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陵與陳如風行走在往皇城的路,各懷心事。
陳如風似乎還沒能從剛纔的事中抽身出來,範煜雲的話、以及他彌留之際的音容,那種悲哀的目光,一直縈繞在他的腦海之中。
天憐、薩克德、範煜雲都是兇手。
好像是一句永遠抹不掉的話語,啃食着陳如風的心,讓他微微生疼。
從最初一踏進來天竺,他就沒有想過,身邊可以信賴的人,現在已是面目全非。
遠遠地背離了他所能想象的了。
完全不是他預料之內的。
他擡頭看着高聳入雲的宮殿,一切禍端的源頭,就在那裡,他現在就要去了結一切。十惡不赦的yīn梵教,摧毀了多少人?製造了多少慘案?
他的拳頭不自覺地握緊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宮殿那個南瓜狀的屋頂,yīn梵教的最終目的,就是讓曲女城十萬百姓稱爲迦葉天陣的活祭品,完成驚世邪功。
覺得不能讓他們得逞的!陳如風在心中斬釘截鐵地說道,腳步不自覺地邁得堅定起來,每一步都是十分有力,眼中也shè出了凌厲的jīng光。
韓陵若有所思地低着頭,眼中神光百變。
也沒有人,能夠猜到這個年輕隱士心中的想法。
彷彿只是須臾之間,皇城城門近在眼前,然而,就在二人漸漸走近之時,城門打開,克魯神sè匆忙地奔了出來,見二人大喜道:“你們終於出現了?國王陛下正四處找你們呢!說已找到謀害使節隊伍的人,快跟我來!”
二人心中均是吃驚,難道是帕拉特已經清醒過來,發現了庫卡乃是yīn梵教教主哈爾帕,並且他已找出一切關於庫卡的罪證?
克魯率先走入皇城,二人驚疑不定地跟着,走了進去,身後皇城的門緩緩掩上。
光亮不足的大殿上,一衆臣神sè凝重,彷彿剛剛發生過大事情,讓諸人不得不嚴陣以待。而王座之上,帕拉特正襟危坐,身旁沒有了庫卡的身影,這讓二人繃緊的心略爲有所舒展,然而周圍大臣那些奇怪甚至帶着敵意的目光,卻讓他們感到有所不妥。
帕拉特已經沒有了先前的頹廢萎靡的模樣,神情漠然,眼中充滿威嚴,靜靜地注視着走來的二人。
“起來吧!”二人行過禮後,帕拉特淡淡地說道,韓陵的目光落在他臉上,然後一直沒有離開。
“聽說國王陛下已經找到了殺害我們大唐使節隊伍的兇手,不知道是否屬實?”韓陵問道,帕拉特嘴角一彎,點了點頭。
“是的。”
“那麼,兇手爲何人?”韓陵的目光一凝,竟是起了戒備之心,提放着,陳如風驚異地望着他,不知道他爲什麼有這般反應。
帕拉特冷笑了一聲。
“兇手就是……你們……”
韓陵露出了笑容來,而陳如風則臉sè大變,道:“喂!國王陛下!你在胡說什麼!兇手明明是……”
一隻手伸出來止住了他繼續說下去,韓陵面不改sè,笑道:“跟他說什麼都是沒用的了,他有心要嫁禍於我們。”
“是你們要一手破壞我們跟大唐的關係……至於有何目的,恐怕你們也不會說。”帕拉特的雙手握緊了王座上的兩個把手,身體微微前傾,周圍的大臣紛紛退後一步,整齊落地的聲音在宮殿中響起,羣臣後退一步,讓那些如同從天而降的弓箭手蹲立地上,弓架於地,絃線緊張,箭矢待發。
整個宮殿,頓時陷入一片重重的殺機之中,蓄勢待發的箭,冷酷地盯着殿中的兩個中土人。
“我們根本就說不出來,你也說不出來。”韓陵冷笑道,眼睛毫不畏懼地一掃包圍四周的弓箭手,眉角露出一絲不屑。
帕拉特坐於王座,眼中shè出了殺意濃郁的光,道:“你們二人,今天就不要指望能活着離開這裡了。”
“我數到三,立刻離開這裡,用縹緲功!”韓陵用意念傳聲傳到陳如風耳際,陳如風猛然醒來,微微點頭。
“那麼,也要看看國王陛下,有沒有這個能耐了。”韓陵雙手負後,似乎對四周弦上之箭視若無睹。
“三!”韓陵驀地一聲暴喝,身形化作疾電,往後飛掠去,陳如風同時急轉真氣,綠氣繞身,御着強風往後迅速地席捲而後,身後持弓而立的弓箭手一時也沒反應之機,被一電一風撞得人仰馬翻,露出了一個缺口,讓二人逃之夭夭。
坐在王座上的帕拉特,嘴角彎起。
響天徹地的殺聲從那個畫滿佛畫的宮殿之中傳來,迎面衆多手持長劍的冑甲士兵殺來,韓陵擡起手,止住了陳如風的衝勢,二人立於兩宮殿之間的四角花園處,進退不能。
