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八月中旬,最是一年之中酷熱的時節。
橋老二常年的午休習慣,但這幾日因爲和小歡賭氣,想要讓玲瓏在一個月之內將小鈺都熟記於心的唐詩宋詞一樣爛熟於心,於是狠下心來,犧牲了自己的午休時間,加班加點督查着玲瓏習讀這些詩文,因此就放了那小鈺的假,而那小鈺也樂得整日裡和小歡在一起玩耍,不用再看這先生對自己的一張冷臉。
玲瓏雖然聰穎,但畢竟和那小鈺有着一定的差距,這幾日學得異常辛苦,但卻從未喊過半句苦累的話來,咬着牙堅持完成先生每日要求記誦的篇目。
這一日正午時分,橋老二又督查着玲瓏誦讀自己所選的幾篇詩文,看那玲瓏盡心盡力的在專心記誦,就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仰頭看窗外那輪刺眼豔陽,更覺得陣陣倦意襲來,乏困不堪,眼皮一翻一翻,勉強支撐了一下就乾脆雙眼一合,仰頭靠在椅背之上睡了。
不一會兒就聽得書房之內,如雷般鼾聲大起。
玲瓏看先生睡着了,雖然自己已是汗流浹背,倦意陣陣,但看看還有幾篇尚未完全記誦齊全,就用力掐了自己大腿一下,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繼續大聲誦讀。
她正自專心誦讀之時,耳邊卻聽得一陣細若鼠動的聲音,急忙循聲看去,不由得驚喜萬分。
只看見小鈺穿着一身粉色清涼小褂,梳着兩隻抓髻,撲閃着一雙大眼,正藏在書房門後朝裡張望。
這幾日,橋老二下了狠心要讓這玲瓏超越小鈺,就嚴令禁止玲瓏再和小鈺一起玩耍,將她除了吃飯、睡覺和如廁以外的所有時間都強搶過來用來讀書,所以,玲瓏難得再和上一句話,見上一次面。
玲瓏也實在是想念小鈺了,現在突然之間看見小鈺出現,她心裡欣喜不已。正要招呼小鈺進來,卻看那小鈺並不看向自己,而是揹着手,躡手躡腳走至那仰頭睡得香甜的先生跟前。
玲瓏一愣,不知小鈺究竟要幹什麼,只見那小鈺朝着自己微微一笑,朝着先生吐出半個粉紅舌尖,做了個難度極大的鬼臉,緊接着就將背在身後的手伸了出來。
玲瓏一看,大吃一驚。
原來,那小鈺手中竟然拿着一隻粗大的毛筆,顯然是從喬豐年書房之中偷拿出來的。
她踮起腳尖,用蘸了濃墨的毛筆在先生臉上畫了幾下,退後幾步又仔細查看了一番,顯然覺得還不滿意,就又上前用筆添了幾下,這才捂住嘴呵呵呵笑着,走過來拉住玲瓏的手,兩人快步跑出書房去了。
這所有的過程都不過是半管煙的功夫,玲瓏驚愕萬分,實在不知那小鈺用筆究竟對先生做了些什麼,但此時能再見到小鈺,被她那隻溫軟小手緊緊拉着,心裡歡喜至極,就將先生忘了個一乾二淨。
兩人一路笑着跑進後院果林之中去撿拾果樹的蟬殼去了。
一直玩到日落三竿,兩人手中握着十幾個蟬殼,聽得小歡呼喚去用餐,這才相跟着去前廳吃飯。
喬豐年夫婦和沈青雲夫婦早就落座席間,看見玲瓏和小鈺進來,卻遲遲未見平日裡最是準時用餐的先生到來,不覺很是納悶,正要叫下人去請先生過來,房門一響,那橋老二伸着懶腰、打着哈欠就剛好進門了。
喬豐年急忙起身喚他入座:“先生今日怎麼晚……”他最後那個“了”字還未說出,就戛然而止,整個人呆立在那裡,面上一陣紅一陣白。
衆人原本熱熱鬧鬧,看那先生來到,也就都起身禮貌讓座,聽得喬豐年話音突然停止,便都齊刷刷將視線集中在那先生臉上,不看則已,一看之下,衆人也都先是大吃一驚,接着就掩住嘴,強自忍住笑聲。
垂手站立一旁佈菜的小歡也是本能看去,一看之下卻毫不掩飾,咯咯咯大聲笑了起來。
橋老二看衆人盯着自己的眼神很是奇怪,喬豐年和沈青雲都別過臉去,滿臉尷尬,而劉氏和馮氏卻已是滿臉通紅,捂嘴在笑,那玲瓏和小鈺已是笑得哈哈不止,再看那小歡此時用手指着自己,竟然已是笑得眼中流淚,腰都直不起來了。
橋老二莫名其妙,心中很是不快,便誰都不理,快步走了過去,大不咧咧的坐在席間正位之上,高聲喝道:“今日有什麼喜事,快些說來讓我聽聽,也好讓我也快樂一番!”
