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回 花姨月姊兩談心

詩曰:

漫言二女不同居,只是千秋慧不如;

記得英皇共生死,未聞蠻素異親疏。

汝躬不閱情原薄,我見猶憐意豈虛;

何事醋酸鷓肉妒,大都愚不識關雎。

卻說白公自見盧小姐作詩之後,心下甚是歡喜道:“我到處搜求,要尋一個才子卻不能夠。不期家門之中又生出這等一個才女來,正好與紅玉作伴。只是一個女婿尚然難選,如今要選兩個,越發難了。莫若乘此春光往武林一遊,人文聚處,或者姻緣有在,亦未可知。”遂與盧夫人及紅玉、夢梨二小姐將心事一一說了,便分咐家人打點舟車行李,就要起程。紅玉小姐再三叮囑道:“家中雖有姑娘看管,爹爹暮年在外,無人侍奉,亦須早歸。”白公許諾。不一日,竟帶領幾個家人往武林去了不題。

卻說白小姐見盧小姐顏色如花,才情似雪,十分愛慕。盧小姐見白小姐詩思不羣,儀容絕世,百般敬重。每日不是你尋我問奇,就是我尋你分韻。花前清晝,燈下良宵,如影隨形,不能相舍。說來的無不投機,論來的自然中意。一日,白小姐新妝初罷,穿一件淡淡春衫,叫嫣素拿了一面大鏡子,又自拿一面,走到簾下迎着那射進來的光亮,左右照着。不料盧小姐悄悄走來看見,微笑道:“閨中韻事,姐姐奈何都要佔盡?今日之景,又一美題也。”白小姐也笑道:“賢妹既不容愚姐獨佔,又受此美題,何不見贈一詩,便平分一半去矣。”盧小姐道:“分得固好,但恐點污不佳而失美人之韻,又將奈何?”白小姐道:“品題在妹,姐居然進土,雖毛顏復生,亦無慮矣。”盧小姐遂笑笑,忙索紙筆,題詩一首呈上。白小姐一看,只見上寫五言律一首;

美人簾下照鏡

妝成不自喜,鸞鏡下簾隨。

景落回身照,光分逐鬢窺。

梨花春對月,楊柳晚臨池。

已足銷人魂,何須更拂眉。

白小姐看了歡喜道:“瀟灑風流,六朝佳句。若使賢妹是一男子,則愚姐願侍巾櫛終身矣。”盧小姐聽了,把眉一蹙,半晌不言,道:“小妹既非男子,難道姐姐就棄捐小妹不成?此言殊薄情也。”白小姐笑道:“吾妹誤矣。此乃深愛賢妹才華,願得終身相聚而恐不能,故爲此不得已之極思也。正情之所鍾,何薄之有?”

盧小姐道:“終身聚與不聚,在姐與妹願與不願耳。你我若願,誰得禁之?而慮不能。”白小姐道:“慮不能者,正慮妹之不願也。妹若願之,何必男子。我若不願,不願妹爲男子矣。”盧小姐乃回嗔作喜道:“小妹不自愧其淺,反疑姐姐深意,其可笑也。只是還有一說,我兩人願雖不違,然聚必有法。但不知姐姐聚之法又將安出?”白小姐道:“吾聞昔日娥皇、女英同事一舜,姐深慕之,不識妹有意乎?”盧小姐大笑道:“小妹若無此意,也不來了。”白小姐道:“以你我才貌,雖不敢上媲英皇,然古所稱閨中秀林下風,頗亦不愧。但不識今天之下可能得一有福才郎消你我?”

盧小姐沉吟半晌道:“姐姐既許小妹同心,有事便當直言,何必相瞞?”白小姐道:“肝膽既瀝,更有何事相瞞?”盧小姐道:“既不相瞞,姐姐意中之人豈非才郎,何必要求之天下?”白小姐笑道:“妹何詐也?莫說我意中無人,縱我意中有人,妹亦何從而知也?”盧小姐大笑道:“俗話說得好,若要不知,除非莫爲。況才子佳人一舉一動,關人耳目,動成千秋佳話。妹雖疏遠,實知之矣。”白小姐不信道:“妹既知之,何不直言?莫非誤聞張軌如《新柳詩》之事乎?”盧小姐笑道:“此事人盡知之,非妹所獨知也。妹所知者,非假冒《新柳詩》之張,乃真和《新柳詩》並作《送鴻》、《迎燕》之蘇郎也。”

