中蓮荷接翠,鴛鴦嬉戲,岸上紫薇紛繁,梧桐流香。
坐上那紫藤和杜若編織的鞦韆架,看那細細綠葉上相襯的小紫花,看藍天如洗。我閉上眼,在暖暖的風中盪漾,紅箋推動着我,一浪接一浪,高過雲天。聞着淡淡的花香,我想起舊年時煙屏陪同着我,爲我推動鞦韆架,與我一起悄看雲捲雲舒,靜聽花開花落。而今,我只能憑着想象在腦中回憶她的笑臉。
下了鞦韆架,站在石橋上看鴛鴦戲水,我不知道,這一對鴛鴦是願意在紫金城的池中養尊處優地生活一輩子,還是願意在山野村舍的池塘自在地嬉戲玩鬧。
一邊觀賞着鴛鴦,一邊低沉着聲音:“秋樨,煙屏的事都料理好了麼?”
秋樨倚在我的左側,輕聲道:“回娘娘,都料理好了,只等着你將她帶出宮了。”
我點頭:“嗯,選個日子,我就帶她出宮,皇上那邊我已回好了,到時只須帶她離去。我想我們在宮外的時間不會太多,很想請求皇上准許我再去翠梅庵住些時日,讓師太她們爲煙屏做場法事。”
紅箋接話道:“那我們就去吧,還是那裡清靜,纔回這裡幾日,我就已經覺得挺悶煩的。”
秋樨看着煙屏笑道:“你這丫頭,哪是說去就去的。一般宮裡地娘娘,都不可出宮在外留宿的。除了皇宮等幾位身份極高的皇妃,平日裡吃齋唸佛,尚可在廟裡小住。就連回家省親,許多都不能留宿。”
我望着如洗的碧空。成羣的鳥兒徐徐地掠過,也許都在尋找自己地故鄉。
我微笑:“其實在哪裡都不得自由,都會有不開心,適應了都一樣。。。但是人的心情的確需要緩解,我也想留在宮外多些時日,只是最近皇上這邊事多,我不能不顧慮他,獨自去享受那份清淨。”
秋樨用讚賞的目光看着我:“是。娘娘識大體,皇上如此寵幸於你,是有緣由的。當初你一進宮,我便有此感覺,這種冷暖交織的感覺,在娘娘身上總能隱約看到。”
“冷暖交織?”我重複這四個字。
她微笑:“是,冷暖交織,若即若離,這樣的美感,讓人總是覺得可遇不可求。求之視若珍寶,不捨丟棄,因爲,害怕遠離。”
我不得不再次深深地品讀秋樨。在她溫婉貞靜的外表下,掩藏着這般聰慧地心。我端視她:“秋樨,我這是天性使然,也許是這些年所經歷的事,令我如此,也許……”
秋樨點頭微笑:“娘娘這樣子好,可以收放自如,是有大智慧的女子。所以奴婢對娘娘一直都很放心。只是你過善也是弱點。”
我輕笑:“一切都是表象,其實內在如何,我自己也不清楚。世事都如此,人也如此,再者世事難料,人心難測。”
大家都陷入在一片沉思。
忽然。只聽到一陣輕碎的腳步聲。我朝那邊望去,見謝容華攜着貼身宮女丹如往這邊走來。綽約風姿,一如從前。
我迎過去,喚道:“妹妹怎麼過來了,身上可好?”
她許是知我心中難過,臉上不曾有笑意,只關切地看着我:“姐姐,這幾日,我身子也不好大,今兒才得閒來看你,你可好?”
我淡然一笑:“恍如一夢,如果只是夢,我會告訴你,我很好。可惜不是夢,是真的,妹妹,這一切都是真的。”
她執我的手,寬慰道:“姐姐,莫要傷懷,往者已矣,一切都歸結於昨日,就讓昨日遠去,今日重新開始。”
我嘆道:“妹妹,許多的事許多的人都不能再開始了。”
她凝神點頭:“我知。不能開始,就讓一切結束,死者已矣,生者只能珍重。”
“是,死者已矣,生者珍重。”我彷彿看到煙屏對我微笑,淺淺淡淡的笑,從清晰到模糊,從親近到疏離,直到什麼也看不見。
我們漫步在花叢水畔,這麼多地麗景,也不知是給怎樣閒逸的心來遊賞的。
她擡眉看我:“姐姐,這次在盛隆街遇刺事件,來得太突然,你可知是因何而起?”
我搖頭:“妹妹,對此事我一無所知,當日我險些遇刺,是煙屏……”話未說出,聲已哽咽,我以爲我可以忘記,其實我不能。
她寬慰道:“姐姐莫要想了,這次也死了好幾位嬪妃,好在都不是那些主要的。只是紅顏薄命,也未免太可惜了些。皇后驚嚇得病了,雪姐姐又病了,雲妃受點小傷,靜養着,還有許多嬪妃都因驚嚇而整日憂心重重。”
我嘆息:“浩劫,一場小小地浩劫,只要制止住了,一切都會平靜,若沒制止住,更大的浩劫還在後面。”
謝容華蹙眉含怨:“不明白爲什麼要如此爭奪,傷及無辜。”
我冷冷一笑:“無辜?誰是無辜?皇上是無辜,還是我們是無辜,或是天下百姓更無辜?”
謝容華嘆道:“姐姐,有些話,我們私底下說也無妨。其實每次的改朝換代,都是用鮮血來祭奠,都屍骨來交換。換來的,又是一片太平盛世,死者沉寂,生者又何歡?”
我嘴角揚起一絲不屑的笑意:“朝代更迭,人世偷換,早已看慣了,歷史的天空都是紅色的,滾滾地江濤都是渾濁地。”
謝容華懷着深意的眼神看着我:“姐姐。你彷彿經歷了許多事一樣,對於歷史,看得這麼透。我倒是想深刻些,可是總是沉不進去。”
我笑道:“我哪有,都是書卷裡讀了些。妹妹方纔的話還不夠深刻麼?其實女兒家也不必懂這麼多。尤其是宮裡的女人,平實些地好。”
謝容華點頭:“是,所以我說私底下與姐姐說這些無妨的。平日裡我算是最平實地了,平實到誰也不曾注意我,這樣好,我喜歡這樣,無憂。”原來,謝容華是有大智慧地。她將她的智慧掩藏得這般深。但是她絕對是一個樸實地女子,沒有任何心計,她所懂的,是因爲她具有慧根,她的慧根,只用來讓懂得地人欣賞。我想皇上淳翌一直對她寵愛有度,就是因爲懂她,而我認她爲知己,也是爲此。
我讚賞道:“妹妹如此襟懷,確實讓我欽佩。枉我自詡聰明,原來最薄淺之人是我。”
她笑道:“姐姐如此說,要羞煞我了。”
我莞爾一笑,長髮隨風飄散。我爲了盪鞦韆,特意沒有盤髮髻,反正在自己的月央宮,也無外人。
謝容華說道:“對了,你可曾去探望太后?”
我一驚,回宮幾日,我早已把太后得病的事忘卻,想來淳翌憐惜我心情不佳。也不曾提起此事,再者太后一直愛靜,也不願接見我們這些人。我回道:“不曾的,這幾日心境不佳,未曾見客,再者太后得病。需要靜養。沒有傳話,是不敢造次的。”我轉而問她:“妹妹可曾有去?”
她回道:“也不曾的。回來這幾日,人心惶惶,我連雪姐姐那都沒去,只是知道她病了。等再過兩日,我去探望她。”
我點頭:“妹妹代我給雪姐姐問個好,我就不去了。過兩日,我要出宮一次。”
“出宮?姐姐要去哪裡?”
我輕輕一嘆:“我要將煙屏的灰骨送至出宮,她的遺願是讓她隨着溪流飄然遠去,尋到她自己的故鄉。”
謝容華嘆道:“多好的年華,就這般悄然離去,姐姐,你有此忠僕,也算是今生無撼。”
我長嘆一聲:“是,她不是僕。當日我若知救她,會遭此劫數,寧願那時隨她自生自滅,好過如此。”
謝容華輕嘆:“當日姐姐救煙屏之事,我也曾聽說過地。姐姐俠義心腸,才能令她爲你如此不顧一切,我相信她了無遺憾。”
“是,她有預感。以往,我只當她平實勤懇,不善言語,實則她聰慧異常。在她死之前,爲我繡了一幅踏雪尋梅圖,並告訴我,有算命先生說過,她不得多壽,恐要早夭。”
謝容華似有所悟:“看來世事皆有定數,一點都不會錯。”
“是,那日她繡圖時見血,我就有預感,不祥,只是沒去在意,卻不想……”我想起煙屏,心中還是疼痛不已,話到嘴邊,不忍再提。
謝容華握緊我的手,似乎要傳給我力量:“姐姐,淡了吧,淡了纔會好。”
我微微一笑:“嗯,我早已淡了。待我出宮,就爲這段緣做一個了結,從此後埋放在心底深處,讓她活在那裡,我用心滋養她。”
謝容華微笑:“說得好,用心滋養她。姐姐出宮要多保重,最近城裡亂得很。”
我點頭:“放心,最近城裡一定很安靜,四處的官兵守衛都防範嚴謹,那些人不敢輕易出來犯事了。”
謝容華也認可地點頭:“是的,想來不會再輕易犯事,皇上爲此事操心得很。”
我淡定自若:“皇上會處理得很好地,我們都寬心。”
她羨慕地眼光看着我:“姐姐,真羨慕你,又可以出宮,我纔回來幾日,又覺得被束縛了似的。你一定會去翠梅庵,到時也爲我在佛前拜拜,點上一炷心香,再替我求些經書回宮,可好?”
我應道:“一定,妹妹放心。不如妹妹與我一同出宮,時間倉促,我也不會逗留多久。”
她搖頭:“不了,免得再去請示皇上,不想他煩心。再者姐姐是有事而去,我何苦這時添這個亂,讓那些人心中記着。”謝容華真是細心之人,想得這般周全。
我輕輕點頭:“還是妹妹想得周全,我去了翠梅庵,一定爲你做到。”
謝容華牽我的手:“有勞姐姐,出來也久了吧,我們且先進去,我也該回去了。你走時我就不再送你,也祝願煙屏一路走好,此去經年,永無再見之日。”
我淡笑:“會再見的,那個地方,將來大家都要去。”
她笑道:“是,都要去。”
兩個身影,慢慢地掩映在飛花疏影間,只留下微微的清風,在林間徜徉,一切的景物都不曾更改,更改的是人事。
網友上傳章節 第七十六章 香骨已隨梅花溪
更新時間:2009-3-31 1:04:47 本章字數:4072
玄乾二年八月十五日,曆書上寫,吉日,宜嫁娶喪葬,宜喬遷動土。
金陵城外,翠梅庵。我走的時候,告訴淳翌,當日便回,只帶上秋樨和紅箋,還有小行子與小源子。我執意不肯讓侍衛隨同,覺得任何時候的宮外都不會有這麼太平,一場浩劫後的太平,是悄然死寂。
一路風塵,匆匆地趕赴,沒有約定,妙塵師太見着我的時候,有些意外。
我一身清素,簡約如初,我不想將任何宮裡的浮華帶來這裡。而且,我要爲煙屏着素,吃齋。
跪於佛前。佛說:“你又來了。”
我擡眉淺笑:“都說人生無處不相逢,而我每次與你相逢,都是在此。”
佛舒展而笑:“你錯了,佛無處不在。”
我不以爲然:“今日我來此,不是來與你參禪,也不是來找你清心,更不是有求於你。”
佛問道:“那你因何而來?”
我淡笑:“我來此,只爲送一位朋友,還有我許諾了另一位朋友,她讓我在佛前跪拜,並點上一炷心香。只是如此,再無其他。”
佛慈眉善目:“你真個倔傲的孩子,我還是想你留下,儘管我知道沒有任何地方可以留住你。”
我點頭:“是,世海浮沉,秋塵如夢,滄海桑田。蓮花聖境我雖愛,卻不是我要的歸處;後宮繁華非我不慕,可我也不會執意掙脫;塵寰滾滾我雖怨。可我也會一路堅持到底。”
佛讚道:“好,心明如鏡,卻依舊可以做到收放自如。”
我笑:“心明如鏡,收放自如佛,你總是如此取笑於我。”
佛垂首:“你做你要做的事吧。我不介意你常來,你不知道,其實佛纔是最寂寞地。”
我傲然:“我知道,佛的寂寞,從來都是獨嘗。”
佛凝神看我,終究沒再說什麼。
我叩首,起滅由心。
妙塵師太禪房。坐於蒲團上,桌上還是那盤未下完的棋。兩個空空的杯盞,卻依舊能聞到淡淡的茶香。我又憶起了嶽承隍與師太棋中品人生,一品就是十年。若說執着,又有人幾可以如此淡定?若說淡定,又爲何要如此執着?
師太看着我,沉沉說道:“你是否要爲煙屏立個牌位在庵裡?”
我輕輕搖頭:“不用,只勞煩師太爲她誦經超度便好,此後,她地靈魂再也無牽。她活着,記得她的人不多。她死後,也不要人來祭奠於她。”
師太雙手合十:“阿彌陀佛,貧尼知道了,佛祖會垂憐她的。”
我淡然一笑:“師太。我一會就要離開了,你能贈與我幾本經書麼?我爲朋友而求。”
師太微笑:“佛法無邊,經書都是贈與天下有緣人,廣結善緣,無所求,也無所舍。我去取些,你好生拿去。”
我施禮:“謝過師太,相信願意與佛結緣的世人許多。”
師太爲我取來幾本書。我略一翻看:《蓮花經》《妙塵集》《雲水禪心》《三世因果》《彌陀經像義》,各三份。
我捧着經書微笑:“師太,只是看書名,就讓人心靜了。我喜歡這些線裝書,這本《妙塵集》可是你所著?”
師太點頭笑道:“是貧尼的一些禪詩,淺薄之作。只爲遣懷。成就一點兒禪意。”
我看着妙塵二字,禪韻悠然。淡定輕遠,展眉微笑:“我回宮一定細讀,沾染師太空靈的韻味與悠遠的禪意。”
師太垂首,隨即從袖中取出一個紅色的小錦盒,錦盒上鑲一枚白色地蓮花。她遞給我:“這枚白玉蓮花是我師父傳與我的,我將它贈於你,可佩戴,也可擱置在盒子裡。”
我鄭重地接過,感激道:“謝過師太,將如此珍貴之物贈送於我,我定好生收藏。”
師太點頭:“此物送與有緣人,你若遇到與你投緣之人,也可轉贈“好。”我爽然答道。
她輕拂我肩上的衣飾,柔聲道:“去吧,就到後院的梅花溪,那裡的溪水最爲澄澈,將煙屏的灰骨灑向梅花溪,一定可以讓她得償所願,”
我凝神:“好,我這就去。”
辭別師太,我帶上秋樨和紅箋,穿過廟宇長廊,黛瓦碧窗,來到後院。憶起當日與畫扇在此賞梅吟詩,恍然又是一夢,幾月不見她,不知她是否依舊如故。若她得知煙屏的死,不知道會是嘆惋我當日不該救她,還是會淡然視之。我更傾向於後者,畫扇心思縝密,淡定平和,若說慧根,我不及她。
今日不得空,不然定要喚上她,在此重逢,雖沒有梅花滿徑,卻有碧荷如初,還有早桂盈香。一年四季,我偏愛秋,我喜歡輕聞風中那淡淡的薄涼,吸入肺腑,怡然自得。
走至青石小徑,已聽到流水潺潺,輕靈婉轉。穿過花叢,上木橋,見橋下溪水清澈,卵石鋪就,都說水滴石穿,其實穿石的是時光,經過千萬年的洪荒,那些石塊琢磨着成美石,泛着圓潤地光澤,浸染歲月的沉香。
接過紅箋捧的一小盒灰骨,輕輕地撒向溪流,輕語道:“煙屏,這是梅花溪,你的一切將從這樣開始,隨水漂流,順風而去吧。”看着那細碎地灰骨在風中飄揚,又慢慢地沉落清澈的水中,找不到痕跡,緩緩地遠去,我如釋重負。覺得總算不負煙屏所託,再也沒有比這梅花溪更潔淨的地方了,她的離去。是爲她今生做一個了斷,從今後,煙屏只是一縷輕煙,偶爾在我地生命裡縈繞,淡淡的。不會疼痛。
紅箋執我的手:“小姐,別想了,我們去走走吧,天色還好,難得出宮一次了。”
風拂過我的髮絲,我點頭:“好,去走走,我們先去與師太辭行。”
沿着來時地路歸去。沒有回首,也沒有欣賞這一路地景緻,更無帶一絲留戀與懷想。一切爲空,空是因爲滿,心中已滿,不再裝下什麼。
妙塵師太在大殿等我,我踏過木質門檻,又看見到佛,還有屋樑上掛着的那盞香油燈與蒙塵的銅鏡。
素淨的檀香在經堂縈繞,爲我洗心滌塵。
看着師太帶着十來位青尼正在殿堂誦經。擊鼓,敲着木魚,閉目百般虔誠地吟誦。這些女子就像唱着曼妙空靈的梵曲,婉轉動聽。卻又明淨如洗。
我知道這是爲煙屏超度,爲她地靈魂可以遠離顛倒夢想,遠離孽海沉淪。我希望煙屏只做一縷輕煙,無形無色,無識無味,想飄到哪就飄到哪,在無塵境界裡免去一切輪迴。
我靜靜地低眉傾聽,待一切都結束地時候。我看到千盞蓮燈在佛前瑩亮。
師太對我微笑:“齋堂已備好素齋,還請施主前去用膳。”
我施禮:“謝過師太。”是的,我要在這裡食素,這一餐,是爲煙屏。
飄然轉身,沒有看佛。我與佛。已經無須告別,他會目送我離去。並且看着我地人生從此起起落落。
梅緣堂。翠梅庵用膳的地方都取這般別雅的名稱。
紅木的桌椅,一桌豐盛的素齋,我最愛的是那盤如意筍。用素菇和筍絲清炒,清淡爽口,簡潔明淨。
我擡眉問師太:“你久居庵中,可知世間之事?”
師太輕淺一笑:“施主說笑了,貧尼雖居住庵中,可是天下事又怎能不知。只是知歸知,空歸空。”
我點頭:“是,其實這不是一種避世,而是自我的超脫。”
師太垂首:“超脫自我,才能超脫衆生,若是自我都不能超脫,又如何去超脫他人。”
我微笑:“師太說得對,只是每個人的人生不一樣,命運總是將人牽着走。就像那許多場浩劫,誰能拯救呢?”
師太輕嘆:“萬事皆由人起,要拯救也是人來拯救。佛無力,佛只能去感化世人,而最後的生殺大權,還是在於人的意念間。”
我應道:“是地,江河無逆轉。朝代的更迭,誰也制止不了,沒有千秋萬代的江山,也沒有長生不老的世人。人生無非就是八個字:生老病死,喜怒哀樂。”
師太微笑:“眉彎,你真是一個聰慧地女子,我幾次都要忍不住將你留下,可是又不想你豆蔻年華從此常伴古佛青燈。”
我淺眉淡笑:“師太說笑了,眉彎是癡兒,癡兒只適合留於紅塵,讓紅塵去消磨,直到磨盡最後的鋒芒,纔可以來此平靜。”
師太輕輕點頭:“是,這個過程我經歷過,只是很短暫,也許我比你更幸運。”
我起身:“沒有幸與不幸,一切隨命。”朝師太雙手合十:“師太,我該歸去了。”
師太還禮:“好,貧尼不留施主,你安心地去,她已經超脫了。”
我點頭:“我知道,我早就知道。”
師太輕輕揮手:“去吧,貧尼就不遠送了。”
走出翠梅庵,回到紅塵中,恍如隔世。每次都有這般的感觸,畢竟佛界與紅塵真的隔了一道看似很近,實則遙遠的距離。只一道門檻,便隔離了七情六慾,貪嗔癡怨。
紅箋問道:“小姐,現在該去哪?我看回宮尚早了些。”
我隨即說道:“去曾經去過的山徑走走。”話一出口,才明白心中藏有何意,我想沿着從前的山徑,去尋找那座柴門,看看那疏籬院落是否還住着那個溫潤如玉的世外高人,我要知道他是否真地再次入世,並且成爲一名劍客。
小行子和小源子將馬車停於庵外,在那等候。
我攜着秋樨和紅箋,踏着細碎和暖的陽光,朝隱約的山徑走去,此路茫茫,不知前方等待我的會是些什麼。無論是何種結果,我都可以接受。
網友上傳章節 第七十七章 岸在前方不回頭
更新時間:2009-3-31 1:04:52 本章字數:7450
行走在山間小徑,遠離皇宮,遠離鬧市,遠離禪院,也遠離江湖,這裡有着自然山水的天然韻味,淳樸又清新,沒有世俗的粉塵,卻泛着泥土的清香。
陽光透過兩旁的樹影交疊的灑落在地上,越往前處去,彷彿心中的弦越發的緊。
我邊走邊對秋樨說:“秋樨,這不遠處就是我的故鄉,我就是出生在這片寧靜的土地,是山野鄉間裡普通一農家的女
秋樨環顧四野,輕輕點頭:“嗯,很寧靜的地方,若是一生平淡地在這裡,也是不錯的。過着簡單的男耕女織生活,安居樂業。”
我薄冷一笑:“的確如此,只是命運會將人愚弄。”
秋樨微笑:“這隻能表明娘娘本就是不平凡的人,是一粒璀璨的明珠,在哪都會閃亮的,你的明亮,屬於君王。”
我轉眸看她:“明珠?”而後低眉獨自淺笑:“皓藍明珠。”此時,我想起的是淳翌送與我的那顆皓藍,那些溫潤的日子,彷彿越來越久遠,而今,陷入無盡的浮華中,來去無定。
我又想起了爹孃,他們一生平淡,視我若掌上明珠,卻偏偏在我十二歲雙雙而亡,居然還是飲毒酒自殺,任是如何我都不會信的。只是事過境遷,我又還能尋找到些什麼?不過是一掊黃土,幾尺蓬篙,還有幾分嘆怨。
走過幾處轉彎的山徑,紅箋遙指前方,笑道:“小姐。你看,那小屋子居然還在呢。”我朝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是曾經疏落地小柴門,那老舊的酒旗還高高地掛在門前,於風中輕揚飄蕩。我想起了春天的那個煙雨之日。與紅箋到此處避雨,一座空落的屋子,裡面只有破舊的桌椅和厚厚地灰塵。
秋樨也朝那方向張望,說道:“那看上去是一處鄉間的酒家。”
紅箋笑語:“酒家沒錯,可惜是一間空蕩無人的酒家。那裡面我們進去過,荒涼得很,都是舊物和灰塵。”
我再往前看,曾經那處讓我避雨的柴門也還在。只是不知道里面是否還有清淡的茶香,那個似謎一樣的男子是否還居住在此。心中有些急,可是腳步卻越發的緩了。
紅箋輕喚道:“小姐……”
我回神擡眸看她:“嗯。”我知道紅箋想要說什麼,想來此時她心中也緊張,那日的玉佩她是見着地,只有她知道我與楚玉的事,秋樨不知。這麼久的相濡以沫,我已把秋樨當作了親人,所以這事對她來說不應該是秘密。
我淡淡一笑:“走吧,我們就去前處的小屋。”
秋樨疑惑道:“不是說荒廢的麼?”
紅箋微笑。指着前方:“你看,不是那酒家,是再前面的一處,偏些兒的。臨山腳了,那一間小屋子。”
秋樨表情有些迷茫,不再吱聲,隨着我們同去。
越是臨近,腳步越沉,我望着簡陋的柴門,沒有炊煙裊裊,彷彿沒有絲毫的煙火氣息。清寥地坐落在那兒,我感覺不到他的呼吸,絲毫都感覺不到,難道他真地不在。。。
一股早桂的清香幽幽飄來,是籬笆院落種的桂子,綴着疏淡的黃色小蕊。可是香氣盈人。
我對着秋樨和紅箋做了止步姿勢。獨自推開籬院地竹門,看着院中雜草叢生。沒有從前的蘭圃菊落,也聞不到屋內傳來的柴火氣息。我知道,他不在這,因爲這裡已然被荒廢了一段時日,一眼就看得出。
但我還是朝裡面走去,輕輕推開虛掩的門扉,那把門環都泛着鏽蝕的痕跡。一股淡淡的黴陳味傳來,這味道將我嗆得心痛,因爲聞到這味道,就知道,他真的是不在了。
整潔的桌椅,一切擺設如初,只是上面已經積壓着厚厚地灰塵。我看着曾經與他共坐取火煮茶的地方,已經空無一物,走過去,那扇窗,半開半掩,沒有探窗的粉桃,也沒有綿綿的春雨,只是幾許淡淡的秋陽。
好靜,這種安靜讓人心中恐慌,曾經發生在這裡的歡聲笑語不復存在。我在這裡聆聽過他地故事,關於他離奇地身世與謎一樣的經歷,在這裡初識這塊老玉。
我從袖口取出那塊白玉,斜暖地陽光照射過來,泛着奪目的光芒。像劍的寒光,那一日,那奪命的劍,難道他真的去做了劍客,如果他真的去了,從此江湖會有更大的腥風血雨。
我沉沉嘆息:“唉……”
臨着窗臺,看遠處起伏的青山,漂染着一些紅葉,原來已入初秋,那些葉子慢慢地隨着季節,會染紅青山。一種薄薄的蒼涼襲過心頭,當日我問他,能否省略我所有的過程,然後告訴我人生的結果。他說,除非將我冰封,可是冰封的只是我的容顏,待我醒來,山河或許更改,人世卻依舊如昨。如今物是人非,又算什麼呢?
想要離去,可是卻又不捨,總想期待着什麼,期待一份渺小的奇蹟發生。然而,當奇蹟來臨的時候,我卻以爲是在夢裡。
他從後面環住我的腰身,我在瞬間驚顫,心中無比悸動。轉過身,退後幾步,躲開他的懷抱。楚玉的突兀確實讓我吃驚,急道:“你……你……”
他一襲白衣,還是那般清澈明淨,不染俗塵,與那個黑衣蒙面的劍客判若兩人。他微笑地看着我,柔聲問道:“嚇着你了麼?”
我心中仍有悸動,語氣卻平和:“沒有。”
他依舊微笑看我:“我知道你會來的。”
我冷冷一笑:“你自然知道,難道我還能忘得了你會占卜算卦,能知曉過去未來麼?只是這麼小小的事。怎能逃過你地預算。”
他負手一笑:“就算我不會預算,也知道你會來此,當日我留玉,也是爲這。”
我蹙眉:“你留玉,只不過想告訴我。那個人是你,可是你爲什麼要告訴我是你呢?默默地做過也就罷了,你可知道,我並不想知道那個人是你?”
他依舊溫和地看着我,微笑道:“真生氣了?其實並沒有什麼的,只是想把玉留在你身邊,讓你感知到我在陪着你,知曉你的一切。這樣你也就不會那麼害怕了。”
我不以爲然:“可是憑我的感覺,不是如此,你的玉能輕易就這樣交付給我麼?”
他目光溫柔,似一潭明淨地碧水,低低道:“爲何不能?”
看着這目光,我面若紅霞,一時間,竟不知說些什麼。
停了一會,我深吸一口氣,問道:“告訴我吧。你知道,我今日來此是需要向你要一個理由的。”
他臨着窗,往遠處眺望:“問吧,想知道什麼我告訴你。而我心空蕩蕩。卻不知道從何問起,半晌,才問道:“你真的離開了這裡麼?
他答道:“是。”
“何時的事?”
“你走後不久。”
“爲何?”
他擡眉一笑:“需要理由嗎?像我這樣的人做事從來不問緣由,因爲所有的緣由在我這裡都不是緣由,我只是憑着感覺去做事,至於對錯,我不想知道,至於結局。我也能預測。我告訴過你,我惟獨不能預測的就是自己的結局。”
我薄冷一笑:“你終究還是沒入仙鄉。”說完,我輕輕推開那扇虛掩地窗,屋內瞬間通透了許多,半片陽光灑落下來,夾雜着細碎的粉塵。我指着窗外:“你看。這裡多麼的安寧。青山爲伴,綠水爲依。你爲何還要丟棄這裡。”
他漠然一笑:“既然你覺得這裡好,當日爲何不留下?”我腦中閃過他當日留我情景,而我毅然地選擇離開,而且告訴自己,無論將來是怎樣的結局,我都坦然面對。
我有些恍然,低低迴道:“我抵不過命運。”
他苦澀:“難道我就能抵得過麼?”好無奈的話語,令我心中傷懷。
我微微點頭:“是,既然抵不過,我又何必勉強於你,你有你的人生,更況你的人生比我更加艱辛。”
他清冷地笑,有種看盡浮華的寒涼,輕嘆:“我本身就是邪惡的,你忘了麼?我三歲用毒果毒死了一隻狗,我五歲用熱水澆死了五株菩提樹,我八歲將寺裡幾百尊小佛像換了位,我十歲將藏經閣的大半經書燒成灰燼。然後我又做了一名冷血無情地劍客,在我手下的死了的人成百上千,我捉的妖比我還善良,我救活一個人就要死去一個人……”我彷彿看到他地心底在經歷着許多痛苦的掙扎,那些層疊的記憶一直糾纏着他,這個看上去外表明淨如玉的男子,卻被這麼多傷痛的回憶禁錮,不得而脫。
我嘆息:“忘了吧,忘了你會解脫,忘了就一定可以解脫的。”
他苦笑:“我的生命裡沒有忘記,你忘了麼?我知曉一切,從來都是知曉,沒有忘卻。”好無奈的話,原來知曉一切比不知曉地人要痛苦這麼多。的確,知曉一切卻無力去改變一切,這樣莫如懵懂不知,活在迷離的世界裡。
我方纔的氣惱,方纔的鬱悶,全部散盡,看着他,心中竟滋生隱隱的疼痛,低低地說道:“可你也不要重新做劍客去殺人,你種不了菜,避不了世,過不了隱世地生活,你可以去擺攤算命,去捉妖,實在不可就去行醫,再不然,回廟裡也好啊。”
他揚嘴一笑:“如果你說地,都可以去做,也不會有今日的彷徨了。”
“你彷徨?”我看着他,眼神帶着鋒利。
他聲音悽楚:“是,我彷徨。茫茫天地,沒有屬於我地歸處,偌大的世間。容不得我。”
“那你,爲什麼,要刺殺皇上。”我終於還是擠出我要問地話。
他轉眸看着我,隨後輕輕搖頭:“我沒刺殺他,他的死與生。對我來說,一點也不重要。再說,我知道他的結局,他的結局不是由我來安排的。”
我不解:“那你爲何?他地結局?他的結局會如何?”我似乎有些緊張,極力想知道淳翌的結局,又那麼的害怕知道。
他看着我,眼神堅定:“你真的想知道?”
我點頭。
“無悔?”
“無悔。”我不知道我爲何會爽然地接過這句話,話已說出。收回已是不然。
“盲,短壽。”他一字一句說出口。
我表情平靜,點頭:“我知了。”
他看着我:“你似乎很平靜。”
“是,曾幾何時,我早已可以坦然。”話說出口,我心裡卻有着疼痛,也許我真的不那麼刻骨地愛淳翌,爲何聽到他如此結局,還可以如此無動於衷。我心痛麼?有痛的,只是痛得好淡好淡。
他平和地看着我:“還有什麼要知道的?”
我問道:“你那日爲何會出現在盛隆街?”
“因爲你。”他眼目灼然。彷彿要滲進我地內心。
我淡笑:“就爲我?”
“是。”
我冷笑:“爲了我去殺人,還是爲我去救人。”
他微笑:“只爲你,救你。”
“那我感謝你。”我依舊冷漠。
“不用,這是我自己想做的。我若是不想做,任誰也勉強不得。”他眉宇間隱藏着一種傲氣,與世抗衡的傲氣。
“可你救活我,就要死去一個。”我執拗地看着他,甚至有些負氣地說。
他微笑:“這次不同,這次是先死去一個,我才救回你。”我想起煙屏,當日是煙屏先爲我擋那一劍。後那黑衣人再向我行刺時,是楚玉持劍救了我。
我沉沉地嘆息:“不論是何種,都不是我想看到的。”
他點頭:“我明白,當日煙屏也是我所救,這次雖說因你而死,實則是我。因爲我救了你。就必定要犧牲她。”
我看着他:“那日是你將紙條傳至迷月渡我的房內。讓我次日去衙門接煙屏的?”其實這件事,我早已猜測到。我猜測到是楚玉命我前去,只是我始終不知道他是用何種方式做到的而已,不知道他是如何讓官府放了煙屏。
“是我,其實你也知道是我。”他很坦然,坦然得甚至不惜揭穿我的內心。
我微笑:“是,我知道,只是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做到的。”
他淡然:“死者已矣,既已是昨日之事,就別再提起,日後你或者會明白。”
“好,我的確不想提起,關於殷羨羨當日地死,關於煙屏如何得救,我都不想知道了,那些事彷彿就發生在前生,迷月渡是前生,月央宮是後世。”我有種過盡千帆的倦意。
“你能如此想,很好,也很不好。”
“沒有好與不好,只有是與不是。”
他看着我:“你還有什麼想問的嗎?”
我輕輕搖頭:“沒有了,問與不問都一樣。”
他笑:“你錯了,問與不問不同,你問了,會有你想知道的答案,你不問,答案將隱藏起來。”
我傲然:“我相信答案地隱藏,但我更相信,會有水落石出地一天,一切的隱藏都只是爲了以後更徹底的結果。”
“你悟了。”
“我沒悟,這只是事實。”
“對,事實就是如此,隱藏得越久,那個結果會更加徹底的呈現出來。”
我沉默。
他似乎不甘放棄:“你真的不想知道那些黑衣人是誰?他們爲什麼去攔截你們,刺殺你們嗎?”
“不想。”我漠然地看着他。
“那你也不想知道我現在究竟做些什麼,去了哪裡?”他表情有着淡淡的失落。
“不想。”我依舊倔傲。隨後語氣柔緩了些:“你究竟想要我知道你的什麼?縱然我知道又能改變什麼嗎?楚玉,我信你。你早已脫胎換骨,不會再去返回做以前做過地事,像你這樣地人,不屑於去重複過往的事,你想知道的只是自己的未來。所以你會朝前走,絲毫不願意回頭。因爲你惟一預測不到地是自己的未來,爲了這份惟一,你會走下去。”
他嘆息:“唯有你懂我,你是這麼聰慧地女子。”
我微笑:“忘了告訴你,由來聰慧地女子都不會有好的結局。”隨即又說道:“對了,有人說,後宮裡不能出現不尋常地女子。她的出現。要麼,是強國,要麼,是禍國。”
他笑道:“那個王爺告訴你,你會禍國。”
我驚看他:“你如何知道?”問後不禁輕笑,這些事又怎能瞞過知曉一切的楚玉呢,他雖然不能看到,不能聽到,卻能感應到。我低低問道:“我真地會麼?”
他平和地看着我:“會不會都不重要,縱然沒有你。國終究有一天也要敗落,哪有千秋不改的江山,哪有萬古長存的朝代。”
我清冷笑道:“也是,縱然沒有沈眉彎。也抵不過那個結局。我是強國還是禍國有什麼重要,我不需要名流千古,也不在乎遺臭萬年。”
他讚道:“好,也獨有你沈眉彎可以出說這樣的話,可以如此純粹,如此決絕。”
我長嘆:“佛說我心明如鏡,收放自如。其實只說對一半,我的確心明如鏡。卻不能收放自如。”
楚玉俯身長笑:“佛都不能收放自如,何況你呢,所以你莫要嘆怨,我也不能,我若能,也不必在世海沉波。冷落秋塵了。”
我朝他微笑:“的確如此。佛都不能,你都不能。更況於我。”
“所以說,就繼續心明如鏡地走下去,到了該終止的時候,自然會終止。”
“好,就這樣沿着生命的軌跡走下去,無論前面是什麼,都不回頭。”
他點頭:“是,因爲回頭不是岸,過去纔有岸。”
夕陽沉落,我和他靜靜地立於窗臺,看着那輪似血的夕陽慢慢地沉落在山間,染了整片天空,這樣奪目的景緻總是隱透着蒼涼。我愛黃昏,愛地是這份悲壯的美,愛的是這份蒼涼的底色,彷彿人生沒有這份底色就不算完美,歷史沒有這份底色就不再厚重。
最後一抹紅色隱退,暮色悠悠地來臨,晚風漸起,透過窗牖拂過我地髮梢,帶着千絲萬縷的薄涼。
是我打破這維持許久的沉默,淡淡說道:“我該走了,天色已晚。”
“是,你該走了,今晚,我會留下,爲你留下。”他靜靜地看着我,帶着溫軟與柔情。
“好,爲我留下。無論明天你會去哪裡,今晚就爲我留下。”話語由心,說出來是這麼的堅定,這麼的真摯。
我將玉佩交付與他:“拿着,丟了玉,你就丟了靈魂,玉可以鎮邪,我相信它會將你身上那遺留的幾許邪念慢慢地退去。”
他沒有拒絕,因爲我不容許他拒絕。他接過玉,輕輕地撫摸。看着我,柔聲道:“眉彎,我抱抱你,可以嗎?”
“好。”
他輕輕地將我擁在懷裡,我偎依着他,他的衣襟間散發着盛年男子溫暖的氣息,還有一絲淡淡地沉香,不,是佛陀的味道。我有種決然的預感,楚玉不會成魔,他不會。
離開他,離開他,此刻我要做的就是離開他。我不需要任何人將我依附,也不需要任何人來依附我。
鬆開他的懷抱,我淡然一笑:“楚玉,你珍重。”話畢,轉身離去,沒有眷念,不留牽懷,岸在前方,絕不回頭。
踏出屋外,暮色漸濃,那淡淡的清桂在晚風中更加地幽香入骨,讓人沉醉。我深深地呼吸,彷彿想帶走這裡地氣息,儘管我知道,我什麼也不能帶走。
看了一眼紅箋和秋樨:“讓你們久候了,抱歉。”
不等她們回話,我朝籬院外徑自走去,她們默默地隨在我身後。我知道,她們懂我,這時候,要做的,就是陪我走完這蜿蜒地山徑,在翠梅庵前,坐上等候的馬車,然後馬不停蹄地朝紫金城的方向行去。
岸在前方,絕不回頭。
網友上傳章節 第七十八章 今宵月色好朦朧
更新時間:2009-3-31 1:04:55 本章字數:3994
今晚月色好朦朧,人生有如一場風。坐在馬車裡,有清涼的風拂過轎簾,我掀開簾子,起看寥落的星辰。離紫金城的方向越來越近,兜兜轉轉,我始終還是離不開這裡。
紅箋執我的手:“小姐,今兒個回宮晚了點,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事?”