“上面!”韓陵道,陳如風立刻會意,二人一同往上掠去,砰的一聲,頂上磚塊四處掉落,兩個大洞出現在走廊的頂上。
二人凌於空中,韓陵環顧四周,身體往前飄,陳如風緊跟身後,宮殿的頂塔在他們身後閃過,二人很快就來到了宮殿的前方,不遠處的皇城城牆在淡黃sè的霧氣之中若隱若現。
然而,能不能夠到達那一堵城牆,卻仍然是個未知之數。
因爲,就在二人的腳下,成百隻象兵,以及有千數的弓箭手以及騎兵,正在那一片空曠的地方,浩浩蕩蕩地排兵佈陣,象嚎震天,一隻只威武的象鼻往天卷伸,就像是在對着浩天叫囂一樣。
陳如風一見此情景,心中頓時爲之震駭。
“怎麼辦?要硬衝嗎?”陳如風轉過頭慌張地問道,韓陵也是驚訝地盯着地上陣勢浩大的軍隊,似乎能轉動的念頭,都被他們所驚懾。
“居然……調動了那麼多軍隊來圍剿我們。”韓陵喃喃地道,手不自覺地摸到了久藏於自己懷中的那支穿雲箭上。
一支穿雲箭,千軍萬馬來相見。
或許只有這支穿雲箭,纔有扭轉乾坤之力吧,要不然,單憑他們二人,怎麼跟這以萬數的軍隊抗衡。
韓陵望着那條橋上築盾而防的盾兵,眼神一凝。
“試一試。”韓陵將手從懷中放下,提轉所有真氣,躍身而下,宛如一隻從天而降的神鳥,要予地面上的人帶來強勁的風暴。
陳如風咬着嘴脣,一腳蹬起,隨着韓陵往下撲去。
二人就像是撲下地面上密密麻麻的蟻堆裡,然而,那些螞蟻卻在他們的眼中愈顯愈大,最後終看得清楚。
勁箭裂空shè來,企圖在半空將二人shè殺。
韓陵雙掌排開,兩道掌勁如同巨鳥展開雙翅,將那些箭一一掃開。但是,箭浪不止,漫天的箭從地面上騰空而上,宛如在空中搭起了一座箭橋,直接往二人壓逼而去。陳如風半空揮拳,將緊接不斷的箭撞開,眼看着二人快要落到地上,騎兵紛紛策馬疾奔,往二人落地的方向驅馳而去。
“快退!”韓陵在半空朝陳如風喊道,兩人急忙換了一口氣,再次往上飛昇,但速度明顯已經緩了下來,而且也再沒有了下一次換氣的機會了。
戰象也隨之邁起踏破地面的恐怖巨蹄,撼地五尺地向二人跑去。
箭雨再來,二人只得背貼着宮殿的牆壁,慌忙抵擋迎面襲來的箭矢。一支支箭矢插在了牆壁之上,繞着他們,二人以箭矢爲腳踏,勉強穩住了身體。
似乎箭矢已經消耗得差不多,再也沒有漫天密集的箭雨卷天而來。二人均粗氣大喘,看着地面上聲勢如雷的軍隊,毫無辦法。
“這樣看來,我們闖不過去啊!”陳如風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在他說完話之時,他腳下踩着的箭矢忽然斷開,整個人無力地往下墜,韓陵眼中大驚,伸出手去想拉着他,卻連腳都未能觸及。
看着那個如樹上落葉般飄跌下來的身影,地面上的士兵發出了地動山搖的喊聲,彷彿一羣餓狼正看着快要掉落到嘴上的獵物。
一柄亮光從陳如風手中亮出,狠狠地嵌入了宮殿的壁上,勉強使他停止了掉落的勢頭,滿臉的冷汗不住滑下,手握着匕首的柄,看着腳下如狼似虎的象鼻與騎兵,心中涼了一截。
這一柄匕首,正是當rì隨行士兵託他保管的,今rì竟是救了他一命,看來因果報應之說,不無道理。
陳如風暗自調息,力求在最快的時間內恢復過來。
見陳如風避過了險境,韓陵手握着插在自己身體外四周的箭,對着下面的陳如風喊道:“快上來!我們退回宮殿之中!”
陳如風一個半旋身將腳踩在那柄匕首上,單腳dú lì,然後蓄氣一發,身若彈箭往上飛shè,韓陵同時猛地往下一拉箭矢,借力往上掠去,二人同時立回宮殿的南瓜狀的頂塔上,往着原先之路,重新深入到宮中。
他們跨過四角花園,也不知道來到了哪一座宮殿上。
“現在這裡好好調息一下吧。”韓陵說道,其實這也是無辦法之中的辦法,只能藉着這個空檔,在此處稍爲安全的地方,好好養一下剛剛所消耗之真氣,順便想法子,看看有什麼辦法,逃離出皇城。
二人一同打坐,閉目凝氣。
沒有料到,一個個鬼魅一般的身影,已經降臨於他們的四周,像是守着寂靜的幽魂一樣,在半空像懸浮着的塔,默默地立着。
就跟當rì陳如風抱着薩克德的屍體,抱頭逃竄時候所見的情景一樣。
陳如風生出感應,驀地睜開了眼睛,一覽四周,驚叫道:“yīn梵教!”
