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的火牆,在一桶桶水的澆落下,囂張的勢頭頓時被撲滅,只剩下地上殘留的灰燼焦跡,壇臺上原本高貴華麗的那兩把金椅此時也是瘡痍滿目,更別說其餘那些舊破的木椅了。總而言之,壇臺之上是一片狼藉,天風幫一衆幫衆正在收拾着殘局。
“媽的,才建幫第一天,就有人來搗亂了,以後我們的rì子該怎麼過呢?”劉宏不滿地喃喃道,他和胡九未、柴元朗三人正俯腰清掃,因幫中人手不足,也只能屈尊左右護法和長老了。
“我跟你打賭,不出一個月,這兩個毛頭幫主肯定會滾回老家裡。”胡九未笑道,雙手像塗了黑炭一般,他的臉上不似兩位護法載滿怨氣,用深邃的目光掃向陳如風與江晟天那邊。
“師父,幸好你來得及時,要不然我們的天風幫可要毀了!”陳如風由衷地說道,朝虢哈哈一笑,捋了一下鬍鬚,喜滋滋地看着兩個徒弟。
“師父,好久不見,看上去你又jīng壯了不少啊!”江晟天笑道,朝虢輕輕地敲了一下他腦袋,眼中隱隱有怪責之意,可是依然連帶笑容,道:“是啊,一段時間不見,你倒是學來了拍馬屁的功夫!”
江晟天臉頰一紅,道:“跟師父多rì不見,說幾句讚揚師父的話也不可麼……”
朝虢又大笑幾聲,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那麼認真幹嘛?開玩笑……開玩笑……哈哈哈哈!”
而全場的人,也只有朝虢能笑得那麼爽朗。
另一邊,李林甫正對着那些渾身負傷的府客破口大罵,活脫脫如一隻被拔了毛的獅子,怒火漲紅了他的臉,一邊指手畫腳地叫嚷着:“我死也要查出到底是何人那麼大膽,竟敢行刺本相!我要他們抄家滅族,不得好死!哼!”
看着盡失風度的丞相,衆人也只覺得心中好笑,又不敢形於sè。
“這位是關行義關大哥,武聖關羽的後人,全靠他們我們才能活着去拜你爲師。”陳如風爲朝虢引見道,朝虢從上至下打量了關行義一眼,最後落到他那一柄噬rì伏虎刀上,略有所思地笑着點頭。
關行義拱手道:“早聞前輩大名,今rì一見,果然是氣質非凡,不愧爲《江湖名錄》上名列第四!”
“虛名而已,虛名而已,哈哈哈哈!”朝虢再次放聲大笑,關行義這番出自肺腑的讚佩顯然是很受用。
朝虢的眼睛落到了陳如風手臂上的爪傷上,笑聲減低,關切地問道:“如風,你的手沒事吧?”
陳如風伸出手臂,在衆人眼前抖了抖,以示還未失去活動之力,道:“還好,只是皮外之傷,沒有傷及筋骨。不過那些人到底是何方神聖?爲何要來我天風幫搗亂?”
朝虢鬼祟的目光往李林甫那邊掠過,壓低聲音道:“那些人的目標是李林甫,並不是天風幫,大概他們是想趁今rì建幫大典才乘機動手,行刺李林甫。不過那傢伙平時到處爲非作歹,搞風搞雨,得罪了什麼人也不爲奇怪。”朝虢又是不屑地瞥了李林甫一眼。
江晟天像想起了什麼事,轉過身去,走到李林甫那邊,問道:“丞相大人可無恙?”
李林甫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狠狠地颳了陳如風等人一眼,冷冷地答道:“你看我這個樣子,該是算有事還是無事?”
這時,朝虢邁步走過來,用像觀察一件古董有沒有受損的目光掃過李林甫,道:“丞相大人該是無大礙,不過受驚過度了,容易胡言亂語而已。”
陳如風忍不住撲哧一笑,連忙用手捂住嘴巴,扮作乾咳幾聲。
倒是江晟天還保持着恭敬之sè,禮貌地道歉道:“此次是我們天風幫保護工作做到不夠周到,連累丞相大人受驚了,還望丞相大人責罰。”
李林甫冷冷地看着他,當他的目光落到朝虢身上之時又有了變化,似乎有一種隱約的畏懼從他的眼中滲出,連忙將目光移開,道:“罷了,本相要打道回府了,你們派多幾個人護送便是。”
江晟天連忙招來幾個較爲強壯的幫衆,讓他們護送李林甫下山,不過這些壯漢也只是充當門面而已,一旦遇上剛剛那樣的高手刺殺,一樣是沒有還手之力。
不過看來,那幫刺客是不敢捲土重來的了,李林甫此時隱隱有懇求之sè望向朝虢,可朝虢卻將臉向天,彷彿白雲天海之中,有什麼東西深深地吸住了他的目光。
李林甫只能氣惱地一拂袖,道:“我們走!”