我轉眉看她,淡笑:“放心吧,不會有事,我會跟皇上解釋的。”
秋樨看着窗外的夜景,嘆道:“其實,我也是很留戀宮外的生活,有幸得陪娘娘出幾次宮,也知足了。”我想着秋樨定是自小就被送入宮中,爲人當奴婢,受了許多的苦。她的性子比常人要堅毅,也有着比常人更聰慧的思想。
我看着她:“相信我,只要有機會,我還會帶你們出來。”
遠處那金碧輝煌的宮殿,掛滿了紅紅的燈籠,在夜色裡更加的璀璨奪目。人的心其實是隨景而轉換的,迴歸山野鄉間,在柴門犬吠的月夜裡尋求寧靜。當回到這燦爛煌煌的宮殿,想要再找尋那份淡定的寧靜又是何其的難,再沉靜的心也會被這情境帶動得浮華。比如我,在金陵城外只覺得自己是平凡的沈眉彎,回到紫金城才知道自己原來是月央宮的婕妤娘娘。
宮門口安排了許多的御林軍和護衛,這次遇刺事件發生後,宮裡的防守更加嚴謹。我持着淳翌給的令牌,一路無阻,坦然進宮。
寂夜的御街格外清冷,一排排大紅的燈籠有種被粉飾地太平。卻無法將這份清冷消散,反而增添了幾許蕭索。
徑自往月央宮駛去,才進院門,見梅心她們急着迎上來:“娘娘,可算是回來了。”
我不應。朝梅韻堂走去,淳翌坐在堂前的蟠龍寶座上,看着我走來,臉上沒有一絲笑意。
我心中平靜,也無一絲懼他,只走上去行禮:“臣妾參加皇上,請皇上責罰。”
他淡淡回道:“免了。”我知他心中不快。
我輕輕坐在他的身側,不等他詢問。自己回話:“皇上,臣妾去了翠梅庵,將煙屏的事辦理好之後,因想起兒時的故宅,見時辰還早,便沿着山徑去了山野鄉間走走。誰知一晃已天黑,這才耽擱了回宮地時辰。”
淳翌看着我,片會,才嘆息道:“朕並無怪你之意,只是如果城中不太平。朕就不該答應你不讓護衛跟隨,這麼晚不見回,朕心裡着急。”
我帶着歉意:“是臣妾不好,讓皇上在百忙之中分臣妾分
淳翌仍蹙着眉:“湄兒是不好。怪朕把你寵壞了,朕忙完事,就立即到月央宮,一等就是幾個時辰,心急如焚。朕極力的忍耐,特意不派侍衛沿路去尋你。”
我微笑:“哦,皇上不憂心臣妾的安危麼?”
淳翌傲然:“不憂心,湄兒走時信誓旦旦。會平安歸來,朕一直信你,爲何還要憂心呢?”
我起身攙着他的手,帶着嬌態:“好了,皇上莫惱,臣妾這不回來了。到暖閣去歇息。臣妾爲皇上煮茗清心。”
二人朝暖閣走去,方纔的不快瞬間雲散。
坐下來。紅箋已爲我們煮好香茗,我帶面倦意。
淳翌關切道:“今日愛妃是不是又心傷了。”
我淡笑:“沒有,臣妾很平靜,在庵裡,想要心傷都不能。”
“都安排妥當了麼?
我點頭:“是的,臣妾將煙屏的灰骨順着庵裡的梅花溪而漂流遠去,從此我與她就是天涯陌路,她有她地方向,我有我的港灣。”
淳翌執我的手:“我就知道湄兒不會拘泥於這些,大愛無言,你都放在心裡了。”
我莞爾一笑:“大愛沒有,只是越來越平淡了。”
“和朕在一起也無**麼?”他語中含落寞。
我微笑看他:“當然有,吾有心,吾有情,臣妾對皇上的情意不會更改。”
淳翌飲下一盞茶,嘆息:“朕近日政事繁重,也冷落了湄兒,湄兒可有怪朕。”
我忙說道:“皇上爲國事憂心,湄兒怎還會在此時怪皇上,湄兒只怨自己不能爲皇上分憂。”
淳翌長嘆。
我輕問:“皇上,是否查到了在盛隆街行刺人的來歷?”
淳翌皺眉,那深淺的痕跡如同他起伏的心情,低低說道:“有點眉目,基本可以斷定是前朝餘黨,但是又不是那麼簡單,勾結了江湖的衆多幫叛,其實朝廷一直懼怕江湖的勢力,江湖看似散亂,實則有許多風起雲涌的人物,許多地叛亂也因他們而起。”
“江湖。”我重複這兩個字,彷彿看到楚玉說的那場腥風血雨的廝殺,自古江湖多風雨,他曾經走進過江湖,做了江湖中的飲血劍客。只是他口中地江湖與淳翌所說的江湖是否是同一個,朝廷與江湖原本沒有過多的糾葛,只是江湖龐大,淳翌說得對,風起雲涌的人物都是從江湖脫穎而出,到後來起勢,動搖江山。
“湄兒,你在想什麼?”淳翌輕聲喚我。
我回神看他:“皇上,你是否相信世間有那種奇人,可以預測乾坤日月,知曉過去未來,關於世間的一切,都知曉,哪怕江山的起落,朝代的更迭,都瞭如直掌。”話一說出,我有些後悔,我這是在想什麼。
淳翌不解地看着我:“爲何突然發出這樣的奇想?”
我淡然一笑:“這不是奇想。”
“難道有真人真事?”他問我。
“也許有,臣妾只是問皇上是否相信。”
淳翌大笑:“如果有,天下還能容下這樣地人麼?這麼強盛的人存在。天下必定大亂。”
“若此人隱逸山林,不問世事呢?”
淳翌冷笑:“縱是佛陀也難做到,這麼不平凡地人,會做那麼平凡的事麼?隱逸山林的人,都是遁世之人。是落拓之人,是懷才不遇之人,對朝廷,對天下,對人生不滿之人。”
我漠然:“看來這樣的人,是真地不能存活於世了。”
淳翌神情鎮定:“是,縱然無人將他殺死,他也會被自己地奇異功能累死。”
許久。我才問道:“如若是皇上遇見,能容得下他麼?”
淳翌揚嘴一笑:“朕若得不到,必殺之。”
我點頭,喃喃道:“對,這樣的奇人異士,得不到,必殺之。”
淳翌用一種犀利地眼神看着我:“湄兒,你緣何說起這個,難道你出宮遇到了什麼特別的人,特別的事?”
我搖頭:“沒有。只是乍聽到皇上說的江湖,想起了許多。就想着若天下有知曉過去未來的人,會如何。”
“不會如何,歷史從來都是順着軌跡行駛的。不會因爲任何人而改變,朕或許可以改變天下,卻不能改變歷史。”淳翌有種通透地釋然,這個天子,有時令我覺得過於多情,有時有覺得過於睿智。
我腦中閃過楚玉的話:盲,短壽。
看着淳翌,我低低喚道:“皇上……”
他轉眸看我。柔聲問道:“湄兒有心事麼?”
我否認:“沒有,只是覺得有些累。”
淳翌擁我入懷:“到朕的懷裡來,依附朕,朕守護你。”依附,我想起了,依附是疏離。我不想依附任何人。因爲我不想累人,亦不想累己。
我輕輕嘆息:“皇上。你也累了,你先回宮歇息,待政事忙完,臣妾好好地陪皇上,爲皇上煮茗彈琴,焚香誦經。”
淳翌問道:“誦經?”
“是的,我從庵裡帶了幾本經書,以後讀與皇上聽。”
淳翌點頭:“也好,佛學理論精深博遠,對朕治理天下還是有幫助的,一個雄才偉略的帝王需要過人的悟性,才能坐穩江山。”
我讚道:“的確如此,佛學適合世間的芸芸衆生,無論你是帝王將相,還是市井凡人,它都能給不同的人不同地感悟,不同的啓發。”“是的,自古以來,參禪悟道的帝王不計其數,朕不癡迷,可是卻也喜歡。”
“那好,以後臣妾就與皇上下棋參禪,當日在明月山莊地棋局臣妾至今仍念念不忘的呢。”我陷入在短暫的回憶中。
淳翌擁緊我,柔聲道:“朕今夜不走了,朕要留下來。”
我面若紅雲:“皇上,您不是累了麼?”
淳翌微笑:“正因爲累了許久,朕和湄兒都需要好好地釋放心中的壓力與重負,你說說朕有多久沒一親芳澤了?”
沐浴,更衣,在月光下披着如瀑布的長髮,淳翌從身後攬緊我的腰身,聞着我身上透出的淡淡幽香。
“湄兒,幽香入骨,每次朕愛你,都要愛入骨髓,不至骨髓不能罷休。”淳翌喃喃道。
我轉身微笑:“皇上,你對臣妾這般寵愛,就不怕麼?”
“怕什麼?”他問道。
“紅顏禍國。”我一字一句說出。
淳翌嘴角輕揚:“朕不信,朕也不怕。”他一把將我抱起,朝榻上走去。
雪白的簾幕垂下,紅燭熄滅,淳翌說,只要月色清風相伴就好,那朦朧地月色透過窗牖斜斜地灑在牀榻上。
淳翌在我身上纏綿繾綣,我似夜半的海棠,妖嬈多情,依附着他,依附着他。我嘴角卻揚起一絲輕笑:“今晚月色好朦朧,人生好似一場風。”
網友上傳章節 第七十九章 夢一段雲水禪心
更新時間:2009-3-31 1:04:58 本章字數:4511
第一縷陽光照射進來的時候,我迷糊得睜不開眼,枕邊的人已不知何時離開。從來,淳翌都是一個勤懇的好皇帝,無論他多麼的寵幸我,每日早朝他都準時而去,不會有絲毫的逗留。所以說,紅顏禍國,我還沒那麼大的能耐。
披衣起牀,倦倦懶懶,想起昨夜居然無夢,難道在經歷這些讓人疲倦的事後,我已經百毒不侵?還是需要一種像淳翌所說的真正釋放,肉體的釋放,讓靈魂也隨之美妙輕靈。
長髮齊腰,我看着鏡中的自己,眉目淡雅,肌膚白皙,五官端秀,若說傾城,真的是稱不上,若說驚豔,也差那麼幾分。若說絕世,太過了些,若說平淡,又有些牽強。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如何來看自己。那對如水的眸子,乾淨清澈,卻又飄渺迷濛,貞靜的外表下隱現出一種冷傲與高貴。這些氣質與風骨都是與生俱來的,而我的冷卻是因着生活的歷練,對人情世事更加的淡漠。
喧鬧過後的平靜總是這樣讓人不知所措,當煙屏的故事成了過往,我不知道如何開始新的故事。其實,煙屏不是這個故事的結局,只是加深了我對這段事件的印象,倘若沒有她的死,再悽美的故事對我來說也不過是一個過程。她的死,讓這個故事得以永恆,一種絢麗悽絕的永恆。想起昨日從翠梅庵帶回的經書,我該送去給謝容華,可是從來都是她來月央宮。我幾乎不曾去她的羚雀宮。我心倦怠,總是少了太多的熱情。
喚來秋樨,說道:“你且讓梅心去羚雀宮將謝容華請來月央宮。”
紅箋爲我梳理髮髻,看着鏡中地我,微笑說道:“小姐。其實我還是很喜歡你少女裝扮,宮裡的裝束比宮外總是要正統些,總懷念以前在宮外的隨意。”
我低眉一笑,萬千心事似這幾縷青絲,看着鏡中的她:“紅箋,還記得小時候你爲我梳髮麼?總是扯着我一兩根細發,弄疼我。。。”
紅箋笑道:“記得,可是每次疼你總不說。”
我微笑:“我若說了。你要更加的小心翼翼,那樣反而適得其反。自小我就知道,許多地傷處需要掩藏,每天的疼痛,倒讓我記憶更深。”
紅箋爲我挽好髮髻,將串好的白茉莉別在左側,右側斜插一支簡約的翠玉簪,一直我都覺得白色與翠色相配在一起幹淨。
一襲白衣,素淡婉約,只要不出宮。我都着素裝,宮裝讓我覺得很負累。
才用過早膳,謝容華已經來了,一臉的笑意看着我:“姐姐今兒個真是宛若仙子。這樣的絕塵獨秀,莫說是男子,就是女兒家看了也要心動。”
我笑道:“妹妹又來打趣我了。”這邊打量她,淺淺碧衫,嫋嫋婷婷,髮髻上也盤了一串白茉莉,馥郁馨香。不禁讚道:“翠衣衫,雪凝妝。只有妹妹才配得起茉莉這清雅的芬芳。”
執她的手坐下,說道:“妹妹,昨日我去了佛前,與佛對話,告訴佛,我地跪拜是受朋友所託。並且爲你點上了那一炷心香。”
她眼神流露出嚮往。回道:“有勞姐姐,記着我的話。”
“自然是記着的。”我轉頭命紅箋取來昨日的經書。
那經書用寺院獨有的淡黃色帆布裹着。泛着淡淡的檀香,聞了心清絕俗。
輕輕掀開,第一本藍色書頁線裝的《雲水禪心》露出來,謝容華眼睛一亮:“好淡遠空靈的書名,彷彿是一首梵音。”
我撫摸那幾個字:“若能爲這幾個字,寫一首詞該多好,然後譜成曲,只是我心境不夠,難以達到這份空靈的境界。”
謝容華凝神微笑看我:“姐姐,你一定能的,我等着。”
我將那五本書取了一份給她:“這份給你,一份留與我自己,還有一份我贈與雪姐姐。師太告訴我,經書贈與天下有緣人,廣結善緣,不求不捨。”
謝容華羨慕地眼神看着我:“姐姐真幸福,可以多番與師太交談,何時我也能去翠梅庵小住幾日,跪與蒲團上與佛對話,食素齋,讀經書,看那彎佛院的月亮。”
我微笑:“妹妹,佛渡有緣人,妹妹一定可以結此善緣,這機會又怎會沒有的呢?”
“也是,不求不捨,纔是好的心境,我不如姐姐,可以參透,人與人總是有差距,今生我都比不得姐姐,但是我也不想比較,因爲姐姐是獨一無二地,姐姐不屑於與任何人比較。”謝容華用了不屑二字,讓我覺得她對我真的是瞭解,這兩個字,傲中帶冷,冷中含傲,其實我是真的不屑與任何人比較,我的不屑不是因爲自傲,而是無心,我無心去計較這些。
轉移話題,看着經書,問道:“不知雪姐姐可好,我也沒去看她,還是讓她靜心幾日,再將經書贈與她,她會喜歡的。”
謝容華點頭:“是的,這兩日宮裡防範嚴謹,又無比的安寧,彷彿沒有一絲生氣,我也不便四處走動,離你這還近,想着沒事就來與姐姐作伴,過些平淡的日子,也好。”
我想起了昨日妙塵師太贈與我地白玉蓮花,她告訴我,若遇得有緣人,就可以相贈,我覺得謝容華是個簡單澄淨的女子,無須過人的慧根,只需要簡約寧和。而我卻不想給自己的生命裡留下太多的物品,留得越少,我的牽掛與塵緣就會越少。那樣,我可以走得更輕鬆。相信妙塵師太也是如此,她贈與我,是爲了解脫自己。讓我沾染更多禪味。而我贈與謝容華也是爲了解脫自己,讓她與佛結更深地緣分。
我喚道:“紅箋,爲我取來昨日師太相贈地紅色小錦盒。”
紅箋遞給我時,我輕輕打開,那枚白蓮花靜靜地裝在盒子裡。無論歷經多少地歲月年華,她依舊純白如一,並且更加溫潤明淨。
“好雅緻別俗地白蓮花。”謝容華驚喜道,她眼光注視着白蓮花,流露出別樣的情感,我知道她是喜愛的,這樣的尤物,見之都喜。
卻還是問道:“妹妹可喜歡?這是師太贈與我地。也是她師父傳與她的信物。”
謝容華讚道:“姐姐果然深得人愛,師太轉贈於你,可見你在她心中的份量是何等之重,這段緣份讓人羨慕。”
我微笑,將錦盒遞給她:“妹妹,我轉贈於你。”
她驚喜,又忙推遲,連聲說道:“不,不,姐姐。這是師太贈與你的,是她對你的情誼,我又怎能收下。”
“可師太還說了,若遇有緣人。我可以轉贈。妹妹與我有緣,與佛有緣,且妹妹善良真摯,心中明淨似水,只有你配得起這白蓮花。”
謝容華依舊推遲:“姐姐,我無有你說的這般好,且明淨如水的是姐姐,只有你才配得起。”
我笑:“也許我是配得起。但是你比我更配得,更況我心已淡,不想留駐什麼,只想獨自漸行漸遠。妹妹,你許我灑脫自如,好麼?”
謝容華似乎明白我話中的深意。坦然道:“好。我收下,並且珍藏。但我知道,我不會再得遇有緣人,因爲姐姐今生便是我唯一認爲地有緣之人。”
我欣然:“一切隨緣,妹妹只管珍藏就好,總覺得每個女子身邊,都需要一件徹底屬於自己的心愛之物,有意義並且值得懷想的物品。”說完,我看着手上的玉鐲,這是我一生要佩戴的飾品,有了它,我又怎能求得更多?
她握着錦盒,一臉的虔誠:“佛家的信物,我自會好生珍藏,與佛的緣分,與姐姐的塵緣。不求不捨,來去由
我讚道:“不求不捨,來去由心。妹妹,就是要如此,任誰也傷害不到誰。”
謝容華嘆道:“一場風波過後,這樣的平靜彷彿蟄伏着什麼,是一種隱忍地渴望?還是另一段風波的開始?”
我看着窗外,微風細細,木樨的芬芳隱約地透進暖閣,一片寧靜與平和。於是淡笑:“妹妹,其實天下本無事,這些人非得將平靜的天下攪亂,不這樣,生活又何來**,歷史上又如何記下那深刻地一筆。如果人人都向往平和,在奼紫嫣紅的人間優雅寧靜地老去,留給後人的又還能有什麼?”
謝容華點頭嘆息:“姐姐說得對,有些人求不到千古流芳,寧願遺臭萬年,只希望歷史上記下這麼深刻的一筆,而不在意這一筆的分量,不在意是輝煌還是黯淡,不在意是黑是白的顏色。”
我笑道:“名利薰心,縱是換來了,又得到什麼。也許這些人更該常伴佛前,多讀經書,少些執着,多些平和,人生的路才能走得更遠。”
謝容華捧起經書,隨意翻閱,靜靜說道:“姐姐,以後的日子,我會更加平靜。”
“平靜就好,平靜地活着,平靜地幸福。”我淡淡說着,因爲我覺得平靜對於任何人來說,都是一種奢求,尤其對於後宮地女子。
她看了一眼窗外,陽光紛灑,說道:“我出來又有幾個時辰了,每次來姐姐這都不願歸去,這份心的寧靜讓人留戀。”
我展眉微笑:“時光匆匆,總是在不經意的言語中流去,有時就在靜思中悄然流去,在手指尖間,在眼眸中流去,我們失去的越來越多,得到的越來越少。只有一點是與日俱增,就是平淡的蒼涼,在平淡中蒼涼,因爲歲月地轉移,因爲年輪地更替。”
謝容華凝思着,突然轉向我:“對了,姐姐,忘了告訴你,這次遇刺中,陵親王受了重傷了,不過昨日聽到他已度過危險期,靜養一些時日就會康復。”
我心中驚顫,表情平和,輕輕點頭:“既是度過危險期,那就好。”話音方落,心中思量,爲什麼他受傷的事淳翌沒有絲毫地提起,爲什麼沒有任何人告訴我他受了重傷。
“姐姐……”謝容華喚道。
我回神看她:“嗯。”
她似乎感覺到什麼,輕輕說道:“姐姐,若得知什麼消息,我會來告訴姐姐的,我那邊雖不熱鬧,但是在宮裡處久了,認識的人也比你多,消息自然也多。這事是賀慕寒告知的,他去過陵親王府。”
我點頭:“好,有勞妹妹。你與賀太醫熟悉,他對這事知道得清楚。”
她起身告辭:“那姐姐,我就先回羚雀宮,改日再來看你。”
我亦起身相送:“好,妹妹有空常來,我都在月央宮等你。”
她點頭:“我會的。”
將她送出月央宮,轉身在前院駐足,院中的木樨彷彿在一夜間開了許多,都是些早桂,黃色的細蕊盈在枝頭,芬芳四溢。
我想起了淳禎,此時的他在王府靜養,在他病重的時候是否想要我的陪伴。我想起了楚玉,在他飄浪江湖,茫茫無處可寄的時候,是否希冀我可以跟隨左右。還有淳翌,他有了江山,又有了我,得到這麼多,又將要失去什麼?
月央宮,月央宮,你要留住我多少的寂寞,有要鎖住我多少的情思?
歸去吧,在雲水禪心的意境裡尋一份短暫的清寧,只是短暫,就足矣。
網友上傳章節 一段秋濃與君說
更新時間:2009-3-31 1:05:01 本章字數:4191
秋天真的來了,彷彿在一夜之間,暑夏的氣息就被風捲殘雲般的消退至盡,而那縷縷秋涼已深深地落入院中,透過窗牖,我聞到濃淡有致的秋味。
桂子越開越濃郁,庭院裡每天晨起都看到他們在打掃落葉和滿徑的落花。都說一葉知三秋,這個時候,我知道,秋事已濃,其實未濃,濃的是這份清冷的心緒。
一切比我想象的都要平靜,後宮的人養傷的養傷,養心的養心,朝廷裡嚴格緊湊地辦事,可是一切都在暗中進行,雖然緊張,卻悄無聲息。我此後不再問淳翌這些事,我當初連楚玉都不問,更況是淳翌。我所關心的只是他的情緒,然而他並不將這些心煩之事表露出來,在我面前,他更多的是溫柔與關懷。
從謝容華那裡,我得知淳禎的傷已漸漸康復,這些日子很想找個機會去探望他,只是宮門深似海,我又怎能以一個嬪妃的身份去關心一位王爺?更況我與淳禎一直保持着那種若即若離的感覺,等着我犯錯的人只怕是一大堆,若此時出些什麼差錯,不但害了自己,更連累了淳禎。忍,這麼多年,我只學會了這個妙字,忍,相信忍過之後一切都是清明。
太后與皇后的多病,雲妃受傷後的安靜,舞妃近日來的岑寂,還有嬪妃們的冷落,彷彿極力的讓這個秋天來得更快。我的月央宮,常見的客人依舊是皇上和謝容華,舞妃就來過兩次。一次我將經書贈與她,此後她便潛心在翩然宮讀經參禪,還有一次,是謝容華邀她過來,因爲經書上那參不透的禪意。
今日午後。皇上命小玄子過來傳話,今晚要留宿月央宮,以往淳翌都是悄然而來,從來都不曾叫誰來傳話。想來那幾次無聲前來,都打亂了我地心緒,這次特意命小玄子過來說聲,我好有所準備。
秋日的白天不再漫長,黃昏方過。夜幕已來臨。
晚膳我喝了點百合蓮子湯,用雪花糖清燉的,鮮香可口。
坐在暖閣裡等待,一直以來,我都覺得等待是一件累人的事,丟去了自由,被一種情事牽絆住。其實,我心裡根本就不在意,只是又不得不坐在這裡靜待。最近淳翌總是來這月央宮,我也很少坐上鳳鸞宮車。在清風明月下的御街行駛,踏響那沉寂地青石板路。我想是因爲宮裡最近經歷了一場風雨後的寧靜,淳翌不想再起更多的風波,凡事低調。好過那些人在背後明爭暗鬥。
我也不再過問淳翌是否去了哪個宮,又臨幸了誰,這個時候,只想平靜度日。與我無關的事,不再多說一句話。
我在花梨木的躺椅上靜靜等待,一杯香茗也在等待中慢慢冷卻。就這樣,迷迷糊糊地入了夢,夢裡那久違的宮殿和久違的帝王與皇后似乎如約而至。這一次,我站在他們中間,努力地呼喚,可是誰也聽不到我的聲音。他們從我身邊擦肩而過,彷彿看不到我地存在。只那麼瞬間,剛纔的繁華已無了蹤影。我孤零零地站在寂寥的長街。夕陽沉落,整個宮殿都沉浸在血色的斜陽中。連同那些草木,還有湖水,都是似血的紅……
我在驚顫的夢囈裡被喚醒,淳翌俯身立在我身旁,執我的手,柔聲道:“湄兒,做夢了麼?在這裡睡,當心着涼。”
我睜開惺忪的雙眼,迷糊道:“嗯,又做夢了,還好皇上將臣妾喚醒,讓臣妾不用在夢裡沉迷。”
淳翌笑道:“沉迷這兩個字,應該是好夢,好夢纔會沉迷,惡夢是淪陷。剛纔我看見你表情恍惚,眉結深鎖,纔將你喚醒,若是甜美的微笑,朕還不忍心呢。”
我薄淺一笑:“哪還有美夢,每次都是重複,臣妾也習慣了,以後臣妾在夢裡就告訴自己,這是夢,只是夢,醒來一切都好了,那樣就不會有害怕。”
淳翌疑惑問道:“什麼夢?以往聽說你總做惡夢,想着是因爲身子虛弱,什麼夢一直糾纏着你呢?”我弱弱起身,伸了個腰,笑道:“沒有,沒有什麼的。”而後轉眸望向窗外,見夜已黑盡,只有淺淡地月色微微地灑進來,我說道:“夜又黑盡了。”
淳翌摟緊我的腰身,問道:“用過晚膳了麼?”
我點頭:“有的,梅花蓮子湯。”
淳翌微笑:“湄兒,一說梅花,我又想起舊年的冬日,你總給朕煮梅花茶喝。如今……”
我笑道:“如今湄兒給你煮茉莉花茶,淡雅幽香,不輸於梅花。”
淳翌饒有興致地說道:“好,朕本來今夜就是來與湄兒品茶對弈地,順便談談經書。”
我看着他,眉目間含倦意,許是因爲近日來的政事操心,於是輕問道:“皇上心中有解不開的疑惑麼?”
淳翌看我,眼藏深意,笑語:“朕的心事瞞不過你呵。”
我淺笑:“湄兒只願做一杯茉莉花茶,讓你靜品忘憂,其餘的,什麼也不想了。”
淳翌擁我入懷,柔聲道:“今晚朕就在你的月央宮,靜靜地陪伴你,哪兒也不去了。”
“好,臣妾也靜靜地陪着皇上。”
室內瀰漫着淡雅的茉莉芬芳,讓人靜神忘憂。。。我們靜品茉莉香茗,一盤棋,幾卷經書,還有一對紅燭,在寂夜裡熠熠高照。
我凝神問道:“皇上,是否最近政事繁亂,您需要理清當下的局勢?”
淳翌只看着棋盤地涇渭,那明朗的紋路卻糾結依附在一起,彷彿脫離了誰,都無法成陣。他點頭:“是。天下,天下就是一盤紛亂的棋,每當朕心中煩亂,或覺得浮躁時,就喜歡下棋。在棋中看天下,一目瞭然。”
“那登高望遠呢?”我問道。說這話時,我想起若處高處,一覽衆山,手可摘明月星辰,腳下盡是萬里河山,江濤滾滾,該是何等地氣勢。
淳翌彷彿也在思索着登高望遠的豁達意境。凝神片會,方笑道:“那感覺也好,負手立於高處,俯仰日月星辰,江浪河山,盡現王者風流。”
我流露出嚮往的神情:“是,只是自從那日在明月山莊,與皇上棋中論江山,也覺得江山在棋中便不再那般複雜了。”
淳翌朗聲笑道:“這就是謎,棋局看似簡單。實則繁複無比,那一日我們所看到只是簡單地一面,而深刻地那一面,朕不與你談。”
我微笑:“原來皇上是怪臣妾薄淺了。不願與臣妾觸及那深刻地一面。”
淳翌手執一枚白子笑道:“朕並無此意,深刻之處,難免有太多地欺詐,朕不願與湄兒如此鬥心,朕知道,朕未必能贏你,但是朕的湄兒本性天然,不觸及這些欺詐與陰謀。不是更好麼?”
我似乎明白他的話,不禁問道:“那皇上平日與誰對局呢?”
“朕的皇兄,陵親王。”他不假思索道。
我訝異:“他?王爺平日裡只愛山水風月,絲竹之音,如何願意與皇上談論天下局勢,在陰謀間對衡呢?”
淳翌爽然笑道:“若論雄才偉略。朕遠不及皇兄。他見識博廣,武庫心藏。絕非一般碌碌男兒。只是他看得比朕明白,他不適合當皇上,只適合當一個智者。”淳翌的話透露出他對淳禎深刻的瞭解,當日在華胥夢境我也有此等想法,他俯攬江山,將萬頃蒼池溶入眼中,他看盡歷史潮音,這樣的人,雖有雄才偉略,卻缺乏那份**。因爲他看得透,所以這一切不再是誘惑,而是一種繁華地牴觸,是鼎盛的虛無。
淳翌一直沒有告訴我淳禎的傷勢,我不知道他是有意的掩藏,還是覺得在我面前他的傷與根本就不相關,甚至是其他什麼的。他不提,我亦不問。只微微笑道:“陵親王的確有博遠的才識,只是山水風月更適合他,山水風月也是一種至高的人生意境,他可以不斷地在這意境裡追求。而天下的高度,卻不是他想企及地。天下有皇上你,就足矣,皇上是熱血澆鑄的男兒,有治國的才能,有關注百姓的慈悲之心,有平復天下地霸氣……”說這些,不是因爲我要討好淳翌,在我眼中,他的確比淳禎更有關注天下百姓的慈悲之心,淳禎太自我,太自傲了,一管玉笛,便可以吹奏他的人生。
淳翌用一種深不可測的目光看着我:“湄兒,你似乎對朕和朕的皇兄都有深刻的瞭解。”
我淺笑遮掩:“臣妾不敢,只是一些淺薄的愚見,說不出皇上和王爺地三分,你們會下那些深度的棋,會談論深刻的話題,臣妾也只會說這些眼中所能看到的事了。”
淳翌品一口茶,口齒漫溢着清香,展眉笑道:“其實朕心裡明白得很,朕的湄卿是閨閣中的高人,巾幗不讓鬚眉,你是朕地女諸葛,有時候不需要言語,朕只要來到月央宮,看着你地神情,或者與你品一杯香茶,聽你彈一首古曲,下一盤棋,這些,都可以讓朕鬱積在心中的結鬆解,讓朕撥開迷霧見月明。”
“臣妾又不會巫術,何來皇上說地這般神奇,一笑一眸間都藏着深意了。”我說這話時,幾乎要笑出聲。
淳翌微笑:“這感覺說了你也不會明白,莫如像這杯茉莉花茶一樣,慢慢地品味其間透骨的芬芳。每種花都有不同的味道,現在朕才明白。”
我點頭笑道:“皇上才明白麼?所以說不要只品梅花,其實還有許多的花草值得您去品味的,您會發覺,原來許多的話都蘊涵深意,甚至比梅花更加的值得讓人去喜愛。”說這話,我似乎在告訴皇上,後宮佳麗三千,不是獨我美貌非凡,獨我聰慧過人,那些媚骨紅顏,個個都是尤物,而皇上可以每日採折不同的花朵,去熬煮不同的芬芳,細細地品味,會發覺,原來他擁有的都是人間絕色,世中佳品。
淳翌似乎聽出我話中之意,笑道:“湄兒真是聰慧至極,但是朕告訴你,任世間百媚千紅,朕獨取一色,任憑弱水三千,朕獨取一瓢。”其餘的,可以賞慕,可以把玩,可以品嚐,也無須用盡心、性、情、志去愛。
心、性、情、志,他用了好強烈的四個字,一時間,我竟無言相對。
他沉默片會,手執棋子,笑道:“好了,良宵苦短,我們先下完這棋再說,朕還有許多事沒理清,待理清了,朕今夜還要獨取你這一佳色,獨飲你這一瓢秋水。”
我思慮着,淳翌的天下如今是何模樣,且看這棋局了。
網友上傳章節 第八十一章 一輪彎月照古今
更新時間:2009-3-31 23:27:32 本章字數:4162
月央宮,秋水閣。茉莉的芬芳在暖閣裡漫溢,軒窗外,那一枚彎月,清涼如水,明淨中透着幾許禪意。
淳翌說,這暖閣,從此後就稱之爲秋水閣吧,下棋,彈曲,參禪,悟道,明淨若秋水長天。我說好,在繁鬧的世間裡,還有皇上給我一處寧靜的居所,此生足矣。
薄薄的月色灑落在棋盤上,還有熒熒閃爍的燭光,彷彿他們也在等待一場壯麗山河的萬千景象。這個過程,不能容下絲毫的雕琢,不能容下點滴的破綻,也不能留下一絲的猶豫。淳翌告訴我,錯一子,也許就此滿盤皆輸,對一子,也許可以重見天日。
這一次,他執白子,我執黑子,因爲他是君臨天下的王者至尊,而我充當了那些爭奪天下的叛臣草寇。我要成爲他的探路石,一步步助他贏取天下,穩固動盪飄搖的山河。其實如今的天下是穩定的,只是要做到滴水不漏,太難。
淳翌取正間的位置,落一子,笑曰:“這就是朕,獨立於蒼茫的山顛,巍然絕秀,遁跡白雲,這樣高遠的意境誰人不慕,誰人不愛。”
我微笑:“是的,皇上,自古帝王都是孤絕的,可是無論在哪,都有繁華作爲背景。哪怕遁跡白雲,高韻澹然,可是不會在生滿古苔的角落,闌珊醉去。簇擁他的人,成千上萬,而覬覦他的人,也是上萬成千。”說完,我取一粒黑子。擱在離他不遠不近的距離,進可攻,退可守。
淳翌胸有成竹,笑言:“如今的金陵城,有三個強大地勢力。也是三處命脈,三道玄關。他們結合在一起,依助彼此的勢力,企圖慢慢地吞噬河山。”他言語剛落,我已擺好三道陣勢,黑壓壓的一片棋子,立即將白子圍困。
我假裝漫不經心,淡然而笑:“皇上。你看臣妾這麼落子可是對的?”
淳翌沉着冷靜,點頭:“嗯,不錯,原本朕認爲的疏漏之處,如今在你地佈局裡顯得嚴謹多了。”他擡眸看向我:“湄卿可知這三大勢力爲哪幾處?”
我不需思索,便點頭答道:“臣妾知,前朝餘黨,江湖至尊,朝廷叛臣。”
淳翌給了我一個讚賞的目光,細細說道:“前朝餘黨領頭的是一位叫冷玄寧的。與朕年齡相當,據說丰采翩然,見識非凡。只是不知道他是以何種身份出現的,前朝的王室貴胄皆已除盡。並沒有留下大燕皇族血脈。”
“唉……”我一聲長嘆,似乎對這樣的殺戮覺得過於殘忍。只是若想得到天下,就必然要一路殺盡那些擋道之人。用滾燙的鮮血和嶙峋地屍骨來祭奠新的朝代,彷彿這是後人重複做的事。若不除盡,反而會被其滅之,適者生存,想要做明君就必然先做亂臣。我看着淳翌,他眉掃春風。目含秋水,與那些兇殘的殺伐之爭的確有太大的距離,當然,這些都是先皇爲其奠定了江山,而他只需掃除殘存的障礙,繼續做他英明睿智的皇帝。
淳翌手握棋子低眉沉思。指着棋盤散落的棋子。輕輕說道:“湄卿,你看着這個方向。這裡的陣勢可不比前朝餘黨弱,江湖武林至尊,楚仙魔。據說誰也沒見過他地模樣,他隱藏在背後,統領整個江湖,勢力日漸強大。以前所謂的江湖,不過是一些閒散的武林人士聚在一起切磋武藝,喝酒吃肉,快意逍遙。他們雖不爲朝廷賣命,但是也不做有害朝廷的事,從來都是互不干涉。如今在短時間內突然冒出這樣一個人物,倒讓朕覺得費解。”
“楚仙魔……楚仙魔……好怪異地名字,似曾相識。”我喃喃道。腦子裡費力去思索,楚,楚玉,仙,仙鄉,魔,成魔。難道?我不禁有些心驚,難道他去做了什麼武林至尊,與前朝餘黨聯手?
淳翌喚道:“湄卿,你想到了什麼?”
我回過神,淺笑:“只是覺得這名字有些特別,仙怎能和魔相配在一起呢。淳翌朗聲大笑:“呵呵,此人定狂傲不羈,自稱仙人,又想成魔,往往這些離經叛道的人更要多加防範,因爲他們思想怪異,難以琢磨,猜不透他的心思,如何才能取勝呢?”淳翌用了離經叛道這幾個字,這麼適合楚玉又不適合他。不知爲何,我幾乎有些確定這個人是楚玉了,除了他還有誰會取這個名,除了他,還有誰會如此飄忽不定?可是我不明白他爲何要選擇走這條路,他既知天下之事,這些與他又有什麼瓜葛呢。
我一邊思索,一邊與淳翌爭鋒相對,瞬間覺得江湖上這楚仙魔威力甚大,我的黑子不由自主的將淳翌的白子團團圍困,我在等着淳翌尋找突破。
淳翌笑道:“湄卿,彷彿我們這樣的走棋,不按常規的式路,冥冥中有一種力量牽引着,一入棋局,彷彿想要抽身都難。”
我垂眉一笑:“呵呵,這就是所謂地,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吧。既然入了棋局,就要爲自己爭條出路,哪怕棋毀人亡,也無悔。”
淳翌輕笑:“湄卿,你覺得這小小的陣勢真的可以圍住朕麼?”他漫不經心地落下一子,頓時殺出重圍,絕處逢生。我暗驚,看來我真的是忽略了淳翌的才能與謀略。但是仔細一看,白子明顯弱於黑子,我琢磨着還可以藉助另一種勢力,那就是朝中叛臣。
我問道:“皇上,你說朝中叛臣是在朝爲官的那幾位位高權重地老臣,還是關外地晉陽王呢?”其實我這話是明知故問,關外的晉陽外勢力龐大,他根本無須藉助前朝餘黨和江湖勢力來滅大齊。再者他久居關外,與餘黨和江湖合作,反而吃虧。倒不如繼續留守關外,看他們爭奪,到時坐收漁翁之利。一舉攻城,豈不快哉?而朝中那些老臣,當年爲先皇打下江山,倚老賣老,個個手上都有自己地勢力和門生。如今新皇登基,他們自然要留點顏色,趁餘黨和江湖地動亂,也來攪上一攪。讓湖水不再平靜。我想就是如此了,原本平靜的人,也會勾起慾望的。
淳翌笑曰:“湄卿,想必你比我清楚得很吧。”
我微笑:“的確,不過叛臣其實最好收服,他們無非就是想得到尊崇,真的把江山讓給他們,他們未必做得了,他們生來就沒那命。但是收服不好,會適得其反。畢竟他們在朝爲官,對於朝廷中地事瞭如指掌,倘若聯合外界,這樣就腹背受敵。想要取勝,就有一定的難度。”
淳翌點頭凝思:“湄卿的話不無幾分道理,這些朕也明白,不過朕就是不想慣壞他們,你都不知道,這些老臣總拿自己當功臣看待,有時在朕面前都無理,讓人氣惱。”
我莞爾一笑:“這些也是需要技巧的。聰明如皇上,一定可以令他們做到從此對我大齊盡忠,不敢有二心。”
淳翌一臉的傲然:“朕可以把握住,想覬覦朕的皇位,不是那麼簡單的事。”看着淳翌,我心中想着。難道皇位對他來說真的那麼重要。不過試想。這是祖上辛苦打下地江山,他只是第二代。若江山在他手中毀滅,又拿何顏面去對待大齊。更況這皇位還是陵親王淳禎的,倘若在他手上丟失,試問又如何面對皇族中人?這一切,我都能明白,所謂高處不勝寒,既然站在了高處,就要有承受寒涼的能力。
我手握棋子,一時間不知如何下落,我笑曰:“皇上,這棋就下到這吧,臣妾認輸。”
淳翌蹙眉:“爲何不下呢?朕還沒覺得贏了呢。”
我端起茉莉花茶,淡品,微笑:“皇上,這次湄兒去翠梅庵,佛告訴湄兒,說湄兒心明如鏡,收放自如,湄兒將此話轉送給皇上,真正心明如鏡,收放自如的是皇上,皇上是天子,有着這樣博遠的襟懷與氣度。”
淳翌喃喃道:“心明如鏡,收放自如。朕倒喜歡這兩句話,不過湄兒你只說對了一半,朕的確心明如鏡,也的確收放自如。只是朕對你,就無法做到自如。”
我低眉淺笑:“皇上怎麼說起湄兒了,此刻說的是皇上的才略。”
淳翌大笑:“朕要江山,也要美人,兩者兼得,朕此生再無憾事。”淳翌的話,讓我覺得他地人生未免太過完美,古人云,魚和熊掌不可兼得,而江山與美人往往也會相牴觸。淳禎說我禍國,楚玉說淳翌盲,短壽這些都暗示了淳翌的命運。難道他的命運與我牽繫着?但是我又如何會去傷害於他。
我笑道:“皇上,其實當前的局勢你一目瞭然,今晚地棋局只是投石探路,該如何做,臣妾無須知道,相信你能做得很好。無論是什麼冷玄寧,楚仙魔或許是些別的什麼人,都抵不過皇上,皇上在臣妾的心裡是王者至尊。”話畢,我倒覺得心中一涼,若是楚玉真心要與淳翌相爭,只怕淳翌難是他的對手,相對來說,淳翌雖爲天下,但是畢竟是凡人,而楚玉有着奇異功能。但那日我與楚玉相談,他對江山皇位是絕對不屑的,這其中的緣由我還不能弄明白。也許是他在故弄玄機,或是其他,讓人費解。
淳翌展眉而笑,盡現王者風流:“湄兒何時說話這麼甜,朕暖心呢。”
“臣妾一直都是如此的,是皇上偏生要以爲臣妾冷漠。”淳翌淺笑:“好了,朕也不再紙上談兵,棋中論戰,那些事朕有把握處理好。餘下來的是要和湄兒說禪悟道了。”
我微微蹙眉:“皇上,你看夜色已深,還無睡意麼?”
