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沙漫天,烈日當頭。
隱約中可以看到一個人的身影,艱難的前進着。
不,那是兩個人,只是她伏在他的後背上,遠遠的只能看到一個剪影。
“阿瑟,我們休息下吧!”已經是第四天了,他們在沙漠裡日夜不停的走了四天,手上的水糧已經所剩無幾,如果再找不到綠洲,他們也許就會死在這裡。
阿瑟特意爲她尋的黑衣,頭上又圍的黑布,掩住口鼻,只露出玲瓏通透的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皮膚被黑布襯得更加白皙。
阿瑟只是搖搖頭,他的嗓子已經乾的快要冒煙了,爲了多留出些水給背上的女子,他必須減少不必要的體力消耗。
“阿瑟……你說我們在這麼走下去會是什麼地方呢?也不知道父王會不會擔心我,也許他會派人來尋我,可是如若他不答應解除婚姻,就算是他親自來追我,我都不回去……不過阿瑟,我有點想父王了,你說他是不是也在想我呢?”女子一直說着,聲音越來越弱,彷彿不指望這個阿瑟會回答她,好像這些話都是她在與自己的自言自語。
烈日漸漸西落,方纔炎熱的沙漠,突然變得寒冷,月如銀盤,繁星懸空,四周寂靜無比,仿若天地之間只有這兩個人的存在。
背上的女子已經睡着了,阿瑟還在走着,步伐很慢,胳膊已經麻木,但還是固執的堅持着,皮膚已經曬的暴皮,朱脣已經蒼白乾裂,眼神中卻有洞察一切的光芒,一襲紫黑色的袍子被風吹得微微揚起。
爬上高坡,突然間,前面有數點星辰亮起,阿瑟不禁動容,“公主……公主……”他輕輕的顛着。
“怎麼了?”女子醒來,睡眼惺忪,看到遠處的燈光,從阿瑟的背上跳了下來,抱着阿瑟不住的呼喊。
“阿瑟,你真棒,你是我最好的夥伴!”
不過多時,他們就走到了這個依傍綠洲而起的村落,只有十幾戶的人家,阿瑟隨便敲響了一處房門,開門的是一個七歲左右的幼童。
“你們是誰?”孩童純真的臉上帶着警惕的神情。
女子不等阿瑟說話,先繞過阿瑟,蹲在孩童面前,露出大大的微笑,“我是公主啊!天這麼晚了,可以讓我睡一小下嗎?”
“公主……”阿瑟想要阻止,可是女子只是搖搖手,讓阿瑟不要說話。
孩童看看阿瑟,又看看女子,面露不屑,“你騙人,公主都應該在皇宮裡,怎麼會在這?”
女子臉上的微笑收起,突然在孩童的額頭上來了一個爆慄,“我說我是公主就是公主啊!你到底讓不讓我進?”
孩童的眼睛已經疼的浸出了淚,揉了腦門給女子和阿瑟讓道。
阿瑟無奈的搖搖頭,跟在公主身後。
屋子裡很簡陋,泥牆、乾草房頂,星星點點的還能看到暗藍色的天空,不大的屋子裡只有一個火炕、一個破木頭桌子,上面有盞油燈,兩個長板凳,竈臺旁邊的大缸裡什麼都沒有。
女子頓生同情,環顧了一圈,坐在火炕上,捶着發酸的腿問,“你叫什麼?家裡人呢?”
孩童害怕她,只好站在離她最遠的牆角,低着頭看着自己已經露出腳趾的草鞋,聲音裡有些膽怯,卻聽不出什麼憂傷,“春生,我娘死了,我爹打工去了。”
女子還想問什麼,但看到阿瑟搖頭,也就不再說話。
阿瑟隨手在錢囊裡掏了幾枚銀幣,交給孩童,“我們趕了幾天的路,想借住幾天,這錢去買點糧食,再買雙合腳的鞋子。”
孩童平時最多隻能見到銅板,第一次見銀幣,有些怔住,不敢接,阿瑟也不急,只是舉着手,待孩童拿走之後,才笑着揉了揉孩童的腦袋,站起身來。
“這留給你們吧!我去二狗家睡去。”說完一溜煙的就跑出去了。
阿瑟給女子收拾好被褥,便要離去。
“阿瑟,你幹嘛去?”女子叫住他。
“我去外面給公主守夜!”
女子不悅,白皙的臉上猛出現片紅暈,嗔怒道,“不許去,這麼多天都累死了,再說,這荒山野嶺的守什麼夜啊!我命令你,在屋子裡睡覺。”
違背阿瑟原則的事情,只能用命令逼他纔會有效。
阿瑟聽到是命令,只好坐在長凳上,拿這個公主,他總是無可奈何的。
“不要,我要你陪我一起睡。”平時一臉嚴肅的阿瑟居然在臉頰兩側升起了一抹紅暈,他沒有說話,雙手交叉在胸前,已微合上雙眼。
女子捶打着滿是補丁的褥子,無理取鬧道,“阿瑟,你居然裝作聽不見……”
“哎呦~”女子捂着自己的手,眼中閃着淚光,阿瑟趕忙睜開眼睛走到牀前,把女子的手捧在手裡,仔細的檢查着。
女子一下子笑了起來,眼中的淚襯得黑瞳更加黑白分明,“騙你的啦!我纔沒有那麼嬌氣。”
燭光搖曳,阿瑟的手已經被女子使勁的握着。
“你忘記我們小時候還在一起睡在草地上了?”