白小姐聽見說出心事,便癡呆了,做聲不得,只以目視嫣素。盧小姐道:“姐妹一心,何嫌何疑而作此態?”白小姐驚訝半晌,知說話有因,料瞞不過,方說道:“妹真有心人也。此事只我與嫣素知道,雖夢寐之中未嘗敢泄,不識賢妹何以得知?莫非我宅中婢妾有窺測者而私與妹言?”盧小姐笑道:“姐姐此事鬼神不測,那有知者?此語實出蘇郎之口,入小妹之耳。別無知者,姐姐不必疑也。”白小姐道:“此言乃妹妹戲我。蘇郎去此將一載矣。我爹爹叫人哪裡不去尋訪?並無消息。知他近日流落何方?就是到在山東,妹妹一個閨中豔質,如何得與他會?”盧小姐道:“姐姐猜疑亦是,但小妹實是見過蘇郎。談及姐姐之事,決非虛哄姐姐。”白小姐道:“妹妹說得不經不情,叫我如何肯信?”白小姐道:“姐姐今日自然不信,到明日與蘇郎相會時,細細訪問,方知妹言之不誣也。”白小姐道:“蘇郎斷梗浮萍,一去杳然,似不以我爲念。妹妹知無相會之期,故爲此說。”盧小姐道:“姐姐是何言也!蘇郎爲姐姐婚事,東西奔走,不知有生。奈何姐姐爲此薄-之言,豈不辜負此生一片至誠?昨秋已登北榜,何言斷梗浮萍?”白小姐驚喜道:“北榜第二各原來還是他,爲何寫河南籍?”盧小姐道:“聞知他叔子蘇按院是河南人,如今繼他爲子,故此就入籍河南。”白小姐道:“他既中舉,就該歸來尋盟,爲何至今絕無音耗?”盧小姐道:“想是要中了進士才歸。姐姐須耐心俟之,諒也只在早晚。”

白小姐道:“我看賢妹言之鑿鑿,似非無據。但只是妹妹一個不出閨門女子,如何能與他相見?就是轉問於人,又未必曉得這般詳細。妹妹既然愛我,何不始末言之,釋我心下之疑?”盧小姐道:“言已至此,只得與姐姐實說了,只是姐姐不要笑我。”白小姐道:“閨中兒女之私,有甚於此。妹不嗤我足矣,愚姐安敢笑妹?”盧小姐道:“既然不笑,只得實告。去年蘇郎爲姐姐之事,要進京求吳翰林作媒。不期到了山東,路上被劫,行李俱無,在旅次徘徊。恰好妹子隔壁住的李中書遇見,說知此情,見蘇郎是個飽學秀才,就要他做四景詩,做錦屏送按院,許贈盤纏,故邀他到家,留在後園居住。妹子的住樓與他後園緊接,故妹子得以窺見。因見他氣宇不凡,詩才敏捷,知是風流才子。妹了因思父親已亡過了,煢煢寡母,兄弟又小,婚姻之事誰人料理?若是株守常訓,豈不自誤?沒奈何只得行權改做男裝,在後園門首與他一會。”白小姐聽了驚喜道:“妹子年紀小小,不意倒有這等奇想,又有這等俏膽,可謂美人中俠士也!”盧小姐道:“也不是甚奇想,就是姐姐願妹爲男子不得已之極思也。”

白小姐道:“這也罷了。但妹子與他乍會,我的事如何說的起?書生可謂多口。”盧小姐道:“非他多口。只因妹子以婚姻相托,他再三推辭,不肯承消。妹強逼其故,他萬不得已,方吐露前情也。且事在千里之外,又諒妹必不能知。不意說出舅舅與姐姐,恰我所知,信有緣也。”白小姐道:“賢妹之約,後來如何?”盧小姐道:“我見他與姐姐背地一言,死生不負,必非浪子。今日不負姐姐,則異日必不負妹。故妹子迫之念急,他不得已方許雙棲。妹子所以借避禍之機,勸家母來此相依,實爲有此一段隱情,要來謀之姐姐。不意姐姐弘關雎-木之量,許妹共事,與蘇郎之意不謀而合,可謂天從人願,不負妹妹一段苦心矣。”

