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未至,卻先有一股寒氣撲面而來,直入人骨髓,明明四處無雪霜,卻彷彿置身於冰天雪地之中。
而那羣人,遠看便像一團會移動的白雪般靠近。
所有人都禁不住哆嗦了一下,甚至有些人過於畏寒,雙手抱着自己,催逼內力來取暖。
陳如風目中紅芒一閃一爍,怒風劍緊握在手,對來人充滿警惕。
澤崆雲、藍玉兒見到來人漸漸走來,雖未看清容貌,卻已猜出幾分來者的身份。澤崆雲面容一半驚,一半喜,而藍玉兒卻是驚畏交集,複雜無比。
待他們走得更近,許多人都驚呼起來。
陳如風只聽到有人大喊道:“是冰墓!他是冷非絕!”
走來的當頭者臉容清俊,白如雪埃,秀髮垂肩,眉目間透着陣陣寒冰,嘴脣更是如封入雪中,幾乎毫無血色,加上一身白色衣袍,除了頭髮呈黑外衣裝容貌彷彿就是融在了白雪之中。
跟在他身後的是幾個冰墓弟子,其中一名女弟子尤爲奪眼,她的長髮搭在胸前,嘴脣卻無冷非絕那樣蒼白,鼻樑高挺,臉沉如霜,潔白無瑕,如同輕輕吹彈可破的蛋殼一樣,兩耳垂下一白玉吊飾,身材玲瓏剔透,渾身散發着雪潔霜清的氣質,不容污濁沾染半分。
羣英之中衆男子的目光在冷非絕身上流連一刻後,便全都聚集在這女子上了,已有幾人爲之神魂顛倒。只是這女子臉容不起一絲變化,似乎世外之物於她眼中皆是塵土,無法在她的視野中佔據一點位置。
“非絕兄閉關數月,看來功力也大有進展,可喜可賀!”澤崆雲深悉冷非絕性情冷淡,並無過分熱烈地迎上,只是隔遠抱拳,聊表敬意。
冷非絕面似寒雪地拱了拱手,“適才出關,便匆匆趕至,唐突之處,還請澤盟主見諒。”
澤崆雲微微一笑道:“先前還以爲非絕兄全門閉關,無法前來,心感遺憾,現在非絕兄不介意舟車勞頓地趕來,實在是給了澤某天大的面子啊!”
冷非絕略一頷首,目光轉到了陳如風那張兇戾未消的臉上,冷冷地道:“這位想必是最近名震江湖的天風幫幫主,陳如風?”
陳如風一抱劍柄,“正是在下!”他打量了冷非絕一眼,心中忖道這人曾在當日聯手澤崆雲與魔君刑石一戰,是當時少數名動天下的高手之一,按理也該跟澤崆雲同齡,怎麼看上去只是比自己年紀大不了多少,莫非冰墓之中有駐顏妙法?這樣說來他旁邊的那女子年齡也該是有一定大小了吧,念及至此他的目光不自然地瞥了那女子一眼,卻惹來一陣冷寒的瞪視。
“這位是小徒,林霽。”冷非絕見陳如風的目光遊過林霽便開口介紹道,陳如風雖此時還是面帶兇暴,仍不免微微泛紅。
林霽收起對陳如風冷寒的目光,直視前方,重新歸回“目中無物”的狀態。
“剛剛非絕兄說不服,難道心目中有更好的人選?”藍玉兒帶着嬌笑站了出來,暗帶幽怨勾引之意地望着冷非絕兩隻佈滿寒冰的瞳孔,“難不成……非絕兄覺得自己纔是最適合之人?”
冷非絕不屑地哼聲道:“我冰墓中人一向淡泊名利,對於盟主一位更加是毫無興趣。只是見剛剛陳幫主出手毒辣無情,若然真的讓他坐上盟主之位,怕是會讓各幫心驚膽戰,活在恐懼之中而已。”
這一番話可是說中了澤崆雲心中所想,澤崆雲雖不言語,卻也輕輕點頭。
陳如風冷笑着道:“盟主不立威,不令各位信服,又如何統領衆多幫派?日後天下盟行事起來只會引來諸多不便。”
冷非絕道:“希望陳幫主清楚,這是‘盟主’而不是‘霸主’。你所需要做的不是控制各個幫派行事,而是將他們聚集起來,經過商議之後方能作爲,不可由你一人獨斷專橫的。”
“各人做事風格不一,還望冷墓主肯體諒。”陳如風寒聲一笑,表示自己的立場是穩定不移的了。
“若然如陳幫主所言,你要衆人皆信服於你,那麼就請你讓冷某人懇服吧。”冷非絕言語一出,寒氣逼人。
陳如風眉目一動,“冷墓主言下之意,是要跟在下較個高低,對吧?”
寒氣更盛,如同有雪屑從冷非絕身上飛舞飄動。
怒風劍出鞘,劍鋒微顫,指着冷非絕雪一樣的臉龐。
澤崆雲面有難色,皺着眉說道:“兩位均是江湖上鼎負盛名的門派之首,還是以和爲貴罷了。”
“澤盟主,每一屆天下盟會不是都會進行論武的嗎?”冷非絕一問,澤崆雲有口難答。
“若是怕傷了和氣,當初又怎會設下這論武的規矩?以武會友正常不過,澤盟主你多慮了。”冷非絕如此說道,澤崆雲只得暗歎一聲,後退讓開。
冷非絕如霜目光射向陳如風,“陳幫主沒有異議吧?”
怒風劍劍光一閃而過,傲氣橫掃,陳如風笑道:“自然沒有!”