看着李林甫一行人的背影在大門處消失,兩位新上任的幫主都如釋重負地舒了一口氣,此時朝虢負手在後,望着那個盛氣凌人的背影,像是不經意地嘆了一句:“我這次是第二次救了他的xìng命了。”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驚奇地朝他看來,但朝虢沒有半點不好意思,聳了聳肩膀,道:“許多年前,他還沒有飛黃騰達之時,有一次他在山上遭遇山賊,我便出手救了他一命,那時他還在地上磕了我幾個響頭呢。完全不像是今天的這般態度。唉,或許吧,人一位於高位,很多東西都會變了。”
最後一句話有點耐人尋味,頓時令所有人的默言。
朝虢有點不習慣這種僵硬的氣氛,連忙製造出笑聲來,搭着陳如風的肩膀,道:“來,給師父我說說你在天竺的見聞……哈哈,爲師對那些異域風情還是很感興趣的……”
於是,四人跳下了壇臺,往內堂走去。
天風幫的內堂也是十分簡陋,看上去久未使用,到處都佈滿了塵灰與蛛網,剛剛一進來之時那個高大的壇臺擋住了視線,纔看不到內堂的情況,陳如風臉sè略微尷尬地拍了拍椅子上的塵,才坐下來。
各人也就座,他們也沒有聽過陳如風提起天竺之事,今rì正好洗耳恭聽。
滔滔不絕,口水都乾枯了,陳如風一連串的事悉數托出,箇中有驚險之處,座上諸人均屏緊呼吸,有時江晟天甚至會難以自控地“啊”了一聲,不過有關於普姬娜之事均被陳如風一筆帶過,當說到最後在地道里與哈爾帕一戰之時,關行義更是死死地抓緊了椅子的把手,快要將其捏碎。
終於將所有經歷托出,陳如風的眼睛在搜索着茶水。
“唔……很好,這次天竺之行你應該是獲益良多吧,特別是在武功修爲上,剛剛我在遠處觀視,你的確是進展迅速。”朝虢說道,“而且,你也應該到了‘幻’的層次了吧?”
陳如風略帶靦腆地點了點頭。
“哈哈哈,好!後生可畏!不愧爲我徒弟!哈哈哈哈!”朝虢拍掌道,一旁的江晟天則面sè微微一黯,卻沒有人注意到。
“如風啊,現在你們貴爲一幫之主了,可有什麼打算?”關行義問道,這下子引起了陳如風與江晟天的思索,幫派建立之初,的確有很多東西需要盤算打點,而且還要籌謀以後幫派的將來。
兩人都沒有忘記過以前舊時的夢想,終有一天,建立起一個傲然於世,凌於絕頂的幫派,不讓人看不起!
現在,邁起了夢想的第一步了,接下來的路,需要他們花費心思去想清楚。
“關大哥……不如你留下來,幫助我們共同管理天風幫,好不好?”陳如風忽地提出了這樣的一個請求,他沒有向朝虢拋出這個請求,是因爲他深諳朝虢的xìng格,儘管他是他的徒弟,他也不會放棄逍遙自在,終rì遊於雲端的生活。
聽到陳如風這般請求,關行義一下子臉露難sè,抓了抓頭髮,似在思考着。
“對不起,如風。我喜歡獨自修行,無拘無束的rì子,恐怕你的請求,我不能答應。”關行義終還是袒露心聲,“我以我的祖宗武聖關雲長爲目標,達到武學的巔峰,但這種追求,若是困在了幫派門戶之中,是不能實現的。”
陳如風理解地點了點頭,帶着遺憾道:“沒關係。”
江晟天開聲道:“當務之急,我想我們要對這個幫派有一個瞭解,起碼在人員、物資、財產方面,有個認識。”
“對,剛剛開始打理一個幫派,有很多東西需要你們學習的。你們就一邊學習,一邊實踐吧!”朝虢此時站起了身來,“我得回縹緲廬去了,有空的話你們就來探探師父我吧!哈哈!”
三人也都站了起來,關行義也提出離去之意,二人拱手作別,親自奉送他們到大門外。
壇臺已經拆卸得七七八八,露出一大片空曠的地方,一個個天風幫幫衆,都挨着牆壁,從剛剛勞累的工作中歇息過來。
“胡大哥。”陳如風對着胡九未呼道,胡九未本在扇着草笠乘涼,柴元朗和劉宏也倦意滿臉地倚着他的大腿,胡九未眼帶輕蔑地望了陳如風一眼,不耐煩地將草笠扣在柴元朗的頭上,朝陳如風走了過去。
“幫主,有什麼貴幹?”胡九未叉着腰,儘管他的身高還不夠陳如風高,此刻的眼神卻有居高臨下的不屑之意。
“找人清掃一下內堂吧,還有,內堂那裡兩道門是通往哪裡的?”陳如風道,胡九未瞥了一眼內堂,將目光重新投到陳如風的臉上,眼中依然散發着那種令人極其不適的敵意。
“一處是通往柴房、廚房、賬房等幫中要地,另一處則是寢室,爲你們二人而設的。至於你要我們打掃……”胡九未輕佻地別過臉來,像是爲了展示幫中上下有多麼勞累地擺了一下手,“你看,所有人都累了,還有誰有力氣幫你們清掃?”
陳如風和江晟天均睜大了眼睛,和胡九未不屑一顧的眼睛對視着。
胡九未的眼睛中似乎就擺着一句話:我就是不和你們合作,你們能怎麼樣?
雙方一時也陷入了默默的對峙之中,江晟天正想發作,卻被陳如風一下子拉住,陳如風靠上胡九未的身子,目光如箭,瞪着他。
胡九未的腳閒適地一起一落地拍着地面,嘴角輕輕一揚,不再和他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