娛記的美好時代
我叫玉宛心,鳳寒山莊的女主人。
我知道外人都是怎麼說我的,一個寡婦,帶着一個6歲的幼子,守着一個敗落的山莊。
我的丈夫——宋克問,因販賣私鹽,被判了死刑,家中財產半數以上充了公。
最初的那幾個月,家裡的護院、侍從、婢女,走的走,跑的跑,把家裡值錢的東西都順得差不多了。可是,我一個婦道人家,手無縛雞之力,我能怎麼辦?我只能跪在門口,哭着、求着,求他們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給我們母子兩個,留條活路。
許是我的哀求起了作用,許是他們還有那麼一丁點兒良心,又或許是克問在天之靈照應我們孃兒倆,家中財物被搬空之後,江兒偶然在克問的藏書裡發現了一張一百兩的銀票。
往年,覺得一百兩,還不夠一頓酒席的花費。可現在,這就是上天給我們的一線生機!
我拿錢給江兒買了一隻燒雞,看着江兒啃得那般狼狽,我的心就像被魔鬼撕扯着,揪心地疼。我的兒子,都是爲娘不好,爲娘不能給你更好的生活,只能讓你跟着我受苦……
就算再省吃儉用,一百兩總有花完的一天,江兒還是要跟着我受苦。我打聽到,城裡的朱大戶沒有兒子,一直想收養一個,就跑到他們家,決心把兒子送給他。只要能讓我的兒子過上好日子,就算我以後的日子都要在思念中以淚洗面,我也甘之如飴。
我轉身就走,只聽見江兒在後面拼命哭喊:“娘,孃親,你別不要江兒!江兒以後乖乖聽話,乖乖吃野菜,再也不要肉吃了,娘……”
我再也承受不住,奔回去把江兒搶了回來。
“江兒乖,是娘不好,娘不會再離開你了!娘會讓你過上好日子,會讓你吃上肉的!江兒不哭,你相信娘!”
從那以後,再也沒有玉宛心這個人,鳳寒山莊只有一個女主人——鳳娘!
身爲一個母親,無論用什麼方法,都要讓我的孩子過上好日子。於是,我開始做人媒。在御央國和北丹國,人媒生意早已是公開的秘密,只要不鬧出人命,算不得犯法。只要買賣雙方銀貨兩訖,就算官府查出什麼來,只要交些銀錢便了事兒了。而其中的利潤,比那些偶爾繳納的銀錢,要多上成百上千倍!
一開始,我一個女人家,不敢有什麼大動作。只是從同鄉那裡打聽到,有誰家窮困養不起女兒了,便用三兩銀子買了她。對那些鄉下人來說,三兩銀子已夠他們一家半年的花費了。這些女孩大都能幹活,我便將她們賣到大戶人家做丫鬟,每個收十五兩銀子。這一來一往,除去車馬費、伙食費,一個月竟賺了上百兩!有時碰到姿色好的,賣到娟歆樓去,利潤更高。
後來,我早年的陪嫁丫鬟,春兒和青兒也來給我幫忙。漸漸地,生意越做越大,鳳寒山莊也恢復了之前的模樣。我便想着,再做幾次,便收手不做了,轉去收些田莊,踏踏實實,靠田莊的收成過日子霸蜀。
我給江兒找來了私塾先生,教他讀書,期望他能考上功名,爲我們宋家一雪前恥。
可是,一次意外,毀了這一切。
江兒九歲那年春天,我聽說風耳城發了水災,不少農家顆粒無收,賣兒鬻女。於是我和春兒、青兒,準備駕着馬車去那邊收人。江兒聽說了,非要跟着一起去。
“路途太遙遠,我要保護孃親。”
我一聽,江兒長大了,激動地眼淚止不住地流。可是,那是我這輩子,做的最錯誤的決定。
那次去風耳城,可謂大豐收。不僅收了不少農家女,還有些大戶人家因爲破產,要賣掉家裡的庶女。這些庶女雖不如嫡女受寵,但自小也是琴棋書畫皆學的,賣的時候利潤更高。
但我忘了,利潤越高,風險也就越高。庶女不比農家女,自小也是錦衣玉食慣了的,被家裡賣掉的心理落差讓她們就像受了驚的兔子,有些性子剛烈的,甚至鬧過自殺。狗急了還會咬人,更何況是人?
江兒毫無戒心,一路上跟她們說笑,照顧她們。沒想到,換來的,卻是被一個發了瘋的庶女當做人質!
眼看着髮簪要戳進江兒的脖頸,我心急如焚:“只要你放了我兒子,我什麼都同意!我的錢,我的車馬,我的山莊,甚至我的命都可以給你!求你放過我兒子!”
那個庶女拿了錢,依然不願意放人。一直扣着江兒不放。三天後,我在一個廢棄的廟宇中找到了他們。可是,當我們趕到那兒的時候,那個庶女已經死了,江兒的一隻眼睛一直在流血,他的手中緊握着的那隻簪子,插進了一個強盜的頭。
從那以後,江兒失去了一隻眼睛。他總是把自己關在克問的書房裡,一連幾天都不出門。
我曾想過,不再做人媒。可是江兒的眼睛治療需要一大筆錢,而我手上的錢早已拿去買田莊了。田莊一時半會兒是很難有進賬的,我只能繼續人口生意,不光要繼續,還要做大!我要讓江兒知道,哪怕他失去了一隻眼睛,他還有很多很多的財產,他不必害怕!
當我隔着門告訴他,我要去做生意時,他終於開門了。他只說了一句話:“我保護你。”
從那以後,江兒再也不肯碰書本,不肯考功名。他常常陪我出去做生意,即便我後來買了許多打手、護院,江兒還是要陪我去。每次出去,江兒都化名“林旺”,不讓人知道我們的母子關係,暗中保護着我。我知道,那陰影一直留在他心裡,讓他感到不安,他害怕我會像他一樣,受到傷害。
江兒從一個愛笑、愛說話的孩子,變成了沉默、冷峻的男子。這10年間,我不止一次嘗試讓他戴上眼罩,好稍微杜絕別人的冷眼非議,讓他能好受一些。可他總是拒絕,似乎存心折磨自已。
江兒越是咬牙承受,我這個做孃的就越是心痛……
人前,我是威風八面,一言九鼎的鳳娘。可是面對江兒,我只是一個想讓兒子幸福的普通母親而已。老天爺,你爲什麼要這樣折磨我?
當左非煙給江兒戴上眼罩時,我心中悲喜交加,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兒。我知道,讓江兒接受一個人,是多麼不容易的一件事。可是,左非煙做到了。
我看得出,江兒很喜歡她,眼神一直跟着她跑。無論她問什麼,向來不愛說話的江兒都會回答。所以,我決定,一定要讓左非煙嫁給江兒。即使她帶着那樣的秘密逃走,爲了江兒,我也要保住她的性命。
如果被周大人抓到,左非煙死路一條,因此我把她臉上有疤的事隱瞞下來,暗地裡派人去找。左非煙,你必須活着,你必須活下來嫁給我的兒子——宋子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