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離坐在宮中小院的桌前,聽着莫輪迴的簫聲,緩緩摸出了一個盒子,盒子並不大,一隻手便可以捏破,但段離十分小心地打開了,全無平時的溫文爾雅,整個臉上有一股小心謹慎。一反常態地望着東方的大殿,無聲地看着,大殿後不遠處,左右各有一座閣樓,一側是雲路的流雲殿,一側是柳杏的飛煙閣。飛煙閣內沒有一絲煙火。流雲殿內,雲路躺在牀上,看着屋頂的花飾,一陣簫聲襲來,不可阻擋地睡着了。
莫輪迴踩着月光,飄到了小院,坐在段離身旁,問:“在想什麼?那個東西找到了?”
莫輪迴的語調不悲不喜,似乎並不在乎段離手上的東西是否可以救人性命。
段離摸了摸手上的盒子,說:“哎!世事催人老,又想起了當年的那一戰了,那空靈的一刀,凌利的一劍。”
眼中露出了緬懷的神色,望向遠方。
莫輪迴也是一聲嘆息,黯然道:“若不是你師兄攪局,恐怕也是一場佳話!”
莫輪迴看着段離,說:“我心裡沒底,畢竟我不擅長這種事!”他們到底要幹什麼?誰也不知道!
段離說:“估計再也沒機會進宮了,我再好好看看吧!”
段離起身踏在了空中,一步一步走了起來。莫輪迴一揮手,月光落下一步踏上月光,跟在了段離身邊,說:“當年,我也有錯,如果我用了一術輪迴,也許結果就不一樣了!”
那年,先帝逝世,宮中只有段離一人獨自跪了三天,每天除了吃飯,都跪在那裡,一動不動地看着日升日落。而趙禎一人坐在屋子裡,閉門思過。
第三天,趙禎沐浴後來到了大殿,段離仍然跪在那裡,白衣之上仍然無塵,神情略有一絲疲憊,直到大殿的門被人推開,先帝的靈柩被人擡了出來。段離伸手五指微曲,四周草木之中有一團團碧綠的球體浮現,涌入了段離體內。明顯的臉色好起來了,趙禎一身素袍微低着頭站在臺階下,嘴角有一絲殘忍的笑。
段離跪在靈柩前,三叩首,站起,又跪下,三叩首,整整三次,三跪九叩的羅天大禮。起身時,額前微紅,眼角並未有墜下一滴淚。因爲他曾經說過:擁有帝王之姿的人,不可以在人前流淚,因爲帝王本就是無情之人,他們不能也不配擁有感情。段離牢記於心,不曾忘記。
靈柩被人擡起,一步步走下了臺階,趙禎的手心滲出了汗。看着段離一步步走近,趙禎站了出來,說:“我也要祭拜,所有人給我停下。”
傲然,前襟一甩,跪在了地上,朗聲道:“我名趙禎,先帝對我情深意重,而今,趙禎以新帝之名,以三跪九叩之禮,恭送遠逝,望一路安好。”
趙禎叩首,再叩,段離冷着臉,提起趙禎,一巴掌扇在了趙禎臉上,啪的一聲,四野皆寂。趙禎睜着泛紅的雙眼,問道:“你想幹嘛?”
段離冷聲道:“身爲帝王,當無情,你太讓我失望了。”
帝王無情!古來皆是,又何必一再聲明,趙禎看了看時辰,說:“給我個說法,帝王無情,有什麼意思。你爲什麼要針對我!”
段離笑道:“一山不容二虎,一朝不事二君,先帝雄才大略,猝死之後,纔是你的機會,帝王有自己的驕傲,有自己的傲骨,不跪先帝纔是帝王,你讓滿朝大臣都失望了。”
確實,帝王纔是一國的支柱,帝王的逝去,往往是一代王朝的覆滅開始。
段離看着趙禎,說:“別擋路了,讓開吧,先帝入陵後,我會給你個答覆,一個你希望的答覆。”
趙禎低着頭側在了一邊,看着下葬隊伍浩浩蕩蕩向着陵園方向走去。心中暗暗着急,卻不敢明說,只好跟在了隊伍後。
一聲狼嚎響起,“嗷嗚”所有人都停下了腳步,看着眼前的一匹狼,以及狼背上的那個男人。莫輪迴一身白衣站在段離身邊,傳音入密對段離說:“那個男人,很強,我曾經見過他,叫做應離愁。”
應離愁,北原之上的絕世天才,自其十餘歲出道,只用一柄刀,一直到現在,四十餘歲了,未嘗一敗。在北原建起一個沒有地盤的門派:天下刀道。
有一句話是這樣說的:“在北原,握刀的人便是天下刀道的人。”北原彪悍的風俗,豪放的性情無一不是練刀的絕佳天賦。刀,乃百兵之王,有一股無雙霸氣,每一個刀客都是一個霸者。創出天下刀道的他,不可否認的刀中帝王。
應離愁捲曲的長髮擋住了臉龐。身上披着灰袍,顯得並不顯眼,可是那一柄刀,出賣了他。刀是碧藍色的,猶如海一般的藍,刀柄是白色的,如同悲傷的心一般,冷冽的刀鋒反
射着目光,段離揉了揉眼睛,說:“果然,僅僅是氣勢便可以橫行世間,不愧是神話啊”莫輪迴詫異地看着他。
應離愁擡頭,看着西方,而他擋在了主道上,靈柩無法移動,偏偏按規律來說:靈柩從宮中移出後,不可在地上停留,不可沾染凡氣,不可打擾死者。負責擡靈柩的幾個人疲累地看着段離,!全然沒有看趙禎一眼,畢竟段離在宮中的地位遠比趙禎想得更高。惱怒地冷哼一聲,站在了靈柩後,看着那擋路的狼,以及狼背上的應離愁。
段離舉步上前,問道:“不知前輩擋住我們的路,是爲了什麼?”