淳翌看了一眼窗外,明月疏影,清涼寂靜,笑曰:“湄兒想就寢了麼?”
我一臉地羞澀:“臣妾是怕皇上勞累,明日還要早朝。”
淳翌點頭:“那朕就聽完湄兒彈奏一曲,清心抒意,再與湄兒共眠。”
“好,待臣妾想想,爲皇上奏何曲,纔可以清心抒意。”
悄然起身,走至窗前,看樹梢的那一彎月芽,淳翌立於我身旁。對着月色微笑:“湄兒,朕每次看到月芽就會想起你的名字,沈眉彎。你的名字會讓我一見難忘,千古難忘。”
我盈盈淺笑:“很尋常的女兒家名字,哪還能流傳千古呢。”
“因爲彎月照千古,無論是前生,還是後世,無論是過往,還是將來,這輪月亮會一直追隨着每個人,給人明亮,也給人清冷。所以湄兒也是如此,人如其名,冷冷暖暖,但是卻讓人愛入骨髓,不能割捨。”他緩緩道來,彷彿給我鋪展一幅千古明月的畫卷。
我只是看着月,不再言語,心裡思索着該爲他彈什麼曲子呢?
網友上傳章節 第八十二章 誰道紅顏多禍國
更新時間:2009-4-1 23:43:39 本章字數:3910
走至琴案,看薄淺的月光落在琴絃上,折射出絲絲冷韻。我款款坐下,撩撥絃音,頓覺心清。
看着淳翌,我微笑:“皇上,臣妾上次去翠梅庵帶了幾本經書,如今一晃已有月餘,那幾本經書也翻閱了許多次,其中最愛的是那書《雲水禪心》,我此刻就彈一曲雲水禪心你聽好麼?”
淳翌凝神看我,點頭道:“好,雲水禪心,這四個字聽起來就雅韻非凡,禪意悠然。”
“是,仙佛的意境,雲煙縹緲,秋水清泠,洗我禪心。”
撥動琴絃,在如水的月光下,泠泠清音緩緩而起。我唱道:“空山鳥語兮,人與白雲棲,潺潺清泉濯我心。潭深魚兒戲,風吹山林兮,月照花影移,紅塵如夢聚又離……多情多悲慼,望一片幽冥兮,我與月相惜,撫一曲遙相寄,難訴相思意,濯我心……我心如煙雲,當空舞長袖,,人在千里,魂夢常相依。紅顏空自許,南柯一夢難醒……空老山林,聽那清泉,叮咚叮咚似無意,映我長夜清寂……”
琴音起處,似月華洗峰,雲波泛木,星斗燦然,玄清可觸。彷彿看到疊雲的寶剎,香菸縈繞,霧藹重生。觀日墜山叢,月出孤木,江海碧濤,風露幻影,笑談世逸,蕩然心雅。
淳翌似乎迷醉在飄渺的琴音裡,不能醒轉,而我也迷醉在雲水禪心的畫卷裡,無法自拔,想象着那禪韻無邊的意境。花寂竹幽,菩提揚枝,洗盡鉛華。
淳翌負手而立,只是望着窗外,我喜歡看他欣長地背影。頭束金冠,一襲華服,儼然還是我當初見他的模樣。
我盈盈起身,走至他身邊,輕輕地偎依在他懷裡,他擁緊我,柔聲道:“湄兒,你知道麼?我很懷念在迷月渡的日子。雖然那是煙花之地,可是因爲你,讓朕覺得那兒潔淨,那兒美好,那兒的月色比宮裡的還美,淡淡地煙花巷,細細的楊柳風。”
我禁不住笑道:“皇上,不知者還以爲你迷戀於煙花之地呢,不過臣妾明白,你是喜歡那份感覺。人生若只如初見的感覺。”
淳翌擁緊我:“還是湄兒明白朕的心意,不過朕不是迷戀那份人生若只如初見的感覺,而是懷念那份初識的美好。你宛若仙人,當時朕就想着要娶你做王妃。後來先皇過世。朕初登寶座,恰好要選秀女,朕就設法安排好要選你入宮,做朕的妃子了。”
我笑道:“如今皇上好夢成真,是否時間久了反而有些失落,因爲當初宛若仙人的女子也不過是尋常之姿,愚人之見,凡事皆平平。”
淳翌看着我。假意惱道:“朕不許湄兒這樣說自己,你在朕地心裡永遠都是仙人,只是朕從來傲氣凌人,縱是仙人朕亦想得到,所以朕寵你,有時甚至畏懼於你。”
我不解:“畏懼於湄兒?”
淳翌淡然一笑:“其實也不是畏懼。當你很在意一個人的時候。就會恐慌失去她。你雖爲朕的妃子,朕還覺得不夠安穩。恨不得日夜與你相處在一起,那樣纔不會離分。”淳翌說得這般當真,我真的無法想象,這個在棋中談論江山,風雲霸氣的皇帝會如此沉迷於我,甚至有些不理性的沉迷,難道所謂的英雄難過美人關就是如此?當他佈局與敵對陣時,絲毫看不出會這般的兒女情長。
我低眉淺笑:“臣妾都進宮了,還能去哪,一生都在月央宮,此生都屬於皇上。這樣子也算得上是日夜廝守了,皇上,這樣子還不夠麼?”
淳翌將我擁得更緊,喃喃道:“不夠,不夠,朕覺得還不夠,朕要湄兒的心與朕緊緊相依,這樣就離不開了。”淳翌像個孩子般的,依戀着我,讓我心中柔軟又無奈。
我近乎許諾地對他說:“皇上,臣妾地心不是給皇上,還能給誰呢?難道皇上感知不到麼?”
淳翌低聲道:“湄兒身上總有一種逼人的冷漠,不知爲何,朕怕這樣的冷漠,要知道,男兒有時比女兒家還要情深的。一旦愛上,便難以自拔。”看着淳翌地樣子,我竟有些怨自己了,令一個帝王如此,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
我嘆道:“皇上,紅顏禍國,臣妾不想影響你的情緒,臣妾希望皇上一心爲國家大事着想,而湄兒就默默地在後宮支持你,不離不棄,這樣子不好麼?”
淳翌幾乎有些氣惱,鎖眉道:“誰說紅顏禍國,朕就不信,朕要紅顏,也要江山,憑誰又能與朕爭奪呢。朕不怕他們來與朕鬥,朕只要有你陪伴,任何的難事都可以迎刃而解。”不知爲何,我真的有一種不詳的預感,我覺得淳翌的愛,換來的是我對他地害。他有多愛我,我就會有多害他,在這個後宮,不能有強烈的愛,有的只能是僞裝。他對我的愛,同樣也成爲一種害,嫉恨的人會隨他的愛加深,只怕到時我不受傷都是不能。
我輕輕嘆道:“皇上,臣妾有句話,不知是否當講。”
“你講來,朕不怪你。”
“臣妾其實並不慕後宮地繁華,臣妾一直想要地生活是一種平淡安穩的日子,做普通地百姓,相夫教子,老此一生。”我淡淡說道,實則心中隱藏了許多無奈。我不願意爭鬥,不願意拖着這樣華貴的皮囊在這裡與人糾纏。
淳翌輕嘆:“朕生在帝王之家,有朕的無奈,先皇用血汗換來的江山不易,朕不能這樣丟棄,這是責任,治理好大齊是朕的責任,朕要對得起大齊,對得起先皇。更要對得起天下百姓。”淳翌話語凜然,讓我覺得他不是虛情,在他的心裡的確有一份正義,一份責任,一份與天下息息相關地命運。他是被命運控制住的人。他的命運早已不屬於自己,屬於千千萬萬的蒼生。可是,我又在想,若是真沒了淳翌,難道蒼生都跟着消亡麼?當年大燕被滅,多少的百姓殘病傷亡,血流成河,千萬地墓冢。可是還不是換來了大齊的富庶。倘若淳翌離開,會有新的明君替位,指不定天下又是一番繁榮的景象。不過這是一場賭注,誰知道他的離開會換來何種結局,到時百姓流離失所,我沈眉彎纔是真正的千古罪人。遺臭萬年我不在乎,可是要我去傷害蒼生,我不願意,更況,我對淳翌的愛。還沒有到達這種不顧一切的地步。
“湄兒……你惱朕了麼?”他喚道。
我淡然一笑:“不惱,皇上是個有責任,有正義感地君子,是大齊的好皇帝。我又怎會因小情而讓皇上丟去大愛呢。”
他沉沉說道:“朕不是貪慕繁華,朕說過,寧可負天下,也不負你。只是如今還沒到這樣的選擇,如果真有那麼一天,朕可以放了你,但定不負你。”
“放了我?”我一臉的疑惑。
他點頭:“是,放了你。如果你真的想要過平淡的生活,如果有……”他話未說完,可我已經明白,他想要說如果有合適的人,他會放了我,讓我與他人白首相攜。不再分離。這話雖然天真。可是又不無道理。當我厭倦這一切,如果楚玉可以爲我丟棄那所謂的江湖至尊的名號。我願意與他隱沒江湖,歸居山林,不問世事。如果淳禎可以爲我丟棄王爺的爵位,放下一切,我也願意與他離開後宮,從此浪跡江湖。也許我真地太壞了,我想要追求的不過是一份自由,而這些男子,才真正是我的棋子,我遊戲了他們,事實上也被他們遊戲。到頭來,究竟誰做了誰的棋子?
我嘴角揚起一絲冷笑:“皇上,放了我,不如辜負我。我寧可被你辜負,也不願你將我放棄。”說這話,我依然帶着我那與生俱來地傲骨,其實,若他真的放棄我,以我個性,又怎會與別的男子過上安穩的生活?我會選擇離開,而後,獨自過活,哪怕是苟且偷生,我也要活着。也許他們永遠都無法瞭解我,究竟是怎樣的女子,我要麼活着,不顧一切地活着,要麼死去,拼盡一切地死去。誰也別想我徹底地擁有我,誰也別想。
淳翌始終不肯放開我,一直擁緊我,而我亦無力離開,我與他之間,不知誰比誰多情,誰又比誰懦弱。淳翌:嘆息:“湄兒,你會不會覺得朕有些懦弱?”
我擡眉看着他,淺淺地微笑:“皇上是王者至尊,有着凌雲的霸氣與曠世的威嚴,怎麼會懦弱呢。”
“因爲朕沒能答應你,帶你離開。”
我微笑:“縱然你答應湄兒,湄兒也不會走。如今政事紛亂,皇上只須安心去治理朝政,湄兒答應你,靜靜地守在月央宮,皇上空閒之時,就到月央宮,秋水閣來,湄兒爲你吟詩作曲,陪你下棋品茗,研經參禪。一生一世,都如此,好麼?”
“好,朕只管治理朝政,湄兒只需在月央宮等候朕,這樣便好。”他鬆開緊鎖的眉結,彷彿釋然多了。
我站得有些疲累,夜色已沉。
淳翌擁過我,柔聲道:“湄兒,明月已沉,紅燭高照,我們也該回寢殿安歇了。”
我點頭:“這一晚上盡說了這些事,好漫長地夜。”
淳翌笑道:“朕希望跟湄兒在一起的時候都漫長,今晚下棋論天下,聽曲悟禪音,繼而又感知湄兒對朕的情意……”
我莞爾一笑,不再言語。淳翌攔腰一抱,我本能地摟住他的頸項,把頭埋在他的肩上,聞着他身上的溫熱氣息。淳翌在我地耳畔喃喃道:“湄兒,你知麼?朕想你爲朕生兒育女,當一個女子做了母親後,就再也不會捨得離開了,朕想要屬於我們地孩兒,朕可以給他們一
我嬌羞不語,心中卻感慨萬千。其實,我並不想爲他生下一兒半女,因爲在我看來,生長在帝王之家,是悲哀的,我不想我地孩子經歷這樣的悲哀。
輕輕嘆一口氣,嘆在心裡。
網友上傳章節 第八十三章 又是一年飄雪時
更新時間:2009-4-3 0:31:15 本章字數:3948
這一睡,就睡去了整個秋季,當枯葉落盡的時候,我醒來已是冬天。冬日的蕭索與蒼涼,將尖銳與柔軟都嚴裹起來,不再有突兀的棱角,也不再有似水般柔情。一切都在凋零與蒼茫的季節裡岑寂,包括一些陰謀與情事。
待冰霜起時,已是瓊碎山河,第一場雪無聲地下落,碎玉飄零,紛灑揚空,遠山素裹,近水寒波,樓臺凝霜,明月笛韻。在如絮的飛雪中嘆流年漫度,光陰如梭,這是我來宮裡的第二個冬天。庭內蒼木虯枝,一朵臘梅點黃韻,惹來冷峭冰雪,疏影寒風。
我立於書案,臨素筆在鋪好的瓊紙上灑墨,幾莖虯枝蒼韻,一筆彤香輕點,一幅雪境寒梅圖似淡墨在水中洇開,生動了整個冬天。我輕描疏影,點染溫潤墨色,寫就梅花暗香,題句:憐她幽香絕俗,更爲她冷傲冰骨。看那芳華分付,又如何,將她留駐。
又到了踏雪尋梅,聽竹,訪鬆的季節,想這紫金城,樹木雖多,府邸雖寬,上林苑雖氣派,卻始終有高牆相隔,樓臺殿宇阻擋,不及山林蒼茫無邊,碎玉般的山河盡收眼底。閨閣庭院中的寒梅,翠竹,青松獨姿雪境,卻又相伴攜手,雖不作閨閣之嘆,無病態之容,卻不及山林幽谷大氣從容,與白雲相伴,山水爲鄰,澹泊清遠,飄然忘塵紅箋爲我端來一碗熱騰騰的湯藥,柔聲道:“小姐,該喝藥了。”
我輕輕咳嗽。擱下筆,看着那幅寒梅,不禁想起了煙屏爲我刺繡的圖,如今事過境遷,人已消散。只留下這麼一件餘物,令我偶然地想起。我端過藥碗,輕聲道:“紅箋,去將煙屏那幅踏雪尋梅圖取出來,我想看看。”
她轉身後,我將湯藥喝下,微微地苦澀,之後卻有淡淡的甜。。。這藥我已經喝了半月了。咳嗽也不見起色,那日夜裡起牀看月,被風露所欺,加之最近後宮雖寧靜,可是終日以來的惡夢卻依舊對我不離不棄,雖然已經習慣,卻無法不覺得疲倦。
紅箋爲我取來那幅繡圖,我接在手上,彷彿聞到了時光的沉香,還有擱在木盒子裡的那種獨有地木屑味。輕輕打開。一幅雪境寒梅圖依舊如昨,梅是紅的,是那種鮮瑩的紅,賞梅的女子飄逸如風。淡雅似梅。我又看到那雙眼眸,看似有神地凝視梅花,卻飄渺迷離,疼痛如昨。
“小姐,你又想她了,若她還在,一定會將你這幅畫繡出來。”紅箋看着煙屏的繡圖和我的畫淡淡地說道。
我又想她了,其實我想起她的時候已經越來越少了。只是偶爾某個瞬息,剎那間的片段,甚或是想起她地某段剪影,一縷笑容,她的一切,在我的記憶裡越來越薄淺。最後只剩下這段寒梅雪境的回憶。因爲她的血點成梅花。有了血,就無法再忘記。我看着紅箋。輕淺一笑:“是的,想起她了,只是越來越淡,儘管還是會生痛。”說我,我又咳了幾聲。
雪還在下,紛紛揚揚,彷彿只是爲了成就這份意境,給所有看雪的人一種如夢似幻般的美感,也遮掩了許多已然畢露的邪惡,還有那些正在悄然籌劃的陰謀。
我聽到有輕盈地腳步聲,往秋水閣走來,進門的是謝容華,穿一襲紅色的雀羚大衣,鑲着細細的金邊兒,看上去高雅又有品味。平日裡謝容華極少這麼穿着,今日如此倒讓我眼睛一亮。
我走過去迎她,爲她拂拭大衣上地絮雪,笑道:“妹妹如何這下雪的天來了?”我捂着她的手,冰涼的,忙牽她走至暖爐旁取暖。
她退下風衣,裡面着一件月白色的宮裝,看上去又迴歸之前的清雅素淨。微笑:“這第一場雪就下得這般大,路上都有很厚的積雪,若不是姐姐還病着,真要邀你去上林苑賞雪,太美了。”她眼睛裡流露出欣喜的目光。
我輕輕咳嗽:“是呵,這麼冷地天,我不敢出門去,怕受了風寒,又不知要拖多久了。”
謝容華憐惜地看着我:“姐姐莫要憂心,我今日特意請了賀太醫過來,讓他好好爲你診治,開個藥方,好好地調理滋補一下。”
“哦?”我四處張望。
“呵呵,他當然只能留下門外,等待宣傳啦,傻姐姐。”謝容華笑我神情笑道。
我點頭微笑,看着紅箋:“快快有請賀太醫。”
不一會,賀慕寒着太醫的官服進來,他膚白如玉,看上去溫文儒雅,很有書卷味,如此青年才俊在後宮擔任太醫一職,不可多得。
他見我忙施禮:“臣參見婕妤娘娘,婕妤娘娘吉祥安康。”
我迎道:“賀太醫免禮,請坐。”
命紅箋端來茶水點心,我知賀慕寒與謝容華交情頗深,且是她特意請來的,也就把他當客人看待,一點都不不生分。
他啓齒道:“臣聽謝容華說湄婕妤前些日子染了風寒,吃了藥還不見好,特意過來爲婕妤娘娘診治。”
我微笑:“有勞賀太醫了。”
隔着一塊絲帕把脈,賀慕寒看上去經驗豐富,許久,才緩緩說道:“娘娘是氣虛血弱,引起肝火加重,纔會久咳不愈,不能用太涼的藥,也不能太暖,只能吃些滋陰潤肺,安神滋養的藥,才能好轉。”
謝容華在一旁點頭:“我也覺得賀太醫說得對,其實姐姐就是氣虛血弱,這樣咳下去不好的,傷肺,人也吃力。”
我禁不住又捂着嘴咳嗽起來,端了茶輕輕地抿了一口,方覺咽喉舒適了些。
賀慕寒坐在一旁爲我提筆開藥方。我這邊與謝容華閒聊着。
我感慨道:“多謝妹妹如此爲我費心,特意請來賀太醫爲我細心診治,姐姐我真是感激不盡。”
謝容華搖頭淺笑:“姐姐,你如何還要與我生分,這些日子見你病着。我心裡焦急,一直有皇上御賜地太醫,我也不敢造次。今日恰好我也有些不適,請賀太醫過來,提起你,纔想着過來看看姐姐地。”
我忙問道:“妹妹怎麼了?”
“其實沒事,只是近日來有些偏頭疼,吃點藥就無礙了。”
我微嘆:“妹妹一定要保住身子。我是深有體會,身子不好做什麼都覺得無力。”我看着窗外碎雪紛飛,笑道:“你看這麼美地雪景,我多想穿上狐裘大衣出去賞雪,可是身子拖着,連月央宮地門都不敢出,莫說月央宮,這秋水閣都不敢邁出去,起身就覺得身上發冷。”
謝容華安慰道:“所謂風寒入骨,就是這般的。需要一定的時日才能康復,姐姐就安心靜養,臨着窗看外面的雪景也是一樣地美。”我隨着她的眼睛一同看着窗外,雪花輕盈。拍打着窗櫺,枝頭上已積壓了層層的白雪,一陣微風吹過,簌簌地下落,真美。
賀慕寒遞給我藥方,說道:“請娘娘過目。”
我莞爾一笑:“賀太醫笑話我了,我不懂玄黃之術,太醫開的藥。我放心,只管命人取藥去,今日就換了你的藥服用。”我雖這麼說,仍舊看着朝藥方看了一眼,他字跡飄逸,有虛懷若谷的坦蕩。從字體上都可以看得出他是一位正人君子。氣質非凡。只略略地看到:遠志,五味子。百合,棗皮等幾種藥材。
我遞給一旁的秋樨,說道:“命小行子去取藥。”
“是。”秋樨轉身離開。
我忙喚賀太醫坐下品茗,這是早晨紅箋去採來的,院裡有那麼幾株臘梅,開得甚少,就被採來煮茶,實在有些殘忍,可是禁不住臘梅沁骨地幽香,再取了些潔淨的雪水,和臘梅一起放在銀吊子裡煮,放些雪花糖,清香溢人。
賀太醫細聞,嘆道:“久聞婕妤娘娘煮得一手好的梅花茶,如今一見名不虛傳,臣真是三生有幸,可品得這般瓊漿玉液,瑤池仙品。聞之清香沁人,都不忍品之了。”
我笑道:“賀太醫過獎了,品完後這樣說,我才當之無愧。”
他輕輕抿了一小口,讚道:“還是那幾個只,名不虛傳,妙哉,妙哉。”
我微笑:“謝賀太醫如此讚賞。”
他放下杯盞,對我說道:“其實娘娘的病只需放寬心,多休息好,夜裡睡眠很重要,睡眠不好容易引起虛火,虛火旺咳嗽就難好。”
我很想告訴他,我夜裡竟被惡夢糾纏,沒幾個夜晚是安穩睡着的,但是這些話終究沒說出口,只嘆息道:“我是夜裡睡眠不好,太醫方纔說要開安神滋補的藥,我想服過之後,會有些效果的。”
他點頭:“是,臣方纔開了好幾味都是安神滋補的藥,娘娘服過後,靜心安睡,病情會見好轉的。”
我沉默一會,才輕輕問起:“賀太醫,我有一事相問。”
“娘娘請問,臣知無不言。”
我直言道:“不知陵親王的傷勢如何,如今是否徹底康復?”
他答道:“陵親王傷勢甚重,上回地劍偏兩寸就直接刺進心臟,又失血過多,好在全力搶救才脫險的。如今已無大礙,只是至少還要靜養半年,才能徹底地恢復元氣。”
我微微點頭:“那就好,多多調養,便無礙了。”我朝他說道:“謝過賀太醫。”
他搖手:“不客氣。”品過幾盞茶,謝容華看了一眼窗外,說道:“姐姐,我們也該走了,你好生靜養,相信吃過賀太醫的藥會見好轉的,我改日再來看你。”
我起身相送,他們執意不肯。
我立於窗臺,看窗外紛紛絮雪,絲毫不肯停歇,想着今晚,一定會下得更大,明日地紫金城該是一番美妙絕倫的景緻。透過樹影,我看到謝容華和賀慕寒的身影漸漸地消失在茫茫的雪境裡。
網友上傳章節 第八十四章 瓊玉飄至雲雪閣
更新時間:2009-4-4 0:31:19 本章字數:4122
第一個雪夜,淳翌沒有來月央宮,這是我意料之外的事,因爲我記得,我來紫金城足足有幾月不曾與他相見。而那一次的邂逅是在上林苑的香雪海,也是那一日,我知道我是因何而進宮的,又是做了誰的妃子。
世事蒼茫,浮生若夢,轉眼又是一年春秋,又是飄雪的季節,那萬千遒勁的蒼枝在風雪下顯得更加的肅穆蕭然,只是含苞的初蕾還等待着時光的醞釀,經歷層層風雪後,在歲月的枝頭,纔會盡情地綻放,無聲無息,卻散發着沁人的香骨。
我的等待,彷彿就是爲了這一季的梅開,還有那一季的梅落。我所記得的也只是這些花開花落,其餘那些瑣碎的人情世事,過去了,就漸次地忘記,因爲,只有忘記,纔是最好的選擇。
暖閣的爐火燒得很旺,時不時還能聽到銀炭相撞的火花聲,我知道,再美的銀炭,燃燒過後,都是一堆殘灰,在風中起滅,落地爲塵,隨水消亡。
我想起了與淳翌烹茶煮茗的許多個夜晚,窗外寒風料峭,室內卻溫暖閒逸。其實每個季節都有不同的美,春日可以踏青觀景,夏日于山莊乘涼賞月,秋日採菊飲酒,冬日只需圍爐取暖,這樣一年四季皆入畫中。只是還需要一個陪着你賞景的人,倘若沒有那份懂得,我寧可孤獨地看風景,也不要落入別人的風景中。
爐火旁放了一盆潔淨的雪水,我看着白雪慢慢地融化,漸而成了一盆冰潔的寒水。這樣子會增添幾許溼度。屋內不至於乾燥,對咳嗽會有療效。秋樨是個心細之人,能做到地,她都會盡一切努力爲我做到。
室內瀰漫着臘梅的幽香,還有濃郁的藥香。交織在一起,濡染了一種別樣的味道,也給了我一種別樣的情懷。病時雖然懨懨無力,可是有時慵懶也是一種美,鏡中地容顏蒼白憔悴,弱不禁風無一絲骨力,也是一種殘缺的美。
輕輕地咳嗽,紅箋爲我端來新煎的湯藥。輕聲道:“小姐,趁熱喝下,是賀太醫開的藥方,吃下去,希望今晚能舒適些。”
我點頭,端過藥碗,沒有蹙眉,安靜地喝下,就像品一杯苦澀的清茶,品味某一段苦澀的人生。
窗外的雪還在紛揚地灑落。如同探寒問暖的精靈,輕盈地拍打窗櫺,我立於窗臺,看着灰濛地天空。雪夜是沒有月亮的,那碎玉般的白雪是從瑤池落下的仙瓊,不知這雪今晚又會落入多少人的夢中。
我臨案執筆,在瓊紙白宣上題下兩首絕句《吟雪》:
閒觀飛絮沾衣衫,始覺清風吹面寒。
應喜庭梅識天意,爲君競放報平安碎雲裁錦織春衫,砌玉堆珠片片寒。
始信梅花無俗意,獨開雪境佔華年。
這一夜。夢夢醒醒,咳嗽稍微輕些了,咳嗽一輕,我也在雪夜裡漸漸地寧靜下來。心中有種難言的失落,亦有一種難言的驚喜,因爲雪。這潔淨無暇的白。給所有韶華當頭的女孩子都會帶來一份如煙似夢般的驚喜。
晨起時,我起牀就走至窗前。雪花不知疲倦地下了一夜,終於停歇,看着滿樹銀白瓊玉,綴滿枯枝,讓原本地蒼涼多了幾許紛繁的美麗。尤其是那翠竹,被白雪層積,卻依舊挺拔翠綠,一派高節,儼然如風清骨峻的雅士。臘梅的幽香撲鼻而來,如臘般透明地花朵上層染着晶瑩的白雪,第一縷陽光的照射,刺疼了我的眼眸。
紅箋爲我取來披風,關切道:“小姐,這兒有風吹進來,別站太久,先去梳洗,用過早膳,再來賞雪,好麼?”
我輕咳兩聲,微微點頭:“好,雪花糖燉的燕窩就好,只需小銀碗半碗,我吃不下,吃完還要喝湯藥。”
紅箋展眉微笑:“小姐想吃什麼,我都猜得到,已經用銀吊子熬好了,一會就能喝。”
坐在菱花鏡前,看我淡妝素然,紅箋爲我畫細細的眉,抹淡淡的胭脂,梳我最愛的流雲髮髻,斜插我心愛地翠玉梅簪,鏡中的我,有着曼妙與美麗的容顏,不傾城,不絕代,但足以令許多的人傾心。
用過早膳,聽小行子進來稟報,說皇上身邊的小玄子在梅韻堂候着。
我回道:“喚他進來回話。”我倦倦懶懶,亦不想出去迎他。
小玄子進門施禮:“參見婕妤娘娘,願婕妤娘娘福壽康寧。”
我擡眉問道:“小玄子,何事?”
“皇上在雲雪閣等候娘娘。”小玄子說道。
我問:“雲雪閣?可是皇上邀我一同賞雪?”
小玄子微笑:“娘娘果然冰雪聰明,皇上大清早就命奴才們備好茶點,此時的雲雪閣美極了,皇上命奴才快快前來傳話。”
“除了皇上,還有別地娘娘麼?”其實我心裡已知,皇上定是趁這第一場雪落下,邀請各宮娘娘聚在一起賞雪品茗。
“有地,雲妃娘娘和舞妃娘娘等幾人都會去的,這會估計都去了。皇上還專爲娘娘備好轎子,此時在月央宮外等候。”
我點頭:“知道了,你先在外面候着,我一會便來。”
看着小玄子躬着身子出去,又想起了他在迷月渡時裝扮地那個小廝,轉眼已快兩年光景了,真是世事如夢,不知兩年後,甚至十年後,這一切又會是什麼模樣,
紅箋輕聲說道:“這皇上也真是的,明知娘娘你身子不適,染了風寒,外面這般冷。這一去,吹了風,可怎麼了得。”
我笑看紅箋:“你這丫頭,好大的膽子,怪怨起皇上來了。我知你一片心意。大概皇上覺得雪景很美,再者又有專轎接送,出門也不會被吹風到的,到了雲雪閣又可以圍爐,不至於有多冷。”我望着窗外,停了雪又紛紛地飄灑起來,其實我喜歡出門時迎着飄灑地紛雪,這樣賞雪纔有美感。
秋樨爲我披上白色的狐裘大衣。領口細心繫好,帽子也戴上,關切道:“這樣子出去就不怕了。”轉頭喚道:“梅心,取那個小巧的暖爐過來。”
秋樨接過暖爐遞給我:“娘娘拿好,暖着手,就不會冷了。”這是個很精緻的手爐,淳翌御賜之物,到了冬天,我都要手爐捂着,我怕冷。
秋樨伴我前行。紅箋執意要隨着,我命她們都穿厚實些,畢竟她們要在風雪中伴轎行走,也怕她們受了風寒。
走出梅韻堂。院裡的積雪已經被他們掃盡,堆積在兩旁厚厚地,幾樹臘梅的幽香撲鼻而來,沁人心骨,我緊了緊狐裘大衣,緩緩前行。
纔出宮門,有冷風襲來,碎雪撲打在臉上。冰涼刺骨。我走進轎內,掀開轎簾,看着一片冰雪的美景,驚歎不已。御街上已被清掃乾淨,兩旁的積雪厚厚地堆着,甚至有些宮女和小內監在堆着雪人。嬉笑玩鬧。這樣的時候,在冰雪的世界裡。相信誰都可以忘形。
兩岸風景甚是迷人,如置夢幻,偉岸的松柏,搖曳的翠竹,還有許多不知名落盡葉子地枯樹,還有那聞得到梅香卻看不到梅樹不知在何處的飄忽感覺。
穿過樓臺殿宇,穿過翠湖石橋,穿過寒雪清風,來到雲雪閣,雲雪閣其實也屬於上林苑的一處風景絕佳的樓閣,需上層層樓道,在樓臺高處賞盡上林苑的景緻。
當我一襲白衣立於她們中間時,感覺那些多的色彩將我層層包裹,我竟然覺得自己有種脫離凡俗的美,與她們格格不入,卻又必須要走進她們。
淳翌坐在蟠龍寶座上,倜儻瀟灑,頭戴皇冠,身着黃袍,那麼的凌然霸氣,那麼的不可一世。
他起身將我相迎,微笑道:“湄卿,就屬你最遲了,還好沒辜負這番雪景。”
我施禮,隨後笑曰:“皇上與各位姐姐真是好興致,不過這是今冬的第一場雪,地確需要盡情地欣賞一番。”說完,我又輕輕地咳嗽起來。
淳翌立即用手攙扶我,柔聲道:“湄卿的身子還不見好麼?其實朕也該想到,只是想着這番雪景,只要在雲雪閣才能感受到其間的風華韻致。”
我莞爾一笑:“好得差不多了,看這絮雪,飄影瓊國,柔弱無骨,也紛灑素香,真是人間別境。”
“是呵,所以朕擱下繁忙的政事,與愛妃們同賞這一簾飄雪,幾卷冬夢。”他笑意吟吟地看着大家。
我看着坐在一旁地雲妃,許久不見,大概因爲受傷也折騰得憔悴不少。善意地朝她點頭,而她彷彿對我仍有敵意,只微微笑道:“湄妹妹可要保重身子,這般柔弱只會讓皇上心疼,讓大家也隨着心痛。”
我淺笑:“多謝雲妃娘娘關心,您也多保重。”
走至舞妃身旁,挨着椅子上輕輕坐下,這旁還有謝容華,有久未謀面的顧婉儀,她朝我盈盈微笑,許久不見,卻依然有種親切的感覺在心間縈繞。
桌岸上擺放着各色點心,爐火上煮的茶在沸騰,那麼多的熱氣在寒風中飄散,讓雲雪閣也有了幾分仙境。
彷彿每個人臉上都帶着欣喜,我不知道她們是真的欣喜還是假意給大家一個笑臉,但是,在如此瓊玉的河山面前,如此冰潔的世界裡,誰又還會帶上那麼多地邪念與不真?
煮爐烹茶,賞雪觀景,本該是兩個人的事,又或許是三五好友之間的事,如今,只是淳翌一個人的家事,他擁有後宮的紅顏佳麗,在他看來,這些曼妙多姿的國色,都是他地女人。可是他不明白,女人多妒,寧願只與他單獨地賞雪看景,也不願意這樣聚在一起將他分割,一塊一塊地咀嚼,再吞沒,誰也嘗不到真實地滋味。
我承認,我不多妒,因爲我並不在乎,可是,我亦不願與這些半敵半友的人相處。我寧願淳翌單獨去了雲霄宮,或是去了翩然宮,甚至什麼雀羚宮,紫鶯宮都好。也不願意在這樣曼妙無雙地雲雪閣,看着萬千的雪景,給每個人留下一段殘缺的心情。
大家都在相互談笑,但是我聽到更多的是沉默的聲音。我知道,一會在這裡會有一段段笙歌妙舞,絲竹之音奏起,歌我盛世太平,享我後宮華麗,抒我雪意長卷。
網友上傳章節 第八十五章 一段年華寫滄桑
更新時間:2009-4-5 0:19:29 本章字數:4641
絮雪紛飛,穿枝弄影,落在蕭蕭的樹林間,濡染成詩意無邊的風雅。落在浩渺蒼茫的大地上,化爲冰潔的粉塵,落在碧池煙波裡,化作一池清透的寒水。落入斟滿瓊花淚的酒杯中,帶着玄幽的芳澤。落入詩人曼妙多情的詩卷上,帶着飄逸的輕靈。落入畫者精妙傳神的畫境裡,帶着水墨的清雅。落入古琴流雲似水的絃音中,帶着蒼涼的幽遠。
我喜歡聽爐火細細的煮茗聲,而此刻我獨自沉醉在這雪境中,竟不願醒轉。
那邊傳來淳翌明朗的聲音:“去取些酒來,瓊花淚,溫上幾壺,比喝茶要讓人舒適。”我心所思,雪天煮酒,就想起了仗劍江湖,彷彿酒與劍,琴與詩總是這樣不離不棄。而淳翌的瓊花淚,不再是爲我一人。曾幾何時,我與他之間丟了從前的那份感覺。迷月渡的凝月酒,紫金城的瓊花淚,前者原本不是隻屬於我們,那是無奈。後者卻也不再屬於我們了,這是人爲的,我無言。
瓊花淚果真是瓊花淚,在爐火上溫煮,芬芳四溢,醉人心骨,不曾飲下就已醉了。我很怕這樣的感覺,酒未醉人,而人卻自醉。
一人一盞,紋金的杯盞,斟的盡是瓊花淚珠,舉杯碰飲,淺酌慢品,每個人喝的都是不同的滋味。諸多滋味,獨我心明。
只聽到顧婉儀低低地說了聲:“好冷豔的酒,縱然溫得這般熱,入口還是覺得清涼。點滴地浸入心骨,漫溢至身子每一個有經脈的地方。”如此地感觸,是我第一次飲瓊花淚的感覺,看來世間似冰雪的女子還是有,只是茫茫人海中。需要細細地尋覓,顧婉儀在我心中不是尋常的女子,她的話應驗了我地感覺。
我不禁對她斂眉微笑:“顧妹妹,你的感覺好別緻,只是,我懂。”
她微微垂首,淺笑:“我知道姐姐懂,而且也瓊花淚也只有姐姐配得起。”她聲音極低。在衆人面前,她的遮掩,我是明白的,但是我聽得很清晰。
淳翌看着衆妃微笑:“飲瓊花淚,是聚在一起行酒令,還是看衆愛妃各獻才藝呢?”
雲妃接話道:“行酒令縱然有趣,只是不能盡顯各位妹妹的真正才藝,臣妾以爲還是依着各位妹妹自由發揮的好。”皇后因身子虛弱,一般這樣的聚會她都來得甚少,而此時的雲妃便成了衆妃之首。她地話大家都附議着。
淳翌點頭:“也行,就依愛妃。”
我淡淡說道:“皇上,莫如讓愛曲律的姐妹,各自彈奏絲竹之音。可歌可舞,大家聚在一起,既可賞雪,也可閒談,自由自在,一派灑脫閒逸、音曲和諧的氣氛,不是更好麼?”
淳翌讚賞道:“好,好。還是湄卿說得好,本該不拘泥,你們各自尋各自的樂趣。朕就在這自斟自飲,獨賞佳人曼妙多姿的風韻。”
霎那間,絃音流淌,琵琶。竹笛。管簫,古琴。她們紛紛選擇自己喜愛的樂器,奏自己衷情的曲子,也有人輕歌曼舞,有人飲酒嬉笑。這些人,都是我陌生的,而我熟悉的那幾位,似乎都極爲安靜,我不知道那些嬪妃是因爲真心喜愛而流露出歡樂,還是爲了取悅於淳翌,又或是其他。
我看着謝容華,點頭微笑:“妹妹,我們不如到風雪中去賞景?”
謝容華笑道:“妹妹正有此意呢。”她看向舞妃和顧婉儀,都相繼點頭。
起身向皇上告退,淳翌見我們興致甚歡,準道:“好,你們且去玩,不過每人飲下三杯熱酒,暖着身子,這樣不會受寒。尤其是湄卿,身子還不見好,不可逗留得過久。”
我盈盈笑道:“臣妾知道,謝過皇上。”
連飲幾盞瓊花淚,似覺心口微微的燙,還有些許疼痛。低低地咳嗽幾聲,披上白狐裘大衣,同她們緩緩地走下樓閣。
立於飛雪花影間,不由得感嘆造物者之神奇,可以將這天然旖旎地世間景物染就得這般玉潔冰清,如臨畫境,又似夢中,令人沉迷,更是陶醉。
雪花落在我們的衣襟上,輕靈地拍打我們的臉頰,融爲寒水。
舞妃執我的手,輕聲問道:“聽說妹妹近日都在病中,我也不曾去月央宮看你,眼下見着了,真地是瘦怯多了,你一定要多保重。”
我含笑看她:“姐姐,我已然好多了,你也一直在病中,我也不曾去翩然宮看你的。我們都彼此珍惜,彼此保重。”
“好。過了這冬又是春暖花開,我一定要等到奼紫嫣紅,平靜地等待,換到最後的絢麗。”她看似平靜地訴說,可是我卻總能聽得到那份冷豔與決絕。
我嘆息:“姐姐莫要多想,還記得我說過的麼?人生散淡只求安,只有安纔是最後的寧靜。”
她淺笑:“妹妹,各有各的活法,我是願意用平淡去換來那一夜的璀璨,儘管,如同曇花,只是短暫,卻美得永恆。”
謝容華走至我們身邊,笑道:“兩位姐姐在聊些什麼,這般入神。”
我擡眉望着紛灑的白雪,雙手展開,雪花落入掌心,瞬間融化,含笑道:“在論這飛雪,乃世外仙姝,爲何偏生落入這污濁地人間,是想要遮掩這些煙塵,還是要證實自己的清白?”
