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戰場上下來休息的人大慨可以分爲兩種,睡得着和睡不着的。
睡得着的又有所不同,有些人是因爲體力不支,在戰場上就已經受不了了,只是因爲戰場的壓力不得不堅持,於是一有時間休息隨便找個地方躺下了就睡;有些人呢……則是有目的恢復體力做好準備迎接下一場戰鬥,我們部隊能夠做到這一點的,只怕就只有陳依依和刀疤兩人。
睡不着的也分爲兩種,一種是因爲害怕、緊張,這種在部隊裡比較常見,畢竟大多數戰士都是新兵。另一種……就是心裡總有一點不安,總有一點不放心,總擔心着下一刻敵人就會攻下217高地接着把我們串在刺刀上……羅連長很顯然就是其中的一個。
“連長!”看着羅連長時不時的就向217高地上張望一番,我就給他遞上了一根菸:“放心休息吧,447團的戰士會守得住的,他們也不是省油的燈!”
我很清楚,羅連長之所以會這樣,其實就是不相信447團的戰鬥力。不過這也可以理解,這交出去的可是咱們這所有人的命,而且我們對447團也不是很瞭解,所以要說完全放心那是不可能的。
“嗯!”羅連長點了點頭,一屁股就坐了下來靠在身後的樹幹上。
事實上,任何一支擔任穿插任務的部隊都不會差,否則用來穿插那還不是來送死?
據說這447團還是有點來頭的部隊……咱們部隊總是很講究血統,所謂的血統。說的就是這支部隊的起源、歷史和傳統。
也正是因爲這樣。上級領導一談起哪支部隊時。總是會說這支部隊是什麼紅軍團啊、以前打過什麼仗立過哪些功的一大堆。
這對我這種之前沒當過兵的人有點難以想像,因爲我是覺得……以前打過什麼仗立過什麼功,那並不代表這支部隊現在就能打能拼,這還得看部隊的素質不是?敵人可不會跟你們說什麼歷史擺什麼功勞。
但是……我現在也漸漸的有些理解這其中的一些道理了。
比如一支在歷史上屢立奇功的紅軍團……這個團自然而然的就揹負着先輩們遺傳下來的獨特風格、戰鬥氣質和用鮮血染紅的榮譽。也正是因爲揹負着這些榮譽,一旦這些部隊在軍區比武中或是演練中輸給了其它部隊……那不用別人說,自己都覺得會給部隊丟人,給部隊那些英勇奮戰的前輩們丟人。
這個447團就是這樣一支有血統的部隊,它並不是一支根正苗紅的紅軍團。相反卻是一支地地道道的雜牌軍。
據447團的衛生員談起,歷史上融入這支部隊的成分很多,有農民、有工人、有國民黨的降兵,甚至還有土匪。但就是這樣的部隊,硬是靠着一代一代官兵血與火的拼殺,從所謂的“雜牌”最終歷煉成了一支被上級稱作是“打不爛,拖不垮”的鐵拳部隊。
所以,我們完全有理由相信他們的戰鬥力。
相信自己的戰友,這一點在戰場上很重要,否則……我們這個連隊只怕累也要累死了。
羅連長狠狠地吸了幾口煙。緊崩的神經這時才稍稍放鬆了一些,問道:“你怎麼也不睡?”
我只有一陣苦笑。並不是我不睡。剛纔我已經睡着一會兒了,只是217高地那個方向的槍聲一響……我在夢裡都被驚醒抓起槍就爬在了地上,等到看清周圍到處都是自己人時,才模模糊糊的想起自己在後方……
槍聲已經形成了一種條件反射。
這有好的一面,也有壞的一面。好的就是這可以讓我在戰場上迅速做出反應,壞的就是在睡覺時也會神經過敏。
“想家了嗎?”羅連長問話讓我不由一愣。
“家……”我苦笑道:“我都不知道家在哪裡呢!”
羅連長意外的看了看我,隨後嘆了一聲道:“看不出來啊……我以爲你這樣的性格,不是流氓也是個花花大少,沒想到還是個孤兒……”
聞言我不由在心裡靠了一聲,我怎麼就像流氓怎麼就像花花大少了。
不過說實話……如果按這時代的標準我似乎夠得上流氓的標準了。
另一方面,我也知道羅連長是把我剛纔那句話理解成我是個孤兒……我想解釋但又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想了想按這樣理解也不錯,會少了很多的麻煩。
“不過……像你這樣也許還是件好事!”接着羅連長又嘆了一口氣說道:“有句話叫做無家一身輕,這沒有一個家在牽掛着,心裡也許會好受些!”
