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趁這個空當兒拿眼往外頭溜了一眼,纔有些不好意思地問錢氏,“大哥和德章不過來吃嗎?”
都來了兩天了,也沒見上蔣德章一面,王氏心裡真是急了。
縱算有再大的事兒,他也得露一面兒呀?
三年未見妻女,他怎能不急呢?
錢氏聞聽脣角翹了翹,眸中閃過一絲嘲諷,嘴裡的話更是冷冰冰的,“你大哥和二叔昨兒晚上大半夜纔回來,喝得醉醺醺的,歇在外院書房裡了,這會子怕是還沒醒呢。咱們先用飯吧!”
原來是這樣!
王氏鬆了一口氣,想再問些什麼,卻不好在錢氏面前流露對丈夫的擔憂。
方纔錢氏那副冷淡的樣子,讓她心裡極度不舒服。住在他們家裡,她只覺得自己和丈夫見一面都很是不便宜了。
錢氏說完那番話,拿眼打量着王氏,見她那副神色,瞭然地抿了抿脣角,又說出一番讓王氏難以接受的話。
“他們兩個大男人歇在書房裡,弟妹若是去看的話也不甚方便,還是等他們醒過來再說吧。”
說得好似王氏多急不可耐地想見到蔣德章一樣。
王氏剛緩過來的面色又紫漲起來,自己心裡可不就是這麼想的?
她想吃完了早飯就去書房裡看看蔣德章的,可是被錢氏給道破了心思,十分地不好意思。
錢氏這話很明白了,書房裡還有個大伯哥,她身爲弟媳再怎麼擔心丈夫,也不好闖了進去。
嚥了口唾沫,王氏艱難地垂下頭,聲音細弱蚊蚋,“那,那就不看吧!他在大哥大嫂這兒,我,我也沒什麼不放心的。”
一句話說得很是艱難,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蔣詩韻算是體會出王氏的心理了,本來一腔熱情地奔着她爹而來,如今都住在一處了,卻連個人影都看不見。
三年了,蔣德章竟然不想她們母女?
這錢氏也忒不爲人着想了吧?
她每日裡都和大伯兩兩相對,怎麼就體會不到人家勞燕分飛三年久別重逢的苦楚?
飯菜已經擺了上來,無非是清粥饅頭,配上幾樣小菜。
蔣詩韻在桌面上掃了一圈,見這些飯菜也就是平常飯菜,比她們在老家吃的也強不到哪兒去,眸光不由閃了閃。
擡頭看向錢氏時,見她身上穿着一件紫紅寧綢撒花褙子,似乎洗了好多水,那紫紅的顏色並不鮮亮。
頭上戴着的珍珠珠花也顯得有些老舊,那珍珠也僅有綠豆大小。
再看蔣詩靜,身上的衣裳倒是鮮亮,一件翠綠對襟紗褂,下身一條蔥黃的百褶裙,只是那料子的質地並不是很細密,上面隱隱有扒縫的痕跡。
雖然蔣詩靜頭上的攢珠釵樣式很是好看,但是上頭的珠子並不大,顏色也有些發暗。
屋裡伺候的也僅有兩個穿着暗紅粗布衫的小丫頭,先前那個王媽媽身上的穿戴倒是好一些,不過比起錢氏來也差遠了。
蔣詩韻心下了然地笑了,原來大伯父家不過是銀樣鑞槍頭——裝樣子罷了。連主子都這麼節省,看來也不是那麼財大氣粗的嘛!
昨兒去接她們的時候,穿得那般華麗,想來是震嚇她們的!
好傢伙,這上來就是一盤盥漱的水,弄得還以爲是什麼百年的望族呢?
蔣詩韻心裡有了數,也就不再四處看了,低下了頭徑自喝粥,琢磨着怎麼賺點兒銀子好在京中買處產業。
一時,大家靜悄悄地用過了早飯,王氏就領着蔣詩韻告辭了出來。
王氏有些心不在焉地朝後頭那個小院裡走去,一邊跟蔣詩韻嘀嘀咕咕着,“你爹這時候也該醒了吧?你說他夜裡回來怎麼就不來看看我們娘倆?他這心裡還有我們嗎?”
這話蔣詩韻還真不知道怎麼搭訕,畢竟那是這具身子的親爹,就算是不親,這血濃於水的血脈也是抹煞不掉的。
但是王氏這個樣子又讓她心疼,穿來這個世上,也只有王氏一個人對她扒心掏肺的,她作爲她唯一的女兒,再不安慰她,王氏豈不是心裡更沒着沒落了?
抿了抿脣,蔣詩韻方纔開口,“娘,您也別急,大伯母不是說了爹和大伯都喝多了嗎?這醉酒的人不睡個半日是難以醒來的。反正我們來都來了,又何必急在這一時?”
王氏想想也是這個理兒,雖然心裡急得跟貓抓一樣,可是大伯哥子也在書房裡睡着,她着實不好厚着臉皮去看蔣德章的。
也許是早上蔣詩語出了醜,中飯錢氏沒讓人來叫,倒是各吃各的。
直到午後,王氏和蔣詩韻也沒見上蔣德章一面。
這讓王氏氣惱不已,就算是醉酒,這會子也早該醒了。難道錢氏就沒跟蔣德章說她們母女到了嗎?
應天府的秋老虎還是很厲害的,外頭熱得跟蒸籠一樣,王氏坐在一把破舊的交椅上呼呼地拿蒲扇扇着風,肥胖圓滾的身子上滿是油轆轆的汗。
俗話說,心靜自然涼!
王氏心裡定是焦躁難安才越發熱的。
蔣詩韻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纔好,她爹不來,她說再多也沒用。
想了想,還是忍不住上前拿了扇子給王氏扇着,溫聲細語地寬慰着王氏,“娘,天這麼熱,您可得保重身子,萬不可生氣啊!”
只是這話說出來,她覺得很是無力。
眼下,也只有她那個便宜爹才能解救她娘於水深火熱了。
王氏偏過臉,雖然眸中有着淡淡的愁緒,卻還是滿臉慈愛地趕着蔣詩韻,“知道了,死丫頭,娘連這點兒數還沒有嗎?你趕緊回屋裡歇會兒去吧。”
下晌的時候,她迷迷糊糊地睡得正香,忽然就聽到東屋裡傳來一陣壓抑的爭吵聲。
一個嘶啞的女聲似乎在極力爭辯着什麼,細細聽去,好似王氏的嗓門兒。還有一個男人的聲氣兒,聽上去低低沉沉的,帶着一點兒磁性。
蔣詩韻一個激靈翻身坐起來,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暗暗思量,這男人莫不是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