雪花輕盈地落在謝容華紅色的風衣上,她展眉微笑:“姐姐,倘若不曾有這四時明景,人生就真的再無眷念了。無論這白雪是因何而來人間,至少給我們帶來了欣喜。”
我點頭:“也是,都說瑞雪兆豐年。只是自古以來,興亡皆是百姓苦,我們深居在紫金城賞雪,不知宮外又是何等景象。”
舞妃笑道:“妹妹多慮了,自然是喜氣洋洋。家家戶戶圍爐閒話,期待來年的收成了。”
我不作答,只是想起了兒時在城外賞雪,鄉村籬院,爹爹坐在爐火前飲酒,孃親爲他炒幾道小菜,而我和紅箋在院落地堆雪人。年少不經事,又豈知家裡有過的困境。天災人禍,還有許多許多不爲人知地悲涼。總是瑞雪,也難解人間疾苦。
顧婉儀手握一個小雪團,走過來笑道:“姐姐們,我們說好了只賞雪,不感嘆人生,不悲人間疾苦地。”
謝容華點頭輕笑:“是了,這樣吧,我們也不吟詩,只聊聊這風雅之景。”
舞妃問道:“如何算是聊聊這風雅之景呢?”
謝容華嬉笑:“當然是這雪中耐寒之物了。可以在這瓊纖不染,樸素無華的景緻中依然鬱郁蔥蘢,臨霜競放,也唯有歲寒三友了。”
顧婉儀讚道:“於雪境中品論歲寒三友。當爲絕佳之時。除了寒雪飄飛,就再無這樣地心境了。”
謝容華笑道:“歲寒三友,如今我們是四友呢。”
顧婉儀莞爾一笑:“我們也可以梅蘭竹菊居之的,這樣不就完美了。”
謝容華讚道:“好,果然好。梅地冷豔孤傲當屬湄姐姐,蘭的飄逸出塵當配雪姐姐,竹嘛……”她看着自己和顧婉儀,笑道:“我與顧妹妹。竹和菊取誰呢?”
顧婉儀微笑:“竹的高潔清逸,碧色詩篇,當屬疏桐姐姐,而我,喜歡秋菊,一壺秋心。野逸疏籬。雅韻天成。”
我微笑:“梅蘭竹菊,四君。能配得起的真的不多。梅花的香韻絕俗,疏影橫枝,素蕊冷骨,我自是不及的。”
舞妃執我的手:“湄妹妹配不上,還有誰人配得上,瘦而不餒,香而不媚,冰肌玉骨,只有你相似。”
我笑道:“那我們各吟一首屬於自己地詩,梅蘭竹菊,趁這風雪日,寒冬日,爲念。”
“好。”謝容華爽朗應道。
舞妃和顧婉儀也相視點頭。
各自沉思,在飛雪中踱步,靜聽雲雪閣笙歌麗曲,醉看雪境的碧湖瓊樹,我爲梅,當先吟之。看這虛實之景,風中聞得幽淡梅香,心中竟無好句。淺淺吟道:“冰綃瘦骨和雪香,煢影小窗照夜長。千載誰傷尋詩客,一段年華寫滄桑。”
顧婉儀嘆道:“千載誰傷尋詩客,一段年華寫滄桑。這兩句好喜歡,彷彿說盡的就是我們,那初梅綻放,明明是風華絕代,卻有着滄桑的虯枝。就如同我們,明明是韶華當頭,心事彷彿都在老去。”顧婉儀把我想說的話說盡了,也把我詩中之意詮釋的淋漓盡致。這個女子,與我有着一段隱約的緣分,只是我願意這樣淡淡地相處。
舞妃也讚道:“的確是好句,湄妹妹的詩句入骨。”
謝容笑曰:“賞過湄姐姐的梅,該品雪姐姐地蘭了。”
舞妃莞爾一笑,輕輕吟道:“粉潤潔疑古韻寒,香幽碧削瘦春衫。風流不落尋常夢,素袖情懷共歲闌。”
我聽後讚道:“還是姐姐的古韻天然,風雅絕俗。一句風流不落尋常夢,素袖情懷共歲闌。寫盡了蘭花的天然逸塵,淡雅情懷。當贊!”
謝容華盈盈笑道:“兩位姐姐吟得這般好詩,讓我這位自稱君子竹的人,真是難了。”
顧婉儀對她微笑:“我壓陣纔是最難地呢,你且快快吟來。”
謝容華款款吟道:“修成翠羽抱山眠,留待薛濤巧手閒。十丈虛懷垂青史,一箋碧色賦詩篇。”我心中嘆,果然不辜負這君子的高名,可見謝容華的心已達到一定深遠的境界。
顧婉儀投給謝容華一個極度讚賞的目光,笑道:“姐姐方纔還謙虛,這個可難倒我了,壓陣之作,如何吟都是名落了。”
謝容華打趣笑道:“你快快吟來便是。”說完,朝手上呵了口熱氣:“好冷哦。”
顧婉儀衣襟上也落滿了雪花,我輕輕爲她拂拭,她對我淺笑,漫吟道:“凌霜凝露競風流,野域疏籬未足休。雅韻天成偏與淡,勞君一笑解秋愁。”
我讚道:“竟是我落名了,你們一人比一人好,顧妹妹的一句雅韻天成偏與淡,勞君一笑解秋愁,竟放達灑脫多了,獨我拘泥在傷境中,不及你們豁達明淨。”
舞妃盈盈一笑:“各有秋千,風韻自然。”
看着漫舞的雪花,我沉醉於這樣的美麗裡,也忘了涼意,只輕輕咳嗽,緩緩吟道:“芳顏和雪化春泥,夢斷幽香心自持。瘦影虛懷秉高潔,攬衣沾露叩東籬。”
謝容華歡聲讚道:“好,好,梅蘭竹菊四君子皆入詩中,湄姐姐高才。”
我迎風咳嗽,淺笑:“妹妹笑話了,只是覺得今日別有意義,又想起那日在明月山莊我們共描繪一幅梅蘭竹菊地圖景,當日我撫琴,疏桐妹妹臨畫,雪姐姐漫舞,顧妹妹清歌。今日這四君子又恰好符合了我們的心境,當是難能可貴的。”
顧婉儀點頭微笑:“的確如此,所以說冥冥中總有註定,過去的會應驗現在的,現在地又會應驗將來地。”此話聽上去頗有禪意,卻又不無道理。
見那邊小玄子踩着積雪急急走來,施禮道:“皇上請幾位娘娘回雲雪閣去,久了當心受了風涼。”
我朝她們看了看,個個臉上都凍得有些發紫,而我也覺得透骨的寒涼。四人相伴朝雲雪閣走去,踩在厚厚地積雪上,深深淺淺的印痕,長長的一路,靴子上沾了細碎的雪花。
清風拂來,那幽梅的暗香隨着飛雪撲鼻而來,絲絲縷縷滲透進骨子裡。
網友上傳章節 第八十六章 百代浮沉皆有數
更新時間:2009-4-6 0:38:45 本章字數:4089
走至雲雪閣的時候,見她們還在盡情地歡娛,奏曲飲酒,閒談嬉笑,誰也注視不到誰的存在。而我卻看到,雲妃和許貴嬪已不在,不知道去了哪裡。
淳翌依舊握着酒杯,在那斟飲,臉上紅紅的,似有醉意。見我們走進來,招手喚我們過去,才上前,便拉住我的手,笑道:“湄兒,來,陪朕飲幾杯。”許是觸摸到我手的涼意,驚道:“如何這般涼,快快取暖爐來捂手,方纔朕就不該讓你們出去。”
已有宮女爲我遞來了暖爐,我冷得發麻的手捂着暖爐有些疼痛的感覺。淳翌命舞妃和謝容華她們也坐下暖手,喝熱酒。
我忍不住咳嗽起來,覺得頭也有些沉,想來風寒真的是加重了。淳翌醉意熏熏,一直執我的手,也不放開,讓我臨着他身邊坐下,舉起酒杯,輕說道:“先飲一杯熱酒禦寒,在風雪裡站得太久了。”
“謝謝皇上。”我輕輕飲下,不覺冷豔清冽,只是熱辣辣的,燒灼着胸口。
那些嬪妃看着我與淳翌親熱,方纔那般喜悅的景象不再有了,各自停下了手上的樂器,歌舞也停歇,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品起酒來,吃着點心。
淳翌真的有些醉了,一直握我的手,握得那般緊,甚至帶着曖昧的與我貼得那麼近,我極力想要躲閃,可是他卻不依。濃烈的酒味有些嗆人,他對我微笑:“方纔你們在下邊都談論了些什麼呢?”
我回道:“只是看雪景,不曾有其他。好美好美的雪景。”我一邊說。一邊望着樓閣外依舊飄飛地絮雪,心中充滿了浪漫與溫柔。此時的我,只想回到月央宮,在暖閣裡,靜躺在梨花木椅子上。燒着旺旺的爐火,溫煮着香茶。
如果可以,願意淳翌靜靜地陪伴着我,與我說一些流年世事,講一些古今傳奇,直到我慢慢地睡着,也依然陪着我。
縱然我獨自躺着,也好。一本經書,若有若無地翻看,狐裘的錦被暖暖地蓋在身上。只要紅箋坐在我身邊,講一些兒時的樂事,回憶那段美好地童年。然後我在暖暖的爐火邊慢慢睡着,做一場南柯一夢,如果可以,不要醒來。
“湄兒……”淳翌輕聲喚我。
我猛然回過神,微微一笑:“怎麼呢?皇上。”
淳翌笑道:“問你呢,還問朕。總是走神,在想什麼呢?”
我歉意道:“皇上,臣妾恐怕又受了風寒,此時頭有些沉。”
淳翌關切地扶摸我的額。說道:“朕陪你回月央宮去歇息,喚上幾個太醫前去問診,再開些藥喝下。”
我輕輕搖頭:“皇上,不要的,臣妾只想回去靜躺,睡上一覺,醒來就會沒事的。”
“那好,朕先送你回去。”
我依舊搖頭:“不用的。臣妾有轎子坐回去呢,皇上留下陪姐妹們繼續賞雪,只是酒少喝些,再喝要醉了。”其實,當着衆人的面,我不便去提醒他什麼。可是我的確擔心他喝醉。傷了身子。
淳翌執意相送,我執意拒絕。就在兩人糾結之時,有內監匆匆來報,只見他神情慌張,叩首道:“皇上。”
淳翌蹙眉:“何事,如此慌張。”
“回皇上,陵親王說有要事要與您商議,此時在御書房外等候。”
“知了。”
淳翌看着我,我忙說道:“皇上請快快去,臣妾也先行回去了。”
淳翌點頭:“好,那朕先去,晚上去月央宮看你,你好生歇着。”隨即,他朝在座地嬪妃們說道:“愛妃們,你們可以繼續在這賞雪飲酒,累了就先行回去,朕一會不再來了。”說完,他轉身急急離去。
舞妃、謝容華和顧婉儀也與我一同走下樓,其餘的嬪妃也紛紛離去,畢竟,沒有了主角,再美的佈景,再多的配角,也無法演完一場戲。
我坐上轎子,一直咳嗽,也無心再觀賞外面的雪景,只想着能回月央宮,我需要好好地休息。而心中卻思量着淳禎尋找淳翌會有何事,這樣大雪紛飛的日子,急着入宮,他的身子痊癒了麼?
踏進月央宮,忽然覺得有種歸屬感,還是這裡親切,這裡屬於我。雪花覆蓋了院內的景物,可是卻遮掩不住那些蒼勁的虯枝,還有疏梅的暗香。
他們圍坐在梅韻堂烤火,這下雪地天也無事可做,各自享受這份閒逸舒適的生活,帶着久違的喜悅。
我一進去,全都圍上來,噓寒問暖。
我微微笑道:“你們且玩着,不必侍侯我。”說完,徑自朝暖閣走去。
暖閣溫暖而舒適,爐火裡燃着沉香屑,脫去白狐裘大衣,靜靜躺在梨花木椅上。朝着秋樨招手:“去幫我把小行子叫進來。”
“娘娘是想讓他去皇上那邊打探消息麼?”她機警地問我。剛纔皇上被匆匆叫走,她也是知道的,這兩年,我把她當最親近地人,所以這些事她也不忌諱,直接問我了。
我輕輕點頭:“是,我想要知道,不然我放不下心。”話一出口,我自己都不明白,我是爲淳翌放不下心,還是爲淳禎放不下心,或者是爲這紫金城放不下心,又是爲大齊放不下心,爲這千萬的黎民百姓放不下心?我沒有這般偉大,我知道,我爲的只是想知道淳禎究竟有何事找淳翌,僅是如此,而已。
小行子躬身立在我身旁,問道:“娘娘有何事吩咐?”
我輕輕說道:“你去小玄子那打探一下,看看陵親王找皇上有何事。”
他點頭轉身離去。
我喚住他:“等等。”
“還有何吩咐?”
“此去不要太急,若是打探不到。就罷了,莫要讓人生疑。”
小行子眼睛機靈地轉動:“請主子放心,奴才會做好,很快就回來回話。”
我招手,示意他去。
靜靜地躺着。聽爐火細細的焚燒聲,它們會疼痛麼?不會,它們平靜地期待這麼久,只爲了這樣一次燃燒,縱然化爲灰燼,也是一生無悔。我只是靜靜地感知着這一切,甚至還聽得到窗外簌簌的風雪聲。
直到黃昏,小行子纔回來。看到他凍得發抖,臉上也發紫。
我命他暖了再回話。
他哆嗦地說:“主子,奴才終於打聽到了。”
我問道:“究竟是爲何?”話纔出口,才知道,自己原來是這般地心急。
小行子朝手上呵氣,說道:“主子,奴才也是聽小玄子有一句沒一句的說,好象說有個江湖至尊叫楚仙魔在江湖上鬧事,皇上還說江湖上又會有一場腥風血雨,而且會危及至朝廷。因爲他是有預謀的。陵親王得到消息,才匆匆來宮裡告訴皇上,叫他要嚴加防範,未雨綢繆。以免到時自忙陣腳,又出差錯。”
我問道:“除了楚仙魔還有誰嗎?”
小行子搖頭:“沒聽到了,就知道說有場什麼武林比賽,全國各地地武林高手都會雲集到一起,爲的好象就是要對付朝廷。而且楚仙魔現在地勢力非常強大,以他的能耐,幾乎可以呼應半壁河山。”小行子繪聲繪色地說着,彷彿在訴說着一場傳奇故事。一段關於武俠的經典傳奇故事,我聽着也覺得撲朔迷離。
“楚仙魔,楚仙魔……”我喃喃道。
小行子輕聲說:“娘娘,這楚仙魔也不知道是何許人也,竟這般神通廣大。”
我對着小行子笑道:“你且退下暖身子去,回頭有賞。”
“奴才謝主子榮恩。小行子不求賞。能爲主子辦事,是小行子的福分。小行子只想盡心爲娘娘辦事。”小行子甜言蜜語地時候倒還真可愛,以後有機會我要好好提拔他。
小行子退下後,紅箋輕輕走至我身旁,欲言又止。
我看着她笑道:“說吧,我知道你有話要說。”
紅箋低聲道:“小姐,這楚仙魔會不會……”
沒等她說完,我就接話道:“你也猜到了?看來真地是他了。”
“是,我有種直覺,是他。”紅箋帶着肯定的表情。
我點頭:“那就必然是他了,也只有他纔會有這樣地能力,可以在短短地時間內統領整個江湖,做到如此的威震無邊。因爲他知曉過去未來,懂得乾坤變幻,他也許不能覆雨翻雲,卻可以比一般的人有更大的能耐。他也許不可以改變結局,卻會更改整個過程。”
紅箋似懂非懂地點頭:“小姐說的大道理我不太懂,只是我不明白他爲什麼要這樣子做。他不是世外高人麼?不是想拯救蒼生嗎?爲什麼還要做這些有害無益之事。”
我冷冷一笑:“我也不明白,也許我們看到的都只是他的表象,一個有這麼大能耐的人又怎麼甘願一生平凡呢?也許有什麼事刺激了他,改變了他,也許他想找回真正的自己。”我心想着,竟有些遺憾,還記得那日離開他時,我覺得他不會再成魔,我覺得他淡漠一切,可是到如此,卻比我想象的更加離奇,更加地不可思議。我不知道改變他的是什麼,究竟是什麼要將他改變,是他自己,又或者是世事,還是某個人。
“我靜一靜,紅箋。”紅箋聽完我的話,悄悄退下。
我輕輕起身,走至窗臺,雪花已不知何時停了,那暗淡的天邊,竟透着縷縷地霞光,而那邊,還有一彎淺淡的月亮,這樣的景緻,實在是少見。
看着這樣的雪景,不禁心生感觸。
臨着桌案,提筆寫就一首《臨江仙》
翠竹疏梅拂雪院,霞光透染朱簾。多情我亦寫紅箋。新詞成舊韻,好夢在昨天。
百代浮沉皆有數,今將過往拋閃。年華似水已擦肩。離合終是命,自古月依然。
我嘆息,不知明日,明日的一切是否會改變。
網友上傳章節 第八十七章 參到無參皆如此
更新時間:2009-4-6 23:57:16 本章字數:4175
夜很深的時候,淳翌來到月央宮,此時的我,依舊躺在梨花木椅子上,什麼也不想做,什麼也不想吃,只想靜靜地躺着,思量着那些曾經有過以及行將發生的事。
淳翌輕輕走至我的身邊,他脫下那襲明黃的錦袍,上面還沾了一些絮雪。我起身迎道:“皇上,雪又在下麼?”
淳翌輕輕點頭,拂了拂衣袖:“是的,只停了一會,我衣襟上的這點碎雪,還是方纔院子裡落的。”
他走至案前,看見鋪疊的宣紙上點點墨跡,隨手取過來看,讚賞道:“湄兒好詞,只是這詞頹喪了些,你在病中,不可做如此頹喪之句,況且朕一直陪着你,怎可如此嘆怨好夢在昨天呢?正值韶華當頭,又豈是年華似水已擦肩。”
我忙走過去將宣紙取下,笑道:“皇上,臣妾是閒來無事,寫着玩兒的,不可當真。”
淳翌微笑:“湄兒,詩詞可以道盡衷腸,由來都是心中所想,心中所思,心中所感,又豈是寫着玩兒的呢。你放心,朕不怪你,許是朕近日來太忙,冷落了你。”
我輕輕搖頭:“不是的,皇上,只是看着這雪月,心生感慨而已。”
淳翌看着窗外凝思,輕念道:“百代浮沉皆有數……自古月依然……朕最愛這兩句,浮沉有數,明月依然,寫得好我莞爾一笑:“是的,浮沉有數,明月依然。”
聞到臘梅清幽的芬芳。這纔看到案几上地古青瓷瓶有一枝臘梅,虯枝上綴滿了如臘的芳瓣,驚喜地問道:“皇上,是你爲臣妾折來的麼?”
淳翌微笑,柔聲道:“是朕方纔在院子裡折的。折來寄相思,讓湄兒聞着幽香入夢。”
“臣妾謝過皇上。”我朝他施禮。
彼此有了短暫的沉默,只是臨着窗臺,雖然是夜晚,那灰濛地夜空,晶瑩的白雪,將夜色映襯得很明亮,我能清晰地看到窗外雪瓣飛灑。卷若鵝毛,紛落西東,或悄掛梅枝,或飄入竹葉,或捲進重幕。在朦朧的煙霧中迷望,還有不知名的鳥兒臨在枝頭,不畏嚴寒,彷彿在期待着什麼,又什麼都沒有期待。
淳翌輕輕嘆息:“都說瑞雪兆豐年,可是百姓的疾苦。還是需要我這個天子來解除。”
我心驚,這話是我白日所說,只是話意不同而已。我沉聲道:“是,興亡百姓苦。瑞雪紛飛,卻不能解人間苦難,而皇上可以,你是煌煌天下,百姓心中的神。”
淳翌看着我,問道:“你知道什麼嗎?”
我輕淺一笑:“看皇上心中有事放不下,臣妾也明白一二。”我沒有告訴淳翌我所知道何事,這些私下打聽的事。說出來反而讓他笑我多事。況且後宮嬪妃不能參政,這雖不是參政,但也是朝廷中的事,與我無關。淳翌想告訴我自然會說,而我去詢問,只會讓他生厭。
淳翌嘆道:“此番江湖至尊橫行不到幾月。勢力日漸地壯大。這樣一鬧,世道必亂。人心必浮。關內有江湖波濤,前朝餘孽,朝中叛臣,關外地晉陽王,又想吞併中原,看來兵交血戰之時行將到來了。”淳翌今日顯然比往日的憂慮更深,往日他信心十足,覺得萬事盡在他的掌握中,如今棋逢對手,也不知他有幾分勝算。但有一點,我很明白,倘若楚仙魔真是楚玉,他決意要與淳翌對抗,那麼這場戰爭必定是歷史上最燦爛也最殘酷的一筆。這兩個不同背景的男兒,如若真的爭鋒相對,我處在其間,是否該冷眼相看?
窗外一襲涼風拂過,雪花亂舞,吹香影動,我輕輕說道:“皇上,你說這究竟是風動,還是雪動,又或是花動,人動,心動呢?”我想起當日我偎依在他懷裡,聞到佛陀的味道,我那麼決然地斷定他不會成魔,不會改變,難道我都錯了麼?我的感覺都錯了麼?
淳翌靜默,只負手看着窗外,沉聲道:“湄卿問得好,是風動,還是雪動,又或是花動,人動,心動。萬物雖在動,心卻是靜止的,人雖是靜止的,心卻在動。這就是人與物地區別了,此時,想必是心動吧,纔會如此不能淡定。”
我將手探出窗外,幾瓣雪花落在我的手心,瞬間因爲熱度而融化,只有絲絲的薄涼,卻讓我覺得舒適。不禁輕聲嘆道:“皇上,如此的雪夜良宵,如此需要相守相依地季節,爲什麼總是要有那麼多的紛爭,大家都相安無事地度日,各守其位,過自己的日子,不好麼?”
淳翌溫柔地拂過我額上的發,低聲道:“傻瓜,要不這樣,如何會有殺伐紛爭,如何會有起落沉浮,如何會有滄海桑田呢?”
我釋然道:“也是,無悲歡不成曲,無淚泣不成書,無成敗少鬥志,世世如此,代代傳頌,人生都是如此的,臣妾應該用很平和的心態來面對,皇上呢?”
“朕當然要勇往直前,拿出所向披靡的氣勢,將這些人一一剷除,還我大齊清明盛世,還我百姓安穩生活。”他雙手舉起,急急地說道,信心倍增,我在他的眉眼間找回了曾經那份凌然地霸氣。卻又暗暗地心憂,楚仙魔的出現會將一切改變,那時的風浪只怕是難以預料的。我想要阻止這一切,如果他是楚玉,我願意一試。不爲淳翌,不爲楚玉,也不爲大齊,不爲天下蒼生,我只是想試一試。
我用讚賞的目光看着淳翌:“臣妾會默默地支持你,相信一切都是暫時的,待他們明白,會真心地擁戴皇上。因爲你是仁慈地明君。”
淳翌嘴角輕揚,擠出一絲冷笑:“湄卿不知,有時歷史上不需要仁慈地明君,而需要那種酷冷無情而霸氣十足的君王,哪怕他們暴戾。惹得天怒人怨,卻能真正地幹幾番事業,給世人留下刻骨地記憶。而那些所謂的仁慈明君,到頭來,反而只是默默無聞,在歷史上留個不溫不火的名字。”
我低低問道:“皇上,你在意這個名字麼?”
淳翌沉默,片會之後。淡然笑道:“若說不在意,是假地,雖說是虛名,可是人生在世,也就圖這些,若是什麼都不圖,活着也等於是虛無了。愛恨情仇,悲歡離合,只有嚐盡了纔算得上是完美的人生,你說呢?”
我點頭微笑:“是。皇上說得對,一般人尚且如此,更何況是天子。再平庸的天子,於史書上都會留名。更況是皇上這樣的明君,有勇有謀,又仁慈清朗。”
淳翌大笑:“呵呵,湄兒說得朕很心暖,不過朕雖在乎,但不會強求,只做到朕該做的,至於史冊上給朕留下怎樣的一筆。都不那麼重要。”淳翌原就是個豁達真誠的人,今日這番話更證實了這點,他坦誠地說出自己想要的,又可以坦然地接受將來世人給予地。雖然如此,但是多少還是會有糾結不清的心緒。
我讚道:“皇上豁達如此,讓臣妾佩服。世人都無法做到無慾無求。佛亦也能。仙也不能,倘若真的無慾無求。存在也沒有靈魂了。你說仙佛有靈魂麼?”
淳翌笑道:“你這倒難了朕,我相信是有的,仙佛沒有靈魂,如何去渡人?去掌管乾坤萬物?朕是天子,天下都屬於朕一人,可是朕還是有得不到的。”淳翌這話,其實我明白,他們得不到的,都是人心。淳翌可以得到天下的萬物,天下的人,可是這些人中還是會有背叛,會有不忠。佛與仙亦是如此,不是所有的人心都信佛,都信仙,還有魔與他們抗衡。自古仙人爲了世情,而被貶落凡塵的不計其數,難道說他們沒有修煉到境界麼?所以說,世事沒有絕對,一切似是而非,虛虛實實。參來參去,世味相同,莫如不參,冷眼相看。
我沉浸在自己地心緒裡,淳翌輕喚道:“湄兒,你又在深思麼?”
我擡眉微微笑道:“不曾深思,只是在想着皇上方纔的話。”
淳翌用他深邃的眼眸看着我,那眸子,在燭光的映照下,那麼清澈,那麼銳利。他低低說道:“湄卿,有時候,你沉默會比言語更能穿透人心。”
“穿透人心?”我不解地問道。
“是地,穿透人心,你的睿智與聰慧足以穿透人心,你洞察人情世事,你知曉一切,只是你不說,你從不說。”
我淺淡一笑:“皇上,您這是讚賞臣妾,還是在批責臣妾呢?”
“當然是讚賞了。”他脫口而出。
“可是臣妾真的能麼?臣妾不能,也許臣妾是知道許多,明白許多,可是僅僅只是明白,我自問不能穿透人心,最多隻是知道一些表象的東西。因爲,許多人連自己的心都無法明白,又如何讓別人去理解呢?”我語氣中帶着絲絲的無奈,我覺得自己都碌碌難脫,又如何去穿透別人,如何去知曉別人。我不能徹底地明白楚玉,也不能清晰地瞭解淳翌,亦不能深刻地知道淳禎。還有後宮這許許多多的女子,我都不能真正地明白。
淳翌微笑:“能知曉這麼許多,已經是難能可貴了,若把人事捉摸個透徹,就無意義了。湄兒從來都不主動去猜測什麼,我就喜歡你這樣的漫不經心。哪怕是對朕,你亦可以做到如此。”
“若真做到,臣妾亦不會如此了。”
“如此?”
“嗯,如此。”
我們相視而笑。
淳翌擁着我,低聲問道:“湄兒,你說明天,明天會怎樣?”
我笑道:“皇上,方纔臣妾也是在問,明天會怎樣,皇上就來了。臣妾覺得,明日會有暖陽高照,雪後地天晴,將沉睡的萬物甦醒。再凍結多厚的冰,亦會有消融的那一天,這些積雪,化起來很快。就如同皇上處理的政事,只不過是近幾月堆積得深些,時間還算淺,所以處理起來,還是可以得心應手的。”
淳翌欣喜地親我地額頭,笑道:“湄卿吉言,一定可以順利融化那些寒冰,還我大齊明淨山河。”
我點頭附議:“一定可以,我信皇上。”
淳翌摟緊我地腰身,柔聲道:“只要湄兒陪着朕,再多的寒冰,朕也不懼。”
我偎依着他,喃喃道:“臣妾一直陪着皇上,不會離開。”我沒有用不離不棄,也沒有說永遠,我心裡無法承受那麼重地詞,只想淡淡地偎依。
雪花還在飛舞,彷彿要綻放盡她所有的**,但我深信,明日,明日一定會有陽光。
網友上傳章節 第八十八章 夢裡已識硝煙味
更新時間:2009-4-8 0:38:53 本章字數:4226
又是一個多夢的夜,在夢裡糾纏,夢裡經歷的事,比真實生活的一年都要久長。一夜的夢,如同過了一年,甚至更長,攪得人好不心累。
我疲憊而慵懶地醒來,一束白色的陽光從窗櫺透灑進來,落在琴絃上,折射出寒冷的光,與我相望,我合上眼,深深地呼吸,寢殿內還有銀炭燃過的味道,飄散着沉香屑的氣息,還有隔夜的茶香,亦有縷縷晨曦的風,帶着絲絲的薄涼與清新。
枕邊的人早已離開,昨夜他對我百般溫存,繾綣留韻,而我只是盡我一切心意去迎合他,我知道他需要我的溫暖,我能給的,儘量給以,我不能的,終究還是要保留。
他去早朝,從來不打擾我,只是安靜地離開,每次,我都在夢中。不知他離開之時是否會輕吻我的額,又或是其他,這些也不是我所關注的。
昨晚說,今日一定會有陽光,我站在窗臺,看消融的雪水從瓦檐上滴落。我知道,無論積壓了多深多厚的雪,都會消融,只是需要時間,時間,是奇怪的東西,它可以銷燬一切,也可以重建一切。
今日的淳翌大概就是消融寒冰去了,我不知道他坐在金鸞寶座上,會以何種方式與諸位大臣商議國事。他在位這麼久,想必早已分清誰是忠臣誰是奸臣,誰真正有勇有謀,誰又只是紙上談兵的人。
我有種預感,真的有一場戰爭行將拉開序幕,也許只有戰爭才能阻擋這份蠢蠢欲動地狂熱與焦躁。然後還大地山河一份平靜。分出成敗,分出勝負,分出最後的結局。但是在我眼中,卻沒有成敗可分,因爲縱然你此時興盛飛揚。也會有低落沉寂之日,縱然你此時頹敗落拓,也會有風華再起之時。
梳妝,打扮,用早膳,一切如初,我將平靜地等待,無論是戰爭還是和平。我相信我會一如既往,一如既往地做我的沈眉彎。但我心底,還是渴望出宮一次,我想證實楚仙魔是不是楚玉,如果是,哪怕他不給我理由是爲什麼要這麼做,也無謂,我只是想知道,儘管,我心裡已經有了答案。
暖閣裡燒着溫暖的火爐。窗外冰雪在陽光下點滴地融化,我饒有興致地煮着茶,美麗而慵懶地躺在梨花木椅子上。火苗時不時地竄起來,跳躍得好高。燃燒得好旺,秋樨告訴我,今日會有客人來,她說民間有這樣的說法,火苗竄得旺,是歡喜,有客人而至。
我信。
舞妃來地時候,我沒想到客人會是她。而且是獨自一人前來。我不知道是爲何,但是我依然歡喜,她的到來,因爲我不至於寂寞地在這懷想。臘梅香雪茶,用綠梅的綠砂壺品着,有種淡定的閒雅。
我輕問道:“姐姐今日來月央宮可是有事。這般冷的天。要當心身子。”說完,我反而輕咳起來。昨日紅箋煎的藥我也沒吃,不想聞那藥味,只是白白地辜負了謝容華的情誼。
舞妃飲下一口熱茶,微笑道:“妹妹自己要多當心身子,這天氣一旦病上了,要好起來很難,所以一定要調理好,積的時間久了,會疲累地。”
我點頭應道:“我知道的,姐姐也是要保重身子。”
舞妃撫摸胸口,說道:“近日來,只覺得胸口疼痛,吃了配置的雪香丸,感覺舒適多了。”
“雪香丸……雪香丸……”我喃喃道,努力地搜索記憶,這熟悉的三個字,竟是在哪裡聽過,一時間又想不起來。
“妹妹知道這藥麼?”舞妃問道。
我輕輕搖頭:“不,不知道。”隨即,又忙亂點頭:“好象知道,在哪聽過似的。”
“這味藥是宮外的朋友給我配置的,治療頭疼與心口疼,效果極好,據說很難調配,每次都定期給我送些來。”她緩緩說道。
“定期?之前沒聽姐姐說過會心口痛。”我有些驚奇。而且她說宮外的朋友,此朋友一定非同一般,不然如何可以進宮將藥送與她?也許她身邊的人出去辦事,在宮外取的,是我多想了。
舞妃輕輕回道:“之前一直沒說,是舊疾,再說也不嚴重,吃了藥管用。”
我微笑:“這藥是不是很香?每次在姐姐身上都能聞到一股淡淡地冷香。”
“嗯,冷冷的香,極好聞,我沒帶身上,下次拿來給妹妹看。”
雪香丸,我似乎想起了什麼,當初殷羨羨死時,煙屏有說去翠瓊樓取藥,而且取的就是叫雪香丸,她那時說她家姑娘有頭疾,一直服用一種叫雪香丸的藥,記得她取出地是一個精緻的紅瓶子。那也是她唯一不在場的證據,但是她並沒有因此而免去牢獄之災。煙屏,這與煙屏相關的雪香丸,我如何能不記起。心中疼痛,隱隱地痛,總是會這樣不經意的碰觸到傷處,有些事,就是這麼的不經意。
我記起來了,可是我不想說。
舞妃嘆息道:“妹妹,近日來,我讀經書,爲何越讀越無法參透。”
我也輕微嘆息:“姐姐,我都不敢去讀經書了,因爲我也無法參透,我說過禪不是用來參的,可是不參不悟,又如何去懂。”
舞妃喝一口茶,微笑:“妹妹,我一直想去一次翠梅庵,都不得而去,這個心願在心裡積壓了很久,我想去廟裡聽禪,靜住一段時日。”
我微笑:“姐姐,我倒是常去,可是去了那,回來依舊如此,那蓮心也洗不盡我的鉛華。不知道是佛辜負了我,還是我辜負了佛。每次我去那嘆怨他,他嘆怨我。”
舞妃驚奇道:“佛也會嘆怨?”
“當然,佛與人無異。”
舞妃似乎有些迷惘,低聲道:“佛應該沒有悲喜,沒有生樂。沒有死苦。”
我淡笑:“所以人總把這些寄託在佛地身上,希望他可以普度衆生,超越生死,將苦難帶走,只留下幸福與歡笑。”
舞妃淺淡一笑:“妹妹,姐姐我有這麼淺薄麼?”
我方覺自己有些過於武斷,歉意道:“姐姐,我知你去廟宇是想追尋那份空靈禪定地意境。而不是單純的拜佛求經。如同我,我也不是,我只是喜歡那兒,可是每次去,我心裡雖想逗留,可是還是會決絕地離開。”
舞妃輕淺一笑:“妹妹,我去了也會離開的,那裡不適合我,只適合棲息短暫的靈魂,那個短暫。我會迷戀,但是不會陷落。其實,我是個清醒的人,許多人沉醉地時候。我都會醒着。”從點滴地閒聊中,總能看出舞妃的言語有着與柔弱外表不同地堅決。
我肯定地回道:“我信,我信,衆人沉醉的時候,姐姐都清醒着。如若可以,我會尋求那麼一個機會,陪姐姐去翠梅庵,相伴跪蒲。與佛對望。”
“好,我期待着那一日。”
品茶,看着窗外的陽光,積雪壓在樹枝上,因爲融化而慢慢地掉落。我打破了沉默的氣氛,朝舞妃問道:“姐姐今日找我還有何事麼?”
舞妃微笑:“妹妹覺得我心中有事麼?”
舞妃是極少獨自來月央宮的。更況在這冰雪消融地寒冷之時。我溫和笑道:“姐姐近日深居簡出,極難得來月央宮一趟呢。”
“妹妹又何嘗不是。我那翩然宮更是難尋妹妹倩影。”
“姐姐說得我好生慚愧,最近一直身子不適,極少出門的,加之天氣的緣故。”我極力想要解釋什麼,卻覺得越說話語越蒼白。
舞妃笑道:“妹妹無須說什麼的,我都明白。”
我微笑,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些什麼。
舞妃輕輕問道:“妹妹,你可知昨日陵親王進宮找皇上商議何事?”原來舞妃是爲關心此事而來的,想來他是真的關心淳翌,因爲只有關心淳翌,纔會關心朝政上的一些事,這些事與淳翌息息相關。但我知道舞妃多少是知道些什麼的,我可以叫小行子去打探,她當然也可以命身邊的小內監打聽消息。只是她知道昨夜淳翌在我這留宿,所以,我知道的,不能對她隱瞞,那樣生分了,會讓她覺得虛僞。
我點頭:“其實也與上次在盛隆街遇刺地事有些相關,因爲前朝餘黨,還有江湖的勢力,他們近日來蠢蠢欲動,想趁機生事的。”
舞妃似乎明白了什麼,說道:“其實這些事我多少也知道一些,只是以爲他們不能生出什麼大事來,不過鬧鬧,之後也就罷了。”
我蹙眉:“無論如何,有任何的不安穩都讓人生煩。”我想起淳翌說地,世道一亂,人心必浮。
“是的,最近皇上比以往也清瘦了些,都是爲政事而疲累。他們一鬧,苦了的就是皇上,他要管的不只是朝政,還有天下萬民啊。”言語間可以看出舞妃很關切淳翌,因爲她愛他。
“是,所以我們姐妹只能默默地支持與關懷他,其餘的,我們也做不了。”
舞妃擡眉問道:“妹妹,你可知道那個楚仙魔?”
我心一沉,跌進慌亂裡,但是仍故作平靜,說道:“聽皇上說起的,此人是如今的武林至尊,據說非一般人物,具體如何,我也不得而知。”
她凝思,轉而說道:“我有種預感,這不是個凡人,我的不安也因他而起。”
“因他而起?”
她嘆息:“是,強敵可畏,可畏。”
我不禁問道:“姐姐預感到什麼了麼?”
她點頭:“我聞到硝煙味,妹妹,我預感到一場戰爭行將來臨,彷彿越來越逼近。”想不到舞妃與我有着同樣地感覺,難道,戰爭真的要開始麼?
我安慰道:“姐姐莫要想太多,也許皇上可以很快地與他們談和,到時免去了兵戎相見,還大齊太平盛世。”
她溫婉一笑:“但願如此。”說完,看着桌上的棋,輕聲道:“妹妹,我們下一局如何?”
我搖手:“姐姐,我與你逢局必輸,無顏再提棋子了。”
“妹妹說笑了,我們只想探討一份感覺,輸贏無礙。”
我微笑:“也是,那好吧,反正也閒着發慌。”
二人品茗對弈,聽爐火細細的烹煮聲,其實勝敗如何,我心中已知。只是,今日我與舞妃又能探討些什麼呢?難道有一天我與她也會像棋子一樣爭鋒相對?