白小姐道:“賢妹真有心人也。蘇生行止我茫然若墮煙霧,不是妹妹說明,至今猶然蕉鹿。妹妹又能移花接木,捨己從人,古之使女當不過量。蘇生別去,後來入籍河南之信,妹又何以得知?”盧小姐道:“隔壁李中書專好趨承勢要。前日見他備厚禮去賀按院新公子,說就是題詩之人,因前慢他,故欲加厚。非蘇君而誰?按君河南人,故妹子知其入籍。後北榜發了,李中書又差人去賀,故知他中。”白小姐道:“如此說來,是蘇郎無疑矣。彼戀戀不忘,則前盟自在。今又添賢妹一助,異日閨閫之中不憂寂寞矣。”

盧小姐道:“前日妹子避亂來此,恐蘇郎歸途不見,無處尋找,曾差一僕進京寄書與他,尚無回信。目今會試已過,但不知蘇郎曾僥-否?姐姐何不差人一訪?”白小姐道:“我到忘記了。前日有人送會試錄與爹爹,我因無心,不曾看得。今不知放在何處。”嫣素在旁道:“想是放在夢草軒中,待我去尋了來。”不多時,果然就尋了來。二小姐展開來看,只見第十三名就是蘇友白。二小姐滿心歡喜道:“可謂天從人願矣。”自此之後,二小姐愈加敬愛,一刻不離。正是:

一番辛苦蜂成蜜,百結柔腸蠶吐絲。

不是美人親說破,寒溫冷暖有誰知。

按下白盧二小姐在閨中歡喜不題。卻說蘇友白從山東一路轉到河南,祭了祖,竟往金陵而來。不一日到了,就要到錦石村來拜白公。一面備禮,一面就差人將吳翰林與蘇御史的兩封書選送了去。心下只指望書到必有好音。不期到了次日送書人回來稟覆道:“小的去時,白老爺不在家,往杭州西湖遊賞去了。兩封書交與管門人收下,他說只等白老爺回來,方有回書。我對他說老爺要去拜望。當門的說,他老爺出門,並無一人接待,不敢勞老爺車駕;若要拜,只消留一帖上門簿便是了。”蘇友白聽得,呆了半晌,心中暗想道:“我蘇友白只恁無緣!到山東,盧夢梨又尋不見;到此,白公又不在家。如何區處?”又想道:“白公少不得要回來,莫若在此暫等幾日。”因又問道:“你就該問白老爺幾時方回。”差人道:“小人問過。他說道,白老爺去不久。賞玩的事情,一月也是,兩三月也是,哪裡定得日期?”蘇友白想道:“白公雖不在家,我明日要去拜他,或取巧見了嫣素,訪問小姐近日行藏也好。”又想道:“我若去時,車馬僕從,前前後後,如何容得?一人獨訪,就是廳堂之上,嫣素也不便出來,去也徒然。我若在此守候,憑限又緊。既然白公在西湖遊賞,莫若就到湖上去尋他見吧。”算計定了,適值衙役來接,蘇友白就發牌起身。一路無詞。

只七八日就到了杭州。一面參見上司,一面到任,忙了幾日,方纔稍暇,就差人到西湖上訪問金陵白侍郎老爺寓在何處。差人尋了一日,來回複道:“小的到西湖各寺並酒船莊院都尋遍,並說沒有甚麼白侍郎到此。”蘇友白道:“這又奇了。他家明說到此,如何又不在?”又叫差人城中各處尋訪不題。

原來白侍郎雖在西湖上游賞,卻因楊御史在此做都院,恐怕他知道,只說前番在他家擾過,今日來打秋風,因此改了姓名。因“白”字加一“王”字,只說是“皇甫員外”,故無人知道。就租了西冷橋旁一所莊院住下。每日家布衣草履,叫人攜了文房四寶,或是小舟,或是散步,瀏覽那兩峰六橋之勝。每見人家少年子弟便留心訪察。

一日,偶在冷泉亭上閒坐,玩賞那白石清泉之妙。忽見一班有六七個少年,都是闊巾華服,後面跟隨許多家人,攜了氈單,擡着酒盒,一擁到冷泉亭上,要來飲酒。看見白公先在裡面,雖然布衣草履,然體貌清奇,又隨着一個童子,不象個落寞之人,便大家拱一拱手,同坐下。不多時衆家人將酒盒擺齊,衆少年便邀白公道:“老先生不嫌棄,便同坐一坐。”白公見六七人都是少年,只恐有奇才在內,故不甚推辭,只說道:“素不相識,如何好擾?”衆少年道:“山水之間,四海朋友,這何妨的。”白公說:“這等多謝了。”就隨衆坐下。

