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出去……”低着頭的沈煙叫人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是光聽他的聲音和說出的話，就知道他的情緒絕對稱不上是好。
蝰羅在聽到他毫不客氣的話後眼裡閃過不滿。對於這個慶國人他本就責怪他連累了豹子靈，而眼下則更多是對於他不敬的態度非常不悅。
“喂，你別不知好歹！統領他也是一番好意，你跟着我們王有什麼不好？榮華富貴隨你享用，以後都不會再愁吃喝了。”蝰羅第一次在沒有豹子靈命令的情況之下擅自同沈煙說話。
“不愁吃喝？喂，你是不是搞錯了什麼？” 這時，擡起頭來的沈煙臉上掛着冷傲的笑容，明明就是蝰羅的身材要比他高上幾分，可感覺上卻是他不得不讓人仰視。
“我可不是隻要被人餵飽就會心滿意足的蠢豬。”
彷彿是換了個人一樣渾身散發着強勢高傲與不屑的沈煙讓蝰羅看得目瞪口呆之餘，連帶着雙腳也是有些不聽使喚的想要向後退。
“我再說一次——滾、出、去。”
沈煙從眼底透露出的不善與不悅讓即使是聽不懂他在說些什麼的豹子靈也明白了他的怒意。不過，他並不責怪是否蝰羅說了什麼，因爲他決定無論如何都不會予以退讓。
復又站起身來的豹子靈直視着對面氣勢已然改變了許多的沈煙，[只要給王一個機會，你會發現自己得到的遠比你以爲的要多得多。]
尚未回過神來的蝰羅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要將話翻給沈煙聽，而這次他說話的時候有些結巴，相同的話也重複了好幾次。不過他也因此而沒來得及仔細思索豹子靈對沈煙說出這番話的真正含義。
不過，沈煙卻已經嗅出了其中不一樣的味道。
他凝視着對方許久，表面看來神色十分平靜。然而，看在了老奸巨滑的豹子靈眼中，卻還是難掩心中的情緒起伏。這叫豹子靈暗感滿意與放心。
雖然他知道沈煙對爾蘇炎什麼都沒有隻有同情，但是他篤定即便只有這種微不足道的情感，他也會想盡一切辦法讓沈煙永遠的留在爾蘇炎身邊。
就算——他對這樣的自己亦是十分不恥。
他自認爲從不是一個好人，在戰場上只要能贏他什麼都會做。可離了戰場的他，卻是個從來都不會爲了王的私心而去動用自己的手段的人——他最討厭的事情之一，就是公爲私用公私不分。
然而，現下的他卻已然失去了繼續堅守這份信念的純粹之心。
目前他迫切需要的是能讓王繼續保持治理國家的枷鎖。而這條枷鎖眼下無論如何看來，他都覺得沈煙再適合不過了。
“我從不以爲能從他身上得到些什麼。”沈煙正色說到。
[好個不以爲……]豹子靈帶着輕笑的聲音聽上去似是嘲諷，而事實上他的神情也確實是帶了幾絲嘲諷的意味。
[你若是不以爲，對他就不會失望了吧？]
沈煙聽罷臉上顯示出幾抹尚不明顯的煩躁，“別再跟我玩文字遊戲了。你要說就說，不說就立刻滾出去。”
這時豹子靈勾起一邊脣角，再次閒適的落座。
[我說了這麼多，不過就是想懇求你回到王的身邊去而已。你回去以後於他而言是好事一件，於你自己而言亦不是什麼壞事。最重要的是，這對你我雙方國土的千秋大業更是至關重要。]
此話一出，蝰羅臉上明顯異樣起來的神色讓沈煙看得心下跟着一沉，於是越發急切的想要知道對方又是說了什麼。待蝰羅把話告訴他以後，他難看的臉色讓豹子靈心中生出了更多的自信。