網友上傳章節 第八十九章 河山盡在風雨中
更新時間:2009-4-9 0:43:28 本章字數:4361
晴光拂過垂珠雪簾,將暖閣透灑得明亮清澈,爐火細細,茶香氤氳,若說輕淺的禪意,月央宮也有。我的暖閣,極盡簡單素雅,我不喜歡脂粉味過重的裝飾,喜歡潔淨閒適的佈局。
一盤棋,一疊經書,玉香爐若有若無地吐納青煙,窗外雪竹冰梅,銀樓瓊宇,天然畫景。分明是這詩意閒逸的日子,卻爲何總是要激起千層波浪,分明是這繁華錦繡的漫漫山河,卻爲何要突生那風塵起落的滾滾硝煙。難道這一切真的是循着歷史的規律在運行,楚玉說他不能改變什麼,也許這場戰爭註定是要他來掀起,這是他不能逃避的使命。
舞妃凝神看我,輕輕說道:“妹妹,你心神不寧,這樣下棋會亂了陣腳,棋子未落,已然輸了一半。”
我淡然微笑:“姐姐,我心不亂,只是有些事,我想理清脈絡,然後我就可以隨着脈絡延伸下去,找到我想要的答案。”
舞妃手執黑子,欲落未落,只笑道:“其實一切都按照尋常的規律,只是我們不能適應這些所謂的尋常,所以每次在安穩的時候遇到動亂,就會不安。我也亦然,今日就是因爲不安,纔來妹妹的月央宮,想與妹妹談心,因爲這個紫金城,屬妹妹與我知心,知曉的事也比她人又多,且冷靜成熟。”舞妃一連串的說了這麼多,卻又是句句說到要點,動與靜乃尋常之事,她今日心不安。並且在她話語中聽出了我在她心中的感覺。
我嘆道:“姐姐真的很關心皇上。”
舞妃擡眉看着我:“妹妹如何再三這般說呢?”
“你地不安皆由皇上而起,你之所以如此關心當前的局勢,實則就是在爲皇上操心。”
舞妃淺笑:“妹妹爲何不說我是在關心自己呢?”
我不解地看着她:“姐姐何出此意?”
舞妃笑:“看來妹妹還是過於純真,雖對世事看得透徹,心卻純淨如一。有些事。只怕你想都不會去想。”
“那就指教姐姐了。”我微笑道。
“如若今日我去找雲妃,姑且不說是雲妃,換作其他的嬪妃,她們見我心中不安當前的局勢,又打聽朝政中事。你說她們會如何想?難道會同你一樣,只是簡單地說一句,姐姐真的很關心皇上麼?”舞妃話語帶着無奈與涼意,她說地我已然明白。
我微笑:“不是我不會去想。而是姐姐這樣的人物,容不得我去想,姐姐天然純淨,溫婉淡雅,我又如何會去猜想姐姐呢。”
舞妃淺笑:“我也並非是妹妹想的這般純淨,或許我真的是關心自己的地位,朝廷動亂,大齊有危,我這個皇上的妃子當然要憂心。我要保住自己高高在上的地位,有絲毫與我相剋的。我都要制止。只是我力單勢薄,又能阻擋些什麼?也不過是知道一些消息後,讓自己徒添煩擾。”
我淡然而笑:“姐姐又豈是貪戀華貴之人,她們看不透也就罷了。我不信姐姐會看不透。自古月有盈虧,世有榮衰,人有離合,也許我們是幸運地,活在這個已然安穩的朝代,還可以入宮享受榮華與尊貴,可是世事難料,誰又能預知明天呢?當我們榮的時候。就要想到辱時,合時就要想到離時,這樣也就淡然了。”
舞妃輕淺一笑:“妹妹,我不是個豁達的人,你說的我都明白,但是要我淡看一切。我做不到。我的平靜就是爲了等待最後的璀璨。我可以隱忍,可以隱忍許多年。我可以用一年來換取一天,妹妹你捨得麼?”舞妃的話是這麼透徹,她如此透徹地在我面前顯露她的真意,這讓我不知是該感動還是該迷離。感動的是她地真誠,迷離的是我所認識的舞妃與這個舞妃總是有那麼多的差距,不知是我錯了,還是她本來就是如此。
我看着這盤凌亂地棋,嘆息:“我也不是個豁達的人,我不僅不豁達,我還懦弱。內心堅決,可是依舊隱忍,我的隱忍不是爲了換取那一天的璀璨,只是我無法把握自己。”
舞妃終於還是將手上的棋子落下,微笑道:“妹妹,把棋下完吧,我們邊下棋邊說話。”
我蹙眉:“姐姐,看着這盤凌亂的棋,我真的無心思。”
舞妃嘆息,看着棋盤沉默。
我嘆道:“這棋子都是別人,沒有我自己,我不想讓他們做我的棋子,我更不想自己成爲別人地棋子。我不想有任何的陰謀算計,不想在棋中看到愛恨離別,不想在棋中看到是非成敗,不想在棋中看到我不想看到的結局。”我言語激動,甚至把我自己都給驚住了,此番話卻是我真實的想法,我厭倦了在棋盤上預測江山,也厭倦了這樣沒有緣由的輸嬴。我不願做淳翌的棋子,亦不想每次這樣悄無聲息地敗在舞妃地手下。我不在意輸贏,只是想明白自己到底是弱在哪,可是這樣地想法,竟是成了奢望。
舞妃楞在那,半晌,才低聲道:“好,好,妹妹,我們不下棋。是姐姐不好,總是糾結於這些,其實我也是心亂。”
我平靜下來,謙意道:“姐姐,是我太唐突了,一時間,竟說了這許多瘋話。”
舞妃執我的手,安慰道:“妹妹莫要多想,你說地我都明白,其實並不是我贏你,是妹妹過於純真,不忍對我用計,你讓着我纔會如此。”
我搖頭輕笑:“姐姐,我沒有有意讓着你,我用平常心相待,沒有絲毫的僞裝,忍讓。是姐姐棋藝高超,我輸得心服,無有怨言的。”
舞妃微笑:“皇上在我面前誇妹妹棋藝高超,思維敏捷,落子平穩。他幾次險些都要輸與你。而你知道麼?我在皇上面前總是輸,這又是爲何呢?”
我朗聲笑道:“這難道就是所謂地相剋麼?原來棋技不分高低,而是要看對手是誰,這樣也就決定棋的勝負。”
舞妃凝思點頭:“妹妹說得很對,但是高手下棋纔會如此,尋常人下棋,還是要看棋技的。”
“這是自然,想不到一時間又明白了許多。”說完。我嘴角泛起絲絲笑意。
二人起身看着窗外,枝椏上的積雪還沒有融化,瓦當上的積雪慢慢地融化,像是落着雨,滴滴答答地下落,將地上地積雪雕琢成逐漸散大的窟窿。我們凝神看着這樣的景象,心中思索着各自的人生。我的與她的無關,她的與我的無關。
淳翌來地時候,我們都還在沉思,直到他出聲:“兩位愛妃在想些什麼。竟是這般出神?”
這才轉過身,對他施禮:“皇上是如何來了?臣妾失迎。”淳翌搖手:“愛妃莫要多禮。”
三人頓時卻陷入短暫的沉默中。舞妃打破了悄寂,微笑道:“既然皇上找湄妹妹有事,我也叨擾多時。該回去了。”
淳翌沉聲道:“舞妃且留下,朕只是來月央宮散心,你既然也在,就留下來,與湄卿一同陪着朕。”聽淳翌的話似乎感覺到他有心事,到月央宮散心而來。
“是。”舞妃答道。
我看着淳翌蹙眉,俊逸的臉上多了幾份愁思,負手而立。似在嘆息。禁不住還是問道:“皇上遇到難事了麼?”
“就要開戰了。”淳翌平靜又冷淡地說出這幾個字,卻讓我和舞妃的心裡泛起了不平靜的漣漪。
舞妃急聲問道:“是不是楚仙魔?”
淳翌猛然看着她:“看來這個楚仙魔威力還真大,他的名諱也人盡皆知了。”淳翌的話,讓我聽出他並沒有疑我,是我將許多事告知給舞妃的,其實對於我來說。這些事無須刻意隱瞞。一切早晚要人盡皆知。
我沉默,只待着淳翌說出事情的緣由。爲何要開戰了,難道是楚仙魔向朝廷挑戰。
淳翌嘴角揚起一絲冷笑:“其實,也沒什麼可怕地,不過是烏合之衆,朕一直相信,邪不壓正。那些所謂的武林人士,打着正義的口號,一統江湖,想奪朕半壁江山,自稱爲王,朝廷豈能容得下他們如此囂張?”
舞妃輕嘆:“皇上,這些武林人士勢力強大,重要一點是他們個個武藝高強,各門各派都有不同的絕技,若是集力與朝廷抗衡,只怕會有一番激烈地爭鬥。”
淳翌笑道:“待他們召開武林大會時,朕會拿出許多的稀世珍寶與幾個官職做爲獎品,自古以來名利都放在首位,朕就不信,他們不會有絲毫的心動。”
舞妃贊同道:“皇上好主意,他們之所以鬧事都是爲了名利,若皇上以此爲獎勵,他們也不會不心動。”
我淡然說道:“只怕裡面許多人都是前朝餘黨,若是那些人,還會這麼容易心動的麼?”
舞妃看着我,回道:“妹妹,偌大江湖,形形色色的幫派,他們是不可能齊心的,這其間有前朝餘黨,也有朝廷義士,更有正氣忠良。到時他們之間也會有衝突,人心不齊,想要贏取就不會是件易事,而朝廷勢力強大,江山穩定了多年,他們這麼多年來都想反朝廷,最終都是不得而終。”舞妃的分析不無道理,的確如此。
我讚賞道:“姐姐說得對,自古以來一個朝代滅亡,會有無數地人在那奮力地想要挽回,可是失去的終究是失去,又有幾人做到了顛覆逝去的河山?不過是多流了一些血,多些人做那無趣的夢罷了。”
淳翌欣喜道:“看來愛妃們都明白得很,朕真是有幸。後宮的愛妃尚且如此,朕的大臣們應該更加地明白,朕也無須多慮。”
我輕嘆:“這個楚仙魔想來非一般人物,皇上須得做好準備之戰。”
淳翌輕淺一笑:“朕早已做好準備,命人佈署好了一切,朕信楚仙魔非一般人物,但是自古以來,像他這樣地高人也不計其數。若朕得用如此高人,是我大齊之幸,若不能得用,也無遺憾。所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萬事萬物都有定數,朕是真命天子,這已是事實。所以朕會放開襟懷,與他征戰,輸贏隨天而定了。”
舞妃堅定地說道:“臣妾相信皇上一定是勝者。”
“臣妾也信。”我說此話,並非是敷衍,我是真信,我信淳翌是真命天子,而楚玉卻會將自己傷害更深。因爲他是慈善的,當有一天,他清醒過來,他看到天下因他而亂,百姓因他而苦,他情何以堪?他又如何自處?
淳翌笑道:“無論戰爭何時開始,朕都會處理好一切,兩位愛妃不必憂心。”他看着窗外,說道:“方纔朕來時,看到雪後地景緻無比的亮麗,你們身子弱,朕也不帶你們出去遊玩。就在這裡喝喝茶,說些輕鬆的話題吧。”
爐火一直燃燒着,在這個寒冷的季節,倘若連火都沒了,也許人心會更冷。我喜歡看銀炭燃燒,只是這樣奢侈的生活,還會有多久?
網友上傳章節 第九十章 半掩黃昏半掩門
更新時間:2009-4-9 22:01:22 本章字數:4126
今冬又接連下了好幾場雪,瓊落山河,冰封南北。香雪海的梅花已經不約而綻,而我已不知何時丟了那份賞梅的心境,只是在月央宮裡無端地蹉跎歲月,辜負華年。
後宮大概很多年都沒有這麼平靜過,因爲一場戰役的臨將開始,大家都在關注着,當江山都被危及的時候,誰還有心思來爭風吃醋。只有安逸的時候,纔會想到爭寵,想到爲自己的地位奠定最堅實的基礎,爲此,不惜傷害別人,不惜付出一切代價。這樣處心積慮想要達到自己的目的,在後宮來說已成一種風尚,不覺爲奇了。
淳翌越來越忙,每次來月央宮都是匆匆,而來時說的也多半是政事。我心中覺得很煩悶,我渴望這場戰爭,能夠早點來到,既然這一切都不能更改,莫若早早地來到。無論是多麼燦爛多麼殘酷的戰爭,都只是一個過程,待到塵埃落定,許多懸着的心也該放下來。其實,我知道結局會是如何,我可以很平靜地等待,興亡最苦的是百姓,還有那些士兵,他們要接受戰火的洗禮。
這日黃昏,我獨自坐於暖閣,烹爐煮茗,靜讀經書,天色灰濛,窗外又飄起了雪,今年的雪比往年都要多。我舊疾沒好,新疾又患,白日參禪,夜間發夢,這樣的一個糾纏的我,讓人心累。手握經書,倚窗吟歎:“往事又來尋,猶記當年月下吟。漫道人生如雁旅,浮雲。半世飄零到如今……我本住紅塵,我本俗塵看未真。幾度彷徨歸去矣,無痕,半掩黃昏半掩門……”
“好一闋《南鄉子》,我本住紅塵。我本俗塵看未真。”身後傳來淳翌的聲音。
我猛然轉身,施禮:“臣妾參見皇上。”
淳翌將我扶起:“湄卿免禮。”
他看着我,問道:“在讀經書?”
我點頭:“是,只是讀完後添了更多感慨。”
淳翌執我的手:“湄卿韶華當頭,如今又爲朕地妃子,如何是半世飄零到如今呢?”
我笑道:“不過是臣妾一時之念想而已。其實臣妾主要想表達的意思是禪意淡定清遠,而我住在紅塵,卻不能看得那麼真切。那般透徹。”
淳翌認同道:“朕也偏愛這句,朕身爲一國之君,尚且如此,更況你呢。每次讀經書,也覺得那境界無法達到,正是此意,我本俗塵看未真,卻表達不出,今日湄卿一句,倒讓我釋然不少。”
我淡笑:“皇上。臣妾倒喜歡那句半掩黃昏半掩門。”
淳翌讚道:“朕也喜歡,很有味道,這句。還有起句,猶記當年月下吟。湄卿說的是在迷月渡的月夜麼?”
我含羞淺笑:“皇上既知,還問臣妾呢。”話畢,我面若雲霞。事實上,我的確是想到了在迷月渡地晚上,我彈琴吟句,君成千裡客,我作葬花人。如今一切都已改變,他不是千里客。我也不是葬花人,只是成了月央宮裡的一個怨女。
淳翌微嘆:“朕也時常會憶起與湄卿初識之時,那個雖落煙花之地卻飄逸絕塵的沈眉彎。當時朕身爲王爺,大齊的江山是先皇掌管,朕懷念那段清閒的日子,常常閒遊於金陵城。賞盡城中繁景。吃遍名樓酒巷,倒也自在逍遙。”淳翌說得自己跟紈絝公子似的。不過初見他時,確實覺得風流倜儻,如今身爲一國之君,成熟穩重了許多。
我微笑:“皇上,等春暖花開時,臣妾陪你再遊楚釧河,盡賞金陵兩岸明景。”我的眼神充滿了無盡的想象,彷彿已經置身於那曼妙地景緻,坐在龍舟上,看兩岸依依楊柳,任輕柔的春風拂過我臉頰,我的髮梢。
淳翌彷彿也沉醉在春風的河畔,眉目間盪漾着溫柔,欣喜道:“好,朕來年一定帶湄卿去遊河,那年本欲陪你遊船的,恰好宮中發生大事,之後便再也沒得合適的機會了。”
我輕柔地說道:“皇上有心,臣妾就很開心。”
淳翌摟過我的腰身,垂眉看我:“待朕把政事都處理好,陪你輕鬆地遊船,以後就一起賞閱四時佳景,過着只羨鴛鴦不羨仙的生活。”
我偎依在他的胸前,輕問道:“皇上,最近江湖上還是那般亂麼?”
淳翌淡然一笑:“江湖本不亂,他們井然有序得很,他們正在計劃着召開武林大會,當然,這其中一定也有許多反江湖,而護朝廷的正義人士。因爲江湖中也有朝廷中地人,朝廷是偌大的,各行各業都備有人,這樣也算是未雨綢繆,無論哪裡出了事,都不會束手無策。”我恍然,原來治理一個國家真的是很複雜,不僅是朝堂之上的那些大臣,各地地州府,關外的衆多藩王等,還包括了這些市井之流的幫派。
我爲淳翌的計劃充滿了信心,點頭道:“他們就算不亂,也要給他們製造混亂。之前朝廷有參與他們的武林大會麼?
淳翌緩緩答道:“一直都有,三年一次,朝廷一般都會拿獎品與官職去獎勵他們的,有些忠肝義膽的,願意爲朝廷效命,就留下。有些人習慣了江湖的自在,朝廷也不會勉強,武林會上無非就是展示各幫派地武術精華,實際上也就是擺擂,那些高手喜歡挑選與其相當的對手,在武林人士面前比試。”
我喃喃道:“都說高手是寂寞的,有些人,一輩子,都找不到合適自己的對手。所以常常聽說,某某高手,隱跡江湖,孤獨終老。”
淳翌嘴角輕揚,發出冷笑:“這樣的人畢竟還是少的,人活一世。都有自己地慾望,不到最後,誰也不捨得放棄。”
“是,放棄就意味着背叛,背叛自己。”我冷冷道。
淳翌看着我。一臉地笑意:“湄卿的話真有禪意,所以湄卿也不要放棄,做自己想做地事,愛自己想愛的人,在朕地身邊過一生。”
我低眉,沉默一會,才轉移話題,問道:“皇上。你可知那武林大會何時召開?”
淳翌輕輕點頭:“知道,早就下了請柬,在歲末年初的時候,地點爲中州洛陽,青雲山莊。”
“中州洛陽,青雲山莊。”我重複了一遍淳翌的話,也帶着某種迷離的幻想,想着那個牡丹之城,在這隆冬之節,會發生怎樣一段風起雲涌的江湖故事。
淳翌繼續說道:“朕會命副都統楊世尋帶上朝廷精兵去洛陽主持會議。到時量他們也無法堂而皇之地商議反朝廷之事。”淳翌儼然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往往有備之戰會給人帶來信心。
“那就好,可惜臣妾無緣觀戰。”話一出口,才覺得有些唐突。
淳翌笑道:“難道湄卿喜歡觀看那樣的江湖之爭?都是些粗獷的男子。持刀舞劍地,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朕都不太喜歡那樣的氛圍。”
我莞爾一笑:“我倒想看看那樣的場面,該是多麼的豁達與豪情,以往只聽人說起過,江湖多險惡,江湖也多情義。總是會想着見識一下他們豪氣干雲的風采。”
淳翌朗聲大笑:“湄卿,你就像閨閣中的清純少女,憧憬着外面美麗的世界,把一切都想象得那般美好。”
我一副委屈的樣子看着他:“臣妾有麼?難道不是這樣麼?”
淳翌拂過我額前的散發,說道:“你既知江湖多險惡,就知道他們當中真正有豪氣干雲之風采的人物不多。所謂真正地俠客實在太少。而大凡都是一些陰險的鼠輩,小人物。只不過是混入江湖,無所事事罷了。稍微有些能耐的,又野心勃勃,要麼就是自稱武林至尊,要麼就是籠絡勢力,爭霸一方,甚至覬覦天下。當然,這要看他們的才能,我相信,有勇有謀地人才還是有許多的,只是需要發掘,不然隱沒在茫茫江湖,也就成了尋常的匹夫了。”淳翌一席話,盡現了江湖真實的一面,那偌大的江湖,臥虎藏龍,自然也會有一些鼠輩,這一切都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我淡然微笑:“皇上,其實人世間美好的事很多,只是看各自的心境了。心境平和自然,一切都是安穩淡定,心境起伏不安,那麼看一切都是飄搖躲閃地。當一個人把世味看透了,活着也不會有多少滋味。”
淳翌淺笑:“真正能看透人情世味的人沒有,那些僧者也不能,只是他們比我們多了些淡定與釋然罷了。經歷越多,苦難越多,也就更加淡定了。”
因爲站的時間久了,腳底有些發麻,我輕輕挪動身子,說道:“皇上來這麼久,都不曾請你坐下品茶,累了您。”
淳翌摟着我的腰身,我們圍爐坐下。
梅花香雪茶,這已成了月央宮冬日的特色,當初只給淳翌獨品,如今,只要是到月央宮來的客人,我都煮上這茶。其實也就是幾瓣蜂蜜醃製地梅花,再取梅花瓣上地雪,放在銀吊子裡或者青瓷上烹煮,便有了梅花香雪茶。可他們偏生要覺得月央宮的梅花茶清香溢人,品得出不同地風味。
淳翌關切道:“湄卿近來身體可還好?”
我輕抿一口茶,頓覺芬芳怡人,脣齒生香,微笑道:“還好,前些日子病了一次久的,這些時日好多了。”
淳翌寬心道:“那就好,朕最憂心的就是你的身子。”隨後,他又問道:“那個夢呢?還常做麼?”
我坦誠道:“是的,常做,只是已經習慣了。可每次夢醒,依然還會有恍如隔世之感。”
淳翌蹙眉輕嘆:“湄卿,你說朕要不要去張貼告示,遍訪名醫,看看服些什麼藥可以制止你的夢,或者求仙問道,訪些奇人異士,總之,能讓你安穩地睡覺,就好。”
我輕輕搖頭:“皇上,不必了,這是心魔,需要自己去戰勝。”
“心魔?湄卿有何心魔?”淳翌不解地問道。
我淡笑:“臣妾也說不清,皇上不必爲此事憂心,臣妾可以自己把握。”
淳翌知我不願細論此事,便也作罷,只關心道:“若有何不適,要告訴朕,不可隱瞞着。”
我點頭:“臣妾知。”
夜幕悠悠地來臨,薄涼的晚風透過窗櫺拂進暖閣,我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淳翌和我依舊品茗夜話,今夜,他該是留下來了。
網友上傳章節 第九十一章 青雲山莊聚英豪
更新時間:2009-4-11 0:18:14 本章字數:3661
我似乎也被捲入那場武林大會的等待中,與我無關的江湖,卻在我的心底劃下了深刻的一筆,濃墨重彩的一筆。
這些時日只是在月央宮中讀書彈琴,烹爐煮茗,偶爾幾次踏雪賞梅,就這樣閒度光陰。幾場雪罷,轉眼已是歲末年初。
玄乾二年十二月三日,中州洛陽,青雲山莊。
積雪融化,這日天晴,青雲山莊半月前就已有各地武林人士提前趕來。時值今日,該來的人都已到齊。主要的幾個幫派是,少林、武當、峨嵋、丐幫、以及如今名震江湖的仙羽派,還有青龍派,以及點蒼派等。
青雲山莊是洛陽最負盛名的山莊,據說已有上百年曆史,其莊主有兩位,韓青城和韓雲城,世代習武,家傳的青雲劍法,雙劍合壁在江湖上能勝之的人不多。
這次大會選擇在中州洛陽也是有來由的,朝廷不准許在金城舉辦,加之他們當中有許多人是反朝廷的,當然也就選擇偏遠些的地方。
朝廷派去的副督統楊世尋也在幾日前抵達洛陽,只等待着主持會議。楊世尋是個年輕有爲、氣宇不凡的將領,這是他第二次主持武林大會,他武藝高強,練就了非凡的本領,統帥過大軍,參加了許多大小不等的戰役。他這次帶上了皇上爲大會準備的獎品,金龍杯,盤龍玉等幾件稀世之寶,加之正四品,正五品等幾個官職。
青雲山莊離洛陽城三十餘里外的山上。景雅色致,水清石秀,白牆粉埂,雖是疏寥冬日,卻有籠翠浮煙。想着平日裡山莊幽靜,悄然庭圍,在蕭蕭竹葉下舞劍,真是無言之畫景,美不勝收。
因爲有陽光,大會擺設在莊內最大的庭院,各大幫派聚集在一起,這樣地盛會對他們來說應該是人生裡最熱忱的期許。所謂英雄。與豪氣干雲的知己聚集在一起論武喝酒,一起商討江湖之事,看盡風起雲涌,成就人生大業,爲天下黎民百姓做些實際的努力。
大會開始的時候,那個所謂地武林至尊楚仙魔都不曾出現。方纔還算悄靜的現場,一時間涌出了許多嘈雜的聲音,有些人說,要等到至尊來了會議才能開始,有些人說會議先行開始。在開始中等待,也有些人說至尊不來會議就要延後,更有些人說至尊不來會議照常不誤。
已經過了近一個時辰,依舊不見楚仙魔的身影。許多人開始躁動不安。那邊金刀門和鐵扇幫的人已經舉刀執扇對恃起來,才幾個回合,金刀門的人已經敗下,這旁昆劍派的人又上前去與鐵扇派挑戰,看樣子武功式路都很尋常,只打了幾個回合,鐵扇幫的人又被昆劍派地人敗下陣來。
這時只聽到青雲山莊的大莊主韓青城大聲喊道:“各位,各位。請靜一靜,請靜一靜,大家都是從天南地北相約而來的江湖朋友,在大會沒有正式舉行之時,請大家不要喧鬧。我們青雲山莊愧無美酒佳餚款待,但是在大會還沒舉行之前。請大家隨意享用青雲山莊的陳年老酒。吃上我們青雲山莊的野山鹿肉。然後請楊大人和幾位負有盛名的掌門一起商討大會該如何舉行下去。。。”
方纔喧鬧的場面此時寂靜了許多,楊世尋坐在大會的中間位置。桌案上擺放着金龍杯和盤龍玉等幾樣獎品,想來那些小幫派的人都是看到這些寶物而動心,纔會有剛纔躁動的爭奪比試,那些成就大業者絕不貪財,他們地目的要麼是官位,要麼就是反朝廷,奪取自己的江山。
楊世尋一臉的鎮定,微笑地看着大家:“本座認爲既然至尊不曾前來,大家還是稍等爲好,若再過一時辰不來,那麼比武大會照常開始。而桌上這些獎品得勝者仍可獎賞,只是那幾個官職還須待本座稟報皇上,才能定奪。大家意下如何?”
那些小地幫派早已蠢蠢欲動,揚聲道:“好,就聽大人的意見,我們再等等就是,大家喝酒吃肉。”
而其他那些大的幫派的掌門及身邊的人物都靜坐在那,不吭聲,各自心中想必有別的打算。
一個時辰很快過去,仍舊不見楚仙魔的身影,那些等待了許多的小幫派早已按捺不住,個個舉刀弄劍等着拼殺起來。
楊世尋一看這場面,只對着大家喊道:“大家以比武切磋爲主,不可傷及性命,前四名各得一件寶物,這是皇上獎勵給大家地,如今朝廷求賢若渴,希望衆人不負皇命,學好武藝,爲朝廷效命,朝廷必重重有賞。”
話畢,已經有人等不及,站在擂臺上比試起來,都是些小門小派,武藝平平,他們爲的只是爭奪寶物,這些人胸無大志,楊世尋明白,他們當中不會有那些反朝廷,能杴起大浪的人物。只是在一旁冷冷地觀看着,並細察身邊那些按兵不動的幫派。
血衣門的掌門人凌雪衣,也是個年輕有爲的掌門,其父輩在江湖上惡名遠揚,盡做些雞鳴狗盜、傷天害理之事,可是到他手上,卻已俠義爲主,他重振家業,將以往人人畏懼地血衣門,如今治理得如火如荼,凌雪衣地名聲也因此大振。此刻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若有若無地觀看着那些打鬥地人,也不知聲。
這邊武當派的掌門紀真遙率着武當弟子靜坐在那,武當也是大派,以道教自居,可謂是名門正派,平日裡與朝廷也不往來,但是也不做反朝廷之事。
少林派定禪大師率少林弟子禪坐在那,少林向來是武林大幫,一直以維護江湖爲正義,也被江湖人士敬仰,如今參加這次會議,也起到了坐鎮之效果。
峨嵋雖小,但是峨嵋掌門柳紈素年紀輕輕,卻繼承了滅真師太的高超武藝,將峨嵋發揚光大。聰明如她,斷然不會在這裡爭奪那所謂的獎品,不過是隨着大家在一旁靜觀。
點蒼派的掌門獨孤雲鶴素來被稱爲隱逸大俠,幽居深山過着閒雲野鶴的生活,極少參與江湖中事,這次因爲特殊,才被請來,如今這場面,大概也是他預想不到的。
丐幫是武林最大幫,數百年來以俠義見稱,他們雖然也反對過大齊,但是見大齊入住中原,國泰民安,慢慢地也就支持朝廷。如今的丐幫幫主裘獨步很有大俠氣概,他掌管的丐幫弟子遍佈天下,雖也有不安分之人,但是多數都在他的管理下頗見俠義。只是這麼一個大幫,難道也會不知道武林至尊的下落,他們平日裡一定多有來往。此時的裘獨步也靜觀其變,氣定神閒,這一切也許都在他的預知中。
而最值得一說的當是青龍會,青龍會的掌門杜天峋據說也是有勇有謀的幹練之人,而青龍會就是前朝餘黨聚集最多的幫派。其實朝廷早已瞭解,但是青龍會勢力強大,其會員遍佈南北,朝廷想要一舉殲滅他們絕非易事。裡面的人物除了杜天峋,其餘個個也都是能文能武的人才,這一次楊世尋最主要關注的就是青龍會了。今日他們想要掀起一場風波也是不能,面對這些小的幫派打鬥,他們沒必要出面去掀起任何風浪。如今所做的就是坐在這裡等待,等待這一切結束,然後再另行安排他們的計劃。
那些小的幫派繼續廝殺爭鬥,說好的只是切磋武藝,可是他們招招兇狠,似要奪命,只爲了幾件寶物,如此大費周章,見血傷身,確實丟了江湖之人的俠骨。
直到比武結束,再也沒有誰還有力氣上去爭奪的時候,楚仙魔也沒有出現。而這些大的幫派也不曾有任何人出去比試,只是陪着等到最後,就像是看一場乏味的木偶劇。落幕了,也無絲毫的感覺,只是覺得無趣,因爲他們明白楚仙魔不會出現,而這場武林大會只是一種形式罷了。
也許這是一場預謀,安排好的預謀,楚仙魔的不出現,也許在一開始就已經是事實,他根本沒有打算來,這場大會只是做一次試探,是誘餌。難道他爲此而哄騙天下的武林人士,相信這後面一定不簡單。也許這些人知道,而矇在鼓裡的人是朝廷,是皇上?是楊世尋?
拿到獎品的人在那沾沾自喜,沒拿到的人叫罵幾聲,繼續喝着酒肉,倒也無謂。
此時楊世尋發話:“各位掌門,這次的武林大會就此結束,因爲武林至尊沒有前來,他之前所預約好的與各爲掌門商討的大事也就此作罷。本座回去稟明皇上,只要大家齊心給朝廷效力,皇上一定不會虧待大家。”
他的話一落,底下就有人私自嘀咕,大概是不滿他的話,又不能明目的聲張。
青雲山莊莊主韓青城朝大家笑道:“大家不妨在莊裡多逗留幾日,一起喝酒吃肉,切磋武藝,也是人生快事。”
有些幫派當時就告辭離開,有些幫派的人覺得盛情難卻,也確實長途勞累,想留在山莊歇息,各自不一。
而楊世尋要告辭離開,他要趕回京城,將今日楚仙魔沒有出現的事告訴皇上,也要將今日在場的人宣報一聲。並且留下一部分心腹悄悄地跟隨青龍會等幾個幫派,以查動靜。
一場等待了幾月的武林大會就這樣悄然而終,世事總是與人預想的不同,出乎預料之外的事太多。而京城此刻是否也如同這裡一般安寧?那個已經名震江湖的武林至尊楚仙魔又究竟在哪裡?
網友上傳章節 第九十二章 月央宮中話江湖
更新時間:2009-4-12 1:36:59 本章字數:4143
玄乾二年十二月三日,紫金城,月央宮。
才晴好了幾天,眼看那些積雪已經慢慢融化,這一日,漫天又飛舞起雪花,今年的雪比往常任何一年都要多,一下就是幾場,大瓣大瓣的朵兒,細細無言地飄着,覆蓋了蒼茫的大地,遮掩了世間的粉塵。
臨近春節,整個紫金城卻感覺不到春節的氣息,每個人都似乎很忙碌,每個人都似乎很安靜。都在等待這場所謂行將發生的戰爭,可是一切卻平靜如初。除了從明月山莊回來遇刺之後,紫金城有着從未有過的平靜。因爲楚仙魔的名號出現,那個莫名的江湖,讓大家陷入一片迷茫的恐慌中,也許世間本無事,只是庸人自擾之。
月央宮的人圍坐在一起,烹爐取暖,冬日裡活兒少,清晨起來打掃積雪,按例掃去月央宮的灰塵。這日,大家取好了許多顏色的紙,圍坐在一起剪着,臨近春節,他們習慣了備上一些剪紙,用來貼在門窗上,爲了是一種溫馨的氣氛。
我在梅韻堂陪着他們剪了幾幅圖,梅蘭竹菊,打算送與謝容華,舞妃和顧婉儀她們,爲那次四人在雪中吟詩留個紀念。想再剪幾個複雜的人物,卻無了心境。
看着他們各自細心地剪着手上的圖案,又放在一起對比,露出欣喜的笑臉。也許他們並不在意朝代會有怎樣天翻地覆的變化,不在意外面的世界是動亂還是安穩,這些生活在底層地人物。整日裡口中自稱奴才,奴婢的人物,在他們沉悶的心裡是否會希望一場戰爭,看到這些整日養尊處優,使奴喚婢的主子受到了一種酷冷的懲罰。看到他們命運有了天旋地轉地轉變,是否會有一絲快感。看着他們一臉純真的笑意,我不禁自嘲地笑了。
心中思索着洛陽城青雲山莊的武林大會,有些迷亂,欲放下手中的剪紙,往暖閣去靜坐。才起身,見謝容華、舞妃還有顧婉儀相約而來,穿過雪院。來到梅韻堂。
我上前迎道:“今兒個什麼日子,姐妹們聚到月央宮來,我就像有感應似的,掃塵相待着。”
謝容華親切地執我的手,笑道:“湄姐姐,好些時日不見了,怪想你的。又是我這個多事之人,去邀約她們一同來看你,只爲你這月央宮獨有的梅花香雪茶。”
我盈盈笑道:“有,有。早晨就命她們特意到香雪海去採了許多地新鮮的花蕊兒,又取了幾罈子的花瓣雪,我們可以慢慢地烹煮品嚐了。”
隨後,請她們一同到暖閣去品茶。
暖閣裡清潔無塵。一如既往的清新雅緻。爐火上銀炭劈啪地燃燒着,彷彿也在爲我迎接客人,帶着某種莫名的喜悅。銀吊子裡煮着雪水,青瓷杯裡有蜜制好的梅花香瓣,都說茶禪一心,茶佛一味,茶禪可以洗滌俗塵,蕩去世慮。
我命紅箋取來我方纔剪好的梅蘭竹菊的剪紙。將那一紙幽蘭贈與舞妃:“雪姐姐,這蘭花贈與你,春節時可以貼在門窗上,圖個喜慶。”
舞妃盈盈笑道:“謝謝湄妹妹,竟是這般手巧。”
再將一紙蕭竹遞給謝容華,笑道:“妹妹。你看這竹剪得可像。總覺得少了竹的高潔,這葉子少了竹葉蕭蕭的韻味。你且將就着。”
謝容華握着剪紙看着,欣喜地讚道:“姐姐真是心靈手巧,往年他們也剪了好些這些紙,可是都沒有姐姐剪得這般形象,有骨力,我喜歡極了。。。”
“喜歡就好。”我微笑地看着她。
再取過一紙簇菊遞給顧婉儀,笑道:“顧妹妹,你看這菊,你可喜歡,絲絲縷縷地瓣兒,確是難倒我了。”
顧婉儀細緻地打開剪紙,投給我一個極度讚賞的目光:“湄姐姐,看着這菊花,我好感動,絲縷的瓣兒,就像我此時千絲萬縷的感動,真是喜歡極了。”千絲萬縷地感動,顧婉儀這句話,倒真是熨帖我心,極少有人如此形容感動,她算是個例外。我微笑道:“莫要感動,喜歡就好。”只是淡淡的回語,其實心中卻有別樣情愫。
沉思片會,心中想着,今日他們前來是否還有其他的事,想必洛陽城青雲山莊召開武林大會,她們也是知曉的。
於是開口問道:“姐妹們今日冒雪前來,只爲我月央宮的幾盞梅花茶麼?”
謝容華笑道:“是我,是我閒着無事,看着才停的雪又下了,就想着到月央宮來。又怕雪姐姐和顧妹妹悶着,就一同邀了過來,大家姐妹聚聚,圍爐品茗,敘敘家常,找些溫馨的感覺,也是好的。”
舞妃輕淺一笑:“湄妹妹,今日其實也是個特別地日子,中州洛陽,青雲山莊此時在召開武林大會。”舞妃終究還是未曾忍住,她心中甚爲記掛此事,而我,又何嘗不是呢?我所記掛的並非只是武林大會,我更加記掛那個武林至尊楚仙魔,我很想解開我心間的謎,儘管這個謎對我來說早已知曉,可我還是渴望知道。
我輕輕點頭:“是的,只是不知會是何番景象,對於武林和江湖,我們都非常陌生,彷彿就像是傳說,帶着離奇的色彩。”
謝容華將手伸至爐火邊烤着,說道:“其實江湖並不是傳說,每個朝代都有江湖的存在,除了朝廷,除了普通百姓,那些各門各派,就是江湖,就是武林了。”
顧婉儀接話道:“我也知道一些,我在宮外地時候,常聽爹爹說起,有少林、武當、峨嵋還有丐幫等門派,他們屬於名門正派,以匡扶武林正義爲宗旨。”
舞妃回道:“這些我都聽說過。他們也不與朝廷做對,這次若不是出現一個武林至尊楚仙魔,在江湖上很有聲勢,其實皇上也未必憂心了。”
我淡然一笑:“楚仙魔地出現未必就是反朝廷的,他爲武林至尊。皇上爲九五至尊,只要他不干涉朝廷之事,在江湖上稱王爭霸,也不覺爲奇。”我話一說口,覺得自己有些維護楚仙魔,而事實也許真如我所說,楚仙魔無心反朝廷,只是做着自己也無法抑制地事。
舞妃不解地看着我:“湄妹妹何出此言?難道你知道些什麼?”
我輕輕搖頭:“我不知。只是這麼猜想着,前些日子我聞到硝煙的味道,可如今卻覺得很平靜。”
“你豈不知,越是平靜,就越是有紛亂的事發生麼?楚仙魔是否反朝廷,也不是我們斷言的,聽他們說,他在外面勢力強大,主要是與青龍會的人來往甚密,因爲青龍會聚集了許多前朝餘黨。這纔是讓人憂慮地。”舞妃話語急促,似乎對我的漫不經心,生出乏意。
顧婉儀嘆道:“真不明白這些餘黨何必還要爲那破碎的朝廷,破碎的國土做着如此奮力的掙扎。往者已昔,追悔已是不能,如今大齊江山穩固,憑他們的勢力,縱然再有能耐,也無法動搖大齊的根基。”
謝容華點頭稱道:“是的,只有那些已然近乎腐朽地朝廷,纔會讓人有機可乘。如今的大齊,想要動搖絕非易事,他們做的是徒勞無益之事。再說前朝大燕國,留下的又有什麼?縱然留下幾個王公貴胄,也只怕多年來隱沒在山野鄉間,造就了軟弱的性格。定是難成氣候。”
我微微笑道:“妹妹們說的也不無道理。只是每個朝代,無論是否有堅實的基礎。還是已然腐敗,都會有這些執着的人,再繁華的盛世都會有戰亂,正是因爲有戰亂不斷的洗禮,纔會讓堅實地變得鬆散,將腐朽的推翻,又有了煥然一新的世界。”
舞妃贊同道:“湄妹妹說得對,經歷了戰爭的洗禮,一切都不一樣了。每個人地理念不同,執着的事業不同,那些餘黨信仰的是大燕國,試問,倘若我們是大燕國的人,又豈會心平氣和地愛戴大齊麼?”
