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李昭南,震動四方。
李昭南,自十四歲浴血成名,踏着皚皚白骨,一步步登峰造極,他陰梟暴戾、心狠手辣,十四歲後除了大沅皇帝李稔,恐再也無人敢直呼其名!
趙金豐立時愣住,手上力道一鬆,芷蘅趁機起身,只見那背影無動於衷,遠遠落金無數,芷蘅朝着那個方向奔過去。
大聲疾呼:“李昭南,你站住,你站住……”
風捲衣袍,墨發飛揚,聲聲悽然!
那個背影終究站定,緩緩回過身來。
李昭南迴眸瞬間,俊目驚詫。
山風盪漾,浮雲溼透。
只見不遠處跑來的纖瘦女子,午後風淡,吹開那女子殘破的衣襟,而她似乎已全然不在意一般,細白膩肩如山中俏麗的山茶,迎風而放、嬌豔更濃。
她跑近他的身邊,含水秀目,恨意深刻。
她看着他,良久無語!
洞房花燭夜的言之鑿鑿、再次相見後的疾言厲色、奕王天府的冷落、結盟北冥的羞辱,一幕一幕都是錐心刺骨的冷箭。
數箭齊發、箭箭穿心!
她淚如霜雪,忽的,奮力一掌摑在李昭南臉上:“李昭南……”
只是叫了他的名字,便已恨滿心腸。
只是叫了他的名字,便已痛入心扉。
淚光裡,李昭南的眼眸依然幽深如萬丈深淵,一旦跌落便是粉身碎骨、萬劫不復。
他眸光灼灼,有不可思議、有萬般驚詫,還有一絲絲不明的複雜。
他在憤怒嗎?憤怒自己大庭廣衆、衆目睽睽之下,於他不留顏面?
周遭忽的噤若寒蟬。
安靜得唯有山風依舊烈烈,蕩起芷蘅殘破的素衣。
她只是幽幽的望着李昭南,這個冷酷無情的鐵血男人,一身冑甲,眸光更寒。
心中淤積了萬語千言,一萬句恨、一千句怨,卻一句也說不出口。
周圍的人不禁面面相覷,這個女人,不僅直呼奕王名諱,還竟敢出手掌摑奕王,更出乎意料的是,從來桀驁不馴、威嚴不容忤逆的奕王,竟毫不閃躲,怔怔的捱了她一掌。
兩個人站在風中,相默無言。
過往的種種,在彼此眼中糾纏,被風割破,被淚點碎。
“李昭南,還我孩子!”芷蘅淚落如雨,忽的抓緊李昭南胸前衣襟,淚霧迷濛,聲聲錚然。
“什麼?”李昭南猝然凝眉,抓着他衣襟的女子,身子顫抖,痛心疾首,難道……
難道孩子……
可怕的想法衝上眉心,雙眉愈發緊蹙。
“李昭南,你若不愛我,不想看見我,便休掉我,把我的孩子……還給我!還給我!”芷蘅嘶聲疾呼,淒厲的聲音,山風驟止,草木皆凝。
李昭南的眼裡劃過一絲痛色,某種猜測在變換的眸光中愈發清晰——孩子沒有了?是不是?她纔會有這樣的失態?
李昭南一言不發,任她劇烈搖晃着自己的身子。
“李昭南,你爲何折磨我,爲什麼要如此折磨我?”芷蘅淚意縱橫,痛哭失聲。
奪子之痛、雨夜追殺、落入賊手、浴火江河。
因爲他而飽受的劫難,因爲他而經歷的傷害,歷歷在目。
屈辱、委屈、痛恨席捲而來,鋪天蓋地的黑暗彷彿瞬間遮天蔽日,芷蘅忽的眼前一黑,氣血上涌,虛弱的身子,緩緩下跌。
李昭南立時伸手攬住,擁着她纖細腰肢,她素腰孱弱得惹人心酸,素白羅裙遮掩不住她凝白細膩的肌膚,她的臉依舊美絕塵寰,只是那雙如墨美睫,無力的垂着,映出交織細密的睫影。
他連忙解下身上墨色風袍,將芷蘅瘦弱冰涼的身子裹緊,他低垂着眼眸,沒人能夠看見他莫測的隱晦目光。
只是見他小心的將昏厥的女子抱起,女子長絲如瀑,柔若柳長,忽的,李昭南眸光一轉,陰冷犀利、光如冷箭,定在趙金豐身上。
趙金豐全身立時一軟,李昭南的眼光,便如同他百步穿楊的箭法,精妙絕倫、例無虛發。
趙金豐見狀,突地跪倒在地,身子早已顫抖如劇:“奕……奕王……”
李昭南走近兩步,望一眼懷中虛弱的女子,她的眼角依然帶淚,她的頸側凝白上有一點刺目的猩紅。
“奕王,奕王,我……我不知道啊,我……我真的不知道,若是知道,若是知道……就是借我一百個膽子也絕不敢冒犯王妃啊……”
趙金豐圓滾滾的身子,顫抖不止,嗓音亦抖動不住。
大沅奕王李昭南,心狠手辣、殺人如麻,陰梟似鷹、演處必諫,自十四歲起,無人敢拂逆於他,無人敢違抗於他,無人敢開罪於他。
縱是大沅皇帝李稔亦要忌他三分。
“李民,將這個人給我綁起來,示衆三天,再行處置!”李昭南一聲令下,身邊貼身侍衛李民立時應聲上前,“趙將軍……”
趙金豐不斷磕頭:“奕王饒命,就看在末將追隨您多年……”
“李民,還不動手?”李昭南戰袍翻飛,凜凜威嚴。
李民道:“趙將軍,得罪了……”
說着,李民便與二人將趙金豐五花大綁,趙金豐不斷祈求,述說着多年追隨之情,曾經戰功。
李昭南卻只若不聞。
其餘之人,亦忍不住冷冷顫抖,心中暗自慶幸,還好,適才沒有上前湊這個熱鬧。
在李昭南手裡,生死之間,彷彿轉眼便是兩重天。
人人由不得遍體生寒,僵直的望着他們的王,緊抱着懷中的絕色女子匆匆而去。
疾步走回帥帳,通明的大帳內,篝火薰熱,遍體冰涼的女子身上卻大汗淋漓。
李昭南坐在牀榻邊,望着芷蘅蒼白如雪的臉容,輕弱的睫,如同折斷的蝶翼,再也無力支撐起曾經的美麗。
她到底經歷了什麼,怎麼不過數月,便形容如此憔悴,她眼角淚光猶在,柔脣乾涸。
還她孩子!
她一句句責問與心痛,一聲聲悽然與憎恨!
孩子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能讓她千里迢迢、跋山涉水來到南越,如此狼狽、如此憔悴,如此消瘦不堪。
這一路之上,她一個弱質女流,又是如何走到了南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