喬豐年看他那張臉上竟然用濃墨畫了一幅寬邊眼鏡,打眼看去甚是神似,但細看下去,才發現先生的眼皮之上竟然也被濃筆勾了一雙眼睛,猶如煙花柳巷之中的賣笑女子般妖豔,隨着先生那雙眯縫着的眼睛眨動而一開一合,着實嫵媚動人,更爲驚人的是先生的兩腮之間也塗有兩圈黑暈,像極了女子所塗的腮紅,只可惜是黑色而非。
他看先生卻像人一樣照常舉箸不停夾起桌上的飯菜,似乎全然不知自己臉上所塗之物,便乾咳了幾聲,遲疑着問先生道:“先生今日可曾洗過臉?”
橋老二突然之間聽得他這樣問自己,很是氣惱,頭也不擡的大聲回答道:“我又不是三歲孩童,怎麼能不洗臉呢?你沒來由爲何有此一問?”
說完這話,他感到心裡很是不快,就擡起頭來,翻着白眼掃視了一下席間的衆人,結果這一番白眼一翻之下,那眼皮之上的那雙假眼就更顯露無餘,惹得衆人當場笑噴。
坐在先生身旁的沈青雲一時之間,沒有控制好自己,將剛剛吃進嘴裡的一口飯菜直接噴了出去,不偏不倚剛好噴在了先生臉上。
橋老二氣惱的用手抹了一把臉,這下更妙,整張臉全部抹勻了,成了一張大花臉。
衆人原本見沈青雲笑噴,皆是一愣,此時再看先生這張臉,都再也控制不住,齊齊笑出聲來,直笑個前仰後合,只聽得整個席間嘻嘻嘻、呵呵呵、哈哈哈笑聲不斷。
橋老二呆呆的看着衆人笑得眼中帶淚,就連身旁平日裡最爲穩重的喬豐年也笑得鬍鬚亂顫,這才隱隱感到有些不妙,好像衆人都是因爲自己而在發笑。
他急忙離席,快步奔出廳去,來到後院那口深井之旁探頭去看,這一看,不由得就傻了眼。
平時他也曾看過縣裡戲班的幾齣大戲,見到過那舞臺之上塗抹的花花綠綠的演員,而此時,井水之中,分明就是一張舞臺之上纔會出現的大花臉。
他氣惱的連連跺腳,深知今日自己在衆人面前再無半點面子可言了,想來想去,臉上不由得是一陣發燙。
廳內衆人見先生離席而去,便漸漸止住笑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這平日裡嚴肅高傲的先生今日爲何要塗抹成這般摸樣。
喬豐年沉下心來仔細一想,擡眼去看正和玲瓏有說有笑的小鈺,面色一沉,大聲喝問道:“喬維鈺,今日先生如此這般,可都是你的傑作?”
小鈺正心裡暗自得意自己報了先生不讓玲瓏哥哥再和自己玩耍的仇,卻不想突然出聲質問,趕緊躲身到小歡身後,再不出來。
喬豐年一看她如此舉動,心裡便完全明白了,氣得一拍桌子,站起身來,四處找尋了一番,終於找到一根粗粗的木栓,快步走了過去,一把將小歡身後的小鈺拉了出來,高高舉起手中木栓照着小鈺就打了下去。
事發突然,廳內衆人眼見木栓就要落到小鈺頭上,都不由得驚呼出聲。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