“連長成家了?”我問。
“嗯!”羅連長點了點頭:“都有兩個孩子了,一男一女!”
聞言我不由大感意外,看羅連長的年紀也就是二十出頭的樣子,這要是在我們現代那都算早婚呢,沒想到都有兩個孩子了。
不過想想也就覺得沒什麼好奇怪的,這時候計劃生育還沒開始呢,許多人的觀念還是人多力量大,衆人拾柴火焰高……
“看看!”接着羅連長就從貼身的口袋裡掏出一張照片:“在要上前線的時候,我愛人賴死賴活的要照上一張全家福。諾……這是我愛人,這是我的兩個孩子!”
這是一張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一個標準的一家四口,妻子扎着馬尾辯穿着的確良,丈夫全身軍裝,一個小男孩站在前面滿臉的幸福驕傲,還有一個想必是女孩……正抱在妻子的懷裡……
見着我不由一陣感動,說道:“嫂子……纔剛生完孩子啊!”
“嗯!”羅連長點了點頭:“月子還沒做完呢!”
說着羅連長就把照片往旁邊的石頭上一放,眯着眼默默地看着……過了一會兒竟然就這樣睡着了,而那根菸還只抽了一半在指間冒着煙。
我悄悄的幫羅連長掐滅了菸頭,心中不由一嘆:這在戰場上打仗的兵,要是還拖家帶口的,那壓力的確要比我們大得多。
於是我不禁就想起了陳依依……轉頭一看她正在不遠處睡得香呢,只怕是這幾天的戰鬥把她給累壞了。一個女人在戰場上打生打死的,還真難爲她了。
接着我又想起了張帆……如果她沒有死,那麼我會不會把她當作一個親人牽掛着呢?她是否也會同樣牽掛着我呢?
有時候……我是想有個人牽掛也沒有啊,羅連長又哪裡會體會到孤身一人的這種苦。
想着想着,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當我醒過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入黑,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拉了身邊的一個人瞭解情況。
“放心吧,排長!”讀書人回答道:“四連的同志打得很好,越鬼子幾次進攻都被他們打下去了!”
“唔!”我有點不相信讀書人的話,接着就將目光轉向了連長。
連長點了點頭,說道:“越鬼子打的還是很有章法的,開始幾次是試探性進攻,之後也許是發現我們已經換防,所以又發起了兩次猛攻,但都被四連的戰士給打了下去。”
羅連長這麼說我就對戰鬥過程有了個大慨的瞭解,也許有人會奇怪……越鬼子憑什麼發現我們換防的?那還不是一樣在陣地上打槍甩手榴彈嗎?
但其實這還真有區別,每支部隊都有自己的風格,比如我們二連……因爲之前打過幾場仗,所以敢於把敵人放近了再打,再比如說還有我這個狙擊手……這所有的一切都會給越鬼子造成完全不一樣的心理壓力。
越鬼子也都是在戰場上混出來的,當然能夠感覺到這其中的不一樣。所以,也當然會知道換上去的這支部隊戰鬥力不如我們,於是當然會對217高地發起幾次猛攻……
只是可惜的是,這時候峽谷已經被兩輛坦克給死死堵住了,於是越軍就只能從217高地進攻,於是只能用身體去面對四連的子彈。
我想,越鬼子這會兒肯定是在後悔的吧……他們如果等四連守着217高地的時候再實施聲東擊西用t62對峽谷發起偷襲,那說不準就會成功了。
“天色一黑越鬼子進攻就更加困難了!”羅連長接着說道:“越鬼子也發起了幾次進攻,只不過因爲視線不好很快就被四連打了回去,特別是四連的同志還在坑道里發現了幾箱照明彈……”
“哦!”聽到這我才放下心來。
照明彈這玩意在晚上的用處可不小,咱們部隊即佔了居高臨下的地利又有照明彈照出越鬼子的位置,那這場戰鬥不用說也知道是誰佔優勢了。
羅連長話音未落就聽217高地方向又傳來了槍聲,先是幾聲斷斷續續的,接着很快就響成了一片……伴隨着子彈一起發射的還有一顆顆耀眼的照明彈。
我們雖說是在217高地的另一邊,但還是被那照明彈給照得惋如白晝。
十幾分鍾後槍聲又慢慢的停了下來……我不由皺了皺眉頭,越鬼子的攻勢就只持續這麼一會兒麼?
如果這真的就是越軍的攻勢……那他們這樣進攻還有什麼意義呢?那不就是派幾個兵上來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