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啪——！”巨大的烈火燃燒的聲音。
看着被堵住的出口我有片刻的愣神，四周明明充斥着噼裡啪啦的聲音，我卻覺得自己站在一個極爲空蕩靜寂的地方，孤身一人，進不得，退不得。這感覺並不陌生，甚至可以說是熟悉，在這五年時間裡，我幾乎都是這樣過來的，明明身處熱鬧，卻仍然覺得難以填充的空闊。
“麻煩！媽的，死了沒？！沒死吱一聲！”林巖在外面扯着嗓子大喊。
我眨了眨被煙燻得乾澀的眼睛，傳音回道：“我無事。你先帶着那兩個人走，帶他們去看大夫。”
然而我話音剛落，林巖便傳音回了我：“屁！我之前千辛萬苦救了你，能這麼看着你送死？你就是武功再高，性格再陰沉，也抵不過這水火無情吧？！還叫我先走？你逞什麼能耐！你他媽的給我撐着，別帶着我的寶貝鞭子一起嗚呼了！”
我勾脣笑了笑，低下頭看着自己血肉模糊的雙手，傳音道：“那你來救你的鞭子吧。”
大火漸漸燒盡客棧內的空氣，窒息的感覺越來越嚴重，雙腿漸漸有些無力，我拔出霜劍插進地上勉強撐住身體，四處張望着看有無能夠突破的缺口。
然而此時，外面傳來一陣不小的響動，隨即便聽到林巖暗中傳音給我：“燕王來了！應該是來滅火的，你小心！有情況我在外面接應你！”
我應了他一聲，卻是仔細地聽着外面的動作。
“……無關人員全部離開，組織滅火！快！”伴隨着命令的下達，不多時，便有水龍向內噴水，一直猖獗的火勢這才見得小了。
然而內部的情況並不樂觀，水澆滅火的同時也泛起了大股的濃煙，擠壓着原本就不多的空氣，我雖然捂住了口鼻，但還是吸進了不少濃煙，嗆得肺都生疼！
“麻煩！你沒事嗎？你在哪裡？”煙太過濃烈，林巖想要尋我卻迫於實在看不清楚，只好傳音問我。
我想要回答，卻因爲呼吸不暢乏力二一時無法運起內力傳音，只好用能發出的最大聲音喊了一聲：“我在這裡！”
隨着我的回答，我聽到有腳步聲朝我這邊移來，便不再做聲，蓄力支撐住等着林巖來找我。
我靠着劍半蹲在地上，聽得身後一聲顫抖的聲音：“……小骨？”
我微微一愣，卻沒有回頭，也沒有做聲。
“小骨，我知道是你……快！先跟我出去，這裡太危險了！”那人見我沒有反應輕輕嘆了一聲，伸手來拉我，卻被我避開了。
“麻煩！”與此同時，林巖也尋到了我。
兩個男人對視了一眼，便聽林巖“喲”了一聲道：“這不是燕王殿下嗎？親自出馬來救我們這些平明百姓，不怕傷了貴體？”
燕王“哼”了一聲道：“本王要做什麼輪不到你來管。小骨，你快跟我走！”說着便又來拉我。
我蓄足力氣，猛然起身，回身抽出劍我與他之間，冷眼看着面前呆滯的男，沉聲道：“王爺千金之軀，望珍重。”言畢，腳下一軟靠在林巖身上，我閉了閉眼，對林巖道：“走！”
原本呆住的男子因着這一聲清醒過來，面色一沉，用於剛纔完全不一樣的語氣冷冷道：“你們不能走！‘知秋’的人背叛皇族，早已被通緝多時，今日豈能放虎歸山？”
林巖嗤笑道：“笑話！‘知秋’從未效忠於皇家，何來背叛之說？”
男子面色不變，只是道：“來人！把他們立刻給我拿下！”頓了頓加了一句：“要留活口！”
言畢便有一隊侍衛衝了進來，林巖一手摟了我，張狂地笑了聲道：“留什麼活口？！有能耐，就地誅殺我們！全部一起來啊！”說罷，抽出我腰上的鞭子臨空一甩，抽飛好幾個侍衛，足下一點便帶着我出了客棧。
到了外面，呼吸了幾口新鮮空氣，總算好受了一些，力氣很快回來了，我從林巖懷裡跳了下來，一手持着霜劍，對他道：“要被誅殺的話就你一個人好了，我還不能死。”