藍玉兒欲言又止地張了張口,終究還是沉住聲氣,退到一旁。她心念冷非絕乃是位列《江湖名錄》第二,武功要比自己高出一截,再加上他潛修已久,提升到何種境界更是不可得知。陳如風縱使有魔氣相助,擁源源不絕的真氣,內勁的深厚程度也大大增加,卻依然難以敵得過冷非絕。
若陳如風一敗,天下盟盟主之位怕就如到嘴邊的佳餚活活被人奪走了。
但陳如風此刻還受魔氣影響心志,哪怕冷非絕是江湖四大派之一的冰墓墓主,更是與澤崆雲齊名的高手,他都絲毫不放在眼內。
只要誰敢攔他去路,他就絕對下手不容情。
冷非絕雙手負後,神色冰清,無喜無憂。
陳如風怒風劍驀地直指,隱隱有風從劍身上呼嘯掠出。
“冷墓主,晚輩就不跟你客氣了。”話畢陳如風人隨劍走,劍光在半空化作長虹,衆人眼內只見一道疾影閃魅過,怒風劍已經斬在了冷非絕額頭之上的五寸位置了。
劍鋒銳氣墜出,化作刀芒般的風勁削落。
怒風劍一震,猶如斬在硬物之上,頓在五寸之處。
卻見怒風劍斬中處有一片冰塊驀然生出,碎痕驟現,破裂四散。
劍勢稍微一頓,冷非絕已經健步邁出,身體如布上一層寒霜,飄雪託身,輕盈舉步便躍上了十尺高。
“冷非絕的絕技有三,一是寒冰凝玉掌,二是踏雪破冰腿,三是玄霜冷波彈,招招凌厲高妙,陳如風的勝算甚爲渺茫。”藍玉兒的嬌容少有地一沉,暗替陳如風擔心。
陳如風見劍勢忽被冰塊所止,自己劍勁迅疾如雷依然被制停下來,心中不免一驚。但他身法過人,迅速地繞過身子,往冷非絕那裡連連刺出數道劍氣,宛如亂箭。
冷非絕神色不改,雙掌霜氣滿布,接連拍出,掌上冷霜一抖,幾道劍氣驟停半空,慢慢地逐寸逐寸地冷卻成冰條,轟然粉碎。
“寒冰凝玉掌!”羣英之中也有人聽聞過冷非絕的絕技,卻未曾親眼目睹,今日一見終忍不住脫口喊出。
陳如風見此狀況不禁心中大震,但他豈是輕易言敗之人,怒風劍劍光盛起,滾滾捲風凝聚劍身,先一劍斬向地面,以劍風借力蹬上高空,怒風劍收舉再斬,似是有億萬道劍影交錯,風嘯不斷,陣陣風勁穿涌激射,以鋪天蓋地的包圍之勢罩往冷非絕。
冷非絕眼角寒光流露,雙掌如風中樹枝狂舞而起,白色雪霜隨掌飄動,無數風勁劍氣落下之時,一個像倒扣的飯碗一樣的冰蓋護着冷非絕,並隨着風勁與劍氣的不斷衝擊不斷地加速凝結着,越結越厚,勁氣似乎正在爲這冰蓋生生不息地提供着力量。
陳如風眼見不妥,怒風劍猛然往後一收,狂風怒旋的氣勁瞬間在半空炸裂,劍氣也自發破碎,一時半空塵煙漫漫,不可視物。又聽又一猛然破裂之聲,無數冰片從濃煙中飛撲出來,擲向陳如風,像是冰雕飛刀,柄柄寒芒閃爍,乃爲剛剛冷非絕趁陳如風自破氣勁之際,在內發力震碎了冰蓋,將這些厚厚的冰塊化成武器,帶着陣陣的寒冰真勁向陳如風展開反擊。
一驚之下,怒風劍猛然斬開一弧劍光,彷彿漫起的浪水席捲灘岸,將所有冰片掃清得一乾二淨。
戰至這刻陳如風早先服食的“延魔丹”藥效早過,體內潛藏的魔氣也漸漸無法借用。加上剛剛力戰陸熾陰四人所消耗的體力,他現在已是將近油盡燈枯之境,但神志尚且清醒,知此時此刻絕不能放棄。
冷非絕借寒雪所護從濃煙之中飛出,揮掌而來。掌未至,寒意先襲,陳如風只覺自己渾身都浮現冷僵之感,靈活不再,就連想要閃身躲開都有心無力,只得揮劍硬接上。
寒冰凝玉掌帶着雪霧擊來,掌前空氣仿似將要層層成冰一般,排山倒海的掌勢一時勝過受寒氣壓制的陳如風數倍。
陳如風慌亂之中提劍防守,劍身抵上每一寒冰凝玉掌,只覺怒風劍劍刃將要凝冰斷碎一樣,心驚膽戰,劍速更是比從前大遜,相反冷非絕的寒冰凝玉掌愈發迅疾,無孔不入地步步進擊着陳如風。
長此下去,必敗無疑!
怒風劍卻驀地輕了下去,連冷非絕都錯覺自己一掌將劍冷凍成冰,將其擊斷。
但在眨眼之後,一股極爲軟柔之力反推而來,怒風劍順着這股柔力往外挑出,速度雖慢,卻偏偏能借勢而行,刺中寒冰凝玉掌寒氣至薄弱之處。
冷非絕手掌察覺一陣尖銳的威脅感,果斷一收掌,另一掌帶雪再出,陳如風出劍牽引,柔水之力將至強厲之處引爲自身之力,再帶上風旋氣勁回敬對方。冷非絕一時無防,手掌被猛然震開,雖然雙目看似冷淡不驚,但內心卻意外不已,知道自己確實小覷了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