段離的語調並不謙卑,僅僅是一個禮節的體現。直視着應離愁。段離彷彿帶動了皇宮之中的皇氣,在氣勢上壓向了應離愁。
狼小聲得嗷嗚着,應離愁看了一下時辰,微笑着拍了一下狼首,狼乖巧地移步避開了隊伍,又對着西方看着,段離笑着對着應離愁行禮,說:“謝謝,只是皇宮重地,前輩還是離開吧!”
應離愁睜開惺忪的睡眼,問道:“皇宮是你家的?”
應離愁這一句話一出,除了莫輪迴以外,所有人臉色都變了。皇室那尊貴的姓氏可是:趙。何時輪到一個外人來評論宮中的事了?趙禎更是一臉高興,想不到應離愁不止武學厲害,這張嘴恐怕也是極爲厲害的。
段離看着應離愁,說:“今天是先帝的大葬,請前輩離開,皇家禮儀不是誰都能看!”
段離混跡江湖,也算是半個江湖人了。語氣雖然不善,但說的都是事實,皇宮是整個朝廷的精神核心,凜凜天威,不可侵犯。
應離愁看了天空一眼,說:“我等的人來了,你們再等等,我們也送先帝一程。”
一道青光劃破天際,所有侍衛的刀劍齊齊震碎,一個白衣男子反手握劍站在了一間閣樓上,閣樓上掛着一塊牌匾:輪迴闕。
白衣男子的劍沒有劍鞘,彷彿也不需要劍鞘,這世間再無可以束縛住它的東西,劍刃是奇特的銀白色,和一般的劍刃不同,銀白色偏向於神聖,在銀白色之內,有一圈紫色的紋路,如同天然烙印,歷經歲月侵蝕,仍未改其本色。紫色的紋路內是一雙巨大的翅膀,血紅色的巨翼之下是衆生膜拜的盛景。那柄劍叫做:人間。而他叫做:餘悲歡。
人是會老的,並不是每個人都有一顆不老的心,誰也不能阻擋歲月的腳步,即使是餘悲歡。一頭銀髮肆意在風中飛舞,擡起頭,看到了腳下的芸芸衆生,微笑着說:“人間當餘悲歡。”語氣不重,但有一股不可反抗的霸氣悄然瀰漫。
段離擡頭看了一眼站在輪迴闕上的餘悲歡,雖然感到的壓迫很強,但仍有一種格格不入的感覺。直到莫輪迴顫抖着將洞簫插在了地上,一身白衣的莫輪迴猶如瞬移般出現在了輪迴闕之上,面目猙獰的說:“給我滾下去,混蛋。你髒了這輪迴闕。”
莫輪迴一擡手一掌打向了餘悲歡,餘悲歡向後微退一步,左手伸出想要按住莫輪迴的手。異變陡生,莫輪迴的手在餘悲歡的感知中消失了,不應該是從來有沒有發現過莫輪迴的存在。一掌直接將餘悲歡送下了輪迴闕。
莫輪迴站在了輪迴闕上,看着餘悲歡說:“即使你們是神話級別的高手,這輪迴闕之上,也不是你們能站的。”
餘悲歡捏了捏發麻的手掌,說:“敢問神話之上,還有嗎?”餘悲歡看着莫輪迴一字一頓的問。
莫輪迴看了看天空,對着餘悲歡說:“你說這天上,是不是還是天?”
天之上,無人可上,昔人望月有感,欲與天齊,無人想過天之上到底是什麼?也無人會去想,正好比:神話級別已是絕巔,又有誰會去想神話之上是否還有另一個全然不同的境界。
應離愁站了起來,走向餘悲歡。刀橫擺,猶如一面牆壁般靠近了餘悲歡,餘悲歡並起食指和中指,點在了刀上,一股凌利的劍氣衝向了應離愁。
應離愁微吐了口氣,將劍氣震碎,說:“既然來了,爲何不出手?”