我薄淺一笑:“一切是非皆由人起,人皆因慾念,情感而蠱惑了心,心動則亂,心止則靜。我們誰也無法制止什麼,因爲,我們自己都在迷亂。”
謝容華嘆息一聲:“我們都是後宮女子,這些其實都與我們無關的,都是男兒的事,我們的擔憂不能改變什麼,不過是徒添煩擾。所以有些事,我即使明白,也不想去參與,不想過問太多,這一生就安靜地待在宮裡,能待多久,就算多久。”謝容華一如既往的平和,她地心境一直是我所欣賞的。
“能待多久,就算多久。”我喃喃道,妹妹說得好,我也是這樣想的,所以初進宮時都說宮門深似海,對我來說,也沒有這多的深刻,倘若心境平和,看一切事都是淡定的了。
舞妃嘴角泛着一絲淺笑:“如果每個人都如此,又何來的爭鬥呢?莫說後宮沒有爭鬥,整個國家都不會再有紛爭了,湄妹妹方纔說人有慾念,有情感,這些會蠱惑人心,心動則亂,既然是有血有肉地人,又如何能做到心不動呢?”
顧婉儀淺淺一笑:“其實,我們又何必糾結於這些呢?這個世界佈滿了荊棘,掙扎得越多,就刺得更深。有些人,過盡了一生,依然那般完美,有些人,過盡一生,卻已是傷痕累累,千瘡百孔了。”
謝容華掩嘴笑道:“我看你們都該去翠梅庵參禪,不去做姑子太可惜了點,說地話都這般有禪意。”
我微笑點頭:“的確如此,不去做姑子太可惜,去翠梅庵與妙塵師太參禪唸佛,說不定此生可以修煉出道行,還可以普度衆生呢。”
舞妃笑道:“我可捨不得這繁華俗世,儘管我也喜歡庵裡清淨地感覺,可是我捨不得丟棄宮裡的生活。”
謝容華打趣道:“我看雪姐姐不是丟不下宮裡的生活,是丟不下皇上呢。”謝容華一語道破天機,我心中想着舞妃不捨的應該也是淳翌。而舞妃這個高貴堂皇的位置,她真的在意嗎?
顧婉儀淺淡一笑:“我沒有什麼舍與不捨,世間萬事皆不由人,不是想如何就能如何,所以,我沒有許多的想法,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也不饒人。”顧婉儀的話顯露了她的個性,這樣的女子,我還是喜歡的,安份地在後宮,不欺人,也不被人欺。
幾個人坐在爐火旁聊着一些細碎的話題,品茗賞雪,轉眼已至午後,她們告辭離開,我送至門口。
站在紛飛瓊舞的雪花下,我還是無法寧靜,此時的洛陽,此時的青雲山莊,又是一番怎樣的景象?
網友上傳章節 第九十三章 難續鸞膠唯夢勞
更新時間:2009-4-12 23:53:49 本章字數:4059
一連三日,沒有絲毫動靜,我命小行子去小玄子那裡打探消息,一無所獲。淳翌一連七日不曾到月央宮來,我極力讓自己平靜,心中卻有着一種莫名的牽念。
我突然對這個江湖產生了莫大的興致,我想要知道那個浩瀚無邊的江湖,每天每夜會起多少的紛爭與殺戮。曾經的楚玉告訴我,他當過冷血無情的刺客,那飲血的劍刺殺了無數人,很多時候,我向往那樣驚心動魄的一面,許多的死亡不一定要在戰場,哪怕只是江湖上的廝殺爭鬥,那種血流成河的場景我在夢中無數次的見到,在似血的殘陽下,那麼的悲壯,那麼的驚心,那麼的讓人震撼。
在楚玉的骨子裡,帶着邪惡的意念,可是在佛祖的點化下,他慢慢地變得慈悲。內心的邪惡與慈悲糾結在一起,讓他似惡非惡,似善非善,纔會有昨日的種種罪惡,又會有以後的種種慈悲,亦有如此的似魔非魔,似仙非仙。而我亦然,我外表安靜,心中淡定,可是骨血裡亦帶着一種邪惡,就如同在這樣平靜的時候,我渴望一場戰爭,渴望着烈焰焚燒的感覺。我甚至希望我可以親眼地看着那血流成河,屍橫遍野的情景,站在荒涼的高處,看着天地蒼茫,人間悲絕的慘象,我冷眼這一切。
面對骨子深處某個角落裡這樣的我,我覺得有些酷冷的寒涼。所以無論楚玉做了些什麼,我都能明白。我一個凡人尚且如此,更何況他這樣一個知曉過去與未來的人。他身上的邪惡又豈能那麼輕易地除去。孤獨生魔,也許是因爲過於的孤獨,讓他需要徹底地釋放,如果稱霸天下,可以釋放他所有的邪惡。那麼,我寧願他如此。既然無法平靜,莫如來一次瘋狂,哪怕天地動亂,萬物變遷,又能如何?
我在等待,等待這一切的到來,等待腥風血雨。。。等待生靈塗炭,但是我知道,許多的等待最後都會成空。惡地極至就是善,善的極至亦是惡。
這一夜,我烹煮煮茗,拂弦拭韻,久未吟句,覺得文思枯燥,心緒空無,獨自自彈自吟一首七律。聊以解悶排意。
後世方家論魏晉,行文古拙意清高。
氣凌彭澤緣詩酒,紙貴洛陽愁筆毫。
吳越才思推二陸,建安風骨讓三曹。
所嗟詞理無尋跡。難續鸞膠唯夢勞。
弦韻清冷,心中之意依舊難以排解,起身臨着窗臺看去,一彎冷月灑落在晶瑩的白雪上,幾樹梅花疏影橫枝,幾竿翠竹上積壓着厚厚的白雪,遠處還有青松傲岸聳立,彷彿這個季節。許多的樹木都隱藏起來,只有歲寒三友,臨雪孤傲,不與世羣。
我聽到輕緩的腳步聲,彷彿壓着韻腳朝我走來,這樣的步子只有淳翌走得出。我沒有回頭。只是依舊看着窗外的寒雪。其實,我盼他。已經盼了七日,這七日,讓我覺得漫長。
我地等待,與愛情無關,與江山無關,與楚玉也無關,卻與那個陌生又熟悉的江湖相關。我很想知道武林大會上發生了什麼,我不關心他們是否反對朝廷,是否叛亂,我只關心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爭鬥,出現了怎樣與衆不同的人物,又或者還有其他。
“湄卿……”淳翌從身後喚道。
我輕輕轉身,盈盈淺笑:“皇上,您何時來的,臣妾失迎了”
淳翌靠近我,執我的手,笑道:“你吟吳越才思、建安風骨時朕就在了,真是難爲你了,如此好詩還在那嗟嘆無好句。若說宮中才女,湄卿當推第
我含羞道:“皇上過獎了,宮中的才女太多,像與臣妾走得近的,舞妃,謝容華,顧婉儀,還有以前來往的錦秀宮的蕭貴人,江常在都有才的呢。包括雲妃和許貴嬪。”
淳翌朗然笑道:“朕後宮三千佳麗,個個都是精選而來,有才地女子自是不少。可是湄卿之才冠絕紫金城,無人能及,亦無人可比。”淳翌所說的後宮三千佳麗,其實只是個誇張的數字,他初登大寶二年,那些女子都是從各州府縣精選來的女子,許許多多淳翌面都沒見過,莫說是臨幸了。這其間一定也有什麼驚才佳豔,也許一生就這樣孤獨地老在深院宮牆內,一生都見不到君顏。
我莞爾一笑:“皇上這般稱讚臣妾,讓臣妾無地自容,後宮女子,個個都才藝非凡,容顏驚豔,像臣妾這般地女子,只怕是多不勝數,能超越臣妾之人,更有許多。又何來冠絕紫金城之說,不過是守在皇上賜予的月央宮,靜靜地伺候皇上,不求驚豔,只爲心安。”
淳翌摟緊我的腰身,我本能地將頭偎依在他的肩上,靜靜地看着月光下的雪景。淳翌輕聲說道:“湄卿,朕也不與你理論,說再多也會被你拒絕,就當後宮女子個個都是國色天香,朕說過溺水三前,獨取你這一瓢。”
我貼緊他,喜歡這樣軟軟地依靠,聽着他細微而有節奏的呼吸,聞着龍誕的馨香,還有盛年男子獨有的成熟氣味。突然對淳翌有些沉醉,彷彿以前所有地迷亂都只是一個女子任性的表現,我本平凡,既然平凡,就該依附我應該依附的男子,而不是一昧地自我沉寂。這樣想着,有種柔情在心中滋生,於是柔聲道:“臣妾對皇上,一直心存感激,我本煙花女,如何入皇庭。這一切都是皇上,臣妾的命運是皇上改變的,將我從煙花凌亂的迷月渡帶離,來到這錦衣玉食地月央宮,金陵城花魁沈眉彎成了如今地紫金城湄婕妤。皇上,您說,這算不算山雀成鳳凰呢?有時我站在樓臺高處。穿過這後宮的殿宇樓閣,眺望遠方,總會生出許多蒼茫地感觸。感觸自己的前生之酸楚,又感觸自己如今的幸運。只是人彷彿總是不能滿足現狀,逝去的一切都是美好。都是值得懷念的,而當今地一切都會心生倦意,縱然錦衣玉食,還是會有難言的惆悵與無奈。”我身爲一個妃子,在當今皇上面前,說出如許的話,可以算是一種背叛麼?這些又是怨言麼?這樣悄靜的雪夜,我不怕淳翌怪我。而此時我沒有當他是皇上,只當他是天涯知音,知音是可以傾訴衷腸的,或許淳翌久居宮中,亦會生出這些感慨,身爲九五至尊,縱橫天下,亦會有不爲人知的疲倦。他會明白,我的心思,因爲他說我飄渺難捉。而我傾吐的都是真言。
淳翌轉眉深深地看着我,眼神裡流露出幾許驚喜,還有一抹柔情。他輕柔地撫我地鬢髮,柔聲道:“初見湄卿時。就已覺你驚豔,後有了在迷月渡調絃試音,那一彎月芽兒,像你的一彎眉,自那時起,朕就決意將你帶離煙花巷,要娶你爲妻。只是朕身在帝王之家,不能給你尋常人家的幸福。不能像尋常人家一樣明媒正娶,可是那也只是一種形式,不是麼?湄卿要的斷然不是這些,朕都明白,朕也會盡一切努力給你想要的。只是心靈的空落,還是需要自己慢慢地填補。朕說過。可以在紫金城守護你一生,卻很難有勇氣將你帶離這些。從此笑傲江湖,亦或是隱沒山林,朕是天子,朕肩負着天下百姓,朕……”
我舉起手,輕捂他的脣,那散着溫和熱氣的脣,此時也溫暖着我。我低低說道:“皇上,莫要再說,莫要再說,臣妾都明白,你如今給予臣妾的,臣妾已經感激涕零,不敢再有別想,也不會再有別想,臣妾答應過你,陪你在紫金城,過盡這一生。無論榮辱,無論貧富,只這一生,再不會有下世了,是麼?”
淳翌將我擁得更緊,溫柔道:“這樣的湄卿纔是朕最愛地,朕的煩憂也只願與你傾訴,你就陪着朕在這紫金城,有朕一日,也就有你一日。你放心,朕一定會坐穩江山,任何人都無法改變朕的行程,無法動搖朕的江山,無法佔據朕地國土,更無法奪去朕的湄兒。”
我盈盈笑道:“皇上又說笑了,湄兒是皇上的,又有誰人能奪去呢?”說此話時,我腦中掠過兩個人的身影,一個是楚玉,一個是淳禎,我不知道這樣算不算是一種背叛,又算不算是一種謊言,但我知道,一切都是善意,善意的背叛與謊言,不是上蒼都能原諒麼?我這麼說,只是求個心安,因爲我不能告訴自己,徹底地忘卻楚玉,他給我那種驚世迷離的感覺,是淳翌給予不了的。我也不能告訴自己,徹底地忘卻淳禎,他給我那種遺世蒼涼的感覺,也是淳翌給予不了地。這樣交錯的感覺,我都有種莫名的依戀,只是我只要心的依戀,其餘的,我都給不起。給不起的,我從來都不許諾,只能放在心間,讓時光慢慢地沉澱,哪怕結痂,都只能沉澱。許多地故事永遠不能開啓,開啓了就意味着結束,結束並不可怕,可怕地是結束所要付出的代價。我心知肚明,此生,只要淳翌還是皇上,我就是他地妃子,縱然有一天他厭倦了我,離棄了我,我不過只是住在霜離苑的妃子,想要逃離,斷是不能。
沉默,在月光下彼此沉默。
“湄兒……”淳翌柔聲喚我。
“嗯。”我低低應他。
“一會我們坐下來細聊,朕今晚收到幾日前從洛陽快馬加急的信報,想必你也很想知道那場武林大會發生了什麼?”他今日到來,的確是爲了這件事。
我心有激動,卻平靜地回道:“嗯,臣妾洗耳恭聽,皇上這些日子不來月央宮,一定爲此事費心,如今見得你來,臣妾稍稍心安,縱然沒有塵埃落定,但也應該平靜些了。”
淳翌微笑地看着我:“湄卿冰雪聰明,朕不說的,你都明白許多。但是朕願意在這樣安靜的雪夜,與你品茗論事,你是女諸葛,他們總是附議我多,而實際的話題卻引入得少,不如和湄卿說得自在。”
我笑道:“皇上又誇讚臣妾了,總這樣,臣妾會驕傲的。”
“不讚你,你也驕傲,只是你的驕傲,不是盛氣凌人,而是內斂的冷漠。”
我嬌羞道:“皇上,臣妾還有冷漠麼?臣妾都不知道該如何用柔情來溫暖您了。”
淳翌帶着柔和的笑意擁緊我,我偎依在他的臂彎,柔柔的,懶懶的。
好靜,好靜的雪夜,薄冷的月光灑落在舒綻的梅枝上,散發出幽淡的冷香,我深深地吸一口氣,是冷冷的霜雪味道,不知道你是否聞過沒有?
網友上傳章節 第九十四章 一彎冷月照乾坤
更新時間:2009-4-19 1:18:34 本章字數:4999
窗外一彎冷月,細細的月芽兒,如同一彎眉。沈眉彎,這個並不大氣,並不生動的名字,可是卻輕緩細緻得讓我喜歡。娘說,我出生在這樣月芽彎彎的夜晚,爹孃不識字,就給我取了眉彎這個名兒。
淳翌執我的手走至爐火前,這樣的夜晚,衣香鬢影只屬於兩個人。淳翌與我之間,讓我明白,身爲帝王,還有那麼一點好處,他喜歡與誰一起都可以,不受人束縛,比如今夜,他可以安靜地留在月央宮,誰也不能干擾。這裡是禁地,他有着至高無上的皇權,而我不必擔憂會有人傷害於我,這就是依附。
當初我在迷月渡,與那些男子飲酒夜話,雖然賣藝不賣身,可是心中卻每夜忐忑不安。總怕着一個天涯歌女,身爲下賤,被人輕薄,亦無處傾訴。有些時候,有些男子對我言語行爲不規矩,告知媽媽,她也是讓我能忍則忍,只要不是極限,都得承受。那幾年,所遇之人多數都是附庸風雅之人,可以維持表面上的平靜。也有一些慕名來往的商客,趁着醉酒而藉機鬧事者,都被我婉轉地拒絕過去了。我沈眉彎自是清高,豈不知煙花巷裡沒有真情,那些男兒都是尋歡的過客,我不會爲任何過客而停留。
淳翌是例外,因爲他可以行使他的皇權,至高無上,無人可阻的皇權。當初嶽承隍無條件接受他的安排,讓我一夜之間突然成了嶽府千金,在嶽府過了幾月小姐的生活。嶽承隍這個人物。一直讓我覺得深邃,初見時地感覺,之後所發生的一些事,以及在翠梅庵的邂逅,讓我覺得這個風華灼灼的而立男子。有着不平凡的故事。只是他地故事,與我無關,世間有許多不平凡的人,他們都與我無關。
往事歷歷在目,看似很遠,其實很近。如果我告訴別人,我不滿足,我心中還有怨嘆。也許誰人都不會原諒我。以我的身份,如今被寵冠後宮,這絕非是一件好事,我能預感到,我的將來一定會有坎坷,待朝廷的事安靜下來,後宮的爭鬥會如春筍一般的滋長,而那時的我,就再也不能只守着自己地月央宮,靜聽花開花落。漫看雲捲雲舒了。
當我回過神來,才發覺淳翌一直凝視着我,靜靜地凝視。我對他莞爾一笑:“皇上,難道臣妾的臉上真的有寫字麼?”
“是的。”他笑道。
“什麼字呢?”
“沈----眉----彎。”他一字字說出。用很緩慢的語速。而我更沒料到會是這三個字,我的名字,這個代號。
我笑道:“皇上怎麼會想到是臣妾的名字呢,臣妾還以爲會是什麼詞。”
他微笑:“無須用詞句來形容,眉彎就代表了一切。像窗外的月芽兒,朕還說過一生爲你描眉,朕喜歡這個名。”原來他也有如此想法,正如我方纔看着窗前的月色。想起了沈眉彎三個字,看來我與淳翌,有許多地方,還是可以交集。
銀炭烈烈地燃燒着,沉香屑在燭火上焚燒,整個室內瀰漫着許多的香味。每一種香味都清淡幽冷。沒有絲毫地濃烈。
爐火上慢煮着梅花香雪茶,整個冬日。月央宮從早到晚,都沒有斷過,許多的梅花成了沈眉彎的葬品。我愛她們,所以要害她們,不想她們碾落成泥,再接受來世的輪迴,莫如讓我們將她們地今生飲下,這樣或許就不再有來生了。
“皇上,請您告訴我,洛陽青雲山莊的武林大會吧。”我低低說道。
淳翌微笑地看着我,緩慢地說:“你都準備好了,我看你思緒縹緲得很,每次這樣幽靜的夜晚,你想得總是太多。”
“皇上,臣妾其實很安靜,安靜的就像那枚月亮,彎彎細細的。”
淳翌沉聲道:“雖然彎細,卻可以照見乾坤萬物,可以看到過去未來,許多人都把情思寄託給月亮,因爲她無所不知,只是她從來只是冷眼地看待世間的一切,是非成敗與她無關,聚散離別也與她無關,生老病死亦與她無關。”淳翌的話,讓我覺得前半句適合楚玉,而後半句,或許真的只有月亮才能做到了。
我淺笑:“皇上,話題又扯遠了,臣妾只是凡人,又豈能與明月相提。”
淳翌舒嘆一口氣,轉而說道:“讓朕告訴你,青雲山莊地武林大會,只是一個虛設,這個楚仙魔行事的確怪異,讓人難以捉摸,他所做的事,是朕也無法預想到的。”
我露出一副驚訝的神情,問道:“虛設?難道大會沒有舉行?楚仙魔沒有去?”
淳翌猛然轉眉看向我:“湄卿如何得知?”
我淡淡回道:“臣妾只是從皇上話中猜想,你說是虛設,想來準備好幾月的會議,只是虛張聲勢,轉移大家地注意力罷了。難道別地地方出了什麼事?”
淳翌淺品一口香茶,輕吐一口氣:“楊世尋快馬書函回京來報,說武林至尊沒去青雲山莊,而各大武林門派都抵達,最後大會雖然舉行,但是跟虛設沒有分別。所有的人都靜觀其變,惟恐其間有詐,只是那些小人物,在那裡爭奪朕賞賜地獎品,其餘大的門派皆按兵不動。”
我蹙眉思量:“難道是有陰謀?”
淳翌輕輕搖頭:“不會,什麼也沒有,不過是戲弄朕一番,先投石問路罷了,朕也只是做到有備無患,不僅派楊世尋前去中州洛陽,整個京城也安排了御林軍嚴守,以備他們暗襲。還有關外,朕調遣了兵力,防止晉陽王率大軍衝關。”看來。淳翌這些時日,在爲這些做準備,他不會讓自己束手無策,別人的擔憂,都是多餘的。
“那京城是否有事發生?”我禁不住問道。
淳翌蹙眉“楚仙魔在京城。一動一靜,朕不明白他究竟何意。到底是想做他地武林至尊,還是覬覦朕的皇位,又或者只是爲他個人興趣而攪亂一湖春水?”
“一動一靜?”我似有不解。
“是,一動是京城蕭員外家遭遇暗襲,一夜間府中上百人口被殺盡,此事雖與朝廷無關,可是在天子腳下發生這樣的慘案。也不得不說駭人聽聞。一靜是,此事發生後,京城又無比的安靜,彷彿腥風血雨只是一場夢。”
我更有不解:“既然皇上說京城嚴加防守,他們又如何可以如此猖獗?再者那個蕭員外何許人物?會惹來滅門之禍?”
淳翌答道:“這蕭員外其實是朝廷中人,與江湖一直有密切的聯絡,他是朝廷地心腹,這些年,都是從蕭員外那得知許多關於江湖的事。比如上次陵親王得來的消息,說楚仙魔在江湖上秘密策謀。與餘黨勾結,打算反朝廷之事,也是從蕭員外那得知的。”
“難道皇上懷疑蕭員外是被楚仙魔給滅的?”
淳翌點頭:“除了他,還能有誰?這麼強悍的力量。在朕的眼皮底下,殺人如此簡單,不過朕認爲這些都沒什麼,不過是爲了印證青雲山莊的武林大會是個幌子而已。僅此,而已。”
我淺笑:“也許一切都是虛假地,不過是他的慾念作祟而已。”
“哦,湄卿何出此言?”
我微笑:“只是感覺,感覺如此。感覺他覬覦的不是江山,也不是江湖,也許他只是一個迷亂心智的人。這樣的人,成不了大事的,因爲他不夠冷靜,不夠狠。他的意識紛亂。一個意識紛亂的人,他沒有強烈的慾望。他所專執的只是他個人地人格,那種近乎分裂的人格。”我彷彿在自言自語,而我所說的,只是對楚玉的感覺,他地行爲,一定是迷亂所致。也許經過這一次的廝殺,那劍上的血痕,會讓他安靜許多日子。這樣一個矛盾組合的人物,註定是悲劇,我爲他痛心。
淳翌飲下一口茶,眉目間現深意,只是看着我,說道:“湄卿,你似乎對這個楚仙魔很瞭解,但是聽你的分析,朕也覺得不無道理。對於這個人物,朕也做過許多的猜想,而且潛意識裡朕覺得與他還有些親近,很奇怪,是麼?”
我也品下一口茶,笑道:“皇上,臣妾也只是憑直覺,這樣一個知曉乾坤與未來的人物,他還會在乎什麼至尊之位,什麼江山麼?江山盡在掌握中,若是屬於他的,他不爭也是他地,若不屬於他,他又何必做此徒勞無益之事呢?正因爲他知道的太多,思想與常人不同,會心智迷亂,需要釋放。而釋放的方式有兩種,一種就是瘋狂,一種就是沉寂。”又淺品一口梅花茶,覺得芬芳四溢,繼續說道:“至於皇上說的潛意識與他有種親近之感,是因爲,敵和友本就是一念之間的事,如若敵人是強勁的對手,那麼會有天涯逢知己地感覺。就像兩個武藝高強地劍客,執意想爭出勝分,卻又會生出惺惺相惜的感覺。兩個棋者,亦是如此,一盤棋可以下數十年,不分高低,因爲誰也不忍將誰給滅去。”
淳翌朗聲大笑:“湄卿,你說得太好了,洞悉了一切,天涯逢知己,朕貴爲天子,所以縱然是敵人,也必須是強勁地,普通的人物,又怎能與朕抗衡呢?這個楚仙魔既然知曉過去未來,非一般人物,朕從一開始就對他產生了莫大的興致。”
我點頭:“是,所以臣妾說,如果有戰爭,就必然是一場燦爛而殘酷的戰爭,因爲可以與皇上相抗衡的人不多。就怕到時惺惺相惜,這場仗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了。”
淳翌笑道:“這樣也好,朕不希望有戰爭,因爲朕要體恤朕的士兵,還有天下的黎民百姓,朕不能爲了個人的成敗,而禍害他們,這是不公正的。”淳翌的話,讓我徹底地覺得他適合當帝王,因爲他不會爲了個人的慾念,而放棄天下人的安危。從來的衝動,只是害人害己,只有理性地戰勝自己,纔是真正的勝利。希望楚玉也能明白,其實他不是不明白,只是生了叛逆的骨血,註定了他的矛盾,如同我,也帶着邪惡的矛盾。而淳翌,他不矛盾,上蒼給了他高貴的血統,還有一顆仁慈的心。
我給他投去一個讚賞的目光:“皇上,臣妾一直欽慕皇上的仁慈,絕不會爲了個人的成敗,而置百姓於不顧,所以只要有皇上的一天,大齊的江山就一定是穩定的,並且會越來越繁富,越來越安寧強大。”
淳翌微笑:“湄卿對朕這麼有信心?”
我肯定地回答:“是,邪從來不能壓倒正。”
“湄卿的意思是,朕爲正,楚仙魔爲邪?”
“是,至少現在是,他帶着一身的邪氣,只要邪氣一除,他依舊可以爲正。那時皇上就會缺少這個對手,其餘的人和事,更在你的掌握之中了。”我緩緩地說道。
淳翌看着我,輕淺地問道:“湄卿覺得誰人可以解除他身上的邪氣呢?”
我堅定地回道:“他自己,能除去的只有他自己。”然而,我心中悄悄地問,我能麼?我不能麼?如果當日我答應他,陪他隱逸山野,過着平淡的生活,此時這一切是否不會發生?也許我太高估了自己,他是楚仙魔,我的力量實在有限。就像我不能改變淳翌的江山一樣,這個世界,誰也不知道,誰做了誰的棋子,或者彼此都只是別人的棋子。
淳翌點頭:“應該是如此,應該是如此。”
沉默片會,又說道:“關外晉陽王已經動了火力,只是朕在鎮天門已經派了重兵把守,建了一個萬箭齊發的機關,量他們也不能輕易攻破。”
我饒有興致地問道:“萬箭齊發的機關?那是什麼?”
淳翌笑道:“這是一位軍師想到的,其實已經費了長達一年的工程才建完,他們只要一攻城,就會萬箭齊發,勢不可擋,這次晉陽王已經領教到厲害了。”聽完淳翌的話,才知道,深居在後宮的我,實在是太孤陋寡聞,那些戰場的事,我竟是一點都不解。
淳翌看我一臉的迷茫,笑道:“湄卿無須知道這些,都是男兒家的事,你就好好地靜處月央宮,這些事朕會處理好。”
我微笑點頭:“臣妾遵命。”
淳翌打了個呵欠,惺忪着疲倦的雙眼,說道:“夜色已深,湄卿,我們回寢殿去早些安歇,明日朕早朝還有事要與大臣商議。”
“好,臣妾爲皇上寬衣。”
一夜無話,就如同窗外月光下安靜的雪。而我依舊有夢,夢裡出現了許多紛亂的人物,還有我那內心深處渴盼的血,我喜歡快意江湖,迷戀上乾淨利落的死亡。我感覺有一種銳利的思想在朝我靠近,越來越近。
網友上傳章節 第九十五章 乾清殿外現祥瑞
更新時間:2009-4-19 1:18:40 本章字數:4380
年賞發下來的時候,才知道離春節還有那麼幾天,過年對我來說已經成了一種形式,沒有快樂,也沒有悲傷,與平常的日子無有任何的區別。今年的年賞比舊年的還要多,一大箱一大箱的禮品,都是綾羅綢緞,珠寶玉石,這些東西,對我來說,也沒有任何意義。整日在宮裡,實在是用不到,我給月央宮的人發下去很厚實的賞賜,其餘的,命他們擡到庫房存着。
一如既往的平靜,那些要發生的事,似乎一件也沒發生,不知是沒有發生,還是發生了我不知道。我已經不再命小行子去打探消息,淳翌每次來月央宮也不再談論此事。我的預感裡覺得,沒有什麼大的起落,一切是平靜的。
月央宮的人這幾日忙忙碌碌的打掃塵埃,將整個宮裡掛滿瞭如意小燈籠,貼上了剪好的彩紙,將平日素淨的月央宮,裝扮得有了顏色,這也算是給沉寂的日子增添一些生趣吧。儘管對我來說,都是一樣沒有區別。
除夕前一天,內務府總管馮清全同舊年一樣,到月央宮來傳旨,明日大年三十到乾清宮參加皇上與皇后主持的內廷家宴。
我打賞了馮清全,反正銀兩也多,不如做人情去,這樣子日後有什麼事找他們也方便些。馮清全是個明白人,收到兩個金元寶,緩緩地朝袖口藏着,含笑道:“謝謝婕妤娘娘賞賜,日後有什麼事需要奴才辦理的,奴才一定盡
我微笑道:“馮總管客氣了。日後還有許多需要麻煩你的事。”
他施禮告辭:“多謝娘娘,有事儘管吩咐,奴才先行告辭了。”
我客氣道:“要不要坐下來喝杯茶。”
他推遲道:“謝謝娘娘好意,奴才還要到別地宮去傳話,先行告辭。”
馮清全走後。我跌落在一片茫然的無緒中,面對明日的除夕家宴,我一點情致都沒有。如往常的一樣,大家聚在一起熱鬧,喊來平日裡養在宮裡的戲班子,雜耍班子鬧鬧場,笙歌曼舞,煙花爛漫。實在想不到還有什麼別地樂趣。不知其他的人是否跟我一樣,心中厭倦這樣的皇庭家宴,可是又不得不去應酬,並且是衣着光鮮,精心打扮的去應酬。
這日夜裡,我命秋樨和紅箋爲我準備梅花香瓣湯,並且煮上雪水,雖然奢侈了些,但我我需要好好地沐浴。洗去一年的粉塵與一年的困頓,儘管。我知道來年,還是這樣的輪迴,但是我依舊渴望一次洗禮,讓我覺得自己還是冰清玉潔。如白雪的晶瑩剔透,如梅花地幽香清盈。
褪去衣衫躺在水中,一道屏風將我隔絕在縹緲的世界裡,氤氳的水霧蒸騰着我的記憶。我告訴自己,我應該忘記許多我該忘記的事,給自己留下幾許空白。
紅箋輕輕地爲我擦拭如雪的肌膚,讚道:“小姐,你還是這般的美。”
我輕淺微笑:“美什麼。又老了一年,再過幾年都不知道是什麼模樣了。”
紅箋笑道:“能有多老,再老也才十八歲呢。我才老了,二十了,女子一過二十,就成了老婦人。”
我輕撫上手上的花瓣。綠梅、白梅、粉梅。朵朵都是那麼鮮瑩,泛着素雅的幽香。聽了紅箋的話。我不禁笑道:“二十就成了老婦人,這樣說,宮裡有許許多多地老婦人了。”看着紅箋嬌羞的樣子,心裡生出了感嘆,二十歲的女子,應該是孩子的母親,可是紅箋卻守在我身邊,是我耽擱了她地青春。我輕輕地拂起水花,輕嘆:“紅箋,你是否願意讓我爲你做主,找個好的人家……”我話沒有說下去,因爲我不知道該如何往下說。
紅箋微笑地看我,在迷濛的煙霧裡很是嬌羞動人,她說道:“小姐,紅箋已經說過多次,不嫁人,終身伺候小姐,你在哪,紅箋就在哪,以後莫要再說這些了,說了紅箋心裡酸楚。”
我揚起手撫過她鬢前散落的發,微笑道:“傻丫頭,酸楚什麼,這不是一直陪着我麼?我只是怕耽誤你的終身,這樣子留你,我太自私了。”
“小姐,紅箋也不多說了,一心就只伺候小姐,其餘的都等到來生。”
我笑道:“哪知道是否有沒有來生。”
“有也好,沒有也好,都不重要,今生,我只伺候小姐,小姐在哪,紅箋就在哪,這是我們十多年的情分,小姐莫要再提起了。”紅箋語氣堅定,此心已決,有種感動在心中滋生。
我眼眸有些溼潤:“不說這些了,明日就是除夕,我們該開心些。”話音才落,我心底想起了煙屏,新年將至,她在另一個世界又是何番景象呢?明日,我要在月央宮祭拜她,爲這場短暫的主僕情義,爲這一命之恩。
換上素淨地衣衫,在爐火前坐下,我喜歡每次沐浴後慵懶的感覺,鬆散的披着外衫,長髮垂腰,無須輕妝淡抹,只是天然顏色,明淨如初,還我少女本色。
我知道,這一夜,不會再有人來月央宮,各自都在自己的宮殿忙碌着自己的事。明日的庭宴,後宮嬪妃都會到場,還有許多王公子弟,那些人中間,會有我幾月不曾相見地淳禎。我對他,不存相思,不存眷念,只是淡淡地牽懷,這種牽懷,對於一個後宮寂寥的女子來說,也成了一種超乎常情地背叛麼?若說背叛,我不會承認,因爲,這只是淡淡的牽懷,我斷然不會與淳禎發生任何的故事。不是我不敢背叛,而是我不願意去背叛,也不屑於背叛。許多人,需要這樣的距離。若是靠得近了,這份美感將消散,直到蕩然無存,我與淳禎,不需要如此辜負。我相信。他亦是如此之想。
下了整整一個冬天的雪,窗外地雪終於在這幾天的陽光下消融,當所有的白色隱退後,萬物回到本來的面目,蒼涼的依舊蒼涼,枯萎地已經枯萎,而生動的也依然生動。萬物都有屬於自己的季節與氣候,人亦有屬於自己的生存方式。逆向而行。只會遭遇更大的風浪,順其自然,或許更可以找到人生的真意。
在薄冷的月色中睡去,一夜與我相纏的,還是夢。醒來後,天氣依舊晴好,我知道,這一年地除夕並不會給我帶來多少的驚喜。
月央宮的人已經忙碌了一天,爲我去赴宴做好準備,其實我並不喜歡這樣鄭重的裝扮。清新自然就好了,可是畢竟是皇庭家宴,如若太過簡單,只怕會招來她們的非議。說我對皇上不尊,又或者是其他。
午後,我坐在鏡前,紅箋和秋樨爲我精心打扮。既要清新自然,又要高貴雅緻,這是我一貫的風韻,在後宮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風格,我的風格就是如此。鏡前的我。着一襲絲綢淺紅繡梅花的宮裝,還是舊年那件孔雀裘地金線大衣,髮髻上斜插一支御賜的金絲鳳凰釵,今日的我,比以往高貴成熟多了,清新只是那份獨有的韻味。
皇上遣來地宮車早已在月央宮外等候。我攜上秋樨和內監首領劉奎貴。朝乾清宮行去。掀開轎簾,試圖藉着清冷的月色。溫潤一下我的心情,可是隻有徐徐的涼風迎面吹來,令我更加的清醒,清醒地告訴我,我不願參加這樣熱鬧的宴會。我想與月央宮的人,圍坐在一起吃年夜飯,就算不能歡快,卻也自在。而後,大家圍爐守歲,靜靜地期待新年的到來。
約摸一盞茶地時間,已抵達乾清宮,這樣大的宴會,和舊年一樣,擺設在寬敞的殿外。雖然裝幀與舊年不同,可是繁鬧奢華的景象,卻是一樣的。我早就該知道,皇宮不會因爲楚仙魔的出現而有任何地更改,也許此時寂寥地是楚仙魔,這個所謂的武林至尊在不爲人知地角落獨自傷懷。因爲越是喧鬧的場景,他會愈加的寂寞,我說過,於千萬人中的寂寞是真的寂寞,因爲我也有這樣的感觸。而楚玉,這樣的感觸應該比我更深,因爲他本就是孤獨的,世間沒有人可以真正地瞭解他。
按例先給龍座鳳椅上的皇上皇后施禮,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一年,我沒有任何的改變,依舊是正三品婕妤,我拒絕淳翌要給我的賜封,也許正因爲如此,我雖然寵冠後宮,卻沒有再度晉封,對於她們來說,多少也算是一種安慰。
所以我用眼睛的餘光關注到她們的目光,雖然依舊朝我身上斜斜地看來,卻沒有舊年那樣銳利的妒忌,也沒有那麼深刻的好奇。一年多的時光,會消磨許多的人和事,連刻骨的恨都會淡的,更何況只是瘋狂的嫉妒。
讓我奇怪的是,來紫金城兩年的光景了,卻從未見過太后的真容,舊年的除夕不見她,今年的除夕依舊如此。那次去明月山莊因她得病而匆匆趕回,我也無緣與她一見,看來她真的是不習慣這樣喧鬧的場面,或是因爲身子太弱,禁不起這樣的熱鬧,或是心緒太淡,不想見任何的生人,又或是其他。我不曾打聽過關於太后的事,因爲她對我來說,並不是個謎,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老人。太后的沉默,倒讓我在後宮活得安穩,若是太后參與朝政,哪怕是隻掌管後宮,想必我都不會這般閒逸。連每日的晨昏日省後宮的許多嬪妃都給免了,只有皇后與幾位妃子才能去與她相見。
眼光與陵親王淳禎邂逅的時候,我有那麼片刻的停留。他儼然比幾月前消瘦了許多,眉宇間雖然依舊英氣逼人,可是更多了幾份成熟與幾許滄桑。許是因爲上次遇刺受了重傷,加之近日來政事煩憂,儘管他不喜參與政事,可是大齊的江山亦與他有着不能割捨的情感。他亦看着我,眼神裡流露出淡淡的欣喜與渴望,彼此都有着久別重逢之感。只是在這樣的宴席上,任何一個目光,都可能被別人發現,從而用來作爲誣陷的話題。
安靜地坐在自己的席位上,不再關注別人,若有若無地品嚐杯盞裡的美酒,只是品不出是什麼滋味,清冽甘醇,有那麼一點像凝月,卻又不是。
第一支菸花的綻放,驚醒了新春的夢,也拉開了戲臺的序幕。這些排演了幾月的戲子,只爲了這一刻盡情的表演,來取悅帝王,那些付出辛酸汗水的過程,都被遮掩,大家所能看到的只是此刻的完美與燦爛。
幾場表演,與舊年截然不同,極盡磅礴的氣勢,展現出宮廷的輝煌河山,彷彿沒有任何力量可以將其推毀,我相信,任何一個人看了這些表演後,都會生出感慨,如此的富麗,如此的陣勢,如此的江山,又怎能輕易就被動搖呢?這樣的場景會消釋這幾月來大家心中的惶恐與畏懼,再次沉迷於紫金城的繁華鼎盛中。我的心被塞得滿滿的,繼而又空落落,在最滿的時候,彷彿又被什麼剜去了,讓我虛空。我越來越相信物極必反,只是這樣的極致後面,隱藏的消亡會是哪一天?我想應該是很遠很遠,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從開始就註定了他的漫長。
漫天的煙火在璀璨地綻放,我看到許多喜悅的笑臉,彷彿在這樣氛圍下,我的空落是一種罪過。如果可以,我希望我可以飲酒賞戲,與他們一同守歲,如果不行,我想我還是會悄然地逃離,如同舊年一樣,選擇獨自寂寞地離開。
網友上傳章節 第九十六章 又是疏梅明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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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09-4-19 1:18:43 本章字數:5615
我終究還是在宴會最鼎盛最繁鬧的時候悄然離開,這是一種厭倦與疲憊的逃離,在宮裡已是兩年光景,我依然沒有學會平靜淡然地對待這一切榮盛的場景。這讓我覺得浮華的皇家燦爛,在我內心深處彷彿劃過一道傷痕,每次碰觸到,都覺得有一種隱忍的疼痛。
我退出的時候,也許並沒有一雙眼睛爲我停留,大家都沉浸在這樣歡愉的氛圍裡,誰又還會在乎誰的存在。我輕輕看向淳翌,他舉杯淺飲,歡快地看着臺上的表演,此時的他心中應該是被喜悅填得滿滿。這個男子身上少了點憂鬱的氣質,所以他可以在快樂的時候快樂,在悲傷的時候依舊保持一份樂觀的心態。他擁有帝王的霸氣,還有平凡人的性格,大齊的江山在他的手上,應該很安穩。此時的他也許不知道我心中的落寞,這種在萬人之中最尖銳的落寞。
獨自往上林苑走去,月色朦朧,投下了幽淡的影,我緊了緊孔雀裘的披風,覺得夜寒露重,涼氣逼人。穿過硃紅金絲雕繪的長廊,廊內的風呼嘯地吹過,擡眉看着枯枝,劃破了那輪月亮。我想起舊年的除夕,我獨自離開筵席,也是往上林苑獨自漫步。只是舊年踩着細碎的冰雪,沒有目的的行走,而後有了與淳禎的那段雪夜邂逅。
淳禎,今年的他又會在哪裡?是否已經習慣那樣的繁喧,坐在屬於他的寶座上,痛飲幾番。在戲曲裡醒醒夢夢。他不會,他不是淳翌,如若他可以,當年就不會將皇位讓與淳翌,他明白自己。性格決定了命運,他地命運註定是這樣,在山水裡尋找寄託,看盡江山起落,朝代顛覆,有一種遺世的蒼涼。只是,他生在帝王之家,又不能一切撒手不管。淳禎亦是一個矛盾體,他與楚玉相比,也好不到哪去。只是他生性放浪不羈,多了一份隨意閒逸,少了幾許邪惡與尖銳罷了。
月光灑在玉鏡湖上,那淺淺的薄冰,折射出寒冷的光芒,我想起了舊年的那些紅魚,應該躲在冰層下面沉睡,它們不會被凍死。因爲它們早已習慣了這樣地寒冷。
在廊道里輾轉,不知道自己該選擇哪個方向,心裡渴望踩上舊年的足跡,尋找舊年的往事。也許還會有一段邂逅在等待着我,也許那個人再也不會出來。無論會是何種結果,我都打算,不給自己任何機會,我不想縱容自己的背叛。
朝着另一個方向走去,與往事從此漸行漸遠,只讓自己擁有這份心情。手 機 小說站其實沒有什麼不同,樓臺殿宇。長廊石橋,這麼多的風景,都層疊在一起,在夜色裡,沒有什麼不同。有寒鴉棲樹,見腳步聲行來。驚慌地飛竄而出。隱沒在茫茫的夜色裡。
選擇在梅樹圍繞的梅亭裡歇息,四周悄寂。只看得到遠處天空的煙火爛漫,但是聲音卻極爲遙遠。那麼多地焰火在寥廓的蒼穹綻放,迷離得就像遙不可及的夢。我想遠離那不屬於我的夢,在自己的角落裡闌珊醉去。
幽淡的梅香在涼風中吹散,冷月下,我清晰又朦朧地看着花瓣馨開,不禁又想起去年的雪夜,淳禎吟詠的梅花詩中一句:心香一瓣無塵礙。梅花香雪,潔淨無塵,彷彿這是一種情結,已經不知在何時開始,與我不離不棄。
在我沉思的時候,一聲玉笛驚破這寒夜的悄寂,我心中悸動,是他,他爲何會在這,我四處張望,笛聲由遠而近,似乎已經臨近我身邊。我慌亂起身,又不知該去該留。
笛聲嘎然而止,只見一襲白影穿過幾樹梅枝,朝我走近,他朗聲笑道:“湄婕妤,你說這算不算是一種緣分?”