“切，麻煩！”林巖哼了一聲，靠在我背後，道：“你看看，這是鐵了心要抓咱們了，連十二驍騎都來了。”
我聞言環顧四周，果然看見環繞了我們一圈的身着青甲的人，思忖片刻，垂眸道：“那兩個人呢？”
“託人送到大夫哪兒去了，”林巖頓了頓道，“你知道這是陷進的吧？他們猜到了你的身份，以那少年誘你現身。”
“我知道。”
“你是一個殺手，救人不是你的職責吧？”
“我知道。”
“知道你還來？！”
我看着被我自己受傷的手掌上的血染紅的白色劍身，喃喃道：“我不能不管。”
林巖哼了一聲道：“你能耐，玄天門裡呆了那麼久都沒能把你弄成一個變態的怪物。”
我恍然間有些失神，低聲自語般道：“我……不是怪物……我不能，和她一樣……”
“你……”林巖還待要說些什麼，包圍着我們的十二驍騎已經展開了攻擊，刀光劍影連成一片，卻沒有一點聲息！
我微一眯眼，和林巖同時向兩個方向衝了出去！
霜劍出鞘，長鞭飛舞；所及之處，猩紅四綻！
“……劍鋒所及之處便是你的天下，全身心地去感受對手的脈搏……”
足下輕點，身形移動之間只餘一道光影，我喜歡直面自己的對手，因爲這樣能讓我更加清晰地看到對方的要害。
“……然後想象下一刻從那裡綻放出由你親手製造的美麗花朵，那將是身爲殺手的你存在感最爲強烈的時刻……”
反手舉劍，在對方對我的出現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之前，手腕一翻挽出一團劍花，將其直直刺向早已定準的對方的要害，下一刻——赤蓮綻放！
“……不管你是否願意，久而久之，你都會愛上這一刻的感覺！生命在你手上最爲美麗炫目的時刻！然而美好的時光總是短暫的，待花開敗，你就看見了這世上最爲蒼白的顏色，那是生命劇烈燃盡後的灰燼……”
眼前的鮮血噴涌而出，伴隨着絕望的哀叫，眼前的人倒在地上的之後，會抽搐會翻滾，但最終歸於安靜和灰敗，我便知道，我的手上，又是一條人命。
“……你也許會覺得後怕，畢竟不是誰生來就對殺死不相關的人無動於衷的，可是你是殺手，怎麼能對殺人懷有害怕的心思呢？所以，你只能捨棄自己的心，無心，就不會再有這種感覺了……”
我愣愣地看着抓上我腳踝的手，地上的人尚存一息，吐着鮮血道：“你……你……”然而連一句完整的話都沒能說出來他便斷了氣。可他的手還緊緊拽着我的腳踝，我皺了下眉，正欲揮劍斬下那隻手，卻聽得身後傳來一聲低微的痛呼：“小骨！”
聞聲我驀地瞪大雙眼，猛然回頭，果然看見被人攙扶着的高瘦少年，他臉上盡是黑灰，兩條被壓過的腿甚至只是簡單的包紮了一下，一身重量全靠他人支持。然而他直直看着我的眼神裡全是驚訝於痛心！
“我不希望你有事……但、但是，我也不想阿碧你去、去殺別人……”
“嗯，我知道了，放心吧，我不會的。”
那已經久遠的對話清晰得好像就在昨日，一遍一遍不斷在我耳邊炸開，震耳欲聾！原本已經感覺不到疼痛的手心開始劇烈的灼痛起來，甚至快讓我拿不住劍！
“我……”我張口想說什麼，卻忽然感到背後傳來一陣刺痛！
利器刺入血肉的悶響聲，林巖的咒罵聲，小黑的大叫聲，燕王的厲呵聲，兵刃相接聲，一切的一切混合在一起像巨大的岩石壓得我喘不過氣！
“啊——啊啊啊——！”頭痛欲裂，我抱着頭痛苦的叫喊出聲！
“……若是我始終不能無心該怎麼辦呢？”
“那也沒關係啊……你若不能捨了自己的心，便由我來，吞噬了你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