“……你……這是在威脅我？”
[我只想告訴你，留下來是有意義的。]豹子靈筆直坐在那裡，渾身上下散發着一股篤定無比的氣息。
聞言後的沈煙眯眼盯着他看了許久，末了卻忽地勾脣淺淺一笑。
只此一笑，只這一眼，豹子靈頓覺瞬間驚心動魄。之前被他放在心裡的那些算計與其他，只那麼一瞬間就被他通通遺忘而且殆盡。
也不知道是他太累了看花了眼還是怎的，他竟會覺得剛纔沈煙的眼睛裡閃着抹魔性光華，剎那間使他有種看見了銳利獸瞳一般的幻覺。怎會如此？怎會如此呢……
不過豹子靈終究是豹子靈，儘管內心再是如何驚訝與疑惑，卻還是能夠在轉眼恢復成了清明。旁人只見他沉穩如常的端坐在那裡，不想他內心暗濤陣陣。
“人有時候活着，就不該顧慮太多的，不是麼？”就這一句平淡話，沈煙輕而易舉的打碎了豹子靈原先的一切自信與期望。
[沒想到你竟會是個如此輕率的人。]
“錯。不是我輕率，而是我醒悟過來了。以前每每被你們捏着我的軟肋將我玩弄於掌心，想要我怎樣便怎樣了……到如今，我卻是明白了，有時候人灑脫一點兒纔會過得快活一些。”說罷，他又是一陣低笑似乎很是開心。
而看着這樣的他豹子靈心裡說不上是失望更多，還是惱怒更多。亦或者，是還有別的什麼扎得他心裡發疼？
撇開這些雜七雜八的思緒不談，豹子靈面色復又凝重，[你真不願顧忌你我二國百姓的平安？]
沈煙眯眼笑着搖頭，口裡輕快道：“不是我不顧，是我顧不了。我是何人吶？怎會有那麼大的能耐？您真是太看得起我啦。”話音剛落也不管別人聽了是何反應，他自己倒是先忍不住咯咯的笑了起來。
聽完蝰羅的翻譯之後豹子靈臉色是愈發的難看。但是，他甘心就此放棄了嗎？
[好，好，好……]
一連三個好字出口，豹子靈緩慢起身臉上說不出是哭還是笑，再配着他已然沒了血色的蒼白看上去着實叫人擔心，[你不把兩國數萬口無辜性命放在心上，我也無話可說。怪只怪王他看上了你，看上了你這麼個無心的人……]
蝰羅扶着豹子靈朝來時方向走去，邊走他邊冷冰冰的把話翻譯給了沈煙聽。而本是諷刺的話由他幾乎沒有多大起伏的語調說出，竟會叫人聽來感覺更加窒悶。
兀自沉默的沈煙垂着眸也不知道是在想什麼。然而，他握得死緊的雙拳卻暴露了他內心的激烈抗爭。
“等等……”
最後，他還是選擇了出言留人。
快至門口的豹子靈聽到他出聲以後不由得暗鬆了口氣，臉上卻是沒有什麼大的變化。
可是蝰羅仍舊是敏銳的捕捉到了他尊敬的上級這般微小的變化，心裡雖覺奇怪卻還是連一個多餘的字都沒說出口。
“我讓你等等，不是因爲我願意聽從你的話。”
豹子靈也不急於反駁，因爲在他心裡已經認定了沈煙必定會選擇妥協。
“而是因爲我想知道如果我不留在爾蘇炎的身邊，他會怎麼做？”沈煙目色深沉，與先前任何一個他都是大不相同。
他想知道，事情是不是真的會像豹子靈所說的，關係到兩個國家的百姓？又是不是，爾蘇炎會瘋狂到以一己之力挑起兩國的怒火？
最重要的是，爾蘇炎爲何要這麼做？
而這樣的他讓豹子靈看得不禁面露微笑，心中滿意的暗道：只要你還想知道，我就有希望了……
三人再次分據兩首。
夜籟俱靜，月懸中天。
誰人，尚有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