阿瑟的思緒隨着這樣悠揚的聲音飄向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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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蘭國主出外遊歷,途中曾遭一個九歲男孩的刺殺,國主並未將他賜死,而是將他帶在身邊,一併回宮。
夏夜,滿月,繁星。
微風拂面,空氣中透着百花的香氣,青草混着泥土的芬芳,讓人沉醉。
“你叫什麼?”五歲的冬公主坐在池塘邊,將纖細的玉足放在清涼的水裡,粉紅色的衣服如夏日的荷花瓣,襯的女孩更加惹得人憐愛,眸如琉璃,黑白分明,雖然還是個孩子,但與生俱來的氣質,讓她已經有了皇室的威嚴。
男孩卻好似並不怕她,直視着她半浸水中的小腳丫,“國主說,我的名字由冬公主決定。”
女孩感覺到了男孩的目光,轉過頭去,本以爲男孩會收回眼神,卻不想四目相對。
一個眼含探尋。
一個幽暗深邃。
女孩先收回眼神,捂着嘴開始笑,“你真有趣,以後你就叫小東西……小東西……”
“小東西,過來揹我回宮,我要吃嬤嬤做的栗子糕。”
男孩沒有動,只是站在原地。
“你再不過來,我叫父王治你的罪……”男孩依舊沒動,女孩只好走到男孩的身邊,上下打量他。
“我不要叫這個名字,”男孩抿着嘴脣,有着這個年齡不該有的執拗,“我叫阿瑟。”
“又是是讓我定,這會兒又自己說,算啦!隨你吧!阿瑟這個名字也挺好聽的,走吧!我們去看星星。”說這話時已經光着腳丫走到了阿瑟身邊,一個躍身就跳上了他的背。
兩人躺在月光下。
阿瑟被女孩的眼淚逼着躺下,心裡非常不高興,但躺在草地上這麼悠閒的看星星還是第一次,從小撫養自己長大的阿婆,給他起名叫阿瑟,在他四歲那年就去世了,他只能乞討爲生,後來被人販子抓住,和幾十個孩子關在一起,每天讓他們練武,晝夜不息,一直練了五年,突然有一天讓他們自相殘殺,他和另外一個男孩活了下來,而他的任務就是裝成無辜的孩子,在不經意間殺了樓蘭國主,可是幕後的人沒有想到,樓蘭國主不光有精良的侍衛保護,而且本身的武功也是高深莫測,本以爲行動失敗會被殺,可是樓蘭國主居然放過他,來讓他保護國主最心愛的冬公主。
女孩稚嫩的臉上露出了憂愁,指着天上最亮的那顆北極星說:“父王說,那顆星星是母后,不管我走了多遠,它都會帶我回家,因爲它是天上最亮的星星……”
“那是北極星,天狼星纔是最亮的星星。”
“怎麼會?父王纔不會騙我!再說,你看看,明明那顆星星是最亮的啊!”女孩不服,開始反駁。
“天狼星只有在冬天看才明顯,而且國主沒有騙你,北極星指的方向是北,看着它走,你就能回到樓蘭。”
阿瑟也不知道爲什麼一次可以說這麼多話,五年來,他看着身邊一個個夥伴失蹤或死亡,爲了可以活下去,他選擇不聞不問,拼命練功。
女孩“哦”了一聲,就再沒有說話,阿瑟轉過頭去時,發現女孩已經進入夢鄉,他也閉上眼睛,在多年未有的安逸中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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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數日,朝陽打進窗子,照在牀上。
兩個人姿勢奇怪,本來昨晚是一人一半,而此時女子躺在中間,怕阿瑟半夜會跑,特意在兩個人的手腕上綁上絲帕,笑容還掛在臉上,不知道在做什麼美夢。阿瑟在外側,和女子保持着距離,身子多都在半空中,神態自若,並未睡熟。
村子裡的人只剩下老弱婦孺,因在沙漠中,又是早期商人來往必經之路,有些人家也就以提供餐食、住宿爲營生,不過近年來,商人尋了更好的途徑,雖然遠些但是風險較小,所以村落也就慢慢的沒落,只能依靠壯丁在外打工貼補家用。
女子健談,在加上阿瑟叮囑了春生不要說出女子的身份,和村民們只說是小夫妻去大隋省親,中途迷路,所以暫住,幾天下來女子便和村子裡老老小小都熟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