飲不得一二杯,內中有一少年問道:“我看老先生言語不象是我杭州人,請問貴鄉何處,高姓大名,因何至此?”白公道:“我是金陵人,賤姓皇甫,因慕貴府山水之妙,故到此一遊。”那少年又問道:“還是在庠?還是在監?”白公道:“也不在庠,也不在監,只有兩畝薄田,在鄉間耕種而已。”那少年道:“老兄既是鄉下人,曉得來遊山水,到是個有趣的人了。”

白公道:“請問列位先生,還是在庠在監?”內中有一少年道:“我幾個人原是同社。”因指着衆人道:“這三位是仁和學,這二位是錢塘學,我小弟原也是府學,近加納了南雍。”又指着那先問話的少年道:“此位與老兄一樣,也不在庠,也不在監。”白公道:“這等想是高發了。”那少年笑道:“老兄好猜,一猜就着。此位姓王,是去秋髮的,簇簇新新一個舉人。”白公道:“這等都是斯文一脈,失敬了。”

王舉人這就接說道:“說甚斯文,也是折骨頭的主意。你當容易中個舉人哩?嘴脣都讀破了,反是老兄不讀書的快活。多買幾畝田做個財主,大魚大肉,好不受用。”又一少年道:“王兄你既得中,就是神仙了,莫要說這等風流話。象我們做秀才的纔是苦哩,宗師到了,又要科考歲考,學裡又要月課季考,朋友們還要做會結社,不讀書又難,讀書又難。”又一少年道:“老哥只檢難的說,府裡縣裡去說人情,吃葷飯容易的就不說了。”

大家都笑起來。又吃了半晌道:“我們今日原是會期,文字既不曾做,也該出個詩題大家做做,聊以完今朝一會之案。”又一少年道:“酒後誰耐煩做詩?”那少年道:“詩就不做,出個題目,明日對朋友也好掩飾。”王舉人道:“不要說這不長進的話。要做就做,如詩不成罰酒三碗!”那少年道:“這等方有興。只是這位皇甫老兄卻如何?”王舉人道:“他既不讀書,如何強他做詩?只吃酒吧。”那少年道。“有理有理,請出題目。”王舉人道:“就是《遊西湖》罷了,哪裡又去別尋。”衆少年道:“題目雖好,只是難做些,也說不得了。”就叫家人將帶來的紙墨筆硯分在各人面前。

大家做詩。也有沉吟構思的,也有傷杯覓句的,也有拈毫起草的,也有搖首苦吟的。大家做了半日,並無一個成篇。白公看了不覺失笑。王舉人道:“老兄不要笑,你不讀書不曉得做詩的苦。古人云:‘吟成五個字,捻斷數莖須。’”白公道:“我書雖不讀,詩到曉得做兩句。”衆少年道:“你既曉得做詩,何不就也做一首?”白公道:“既要做,須限一韻,不然這《遊西湖》詩作者甚多,只說是抄舊了。”王舉人見白公說大話,心下想道:“他既要限韻,索性難他一難。”擡頭忽見亭旁一顆海棠,因指着說道:“就以此海棠花的‘棠’字爲韻吧。”

白公道:“使得。”就叫跟隨的童子在拜匣中取出一方端溪舊硯,一枝班管兔毫,一錠久藏名墨,一幅鳥絲箋紙,放在席上。衆人看筆墨精良,先有三分疑惑,暗想道:“不料這個老兒到有這樣好東西,必定是個財主了。”又想道:“若是個財主,必做不主。”正猜疑間,只見白公提起筆來行雲流水一般,不消片刻,早已四韻皆成。白公做完,衆少年連忙取過來看,只見上寫着:

鶯聲如織燕飛忙,十里湖堤錦繡香;

日蕩芳塵馳馬路,春閨笑語蹴-場。

山通城郭橋通寺,花抱人家柳抱莊;