餘悲歡收回雙指,說:“那招名爲劍指,我不需要劍的鋒銳,我全身都可以是劍。”
應離愁微笑着說:“劍指?哈哈哈,我還以爲是什麼,身爲劍,意爲劍罷了,還是看我天下刀道的刀意吧!”反手拔刀,微閉雙眼一刀對着餘悲歡劈下。
段離見到那一刀即將劈下,而餘悲歡仍然劍未出鞘,情急之下右手衣袖中一道黑影暴射而出,餘悲歡微退半步劍向上擡起,直對着刀尖。“啪”地一聲,黑影纏繞在了兩人的武器,緊緊地纏繞起來,一閃身出現在了兩人中間,冷着臉說:“皇宮重地,不許動武
,出去,你們隨便,今天不行。”
看着劍上纏繞的武器,餘悲歡問道:“你這是什麼武器,如此有韌性?似乎刀槍不入!”
應離愁也擡頭,目光灼灼地看着段離,餘悲歡兩指並在一起看着段離。莫輪迴嘆了口氣說:“在宮裡,你們都給我安分一點,否則別怪我手下不留情。”
莫輪迴突然插話,讓餘悲歡和應離愁氣勢一緩,看着段離笑道:“我們之間的比試,在幾天前就派人寫在了牆上,難道不知道?”
段離說:“我不知道,但,請現在不要比試,先帝入陵的儀式不能被打擾,請見諒!”說着帶着隊伍走向了陵園方向,而趙禎一言不發,冷着臉,跟在了隊伍後。
莫輪迴看到隊伍遠去,飄下來對着二人說:“今天,你們沒有對段離出手的行爲,十分正確。”
餘悲歡說:“請問您到底是什麼境界?爲什麼我感不到你的氣?”
應離愁看着莫輪迴,說了一句:“你很強,剛剛的少年,是你弟子?”
莫輪迴說:“不是,我的武學修爲不高,教不出那樣的弟子。”
緩了緩又說:“我的武學修爲大概也只是半步神話罷了,他不是誰都能教的。”
餘悲歡說:“呵呵,前輩謬讚了,他的能力確實不錯,但前輩教他應該也可以吧!”
餘悲歡的話毫無漏洞,先貶了段離,畢竟不是莫輪迴的弟子,又誇讚了莫輪迴一番。莫輪迴說:“說不得,教不得。他們是不會看着我拐跑一個天才的。”
他們?餘悲歡按耐住心中的疑惑,說:“前輩最擅長的那一方面是什麼程度?”
莫輪迴說:“被段離的師傅剛授予奇蹟的稱號。”
世間有兩個神話:天涯應離愁,人間餘悲歡。據傳說而言:一流高手在傳奇面前的壓迫感和神話面前的傳奇一模一樣的手足無措,而在神話之上,還有一個奇蹟級別。
“被段離的師傅剛授予奇蹟的稱號。”此話一出應離愁不由得問道:“你最擅長什麼?”
莫輪迴說:“天象,玄學。”
天象二字一出,應離愁和餘悲歡擡頭看起了莫輪迴,灼灼的目光讓莫輪迴一陣沒底。
“前輩,可求你爲在下算一卦?”應離愁問道,語氣稍有一點緩和:“前輩想要什麼,我應離愁一定辦到。”
餘悲歡笑道:“也請輪迴先生爲我算一卦,先生有事只管找我,拜月教舉教之力全力完成。”
應離愁忙道:“我天下刀道亦是如此。”
莫輪迴一時無語,還沒說是否答應,人家就開始談條件了,一時冷起了臉,說:“你們倆的事我一清二楚,但是我今天心情不好,不算!”
段離看着先帝的棺槨一點一點消失在眼前,跪在了地上,朗聲道:“送先帝歸陵,我等定侍新帝。”
段離彎腰叩首。趙禎一臉冷漠地站在人前,微微彎了一下腰。
段離起身說:“所有人都散了吧,先帝以逝,一切節哀。”
當所有人都離開得差不的時候,段離說:“趙禎,等一下別走,咱們聊一聊。”
趙禎看着段離說:“我倒要看看你有什麼想要說的。”
人羣散去,段離說:“你爲帝,是我和先帝的決定,所以,對不起。”
趙禎看着段離說:“對不起?爲什麼?”
畢竟那可是帝位,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帝之名自此爲禎。
段離說:“未與你商議,此爲一過;當衆批評你,此爲二過;以先帝遺昭爲要挾,此乃三過。你說呢?”
帝王之姿,不可侵犯,亙古無人犯上作亂。帝王不是誰都能做,也不是誰都配做,帝王要的不止是謀略,還得有霸氣、決斷、勇武、無情。
莫輪迴嘆氣:世間每個人都是帶着傷來的,每個人都被傷的體無完膚,卻不得不接受。看着不過四十歲的餘悲歡一頭白髮,嘆氣說:“世間的一切,我和他們都可以看到,對於你們發生的一切,我只能說一句遺憾。”
應離愁看着莫輪迴,突然道:“心御天地?”
莫輪迴愣了一下,問道:“你怎麼知道的?”
應離愁黯然道:“當年,我師傅也是這個層次,可惜年歲大了,不會龍虎道宗的那一套延年益壽之法,所以老去。使我北原無人。”
莫輪迴說:“世事無常,龍虎道宗的處一真人也黯然離世,尊師黃泉不孤。”
餘悲歡看着莫輪迴,問道:“奇蹟級別真的可以創造奇蹟?”莫輪迴說:“奇蹟是有代價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