透過幽淡地月光,我看得清這個的男子,依舊這般風采卓然。我心有悸動,卻冷冷地看着他:“是麼?如果王爺認爲有意安排的算是緣分,那臣妾也無話可說了。”
淳禎走上幾步臺階,與我臨近,微笑道:“湄婕妤難道以爲這次邂逅又是本王安排好的?你也未免太高估本王了,本王難道有那等能耐,可以猜測到你心中所想。”
我頓覺失語,心中紛亂,臉上有惱意:“那是臣妾地錯了,不該到上林苑獨自行走。”
淳禎依舊一臉的謙和,彷彿他從來都不會惱怒,執笛負手:“其實,真的算是緣分,本王不喜歡那樣熱鬧的場面。早幾年,那時還沒有你的存在,本王總是喜歡獨自來上林苑漫步,踩着細碎的月光,橫笛抒意。”淳禎所說的緣分,難道是這又一次的邂逅,可是真地是偶然的邂逅麼?誰會相信?
我淡然一笑:“那是王爺有雅興,臣妾不過是想獨自走走,沒有任何緣由。”
淳禎負手望月,輕吐一口氣,笑道:“湄婕妤又何必極力將你我拆離得那般遠呢,這也不是本王的初衷。”淳禎的話令我似懂非懂,我所懂的是,我的確極力地想與他分離得遠些,可是他地初衷又是什麼呢?
我語氣依舊冷漠:“臣妾有這樣麼?一切並沒有什麼不同,不過幾月未見王爺,今夜又是除夕,臣妾該問王爺安好。”
淳禎轉眸看向我,眼神裡蘊涵着柔情,柔聲道:“小王謝過湄婕妤,是的,幾月不見,卻勝似幾年。好在小王福大,還有幸活着,不然,今日地上林苑只餘你獨自寂寞了。”他終究還是沒能隱忍住,這話算是一種挑逗麼?又或者是其他的什麼?
“由來的寂寞,都只是我獨嘗。”這句話,是我對佛說過的,今日用在我身上,也未嘗不可。
“是,由來寂寞。都只是獨嘗,你如此,本王亦是如此。”他語氣中隱現絲絲無奈。
好靜,靜得可以聞到彼此的呼吸。
他打破了這份寧靜,低低說道:“你知麼?本王不是有意的。在你離開之前,本王就已來到這裡,本王有意選擇這個方向,就是想與往事遠離。你地到來,讓本王認定緣分。因爲本王相信,你一定與本王一樣,避開了去年的方向,而選擇另一條陌生的路徑。”原來他與我懷有同樣的想法。極力想要逃避,可是又被命運牽扯到了一起,這樣的緣,讓我覺得隱隱地恐慌。
我輕嘆:“臣妾該走了,臣妾相信,只要選擇遠離,就一定可以漸行漸遠。”
“湄婕妤又何必拒人於千里之外呢,就當作是天涯陌路逢知己,這樣的夜晚,不能舉杯痛飲。不能琴笛相奏,靜靜地說會兒話,還是可以的。”淳禎近乎懇求的語氣,都說寂寞的人會惺醒相惜。其實我又何嘗不想坐下來與他聊聊。我想起了在華胥夢境的那一次深聊,讓我對他有了更深刻的看法。
我終究還是沒有邁出腳步,淺笑道:“王爺多多保重身子,臣妾也曾禮月求天,祈願王爺度過劫數,從此幸福安康。”
他閃亮着生動的眸子看向我,低低說道:“禮月求天,禮月求天……本王這次可以度險。湄婕妤功不可沒。”
我淡淡回道:“王爺也救過臣妾,爲王爺祈福是應該地。”
還是靜,靜得甚至可以聽到冬眠的蟲語聲。
我看着我和淳禎的身影,在月光下,衣袂交疊,若是不仔細。我幾乎會把他當成淳翌。本是孿生,這般相象的人真的不多。
“眉彎。”他低低地喚我。
我擡眉看他微笑:“你如何想起這般喚我。”我不想稱他爲王爺。也不想自稱臣妾,那樣太過生硬,此時我的心是柔軟的。
淳禎笑語:“無人之處也不可以麼?我喜歡這個名兒。”他也摒除了自己的身份。
“可以。”我肯定地回答。
淳禎擡眉看月,那月亮半隱半現,只低低說道:“幾個月,彷彿又是一段滄海桑田。”
我問道:“你所指的滄海桑田是什麼呢?”
他看着我,眼神深邃,可我能讀懂,淡定地說:“我和你,還有這些無常的世事。”“你又在感嘆了,你與皇上真地很不同,他不會生出如許的感嘆。”不知爲何,我竟把他與淳翌對比。
他嘴角揚起一絲淺笑:“是的,皇弟不會,所以我說過他有君王風度,我沒有,我適合做逍遙王爺。”
我輕輕點頭:“你我都有同樣的缺點,矛盾,極端,懦弱。”
“哦?我也如此麼?”
“難道不是麼?”我笑道:“個性太明顯地人,不適合做大事,容易走極端,要麼就是極度的沉迷,要麼就是誇張的崛起。看似心性淡泊,實則浮躁不堪。”
淳禎淺笑:“看來你很瞭解我。”
“不,我只是瞭解我自己。”
“哦,那你與我,難道就那麼相似麼?”
我吸了一口寒氣,冷冷道:“不相似又怎會有這樣幾次邂逅?”
他輕輕點頭:“那倒也是,但是我不承認自己懦弱。”
我笑道:“不承認便不承認,這並沒有什麼。”
他突然問向我:“你可知楚仙魔這個人?”
我心中一陣悸動,平和地回道:“聽說過,相信後宮的人都聽說過。怎麼?王爺爲何突然說起了他?”
淳禎笑道:“我倒覺得他有些像你說的,矛盾,極端,懦弱。”
“他懦弱麼?”隨後,輕聲笑道:“是的,他也懦弱,他不僅懦弱,他還邪惡,慈悲的邪惡,比真正的邪惡更讓人可怕。”
“他並不可怕。”淳禎語氣堅定,彷彿對楚仙魔有着很深地瞭解。
我問道:“王爺可與他有過相識?”
淳禎搖頭:“一個來無影,去無蹤的人,本王無緣與他得見。從來只是他見人,沒有人見他。”
我冷冷一笑:“呵呵,王爺也未免高估了他,他有那麼神秘麼?不過是一個比平凡人更可悲的人罷了。”
淳禎用一種探索地眼神看着我:“眉彎何出此言?”
我淺笑:“難道不是麼?傳說他知曉一切,是個離奇的人。離奇的人,必定有着離奇地身世,有着離奇地經歷,這樣地人與平凡必定格格不入,做不了一個平凡地人,知曉一切,卻不能改變一切,他還不可悲麼?”
淳禎投給我一個讚賞的眼光:“你看得很透徹。可惜也只是你的猜測而已。”這話淳翌也對我說過,因爲他們都不知道,這個楚仙魔我有緣得見,並且有着一段輕淺又濃郁的淵源。
我笑道:“王爺對楚仙魔很好奇麼?”
淳禎點頭:“是,本王對這些離奇的人都會生出好奇之心,因爲他行事不合常理。欲攻不攻,欲退不退。”“王爺說的是他的戰術麼?”
“是,既然想挑戰武林,想抗衡朝廷,爲何又如此矛盾。如此軟弱呢?”
我輕輕走下臺階,來到一株梅樹旁,聞着淡淡地梅香,漫不經心地說道:“他要的不是江湖。也不是江山,他要什麼,他自己都不知道,你要他如何不矛盾,如何不軟弱?”
淳禎輕嘆:“聽起來有些悲涼。”
“這就是代價,他的無所不知,造就了他與生俱來的個性,他要付出代價。”我冷冷地說道。彷彿楚仙魔的悲涼,與我無關,也許,原本就與我無關。
淳禎淡笑:“若是有緣,我想與他一見。”
“他也許會殺戮江湖,讓血流成河。也許又會隱沒。從此尋不到蹤影。”
“你錯了,既出江湖。想要隱退就沒那麼容易。你沒聽過一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麼?”
我折一枝梅花,把玩着,冷笑道:“他不是人?他不能成仙,就只能成魔,這是命定,不能更改。”
“楚----仙----魔。”淳禎一字一句地喚出這個名字,彷彿同時也在咀嚼這個名字的內蘊與深意。
“是的,楚仙魔,他將有傳奇的一生。”
淳禎看着我:“我們呢?”
我輕輕搖頭:“我不知道,也許浮華,也許平靜,也許……”
淳禎輕嘆:“也許有一天,我會遠離皇宮,隱沒江湖,做個垂風釣月的隱者。”楚玉也說過,要隱沒,過上不朝天子,不羨王侯的淡泊生活。可是淳翌說過,只有懷才不遇地人,才選擇隱居,因爲不得志,落拓才選擇放棄,這算是一種遁世還是懦弱呢?
我低低說道:“未來太遙遠,先過好現在吧。”
淳禎走近梅樹旁,輕聞梅香:“呵呵,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說得一點也不錯。”
看着薄冷的月色,起風了,我感到冷,儘管話不盡意,想着夜色已深,乾清宮或許也該散場了,此處不是久留之地。我說道:“王爺,夜深了,臣妾該回去,今晚是除夕。”
“好,夜涼露重,怕你着涼受風寒,早些回去罷,本王送你回去。”
我笑道:“臣妾自己回去便好。”我想起去年雪夜與他閒聊,此事都被人拿出來做話柄,指不定今日也有人盯上了,不想橫生枝節,還是小心爲妙。
淳禎沉聲道:“眉彎就這麼怕麼?”
“我怕?王爺真敢麼?你敢親自送我至月央宮麼?你敢去,臣妾還敢爲你烹爐煮茗,品茶夜談。”
淳禎回道:“我……敢……”
我冷冷一笑:“你不敢,你不敢,就忍着。”說完,我頭也不回,急急地行走在月光的小徑。心中思索着,這一夜究竟又做了些什麼,又說了些什麼。
留下淳禎,獨自佇立在幾樹梅花下,他可以任意的採摘梅花,而無法親近我沈眉彎。是呵,他敢嗎?他敢以王爺地身份送我回月央宮,敢在除夕守歲之夜,與我在宮內品茗夜話麼?他不敢,不敢,就只能忍。
網友上傳章節 第九十七章 欲向梅庵尋因果
更新時間:2009-4-19 1:18:48 本章字數:4471
月色朦朧,這一夜所邂逅的,是我期待的,還是我極力想要逃避的?看來一切有因果,一切皆爲註定,有些人,有些事,縱然你想逃離,經歷幾度輾轉,終究還是會走到一起。就像風中的兩片落花,飄飛後,經過時間的流轉,還會飄落到一起。就像流水中兩枚旋轉的落葉,經過歲月的漂流,依舊會相遇。但我相信,我與淳禎,只是幾次偶然的邂逅,許是前世有着一段未了緣分,僅此,而已。
踩着細碎的月光往月央宮行去,如果誰告訴我,在紫金城會走失方向,我信。一樣的殿宇樓閣,一樣的亭臺水榭,穿行在長長的廊道里,我自己始終踩不到自己的影子。
回到月央宮的時候,守門的小內監很着急的樣子:“主子,您可算是回來了。”我心想,難道是淳翌來了?
我徑直朝梅韻堂走去,才發覺方纔折的梅枝還在手上,梅韻堂裡紅箋、梅心、竹心她們都在,見我進門,着急迎上來:“主子,可算是回來了。”
我朝紅箋問去:“怎麼了?”
紅箋爲我退下孔雀裘披風,說道:“秋樨已命人回來問過幾次,說找不到你,甚是着急。”
我笑道:“我還能走丟了不成,不過是到上林苑走走,你知我是不愛那熱鬧的氣氛的。”說完問道:“小行子他們呢?”
“都派出去悄聲尋你了,不敢驚動別人。”紅箋回道。
我點頭:“你且去命宮裡的其他人,將他們尋回。就說我回來了,免得驚動了他人,大過年的。”
“是。”紅箋轉身離開。
我甚覺疲憊,朝他們說道:“你們且玩着,今兒夜裡守歲。沒事可做,不必拘束。”話畢,往暖閣行去。
進暖閣地時候,一陣馨香與暖意襲來,我打了個噴嚏,該不會是風裡站久了,受了涼,一會喝碗薑湯了。。。
將梅枝插在瓷瓶裡。暖閣瞬間春意盎然,生活中偶爾有這樣的點綴,也是多彩的。
獨自坐在爐火前,溫暖着冰冷的雙手,這個除夕,也將這樣平淡地過去,沒有留下些什麼,只是給我的年齡又增添了凝重地一筆。之所以凝重,是因爲覺得自己老了。儘管,我不在乎我的年齡。可是在後宮,老了的女子就不再有風華。我想那一天,我該住到霜離苑去了,遲早會去。
秋樨他們陸續地回來。在梅韻堂圍聚在一起賭錢喝酒,今天是特殊的日子,都由着他們鬧去。
秋樨進來的時候,我躺在梨花木椅子上,身上蓋着貂皮的大衣。
她走至我身邊,低聲道:“娘娘,剛纔皇上命人過來傳話,今夜他留宿在皇后娘娘的丹霞殿。不能過月央宮來。讓您好好休息,不要守歲到太晚,明兒個過來看您。”
我輕輕點頭:“知道了。”心想着,今夜他不來,倒讓我覺得輕鬆,夜裡見過淳禎。我不想再與淳翌一起。這樣讓我覺得負累。
靜靜地躺着,紅箋爲我取來煮好的薑湯。喝下去熱辣辣地,覺得心口微痛。很平靜的夜,也很溫馨,他們大家聚在一起玩樂,我靜靜地躺着,什麼都可以想,什麼都可以不想。
躺在梨花木椅子上過了一夜,因爲睡得很淺,夢也是輕淺的。睡來的時候,屋內瀰漫着銀炭燃燒過的氣息,還有浸泡了一夜的茶香,陽光從窗櫺照射進來,帶着幾許淡淡的溫暖,我知道,又是一個晴好的日子。
我臨鏡梳妝,因爲是新年,我讓自己儘量穿得喜慶些。今日不想參加任何的活動,卻又不願悶在月央宮,倦倦懶懶不知所以之時,謝容華和舞妃邀約而來。
她們今日裝扮得高貴又雅緻,看上去臉上光彩奪人。我忙迎上去笑道:“雪姐姐,疏桐妹妹新年好,有何喜事麼?這般開心。”
謝容華走上前執我的手,打量我一番,盈盈笑道:“湄姐姐也新年好,今兒個打扮得真是美極了。”
我笑道:“哪有,跟尋常沒有分別。”轉而看向她們:“雪姐姐和疏桐妹妹地打扮纔是雅緻,讓人耳目一新。”
我命紅箋斟茶,對她們笑道:“今日可有何喜事麼?”
謝容華坐在椅子上,微笑道:“也沒什麼可喜之事,新年嘛,臉上帶着笑容總是好的。”
我點頭微笑:“是,新的一年,總是要有新的改變,不然白長進一歲了。”
舞妃看着謝容華,眼神裡好似有話要說,謝容華轉向我,話欲出口,又未見啓齒。
我忙問道:“疏桐妹妹有何事,不妨說出來呢。”
謝容華點頭,盈盈笑道:“湄姐姐,是這樣地,這不過年麼?想來去翠梅庵祈福的人一定很多,我和雪姐姐打算邀請你一同去呢,這是我們的心願,一直不得而去呢。以前在王府裡還時常去,入宮就再也沒有機會去了。”看來舞妃和謝容華今日來是想我在淳翌面前請求他准許我們去翠梅庵,這事之前舞妃也提起過,我沒有做到,心中甚感慚愧。
我愧疚地看着舞妃:“雪姐姐,真的很遺憾,幾度想跟皇上說起此事,可是你也知道,這幾月皇上爲政事繁忙,我都無法開口,只好一直拖着,可是心裡卻記掛着,不曾忘記過。”舞妃微笑,婉轉說道:“難爲妹妹一直放心裡,這些時日皇上爲國事操勞,我若再提出去宮外,的確是不合時宜。”
我點頭:“是的,但是這次不同,歲末這段時日安靜了許多。加之如今新歲起初,萬民同樂,我們去翠梅庵燒香祈願,求大齊國泰民安,江山永存。這樣美好的祝願,相信皇上會很開心,一定會准許我們去地。”
謝容華讚道:“對,湄姐姐說得好,求大齊國泰民安,江山永存,我皇萬歲萬福,皇上一開心。肯定準許我們去地。住上個三五日,吃齋理佛,該是多愜意的事呵。”
我笑道:“還要住上個三五日呀,這樣不知道皇上是否會允許了,不過我盡力試試,直到說動他爲止。”話畢,轉問她們:“你們也可以試試的,趁着皇上寵幸時,那時候請求便好了。”
謝容華羞紅了臉,說道:“湄姐姐打趣人呢。我有提起過,皇上不準呢,這不就你去了幾次,我們都不曾有機會去那。”
“我那是有特別的事需要辦理。”說到此。我又想到煙屏,地確,我想去翠梅庵去小住幾日,去梅花溪看看煙屏,畢竟那裡是我最後可以尋找她的遺蹟。
舞妃看着我,眼神裡流露出一種渴慕,說道:“那就有勞湄妹妹了,我和疏桐妹妹等候你地好消息。若能隨願。我定當於佛前焚香叩拜,以謝皇恩。”
我微笑點頭:“我盡力,我想皇上會許我們去地,住上三五日再回來,也許我們都脫胎換骨。”
謝容華掩脣而笑:“脫去這副凡骨俗胎麼?只怕是不成佛,反成魔了。”
“呵呵。說得好。不成佛,反成魔。我覺得我骨子裡有着邪惡。”
舞妃接口笑道:“我骨子裡也帶着邪惡,但願佛祖可以淨化我。”
我嘴角揚起一絲淺笑:“佛祖也不能淨化你,佛祖只是用他平和慈善的眼目看着你,至於能否穿透你地內心,還是要看自己的悟性與造化。”我似乎對佛帶着某種的不信任,其實我知道,佛有佛地世界,他不能超越一切來普度衆生,只能用慈悲與禪理來點化世人。至於結局如何,也不是他們所能做到的。
舞妃微笑:“看來還是湄妹妹去翠梅庵次數多,參透的禪理比我深,這次我若隨願去,一定也靜心打坐聽禪。”
謝容華點頭:“是呵,我也要如此,上次勞湄姐姐爲我點上一炷心香,又勞妙塵師太贈送幾本經書,這次有機會要親自去那兒還願。”
我端起茶杯,一飲而盡,笑道:“看來此次只許成功,不許失敗了,皇上那兒,我是要纏定了。”
“嗯,一切有勞湄姐姐。”謝容華緊緊地執我的手。
舞妃起身,走至窗前,看着我瓷瓶中的梅花,讚道:“一枝獨秀,綽約風姿,梅花的骨力看來真的只有湄妹妹能及呵。”
我亦起身相隨,仔細打量這枝梅,朦朧的月色下沒看清,回來又隨意地插入瓶中,此時纔看到此梅爲白色,虯枝上綻放着白色的芳瓣,芬芳盈人,真是一枝獨秀,風骨逼人。想起方纔舞妃的話,不禁回道:“雪姐姐,每個人都有適合自己地植物,也許這植物就是自己的前生,我的前生或許就是一朵白梅,只是今生,我沒把握保證,可以如她那般清絕純淨。”
謝容華忙走過來接話道:“誰說不能,湄姐姐就如這枝白梅,清雅絕俗,獨秀於後宮。”
我輕笑搖頭,一時間竟不知再說什麼的好。
沉默片會,謝容華低低說道:“其實湄姐姐,這次去翠梅庵還有一事地。”
我擡眉看她,問道:“何事呢?”
謝容華輕嘆:“姐姐,你我幾人到如今都無所出的,我與舞姐姐比你更甚,你來宮裡也足足一年多光景,又受皇上專寵。我說的,你該明白吧。”
我輕輕點頭:“嗯,明白,只是此事也不能隨我們願的,可遇不可求。”
謝容華嘆道:“所以也要去翠梅庵,捐些香火錢,拜拜送子觀音,不是迷信,有時真的很靈驗的。”
舞妃贊同道:“是的,我也有如此想法,爲皇家綿延子孫後代,是我們做妃子的責任與義務。若此事都不得圓滿,那我們豈不是太辜負皇恩了。”
我沉沉一嘆:“人間許多事都難以遂人願,這也算是一種磨難吧。”
舞妃朝着窗口,雙手合十,低念道:“但願菩薩垂憐,賜予我們姐妹麟兒,爲皇家綿延子嗣。”
不知爲何,我心中有些許地寥落,進宮這麼久,淳翌寵幸於我,而我對於綿延子嗣的想法卻極爲淡泊,彷彿這些事都可有可無,都說做了母親的女人是真正的女人,而我卻還沒有這樣的準備。母憑子貴,這是後宮女子常說的一句話,而我地地位,是否也要憑着我與皇上地骨血來維持嗎?說真的,我真地不在意。
也許因爲此事嫉恨我的人太多,她們會覺得我受皇上專寵,而令她們極少有機會與皇上親近,如此一來,皇上不能雨露均沾,綿延子嗣就更非易事了。想必皇上也會因此怪罪於我,只是因爲她身子不好,沒有尋得機會來與我話談,看來我需要再度與淳翌婉轉相勸了。
舞妃和謝容華坐下來與我喝了幾盞茶,便起身告辭,離走時,不忘了叮囑我向皇上求情,准許我們去翠梅庵小住幾日的事。心中想着,她們是誠心禮佛,皇上一定會應允的。
將她們送至月央宮門口,轉身回來,佇立在幾樹梅花前,靜思方纔的話。
我告訴自己,萬般皆是命,有,我珍惜,沒有,我不強求。
網友上傳章節 第九十八章 覓我前緣一段香
更新時間:2009-4-19 1:18:51 本章字數:4124
午後的陽光有些溫暖,我披上白狐裘風衣,攜上秋樨和紅箋往後殿的大花園漫步而去。穿行在通往園中的長廊,清涼的風拂過我的髮髻,聞着涼風的氣息,我感覺到,春天似乎還很遙遠。
蕭索的庭院,找不到往日的賞心悅目,有些枝椏枯萎着,有些還攀附着蔥蔥綠意。我轉過假山亭閣,桂林曲徑,直往梅林行去,一片香雪,令人迷醉。陽光下,有蜂蝶起舞,賞盡佳顏,梅樹上有他們系的紅絲帶,在風中飄舞。 щшш⊙тт kǎn⊙C〇
秋樨告訴我,把心願寫進絲帶裡,然後系在梅樹上,是對新年最好的祈福。我昨晚沒有自己前來,只命小行子幫我係上,看着那風中起舞的紅絲帶,不知道哪個心願屬於我。記得我寫下的是這麼一句:來世乞得梅園住,覓我前緣一段香。這句詩是我之前與舞妃她們寫句時吟詠過的,來世就這一願,今生我已無願了。
沒有去尋找哪一枚絲帶屬於我,這個梅樹上掛滿了月央宮許多人的心願,我准予他們如此,如果好夢可以成真的話,我也祝福他們。
穿行在花影之間,往事恍若煙雲,新的一年開始,可是老去的故事還在夢裡闌珊。那荒蕪的鞦韆架只有伶仃的幾瓣葉,紫藤花落盡,它們也在等待春天的那場爛漫的花事。
紅箋輕搖空蕩的鞦韆架,輕聲問道:“小姐,你要不要坐上去,我來蕩你。”
我扶摸着那枯萎的藤蔓。輕輕搖頭:“不了,穿得這般臃腫,坐上去也沒那風中輕揚的感覺。”我彷彿看到一個曼妙地女子,穿着綠色紗衣,在鞦韆架上輕蕩。長髮飄揚,驚落了滿地的杏花。
明麗的陽光讓我覺得有些眩暈,涼風陣陣襲人,我也了無心緒。秋樨輕聲說道:“娘娘,這兒風大,站一會還是回去吧,不要着涼了。”
我被風吹得有些頭疼,點頭:“好。這就回去。”遺失在這裡的是故園的風景,只是看風景地人丟了那份浪漫的情懷。
和香過石橋,看到幾尾紅魚在清澈的溪澗遊弋,它們的世界又是怎樣的呢?大概與人也沒有太多的分別,也有紛爭,有糾纏,有矛盾,有無奈。
回到暖閣,一個人獨坐,就這樣坐斷了黃昏。淳翌昨晚遣人來月央宮傳話。說今日過來看我,我安靜地等他。
靜躺在梨花木椅子上,想着白日舞妃和謝容華跟我說的話,思索着該如何跟他開口。我很有把握,他會答應。猜想着這一次出宮,不知道又將會發生些什麼,在佛的面前,我是否依舊平靜如初。而我又是否可以在那山野村舍,遇到那位久違地故人?楚玉,你是可以預知我是否會去尋你的,你可還會在那等我?如若你會。我信你,不會成魔,如果你不會,也許,我也無法拯救於你。
當月色悠悠來臨的時候,我迷糊着要睡去。淳翌已不知何時到了我身邊。手執一枝冷傲寒梅,溫柔地站在我身邊。微笑道:“喜歡麼?”
我起身相迎,接過他手上的梅枝,輕聞那淡雅的幽香,盈盈笑道:“喜歡,皇上總是攀折她們呢,只是莫要辜負了。”
淳翌爽朗大笑:“朕定是不會辜負她們的,既然採折來了,湄卿會好生相待,不勞朕憂心了。”
我將梅花插入窗前另外的瓷瓶子裡,才發覺,與我昨夜採折的並沒有什麼不同。只是昨夜那枝會讓我想起淳禎,今日的讓我想起淳翌。許多時候,物所帶來的感觸,皆由人而起,由心而起。我想起舊年與舞妃她們吟詠地一個句子,不禁輕聲讀來:“風流明月隨雲轉,冷落梅花向雪開。”
“風流明月隨雲轉,冷落梅花向雪開。”淳翌低低念道,擡眉微笑地看着我:“湄卿,這兩句有些意思,朕喜歡。”
我輕笑:“當作是自題之句呢,皇上,臣妾前生是梅,今生是月。”
淳翌溫柔地看着我,眼波流轉,含情脈脈,柔聲道:“朕都知,所以朕給這裡賜牌匾月央宮。”
我面若雲霞,含羞道:“當日臣妾初進月央宮,就愛上了這三個字,也有自題詩春寒知柳瘦,月小似眉彎。
“月小似眉彎。”淳翌喊道:“好,好一個月小似眉彎,朕喜歡極了,符合你的名字,也吻合朕的心意。”
我淺笑:“只是好玩兒罷了,月似眉彎,這名兒倒真有趣
“是,初聽之時,便覺得雅緻,韻味天然。”淳翌附議道。
淳翌摟過我的腰身,臨窗看月,已記不清多少次這樣溫柔地偎依,多少次倚靠在他地臂彎,看着宮廷的月亮。遠處掛了一排排紅紅的大燈籠,我才恍然,此時還是新春佳節。
我輕輕擡眉看向他,低低說道:“皇上,臣妾有個請求,還請皇上答應呢。”
淳翌溫和地看着我,說道:“何事呢?湄卿知道,只要是你提出的請求,朕都會答應。”
我含羞道:“皇上這樣說,臣妾都覺得慚愧,好似臣妾無理,只是請求皇上呢。”
淳翌笑道:“湄卿莫要多想,朕是玩笑話。朕的妃子中,就屬你最淡泊,從不求於我,這倒讓朕覺得有些空落。”其實淳翌說得對,我想要的,從不開口求人,縱然他是九五之尊,我亦如此。而出宮之事,與別的不同,若不開口,便不會有此機會。
我婉轉回道:“臣妾哪有皇上說得這般淡泊,只是皇上寵愛臣妾,在這後宮,什麼也不缺。也就無須再求皇上了。”
淳翌看着我,目光澄澈,帶着賞慕,含着溫情,微笑道:“告訴朕。湄卿有何事相求。”
我莞爾一笑:“其實是小事,只需要皇上准許便好的。”
“何事呢,儘管說來,朕會依你地。”
我懶懶地貼在他地胸前,聞着他身上那熟悉的氣息,覺得很溫暖,低低說道:“是這樣的,現在恰逢新春佳節。舞妃和謝容華想去翠梅庵小住幾日,吃齋理佛,祈求我大齊國國泰民安,江山永存,我皇萬歲萬福。再者我們姐妹也真心的想去翠梅庵小住幾日,誠心禮佛,一炷心香,靜心參禪。”
淳翌沉默了片會,假意蹙眉:“是她們來尋你的?讓你和朕說此事?”
我沒必要隱瞞,淳翌是聰明人。我坦然回道:“是地,今日舞妃和謝容華來過,臣妾正有此意,所以臣妾就告訴她們。讓我將此事告訴皇上,請求您地准許。”眼波流轉地看着他,柔聲道:“皇上,你准許麼?”
淳翌大概是被我的柔情給迷惑了,柔聲笑道:“若是朕不許呢?”
我嬌語:“皇上不會不許地,我們是去爲皇上祈福,爲大齊祈福,爲天下百姓祈福。”
淳翌朗聲笑道:“湄卿說的話如此動聽。若是朕再不准許,就未免太不近人情了。”他抿着嘴,停頓了一會,才說道:“這樣吧,朕----準了。”
我忙欣喜道:“謝皇上。”
淳翌微笑地拂過我額前散落的幾根細發:“你看你,開心得跟個孩子似的。難道紫金城竟有這般的不好?”
我淺笑道:“沒有地呢。臣妾和姐妹們難得有機會一起出宮去,自然是開心的。再者又是去翠梅庵,這是大家的心願。”
淳翌笑道:“朕明白,若不是政事繁忙,朕也會出去走走,整日在宮裡,的確煩心。”從淳翌的話中,我聽了許多的無奈,這個皇宮,有時候真的像個牢籠,裡面關着無數寂寞的靈魂,這些靈魂都等待着釋放,否則都會瘋狂。
“皇上准許我們住幾日呢?”我似乎有些不依不饒。
淳翌看着我,深邃地笑道:“湄卿希望朕准許幾日呢?”
我低眉,輕聲道:“臣妾聽皇上的。”其實,我心中隱忍得很,淳翌明知我不敢再提要求,又何必有意再來問我。
“三日,只能三日。”淳翌舉起手,伸出三個手指,堅定地說道。
我知道,我該滿足,欣喜地看着他:“謝謝皇上,三日,就三日。”
淳翌笑道:“何時動身?該不會是明日?”
我盈盈笑道:“明日臣妾翻翻黃曆,選個好的日子,就動身,只要皇上准許了,其他地,都不是難事呢。”
淳翌點頭:“好,君無戲言,湄卿你放心好了,到時朕準備好侍衛護送你們去。”
我輕輕搖頭:“皇上,不必的,只需要坐着馬車,幾個隨從就可以了,離得這麼近,再說佛家聖地,還是清淨爲好。”
“也好,到時再說,就你們三人去麼?”
我心裡瞬間想起了顧婉儀,於是連忙說道:“顧婉儀也是個很有靈性慧根的女子,與臣妾走得甚近,臣妾也想邀請她一同去。”
“好,朕準了,朕說了,都依你。”他笑着看我:“湄卿,可還有什麼事需要朕准許的麼?朕一併都給準了。”
我想起白日裡謝容華說地事,爲了綿延皇家子嗣,需要皇上雨露均沾。此刻說出來,又不知是否合時宜,若不說擱在心裡,終爲後患。於是半真半笑道:“皇上,臣妾還是舊話重提,皇上閒時,多去別的姐妹宮裡走動,皇后娘娘素日裡教導臣妾,都說讓姐妹們好好侍侯皇上,讓皇上雨露均沾,爲皇家綿延子嗣。”
淳翌轉眉看着我:“朕想別的妃子應該是渴慕朕留下,湄卿幾次三番將朕推往她人懷中。你說朕是該說你胸襟寬大的好,還是該說你對朕……”
我輕輕捂住他溫熱的脣:“臣妾沒有,臣妾是爲皇上着想,替後宮着想。”
淳翌溫柔地握住我的手,輕吻着,喃喃道:“朕明白,朕今夜要湄卿懷上朕的龍種。”話畢,他將我攔腰一抱,不容我掙扎,徑自朝寢殿走去。
我含羞地把頭埋在他的胸前,感受着他地溫暖,心中竊竊笑道:難道今夜真的如他所說麼?如果可以,我願意。
滅燭輕解羅裳,在帷帳垂落之前,我斜看到窗前的那輪明月,今夜,有明月爲證,我沈眉彎願意爲淳翌付出,並且,不後悔。
網友上傳章節 第九十九章 蓮花聖境尋真身
更新時間:2009-4-19 1:18:54 本章字數:4193
玄乾三年正月初七,我查了曆書,吉日。
坐上馬車離開紫金城,離開這巍巍高牆的皇家庭園,我們就像是關在錦繡籠子裡的金絲雀,被放飛的時候,帶着怯懦的驚喜與無邊的嚮往。回過頭,我看到巍峨的皇城,籠罩在晨起的萬丈霞光裡,無比的壯麗大氣。這種煌煌氣勢告訴我,大齊王朝還在鼎盛繁華之時,這樣的歷史不會輕易就被改寫。
一人一轎,我、舞妃、謝容華還有顧婉儀,這是第一次,四人邀約出宮,各自都懷着喜悅與感恩的心情。當我將皇上准許去翠梅庵小住三日的消息告訴她們的時候,舞妃微笑地告訴我,這件事真的只有我能做得到,謝容華卻告訴我,她堅信這次我能說動皇上。顧婉儀對我的感激自是不在話下,她料想不到,我會在皇上面前請求將她也帶上,許是緣分,我覺得這個機會應該爲她爭取。
掀開轎簾,山野路徑的景緻還是一派蕭索,枯樹老藤,絲毫找不到春日的氣息。兩岸楊柳也只有絲縷的突枝,堅硬地垂瀉,田埂荒蕪,古道蒼風。
只一個半時辰,便抵達翠梅庵。之前沒有派人到庵裡通報,突然間宮裡的幾位娘娘的到來,讓妙塵師太也有些措手不及,很快,她恢復了平和。
她雙手合十,說道:“貧尼見過幾位娘娘。”
因我與妙塵師太熟悉,便行在前面,施禮道:“師太客氣了。我們來此只想靜心禮佛,所以師太不必稱呼娘娘,這樣反而……”我話沒說完,但是我相信妙塵師太從我眼神可以看得出。其實爲了安全起見,到這裡來的娘娘需要隱藏身份。因爲我們身邊沒帶幾個護衛,純粹就是想來誠心拜佛。
謝容華親切地走上前,朝妙塵師太微笑道:“師太,幾年不見,您依舊風清骨峻,飄逸出塵。”
妙塵師太看上去與謝容華也甚爲熟悉,施禮道:“謝施主說笑了,貧尼已老矣。只是您依舊風姿卓越。更見清雅了。”
舞妃看着妙塵師太笑道:“請問師太,那我呢?”
妙塵師太對舞妃微笑:“傅施主,您比以往更加的翩然奪目,高貴雅緻了。”看到妙塵師太打量舞妃地眼神,就知道她們之間也是熟知的。聽她們說起過,以往她們住在王府時,就時常到翠梅庵來小住,京城雖然不乏大小不等的庵廟,似乎大家都願意聚集在此處,是這個山水氣息還是因爲妙塵師太?抑或是這個的香火更靈驗?
惟獨顧婉儀似乎不相識。
說明來由。告訴妙塵師太,要在庵裡小住三日,爲我們準備四間廂房便好。帶着一身塵埃,我們走進大雄寶殿。齊齊跨過殿前門檻的那一刻,我心裡在想,我們四個風華絕代地女子,究竟誰最有慧根,誰能最早穎悟超脫,或是誰將會成魔,誰又將會成佛?
跪於蒲團上,雙手合十。我擡頭看佛,又是幾月,他不見絲毫的滄桑,依舊如初的慈眉善目,帶着絲絲縷縷的笑意。此時的佛,只與我對話。還是同時要與她們對話呢?我忘記了。佛是萬能的,他想要做的。都可以做到。
我平靜地擡頭,看着佛:“佛,沈眉彎來了,不問前世,不問今生,也不問來世,只是來看看你,彷彿與你對話纔是最真,最平靜的。”
佛垂目笑道:“見到你,很開心,其實,我一直在這,平靜地等你。”
“等我?”我心中笑道,佛說話爲何也這般長情,這是爲何呢?
佛曰:“是地,等你,很平靜的心情等你,因爲我是佛。.手機站”
我不解道:“爲何要等我?難道你迷戀於我?”說完,我自己竊竊地笑,我與佛開玩笑,這樣算不算是一種罪過?
佛笑道:“你這孩子,我是佛,你敢與佛開玩笑嗎?”
我傲然:“有何不敢,佛是慈悲的,慈悲的佛不會怪罪於任何的世人,更何況我是善意的玩笑,佛應該開心。”佛點頭:“嗯,我很開心,因爲你的開朗,讓我看到了那個純粹潔淨的沈眉彎。”
我假意蹙眉“難道我以往就不純粹不潔淨麼?”