道問東風誰領略,玉蕭金管在沙棠。

金陵皇甫老人題

衆少年看了都吃驚道:“好詩好詩!只如此敏捷,不象是個不讀書的,莫非是發過的老先生取笑我們?”白公笑道:“哪有此事,我學生詩雖做得幾句,實是不曾讀書。古人有云:‘詩別有才,非關學也。’”此時日已西墜,只見接白公的家人擡着一乘小轎,也尋將來了。白公就主起身來辭衆少年道:“本該還在此相陪,只是天色晚了,老人家不敢久留。”衆少年觀此光景,都慌忙起身相送。白公又謝了,竟上轎,家人童子簇擁而去。衆少年猜猜疑疑,知他不是常人,甚悔前言輕薄。正是:

秋水何嘗知有海,朝菌決不言多年;

書生何事多狂妄,只爲時窺管裡天。

一日,偶有昭慶寺僧閒雲來送新茶與白公,白公就收拾些素酒,留他閒話。因問道:“西湖乃東南名勝,文人所聚,不知當今少年名士推重何人?”閒雲道:“這湖上往來的名土最多,然也有真名的,也有虛名的。惟近日松江來了兩位相公,一位姓趙號千里,一位姓周號聖王,這兩個人方是真正名士。”白公道:“何以見得?”閒雲道:“年又少,人物又清俊,做出來的文章無一人不稱羨。每日要來拜他的鄉紳朋友,絡繹不絕。天下的名公貴卿都是相識,或是求他作文,或是邀他結社,終日湖船裡吃酒忙不了。前日去見撫臺楊老爺,楊老爺面見,甚是優待,說遲兩日還要請他哩。昨日又有人來求他選鄉會墨卷。若不是個真正才子,如何騙得許多人動?”白公道:“此二人寓在那裡?”閒雲道:“就寓在敝寺東廓。”白公道:“東廓哪一房?”閒雲道:“不消問得。到了寺前,只說一聲趙千里、周聖王,那一個不曉得?”白公道:“這等說,果然是一個名士了。”又說了些閒話,閒雲別去。白公暗喜道:“我原想這西湖上有人,今果不出吾料。明日去會他一會。若果是真才,則紅玉、夢梨兩人之事完矣。”

到次日,葛巾野服,打扮做山人行徑,寫了兩個名帖,只說是金陵皇甫才,帶了一個小童來拜訪二人。到了寺前,纔要問,就有人說:“你們料想是拜趙週二相公的了,往東廓去。”白公進得東廓,早望見一僧房門口許多青衣僕從,或拿帖子,或持禮物,走來走入,甚是熱鬧。白公料道是了。走到門前,就叫小童將名帖遞將過去。管門人接了,回道:“家公出門了,失迎。老相公尊帖留下吧。”白公道:“你家二位相公往哪裡去了?”管門人道:“城裡王春元家,請去商量做甚碑文,就順路回拜客去。只怕午後才得回來。今日是錢塘張爺請,回來就要去吃酒了。”白公道:“既這等,名帖煩管家收了,再來拜吧。”管門人應諾,就問小童:“你相公寓在哪裡?我們相公明日好來回拜。”小童道:“在西冷橋蔡衙莊上。”說罷,白公方纔出寺。只見進寺來拜趙週二人的紛紛,白公心下笑道:“何物少年,動人如此?”

回到寓所,歇息了一回,將近得日落,白公又步到西冷橋上閒看。只見一隻大酒船,笙蕭歌吹,望橋下撐來。傍邊有人說道:“這是錢塘縣太爺請客。”不多時到了橋下。白公留心一看,只見縣尊下陪,上面坐着兩個少年在那高談闊論。遠遠望去,人物到也風流。看不多時就過去了。

白公看了,甚是思慕。到次日又去拜,又不在。只候了四五日,方見一個家人拿着兩個名帖,慌慌忙忙先跑得來問道:“這是皇甫相公寓處嗎?”家人答道:“正是。”那家人道:“快接帖子!松江趙週二相公來拜,船就到了。”白公聽見,就出來迎接,只見二人已進門了,相讓迎入。講禮畢,分賓主坐下。