當二人jǐng惕準備迎戰之時,yīn梵教的殺手已經佔盡了上風。一股股殺氣滿斥的真勁從四面八方狂涌而來,將二人籠罩着。
陳如風立刻站起身體,拳發暴風,交織成一片風網,將那些突然襲來的真勁抵住。
拖延了一點點的時間,韓陵立刻反應過來,儘管真氣還沒有完全恢復,也無可避免這樣的一戰。
黑衣殺手紛紛亮出武器,向二人圍殺而去。
韓陵雙掌一抖,氣震山嶽,僅僅是減緩了一下這些黑衣殺手的衝勢,仍未能阻止到他們近身。
而陳如風,早已陷入了五六個殺手的包圍之中,苦苦應戰。
包圍韓陵的人足足有十個之多,看來在先前就已知悉韓陵的厲害,不敢小覷應對。
一掌一腳,將那些劈落下來的刀刃擊開,韓陵卻氣不可續地退了一步,十個人對於沒有完全恢復過來的他來說,實在是顯得過於棘手。
那些黑衣殺手一看韓陵這般面sè,立刻猜到了他的狀況,連忙一鼓作氣,夾滿威勢地當頭斬來,這一波進攻要比先前的任何一次都要強勢,似乎每一個人都奮盡全力,誓要在這一次進攻中將韓陵斬殺。
面對着兇猛的進攻,韓陵只好儘量避縮,不斷催發掌勁來使他們的攻擊有所偏移,憑藉着高超的身法避開了許多致命的攻擊,卻不可避免地在胸口處落下了一道刀傷,他只得腳一發力,重重地凌空一踏,仿似連空氣都被他這一腳踩碎,一圈氣勁從半空勁發,將十個黑衣殺手震退了數步。
陳如風見韓陵捂着血珠滴落的傷口,也知道再戰下去只是力戰而亡的結局,連忙身形一魅,化作風影,挾起韓陵,往皇城的後方飛速疾去,那羣黑衣殺手窮追不捨,可惜陳如風剛剛也是力盡氣竭,這樣長時間的縹緲功他也不能施展得了多久。
就在陳如風將要氣竭之時,天上忽然一道劍光閃過,將那些黑衣人攔在身後,陳如風擡頭一看,克魯在半空現身,手握寒劍,劍鋒帶有威懾地指着那些黑衣人。
黑衣人絲毫不懼,個個閃身而上,往這個突如其來的礙事者撲去。
劍光大盛,如天上弧月刮過,黑衣人們又被逼退回原位,克魯對着身後的二人吼道:“快走!我來牽制着他們!”
陳如風不敢怠慢,一手扶起韓陵,繼續往皇城後部飛去,意yù從皇城的後端部分逃走。
終於,抱着一絲希望的曙光,二人終於來到了皇城後的一條小道上,而小道的盡頭,是高若五丈的城牆。
身後,一個身影呼嘯而至,克魯雙腳落地,看樣子是成功擺脫了那些黑衣殺手,看着韓陵受傷的模樣,連忙走上前,扯下一條布,將韓陵胸口包紮好。
“謝謝。”韓陵說話的聲氣也不甚穩,感激地看着克魯。
克魯在打上一個結後,往後退了一步,木無表情地看着二人。
那樣的眼神,卻是有點怪異。
“你們不用走了。”克魯看着那堵高不可攀的城牆,說道,陳如風卻自信地搖了搖頭。
“這樣的高度倒還難不倒我。”
“不是這個。”克魯的臉上居然露出了充滿寒意的笑容。
幽魂一般的黑衣人,重新立於二人的頭頂上,陳如風驚惶地四周張目看了一下,這下可算是密不透風的包圍網了。
“你出賣我們?”陳如風難以置信地說道。
韓陵擡起頭來,盯着克魯,說道:“他不是克魯。”
二人眼前的那個克魯卻狂笑起來,一手扯開戴在自己臉上的面具,露出了原來的面容。
庫卡得意狂妄地仰天笑着。
韓陵陡然將手往胸中一按,面sè劇變。
庫卡慢慢地拿出了剛剛從他懷中所偷得的竹筒,在二人眼前搖了搖,眼神似乎在說你又能奈我如何?
輕輕按動竹筒上的機關,一束白光像一顆發光的石頭一樣飛往高空,在天際漫着一條長長的煙氣尾巴,直到到達最高處,才驀地炸開,變成一朵炫白的花朵。
缺沒有人覺得它有絲毫的美麗,反而有點毛骨悚然,就像是用人的白骨所組成的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