佛笑言:“你很在意我如何說你麼?你一貫傲然自我,誰也不在意,縱然我是佛,在你眼中亦是世間的一粒粉塵。”
我嘆息:“佛,你爲何要如此說我?我沈眉彎真的可以做到如此無心麼?如若可以,我今世也就不用爲人了。”
佛平和地笑道:“你地今生,起緣於前世,所以與今生無關。你說,你不驕傲嗎?你在意誰?你在意佛嗎?”
我斂眉沉思,傲然道:“是,我有我的驕傲,我不求人,不求佛,並不意味着我不在意,只是我不想讓自己去在意。”
佛微笑:“好了,孩子,你方纔開我玩笑,這會我也是開你玩笑,這樣我們之間就扯平了。”
我假意惱道:“原來佛也會開玩笑,這般不肯饒恕人。”
佛淺笑:“佛也會悶,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也需要世人給予的樂趣。”佛的話,讓我看到他地慈悲與溫和。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座佛,我的佛是否太溫和太慈悲了呢?她們的佛,她們心中的佛又是怎樣的呢。
我轉過她,相視地看了她們一眼,她們虔誠地看着佛,在心中與她們的佛對話。
我繼而凝視我的佛,說道:“佛,你還沒有告訴我,你爲何要等我,而且是平靜的等。”
佛曰:“因爲佛地心不會起伏。佛是平靜淡定地。”
“可是佛爲何還會等待,佛也有掛念麼?”
“不是掛念,佛只是想渡一切可渡之人。”
我笑:“佛不是說過,佛不渡人,人要自渡麼?”
佛也笑:“你是可渡之人。所以我想渡你,只有渡你,纔可以渡更多的人。”
我不解地看着他:“我與別人有關麼?佛,讓我告訴你,我只是我,與別人無關,你不要將那許多的人與我牽扯在一起,我平生最怕的。就是負累。我是沈眉彎,我自己的路,自己走。”話一吐出,我似乎覺得有些痛快,而佛,佛又會如何應我。
佛依舊很平和,淡然一笑:“沈眉彎,既然相信因果輪迴,就應該相信定數。這個世界,不是你想如何就能如何地。如果可以,今日你也不會跪於我地面前,與我安靜地對話了。”
我嘴角輕揚,傲然道:“我跪的不是你。我跪地是佛。”
“我就是佛。”
我幾乎有些無力:“是的,你是佛,我跪的是你,更多的卻是我的心。”
佛輕嘆:“我等你,等你回頭,回頭有岸。”
我笑道:“岸在前方,我並沒有沉淪。”
“前方有泥濘,許多人可以走。而你需要止步,到佛這裡來,佛會讓你安穩淡定。”
我依舊倔傲:“不,我許過諾言,我許諾地,就不會改變。縱然不願意。我也不會改變。”
佛垂眉:“癡兒,你要的幸福是真的幸福嗎?”
我固執地笑道:“佛。不幸福的是世俗,幸福的是我自己。我若覺得幸福,就是幸福,她們與我相關嗎?”也許佛讓我退出的是皇宮,他覺得我的存在,以後傷害到後宮的女子。抑或是,我被淳禎說中了,我的存在,是禍國。與其說佛是拯救我,莫如說拯救後宮,拯救淳翌,拯救大齊疆土。難道我在他們眼中,已經是鼓惑君王的妖精了麼?
佛輕笑:“難道固執地是我麼?”
我笑着點頭:“也許是呢,因爲世人迷離,唯你獨醒,獨醒的往往最固執,固執地認定一件事,固執地知道結果,固執地想要改變過程,又固執地認爲自己可以做到一切。”
“呵呵,這麼說,佛最有束縛了,因爲佛知曉一切,知曉一切的人也是最累的人。”
我爭執道:“可你是佛,你不是人,所以又不同了。”說這句話,我想起了楚玉,知曉一切地人也是最累的人,楚玉是俗胎凡骨,他不是佛,他不能坐在蓮花寶座上,普渡衆生,亦不能坐到無慾無求。他會生,亦會死。
佛溫和地笑:“不與你爭執這些,我只是想留你。之前,我也留過你,可是我知道,那些過程是註定,我也不能省略,所以我讓你走。可是今日,我還是要留你,儘管我知道,留也是徒勞,可我還是留了你,將來,希望你記得,我是留過你的。”佛的話,讓我有種預感,我的將來,一定不會美滿。他留我,是因爲我有着不平靜的將來,他希望我回頭,留在佛的身邊,留在佛的腳下,留在蓮花地世界裡,超脫自己,也超脫別人。
我一臉的決然:“好,我記住了,並且,我不會後悔。佛,請你也記住,無論將來會有怎樣的過程與結局,我都不會後悔我的選擇。我會諾言而生,會諾言而死。”其實,我不過是在給自己找一個理由,我所謂的諾言,只是對淳翌的一份應允,算是諾言麼?我答應過他,無論發生了什麼,我都守在月央宮,等他,陪着他。這不是愛,只是一種依附,一種寂寞無痕,美麗無聲,孤獨無邊地依附。
佛點頭:“好,我也記住了。不過你在這還有三日,這三日,你可以隨時來找我,我可以解你疑慮,慰你煩憂。”
“好,我會再來找你,我是紅塵中地女子,不想與你談論紅塵中的事。所以,我不會將煩憂告訴於你,我只喜歡與你這樣安靜地對話,如此,便好。”
佛笑道:“都由着你,你是個固執驕傲地孩子。我相信,有一天,你也會固執而驕傲地回到佛的身邊,那時候,你來了,就再也不會離開。”
我淡笑:“也許。”
我叩首,在千盞蓮燈下,我沒有一絲的心動。我喜歡翠梅庵,並不意味着,我要一生留下。
起身,與舞妃、謝容華還有顧婉儀相視而笑,在她們的眼神中,我讀出了一種慈悲與安穩,是的,在佛的面前,任由你再多麼邪惡,在這兒,都是慈善的。任由你再多麼的紛擾,在這裡,都可以尋得片刻的寧靜。
踏出門檻,在妙塵師太的引領下,我們一齊走向她的禪房。
網友上傳章節 第一百章 流水絃音是過往
更新時間:2009-4-21 16:43:45 本章字數:4055
正午的陽光透過瓦當傾瀉下來,帶着一絲微薄的暖意,灑落在我的身上,陽光下,我看到我們的身影,是那麼的不同。
穿過蕭疏的長廊,涼風拂過我們的衣襟,許是因爲缺少穿透的力度,厚厚的衣衫還是熨帖在身上,任由陽光灑落,依舊覺得冷。
走在前面的妙塵師太笑道:“你們來得匆忙,不曾有準備,這會還命人去收拾廂房,先到我禪房小坐,喝杯熱茶,等整理好了,你們再去好好歇息。”
我走至她身邊,感激道:“有勞妙塵師太,須得叨擾幾日了。”
妙塵師太笑道:“說哪兒的話,幾位的到來,令小庵生輝,佛門雖爲清淨地,卻需要像你們這樣有靈性的女子,來聽徹這心生萬法、萬法歸心的禪音。”我心中思索着,都說在佛前人人平等,原來人與人還是有區別的,許多來庵裡的香客,有幾人可以聽得懂心生萬法、萬法歸心的禪音呢?只是帶着一顆虔誠的心來,許一段俗世之願,又匆匆地離去。來時又真的帶來什麼?走時又真的能帶走什麼?
走進她的禪房,一如既往的整潔乾淨,充滿着悠然的禪意,帶着幾許遠離塵囂的靜謐。禪房裡也暖意融融,燃燒着木炭與檀香味,令人有着一種懷舊的迷戀。
盤膝坐在蓮花蒲團上,如臨雲端,品着翠梅庵裡的梅花香雪茶,這裡的梅花,不染俗塵。清絕獨秀,這裡地白雪,清澈晶瑩,沾染佛韻,自然煮起茶來要比紫金城更加的幽香襲人。
舞妃淡淡地品着。微笑道:“這茶果然清醇,以往品過湄妹妹煮的香雪茶,只覺似瓊漿玉液,人間極品,如今品得師太的茶,才知道這裡還有瑤池仙露。。。”
謝容華亦點頭稱讚道:“的確是瑤池仙露,只怕是飲下一盞,就可以洗去一身風塵。再飲一盞,可以褪去俗胎凡骨了。”
我接嘴笑道:“莫不是三盞過後,便要成佛成仙了。”
謝容華春風得意地點頭:“妙哉,正有此意,才品一口,就覺得骨肉冰清了。”
顧婉儀靜品一口,微笑道:“地確是不同凡響,集梅花之仙骨,含天地之靈卉,才能煮就這樣一杯清茗。”
我聞着清雅的茶香。點頭稱道:“是的,比起月央宮的茶,真是多了一份冷逸出塵,有着禪佛的精妙。眉彎自愧不如。這茶還是師太如此風骨的人可以烹煮。”
顧婉儀立即說道:“湄姐姐,不同的場合醞釀出不同的味道,月央宮有月央宮地風情,翠梅庵有翠梅庵的禪意,各有千秋,卻都讓人迷戀的。品月央宮的茶,會想起姐姐的惠質蘭冰肌玉骨。品翠梅庵的茶。便會領悟到妙塵師太的佛法精深,道骨仙風。”顧婉儀的一番話,深入我心,我對她微笑,自是有一種別樣情誼在其間。不知爲何,我與她似乎無須過多的言語。卻能深刻地感覺到那份懂得。
謝容華拍手稱讚:“妙。妙,說得實在是太妙了。顧妹妹此番話,亦說出了我心中所思所想,品月央宮的茶會想起湄姐姐地人,清雅絕俗,而翠梅庵的茶,帶着氤氳的禪意,自有一種難以言說的味道,兩者皆愛之。”
禪坐在一旁地妙塵師太慈目微笑:“鍾靈毓秀的女子,今日都聚到翠梅庵了,貧尼心中萬分欣喜。”
我含笑道:“師太過獎了,只是聚在一起與師太靜坐品茗,是大家的心願,這心願今日得以圓滿,我們心中亦有着說不出的欣喜與感恩。”
舞妃欣喜地點頭:“是的,我盼了好久,才盼來這麼一次機會,這幾日一定跟隨師太勤心禮佛,讀經聽禪,不辜負這來之不易的時光。”
謝容華微笑:“我突然想着乘蓮舟而來,乘蓮舟而去,這該是多美的意境。”
我低眉淺笑:“這來來往往的人中,誰是過客,誰又是歸人呢?”
師太看着我們含笑道:“離去是過客,停留是歸人。其實一切在於你,是去是留,在於自己地心,所以過客與歸人,可以自己選擇。”
舞妃品一口香茶,淡笑:“我的人生已然註定我此生只是庵堂的過客,我的歸宿在紫金城,我離不開那,那裡棲居了我的靈魂,我的夢想,我地一切。我只想做翠梅庵地無聲過客,來了,走過,什麼都不留下。”
謝容華思索片會,說道:“一切隨意,過客與歸人對我來說都是一樣,停留過了,領悟過了,就足矣,在以後的日子裡,至少還有淺淡地回憶,我只須藉着這淡淡的回憶取暖,就沒有遺憾。”
顧婉儀點頭認同道:“我贊同疏桐姐姐說的,我也只要藉着淡淡的回憶取暖,就滿足了。其餘的,我不敢奢求。”
看着檀香嫋嫋地飄蕩着,整個屋子瀰漫着濃郁的香味,我凝神道:“香是何味?煙是何色?蓮花是何影?菩提是何境?”
師太平和地答道:“無色無味,無影無境,聽流水絃音,看明月過往,一切皆爲空幻。”
舞妃品着香茶,微笑道:“果然是禪意悠然,一直嚮往的境界在這裡才能尋得。”她轉頭看向妙塵師太:“師太,幾年不見,你比以往更徹悟了。”
妙塵師太笑言:“貧尼久居翠梅庵,紅塵舊事已然淡忘,若再不徹悟,也辜負了這麼些年的歲月,辜負我佛慈悲之
我笑道:“佛不會被辜負,辜負的最終只是自己。師太當年選擇來到翠梅庵,常伴佛前,一定經歷了很大的人生變數。也經歷了許多地掙扎與思考,纔會有如今塵埃落定的智慧。”
妙塵師太輕輕搖手:“何來的智慧,只是遠離沉淪誓界,在寧靜中將滄桑漸漸地淡入眉間,就成了如今這模樣。”
顧婉儀朝妙塵師太笑道:“這樣很好。寧靜淡定,清遠高絕。”話畢,她轉向我,笑道:“湄姐姐,你知麼?方纔我初見師太有一種很特別的感覺。”
“哦,什麼感覺?”我問道。
顧婉儀回道:“我乍見師太心中一驚,在她的身上有着與你極其相似地氣質,那份與世無爭的優雅。而且你們眉目間的韻味也極像。彷彿有着一段深不可測的淵源。”
我笑道:“真的麼?那我真是得幸了,能與師太有此緣分。當初我見師太時也有親切之感,也認爲有一段淵源。至於深不可測,似乎有些神秘與迷離,但是我信這份感覺。”
師太手持一串木念珠,慈祥地笑道:“是的,這是緣分,其實不僅是我跟沈姑娘,你們之間也有着極其相似的地方,只是你們自己不知道而已。”謝容華贊同道:“我信。如果沒有相似之處,今日我們也不會一起相伴到翠梅庵來了,更不會有機會相伴跪蒲,共許夙願。”
舞妃品着一口香茶。微笑:“是的,在佛前求了五百年,甚至更久遠,纔能有這樣一次相伴跪蒲。不知道求了多少年,纔會有一次擦肩而過?”
顧婉儀答道:“至少也要一百年吧,指不定還不夠呢。不過每日匆匆擦肩地過客太多,如果我們不是深居在宮裡,每天將會與多少人邂逅呢?只是擦肩而過。再相逢時誰也未必認得誰。”
我傲然道:“我只做過客,不做歸人。”
舞妃看着我笑道:“妹妹,有時候有些事是身不由己哦,當你想做過客的時候,偏生的做了歸人。當你想做歸人的時候,卻又只能做過客。”
師太微笑:“看來你們都可以參禪了。說話都蘊涵禪意。若是在翠梅庵靜住幾月,一定超越了貧尼十幾年的清修。”
我婉言回道:“師太又說笑了。幾月抵過你十幾年,我自愧幾十年都不如呢。最難得的是一份心境,在紛擾的塵世中,要做到言行一致,的確太難。”
謝容華點頭:“對,再者我們能在翠梅庵小住幾日,跪蒲聽禪,點上一瓣心香,已經很滿足了。畢竟,我們只是這裡的過客,註定成不了歸人。”
顧婉儀看着謝容華,說道:“姐姐,人生有太多的變遷,我想師太當年來到庵裡,也沒想到自己會是歸人地,也想着只是佛前的過客,可是卻走進來了,並且再也離不開。”再也離不開,我想起了佛對我說的,如果我來了,就再也離不開,我突然間很信這話,因爲佛有着攝人心骨的魅力,給你平和地智慧,與超脫的安寧,讓人眷戀不捨。顧婉儀真的是一個冰雪聰明的女子,似乎我們四人之間,倒是她看得最透徹。
舞妃幾乎帶着肯定的語氣:“我不會,因爲我已經是別處的歸人,我的歸處是紫金城,我願意付出一切青春,並且無怨無悔。我要在那裡燦爛,並且在那裡消亡。”
我笑道:“好,我知道雪姐姐會如此之說,我欣賞你的決絕,不更改地決絕。”事實上,舞妃在我面前透露了許多次,我知道,這一生她是真的被紫金城束縛住了,因爲她找到了一個人讓她爲之甘願付出一生的男子,這個男子就是淳翌。
師太淡定地說道:“一切隨緣,強求的結果未必是結果,省略的過程未必就是過程。到將來,你們都會明白的,我所明白地也許還不夠多,但是,我相信,到最後地那一天,佛會告訴我一切。”師太的話總是這麼見深意,我聽後亦生出感慨,只是此時我想沉默,因爲我失去了更好地語言。
大家陷入在一片沉默中,一個小青尼敲門而入,對師太說道:“師傅,幾位施主的客房已收拾乾淨,請她們入住歇息。”
我們相繼起身,各自都覺得有些疲乏,想先行回房歇息。
師太說道:“貧尼先領各位施主去廂房安置,歇息一會,就命人喚你們用素齋。”
隨着妙塵師太,我們往後面一排整潔的廂房走去,因爲是新春佳節,到庵裡來的香客很多,許多的人就這樣擦肩而過,不禁又想起了方纔大家的對話。
入住下來,在翠梅庵我又該做些什麼呢?
網友上傳章節 第一百零一章 瓊玉紛落翠梅庵
更新時間:2009-4-21 16:43:49 本章字數:3859
黃昏過後,陽光不知何時隱沒,天空灰濛濛的,起了涼風。各自收拾妥當後,用過素齋,大家到我的廂房來小坐。
秋樨和紅箋起了火爐,廂房裡暖融融的,梅花香雪和檀香交集在一起,氤氳着清雅離俗的氣息。
大家圍聚在一起,品茶閒聊。
謝容華揉搓着手,看着灰濛的窗外,說道:“真冷,看樣子今晚要下雪了,白天還太陽那麼好,說變就變,真是快。”
舞妃也看着窗外,點頭道:“是的,今晚要下雪,變風了。”
顧婉儀微笑道:“來的時候,我還覺得惋惜,翠梅庵,以梅花自居,如今正是梅開季節,若是沒有雪,不能踏雪尋梅,實在是太可惜。不料天公作美,今晚就下雪,明日這翠梅庵該是何番絕俗的景緻?”
我看木炭火燃燒濺出的火花,最喜歡這種燃燒的感覺,想起顧婉儀方纔的話,我來的時候也同樣渴慕着有一場雪,覆蓋在這個深山佛國,帶給我們超穎世外的雅逸。我輕輕笑道:“是的,這裡的雪與別的雪不同,明日我們應該可以踏雪尋梅,在翠梅庵,這也是我來時所想。”
舞妃起身走至窗前,輕嘆道:“想起幾年前來翠梅庵也下了一場大雪,我在庵裡住了幾日,踏雪尋梅,烹爐煮茗,參禪聽經,那意境真是飄渺空徹。”話音才落,見天空果真飄起了幾瓣絮雪,只一會。便紛紛灑灑地飄落。
我們看到雪花輕揚,相繼起身,看着雪,如夢如幻地下着,我伸出手。一抹雪花輕盈地落在我的掌心,絲絲縷縷的薄涼浸入骨頭,我喜歡這樣地感覺,沁涼的感覺。想起幾年前的雪夜,我也曾來翠梅庵住過兩日,與畫扇一起,當時我與舞妃還是陌路,但我可以肯定。我沒有見過她,因爲像她這樣的絕代女子,遇見過的,一定忘不了。
畫扇,落梅時節見過地畫扇,這麼許久,都不再有任何的消息。明日,我該喚她同來踏雪尋梅,恰好可以與舞妃和謝容華她們認識。我不知道,是在皇宮裡錦衣玉食的我們幸福。還是淪落在煙花巷瑩雪樓的畫扇幸福,或者都不幸福。
看着舞妃,我淺笑:“雪姐姐,幾年前的雪夜我也來過翠梅庵。事實上,這幾年,我常來此處,相信你和疏桐妹妹也是,只是我們竟然沒有一次邂逅。”
舞妃微笑:“緣分是這樣,註定會相識的,縱然曾經有過無數次的擦肩,終究會遇着在一起。我們這不在紫金城相遇的麼,並且如此地相知、相惜。”她的話讓我想起了從前說的,流水中的兩枚落葉,經歷了滄海桑田,最後還會交集在一起,若無緣。兩枚落葉只會隨着流水光陰漸行漸遠。再也不會有重聚的那一日。
謝容華接話道:“的確如此,無論怎樣兜兜轉轉。我們還不是會聚在一起,而且這樣的相聚,說不定再也不會有分離。”
顧婉儀看着我,柔聲道:“我一直都信緣,自湄姐姐入宮後不久,我就知道你這樣一個風華絕代的女子,與別人都不同。只是我一直遠觀,而不近賞。”
我轉眉笑道:“因爲許多美好的人和事,只能遠觀,而不能近賞。往往真實的就是破碎地,與其如此,不如一直在遠處觀望,或許還可以保持那份迷離的美。”
顧婉儀微笑:“不,對姐姐不是如此,姐姐的真實比夢裡更加的讓人迷戀。我不敢近賞,是怕打擾了姐姐地清淨,因爲我太平凡。”顧婉儀的話,讓我有份相惜的感動,這種看似簡單的平凡卻有着深刻的內蘊。這樣的女子,纔是最真最美的。
我對她相知一笑,萬千話語盡在心底。
雪越下越大,一場綺麗的風景就在今夜開始,幾日後會結束,那時候,我們也將離開。
四人臨着窗臺賞了一會雪,而後小坐一會,各自回房歇息。我睡在整潔地香榻上,窗外絮雪紛飛,在暖意融融的禪院廂房裡,我睡得這般的安穩。一夜無夢,離開紫金城,也就是遠離惡夢的糾纏。也許,佛是對的,翠梅庵適合我,他的等待,難道有一天會成真?我不屬於紫金城,紫金城對我來說,也許就是一場惡夢,在那裡,我永遠無法得到真正地安寧,縱然有着天子地寵愛與庇護,我依舊惡夢不斷,就像是被下了詛咒,被困惑住了。
被翠梅庵的晨鐘喚醒,睜開眼目地時候,雪還在下,窗外已是一片冰雪銀瓊。院落裡已有一些伶仃的腳印,深深淺淺的印痕,刺進白雪的靈魂裡。我聞到疏梅的幽香,在輕盈的晨風中,淡淡地飄進窗牖,落入我的夢裡。
我起牀,簡單地梳妝打扮一番,每次出宮裝束都很隨意,這樣子讓我覺得自在。臨着書案,在白箋上寫了一句:踏雪尋梅訪故人。落款處:翠梅庵的一瓣梅。遣人去煙花巷的瑩雪樓,將此信交與畫扇,相信她知道這瓣梅是誰。
與舞妃和謝容華去大殿一同早課,妙塵師太居前,許多的青尼立在佛前,念讀着我們聽不懂的經文,可是那空靈的吟唱,竟讓人這般的迷戀。面對這早晚固定的重複,她們是否會心生厭倦?當誦經成爲一種習慣的時候,一切也就不再有累了。
我與舞妃幾人並排立於佛前,各自吟誦着經書上的文字,我不能體味到其間的內涵,卻能感受到那份禪意。其實我喜歡這種感覺,靜謐的禪院,白雪世界,悠揚的晨鐘,氤氳的檀香,將靈魂寄予在蓮花的世界,沒有一絲紅塵地念想。而後。在禪房裡讀經書,品茗,或與禪友聚會研經,卻也其樂融融。只是誰能守着這份孤獨與寂寞,淡定地老去?在紫金城。每日慵懶地起來,不聽經,不參禪,雖然寂寞,可是那些女子還有一份等待,儘管許多人的等待是那麼的渺茫,至少還有一個企盼。當一切無了欲求,才能徹底的清心。我雖然沒有等待。但是我還無法做到清心無慾。
早課結束的時候,我還在自己地思緒裡迷離,這樣的生活,過久了,會如何?會枯燥,還是會沉淪,也許不同的人會有不同的念想,不同的結局了。
走出大殿,看雪花紛飛,心中異常驚喜。
謝容華用手捧着雪花。笑道:“我們該去後院雪中訪梅吧,莫要辜負這樣的雪景,這機會很是難得了。”後院,我與畫扇那時訪的是落梅。今日該要一起同賞雪梅了。
我朝她們神秘一笑:“今日翠梅庵會有稀客,我們先去師太的禪房稍等片會,此人大概一會就會到來。”
謝容華瞪大眼睛看着我,笑道:“湄姐姐怎麼如此神秘,你說地稀客會是誰呢?不說出來,鬧得我在這猜測。”
舞妃也問道:“是你在宮外的故人麼?”
我輕輕點頭:“是的,我們相處了幾年,她是我在進宮之前唯一的知己。”
顧婉儀猜測道:“一定是位女子。而且是同湄姐姐這般的名媛佳麗。”
我淺淡一笑:“我不是名媛佳麗,想必你們也知道我來自何處吧?”在入宮時我雖然以嶽眉彎的身份進去,但是相信她們都知道我本身來自風塵,會不知麼?那麼多的女子,那麼多的眼線,她們會不去派人到宮外打聽我的來歷。這位不需要選秀就直接入宮。且被賜封爲正三品的婕妤娘娘,這位寵冠後宮地女子。究竟帶着什麼來歷,什麼不爲人知的身世?
謝容華執我的手,微笑道:“姐姐,像你這樣飄逸出塵的女子,是不問出處地,無論來自何方,都一樣的美麗絕俗。”
顧婉儀點頭稱道:“是的,就是如此,姐姐來自何方,我從來都不在意,在我們心裡,姐姐是飄渺仙人,清澈入骨。”
我朝她們笑道:“好了,別盡誇我了,我們先去師太的禪房小坐,等待她的到來。”
四人朝師太的禪房走去,靜坐品茗,圍爐烤火,彷彿冬天的日子,都是這樣打發的。
只約摸一個時辰,畫扇便來了。是妙塵師太領着她進來地,一襲與我同樣的雪白狐裘大衣,優雅的髮髻,彆着翠玉古簪,清新的裝束,以及她身上天然的高貴氣韻,結合在一起,是那樣的驚豔迷人。
她乍見舞妃及謝容華她們幾個,有些驚訝,隨後微笑地走上前,看着我笑道:“妹妹,好些時日不見,這幾位可是你宮中地姐妹。”話畢,她施禮道:“畫扇參見各位娘娘。”
舞妃和她們立即起身迎道:“畫扇姑娘多禮了,既是湄姐姐(湄妹妹)地故人,好姐妹,也就是我們的姐妹了。”
我上前執畫扇地手,笑道:“姐姐,你越發長得標緻了。”
她笑道:“妹妹說笑了,畫扇只會漸漸地枯萎老去,哪裡還會越發標緻。”
謝容華也上前打量着畫扇,微笑道:“怎麼就出落了這麼個美人兒,果真與湄姐姐可以相齊。”
舞妃點頭讚道:“是的,聽說當年,你們是並蒂雙魁,名動金陵。”舞妃的話,讓我知道我進宮前的事,大家果然是知道,連我和畫扇並奪花魁,都知道。
顧婉儀朝畫扇微微一笑:“我從來就知道湄姐姐的故人一定是驚豔的,這傾城之貌,讓人讚歎不已。”
我笑着給畫扇將舞妃和謝容華她們做了簡單的介紹,大家熟識一番,便起身要去踏雪尋梅。
一直執畫扇的手,這麼久長的日子不見,讓我覺得更加的親
出了禪房,瓊玉紛揚,大家相伴着往翠梅庵的後院走去。
網友上傳章節 第一百零二章 一朵幽香雪中尋
更新時間:2009-4-24 4:27:14 本章字數:2132
翠梅庵後院,我與畫扇,舞妃她們幾位在雪境中賞梅。彷彿翠梅庵的雪都是潔淨的,落在潔淨的黛瓦間,落在滿院的梅花叢中,落在嶙峋的石頭上,落在潺潺流淌的溪水裡。
舞妃和謝容華還有顧婉儀三人行走在前面,我執畫扇的手在後面漫步,雪花紛紛揚揚,宛若新春裡初醒的夢。
畫扇打量着我,心痛道:“妹妹,你瘦怯了許多,遇到很多的不如意麼?”
我擡頭看着飛雪,一瓣雪花落入我的眼眸,有一種冰涼的刺痛。輕輕嘆道:“沒有不如意,也沒有如意,一切就這麼過去。”轉眉看想她,問道:“姐姐,你呢?可還好?”
畫扇淡淡微笑:“我?依舊在煙花巷,就像水上漂游的浮萍,沒有方向,也沒有港灣,不知道該去哪裡,也不知道何處是盡頭。”
我伸出手,試圖捧起這紛揚的雪花,免得落入塵埃,可是才入手心,便已化了,化成寒水,化成淚滴。我突然心中有個念想,能不能把畫扇也帶進宮裡,做淳翌的妃子,淳翌與畫扇也有簡短的相識,上次好似聽說在我之前,畫扇認識嶽承隍的時候就與淳翌有相見過。轉念一想,這想法未免太過天真,難道皇上娶我這個煙花女子,還要再選畫扇入宮麼?其實很想畫扇可以入宮,一來有個依靠,總好過淪落煙花,整日陪酒賣笑。二來也可以將我陪伴,我們姐妹在宮裡相處。就不用這麼彼此牽念。
“妹妹,你在想什麼呢?”畫扇喚我。
我回過神,對她微笑:“沒什麼,只是看着這雪,太美了。想起了許多。”
梅花在雪中傲然綻放,飄盈着幽清的冷香,每一朵都蘊涵着一個故事。我們在厚厚的積雪上行走,穿行在花影飛雪間,沉浸在這份冰潔地美麗。
舞妃轉過頭,看着畫扇笑道:“畫扇妹妹,其實我久聞你的大名的,早已傳遍金陵了。包括後宮,也有多人知道你。”
畫扇轉眉看向我,莞爾一笑,問道:“有麼?妹妹?”
我倒被她問住了,似乎所聽不多,一臉的疑惑,想要告訴她不知道,又怕這樣子讓舞妃面子上不好看。微笑道:“自然是有的。”事實上,我素來不與人交往,除了舞妃和謝容華這幾人。其餘地人雖也會到我月央宮來小坐,但大多都是因爲皇上寵我,她們的到來總是帶着一些讓我不喜歡的目的。並且我命令月央宮的人也不許在外面嘴碎,給我惹來許多不必要的麻煩。所以許多的事,我還是不知道,就算他們知道,爲了怕我責罰,也會隱瞞着。而我也不記得是否在謝容華面前提及過畫扇,應該是沒有,縱然有,也是輕描帶過。我不喜歡與別人談論我的從前,因爲我地從前,帶着太多的感傷與疲憊。
畫扇走向舞妃,客氣道:“多謝雪姐姐的讚賞,畫扇只不過是風塵女子,實在沒有什麼值得誇讚的。倒是您的大名。我如雷貫耳。”畫扇一句雪姐姐,彷彿將大家的距離拉得很近。的確,在這翠梅庵,無須那麼生分。
舞妃饒有興致地問道:“畫扇妹妹,何來如雷貫耳之說呢?”
畫扇微笑道:“上次聽眉彎妹妹說起你,絕代人物,翩然若舞,與她情同姐妹,入宮後很得你關照的。之後,在瑩雪樓也有一些王公子弟和在朝爲官的大人物會提起舞妃娘娘,說的都是如何地風華絕代,舞藝翩然。”畫扇喚我眉彎,很親切,我的確在她面前提及過舞妃,只是舞妃幾時成了煙花巷那些人談論的話題了。畫扇這麼說,是否會令舞妃不高興?不過,去煙花巷的確也有許多風流雅客,不全是低俗之輩。
我忙附和道:“是呵,就是如此,瑩雪樓可謂是煙花巷最爲雅緻地樓閣,因爲畫扇姐姐接連幾年奪取花魁,進瑩雪樓的多爲王公子弟和許多名人雅士,去那彈琴作詩,品茗聽曲,好不風雅。雪姐姐又是皇上面前最寵愛的舞妃,天香國色,最主要的是你曼妙的舞姿,我想見過的人一定忘懷不了,所以舞妃娘娘的大名,就是如雷貫耳了。”我一口氣說這些多,彷彿在爲畫扇說的話做着解釋,事實上,可以在煙花巷談論地人,未必就是輕賤之人,我相信,畫扇所聽來的舞妃,一定都是讚賞其美貌的多。
舞妃彷彿並不介意,臉上還泛着柔和的微笑:“這樣啊,原來我也是個名人呢,那湄妹妹更是了不得了,當年的花魁,如今又寵冠後宮,傾城之色,想必知道的人更是數不勝數。”舞妃地話,讓我聽不出是讚賞還是帶着別地意思,但是既是情如姐妹,就不該有他想。
謝容華聚過來笑道:“你們都是名人了呢,名動京城,惟獨我,默默無聞,不過這樣也好,過得輕鬆而自在。”
顧婉儀輕輕抖落一根枝椏上的梅雪,柔柔笑道:“我也是默默無聞,可是我甘願這樣一生地平淡,因爲做不到,所以我甘願。”顧婉儀的話中也隱含着幾許無奈麼?人就是如此,得到的永遠都是負累,未曾得到的又會遺憾。也許我們都不是那樣急功近利的人,可是許多時候也不能免俗。
我淡淡一笑:“這一切真的不重要,其實我們心裡都明白,我們所在意的真的不是這些,每個人心中都有一份寄託,而所在意的
網友上傳章節 第一百零三章 烹爐煮茗話短長
更新時間:2009-4-24 4:27:15 本章字數:1653
行走在蕭疏的廊道上,舞妃、謝容華和顧婉儀各自回自己的廂房歇息,她們認爲我與畫扇久未相見,一定有許多的話要說,希望我們姐妹二人到廂房裡品茶細話。
溫暖的廂房氤氳着幽淡的檀香味,還有梅花香雪茶的幽雅氣息。我與畫扇圍爐品茗,心中的確積壓了許多的話要與她傾訴。紅箋見到畫扇的丫鬟湘琴亦覺親切,二人相坐在一起,熱心地聊着。
看着燃燒的火焰,心中感慨萬千。畫扇坐我右側,打量着我,輕輕挽過我鬢前的一縷發,柔聲問道:“妹妹,你在宮裡真的沒發生什麼麼?你看上去有些憔悴,瘦怯了許多,讓人心痛呢。”
我抿嘴微笑:“真的沒什麼,我在宮裡很平靜,尤其是這幾月,沒有發生什麼事。以往所聽到後宮勾心鬥角之事,初進去時倒覺得,後來因爲那次盛隆街遇刺之事發生,後宮的女子也變得好安靜了。”
畫扇輕輕點頭:“大概是人心不安,在不安的時候,就沒有精力再去策謀傷害別人。在傷害算計別人的時候,首先需要的是自身的安穩安定,當自己是強者的時候才能去算計於人,而自己還是弱者的時候,又拿什麼去傷害別人呢?”
我認同道:“的確如此,我亦是如此之想,所以這種平靜一直讓我覺得是表象,當一切恢復到從前的時候,那些表象的東西會慢慢地蛻去,而後宮那如許多地女子又會回到最初。去妒忌。去算計,去策謀,去愛,去恨……”
畫扇輕淺一笑:“莫說是那幾千佳麗的後宮,就連我們那煙花巷。還不是處處爭鬥麼?難道妹妹都忘了?”
我點頭:“記得,哪能忘記,在迷月渡幾年,也見多了,只是我從來都是避開這些,淡漠的人到哪都是淡漠的。”
畫扇笑道:“也不是這麼說的,我相信妹妹心性淡漠,只是你寵冠後宮。想要淡漠別人也是不許地。你不擾人,別人擾你。你不鬧人,別人鬧你。你不欺人,別人欺你。你不恨人,別人恨你。”
我端起香雪茶,輕抿一口,芬芳如舊,微笑道:“姐姐看得真是清楚,的確就是如此了,許多時候不是你想要淡定就可以淡定的。畢竟活在世俗中,你不改變世俗,世俗就要將你改變。無論你是否願意,都是如此。”
畫扇也品了一小口香雪茶。讚道:“果然是好茶,清香沁骨。”隨後對我微笑:“妹妹,寵愛是一種累,也是一種罪,我能明白你被寵冠後宮的處境。”
我輕微嘆息:“姐姐,如果是累,我也要受着,是罪。也還是得忍耐。你也不必太憂心我,她們表面上做得都是極好的,畢竟誰也不敢違背聖意,而隱藏在背後的事,我亦會多加小心。至少最近很平靜,儘管這樣的平靜讓我不安。”
炭火熾熱地燃燒。時而竄起火苗。又快速地隱沒。畫扇輕輕問道:“妹妹,上次中毒事件及有些事。都清楚了麼?”
我輕輕搖頭:“也沒有清楚,只是彷彿要牽連許多的人,我實在不願去糾纏太多,你知道地,我怕這樣的累。”
畫扇輕輕點頭:“我知道,但是你也要多防備,畢竟你是皇上的最寵,她們能這樣就罷休麼?只是時間的問題,你一定要謹慎。”
我禁不住問道:“姐姐是否聽到些什麼?”
畫扇緩緩地站起來,走至飛雪的窗前,看着大瓣的瓊玉碎落,微微說道:“在煙花巷多少還是可以聽到的,你也知道,那裡來往的顧客也有許多有地位的人,煙花巷又處京城,所以皇宮裡的事,知道與傳揚地自然就很多。”
我起身走至她身邊,笑道:“他們都知道有一個寵冠後宮的湄婕妤麼?”
畫扇微笑:“是的,知道。我只關心你是否寵冠後宮,其餘的我都不在意。”
我笑道:“我知道你不會在意,因爲真假在他們嘴裡說出來就變味了。我
網友上傳章節 第一百零四章 僧門雪夜有客至
更新時間:2009-4-24 4:27:16 本章字數:1078
彷彿外面的時光,流轉得總是太快,雪花還在飄落,只是天空更加的灰濛。黃昏的到來,給翠梅庵更添幾分無聲的靜謐。深山禪院,飛雪黃昏,暮鼓敲響的時候,庵內的青尼都要去大雄寶殿做晚課。
畫扇看着薄暮的黃昏,輕輕說道:“妹妹,短短的相聚,又是離別,我想我應該淡看離別的,可是爲何還是會有些許感傷。”
我淡淡微笑:“因爲你要離別的人是我,姐姐的不捨,我又怎麼不會明白。.手機站”我看着窗外紛飛的絮雪,想着回城的山徑一定鋪滿了厚厚的積雪,朝着畫扇說道:“姐姐,今日我是不許你回去了,天色已晚,這雪落個不停,山徑一定被雪封了,現在回城,多讓人不放心,只怕馬車也無法前行的。”
畫扇推窗,看着暮藹薄霧,點頭道:“也好,出門時我跟媽媽說好了,今日會回去,因爲晚上有貴客預約。.手機站這會也不管了,所謂的貴客,也不過是那些腰纏萬貫的男子,陪笑喝酒,這樣的生活,我早已厭倦了。”畫扇的眉頭微蹙,從她的神韻,我看得出那幾許無奈與落寞,一種對生活的倦怠與疲憊。
我輕嘆一聲:“姐姐,可有想進宮?陪同着我,雖不爲富貴榮華,錦衣玉食,但至少還有份安定,再者我們姐妹可以一起相伴,度這似水流年。”
畫扇對我輕淺一笑:“妹妹,我說過,一入宮門深似海。進去容易,出來太難。風塵女子的確不如宮裡的娘娘,可是我在瑩雪樓還有那麼一點點自由,比如今日,我想要出來。是誰也不能阻攔我地。若是在宮裡,只怕不是件易事了。妹妹得皇上寵愛,尚有許多不如意,若不是皇上所寵的,只怕那境地只有淒涼二字了。”話藏深意,畫扇告訴我,她要的是自由,的確。一入深宮,想要的自由就不是如此簡單了。可是在煙花巷又有自由麼?畫扇是瑩雪樓地頭牌花魁,媽媽自然是多關照,可是煙花之地畢竟不能長久,以畫扇如今的年齡,也需要趁早尋個好的男子,從此有個依託,纔不誤了這芳華。
一時間,我竟不知道說些什麼,自問我入宮已近兩年。也未見得比在迷月渡過得輕鬆自如,但有一點,我可以不必去應酬那如許多的碌碌男兒,我的生命裡只需要藏着淳翌。他愛我,他是我的世界,他不愛我,他還是我的世界。他是後宮所有女子的世界,他是紫金城地天,後宮的女子不能離開這片天。
沉默了許久,我緩緩說道:“姐姐,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命運。記得妙塵師太對你說過:欲將此生從頭過,但看青雲一縷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