趙千里就說道:“前承老先生光顧,即欲趨謁,奈兩日有事於撫臺,昨又爲縣君招飲,日奔走於車馬之間,是以候遲,萬望勿罪。”白公道:“二仁兄青年美才,傾動一時,使人欣羨。”周聖王道:“孤陋書生,浪得虛名,不勝慚愧。”因問道:“老丈貴鄉?”白公道:“金陵。”趙千里道:“金陵大邦,老丈誠大邦人物。”因問道:“貴鄉吳瑞庵翰林與白太玄工部,老丈定是相識?”白公驚道:“聞是聞得,卻不曾會過。敢問二兄何以問及?”趙千里道:“此二公乃金陵之望,與弟輩相好,故此動問。”白公道:“曾會過否?”趙千里道:“弟輩到處遨遊,怎麼不曾會過?去秋吳公楚中殿試,要請小弟與聖王兄去代他作程文及試錄前序,弟輩因社中許多朋友不肯放,故不曾去得。”白公道:“原來吳瑞庵如此重兄。只是我問得白太玄此老甚是寡交,卻好詩酒,弟輩與他詩酒往還,故此綢繆。”白公笑道:“這等看來,可謂天下無人不識君矣。”二人談了一會,吃過茶,就忙忙起身。白公也就不留,相送出門而去。正是:

何所聞而來,何所聞而去?

所見非所聞,虛名何足恭?

白公送了二人去,因嘆息道:“名士如此,真是羞死!”不知後來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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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回 錯中錯各不遂心第11回 有騰那背地求人第10回 一片石送鴻迎燕第14回 盧夢梨後園贈金第07回 暗更名才子遺珠第03回 白太常難途託嬌女第19回 錯中錯各不遂心第19回 錯中錯各不遂心第09回 百花亭撇李尋桃第12回 沒奈何當場出醜第12回 沒奈何當場出醜第04回 吳翰林花下遇才人第06回 醜郎君強作詞賦人第07回 暗更名才子遺珠第08回 悄窺郎侍兒識貨第03回 白太常難途託嬌女第03回 白太常難途託嬌女第04回 吳翰林花下遇才人第06回 醜郎君強作詞賦人第02回 老御史爲兒謀婦第06回 醜郎君強作詞賦人第13回 蘇秀才窮途賣賦第06回 醜郎君強作詞賦人第17回 勢位逼倉卒去官第08回 悄窺郎侍兒識貨第02回 老御史爲兒謀婦第10回 一片石送鴻迎燕第09回 百花亭撇李尋桃第08回 悄窺郎侍兒識貨第10回 一片石送鴻迎燕第18回 山水遊偶然得婿第18回 山水遊偶然得婿第10回 一片石送鴻迎燕第10回 一片石送鴻迎燕第04回 吳翰林花下遇才人第15回 秋試春闈雙得意第19回 錯中錯各不遂心第13回 蘇秀才窮途賣賦第07回 暗更名才子遺珠第15回 秋試春闈雙得意第06回 醜郎君強作詞賦人第02回 老御史爲兒謀婦第15回 秋試春闈雙得意第04回 吳翰林花下遇才人第03回 白太常難途託嬌女第05回 窮秀才辭婚富貴女第14回 盧夢梨後園贈金第16回 花姨月姊兩談心第06回 醜郎君強作詞賦人第11回 有騰那背地求人第14回 盧夢梨後園贈金第04回 吳翰林花下遇才人第06回 醜郎君強作詞賦人第10回 一片石送鴻迎燕第05回 窮秀才辭婚富貴女第04回 吳翰林花下遇才人第15回 秋試春闈雙得意第02回 老御史爲兒謀婦第15回 秋試春闈雙得意第09回 百花亭撇李尋桃第16回 花姨月姊兩談心第19回 錯中錯各不遂心第14回 盧夢梨後園贈金第18回 山水遊偶然得婿第01回 小才女代父題詩第05回 窮秀才辭婚富貴女第08回 悄窺郎侍兒識貨第17回 勢位逼倉卒去官第14回 盧夢梨後園贈金第08回 悄窺郎侍兒識貨第07回 暗更名才子遺珠第05回 窮秀才辭婚富貴女第01回 小才女代父題詩第12回 沒奈何當場出醜第17回 勢位逼倉卒去官第04回 吳翰林花下遇才人第07回 暗更名才子遺珠第02回 老御史爲兒謀婦第07回 暗更名才子遺珠第13回 蘇秀才窮途賣賦第16回 花姨月姊兩談心第06回 醜郎君強作詞賦人第05回 窮秀才辭婚富貴女第18回 山水遊偶然得婿第05回 窮秀才辭婚富貴女第13回 蘇秀才窮途賣賦第18回 山水遊偶然得婿第17回 勢位逼倉卒去官第15回 秋試春闈雙得意第18回 山水遊偶然得婿第19回 錯中錯各不遂心第06回 醜郎君強作詞賦人第13回 蘇秀才窮途賣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