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永遠比現實荒誕。
蘭仁義的爺爺死於心肺功能衰竭,實際上老頭今年已經八十九歲高齡了,現在死了,多少也能算是個喜喪。可惜他家門不幸,兒子外出做工音信全無,兒媳更是拋家棄子跟着別的男人跑了。唯有一個孫子還沒有個着落,恐怕老頭死的時候,都不是閉着眼睛的。
我決定要帶蘭仁義去上海,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爲夏婉玉。我這人算不上小肚雞腸,但是我特討厭那種對我玩手段的人。其實我也明白夏婉玉爲什麼要我幫蘭仁義這一回,她只不過是想讓我多一個馬前卒,讓我的團隊再壯大一些。我現在的手上,儘管有老三,有姜霄,有小空姐吳欣瑜,有這些人才,但是我卻缺一個馬前卒,能一馬當先的匹夫猛人。
蘭仁義有這個想法,所以夏婉玉讓我收他。
而我在經過權衡之後,也決定帶他去上海,給他一個機會,賭一賭他的命。
蘭仁義的爺爺死了,按村裡的規矩,他要守靈三天,將老頭風光大葬,不過他沒錢。所以只能來我家拿一把鐵銷,然後去山口刨個坑,將家裡的房子一切所有雜七雜八的東西賣給棺材鋪,買了一口最劣等的棺材,又給爺爺弄了身衣裳,將爺爺下葬。
下葬那天,村裡也沒人來送。他們家並不是什麼大戶,他爺爺也沒啥地位。在加上他自己也沒啥本事,父母還全都不在,他能湊一口棺材就不錯了。我提着一瓶酒來到他爺爺的墳上,將酒倒在墳前說:“跟我去上海吧,我給你條路,你能不能走通,靠你自己,不過話我給你放這兒,你要是敢做那悶宮的士,我不介意取你小命。”
蘭仁義耷拉着臉說:“我草你大爺,現在你想起來帶我去了,我爺爺沒死之前,你咋不帶我去,非得等他死了之後,你再答應?”
這小胖子罵罵咧咧半天,最後自己眼睛裡全都是淚水,在爺爺的墳前磕了三個頭,說:“爺,回頭我到了城裡,是福是禍,您老人家給我保佑着,要是我有一天也能開一輛車回來,我一定用最大的青磚給您修座陵園,將您移到最高的那座山上。”
說完,小胖子哭了三嗓子。然後站起身,轉身離開墳前。我看着他的背影,嘴角露出些許玩味。表面上放蕩不羈,實則心思細膩,有勇有謀。是個人才,只不過一直沒遇上值得他努力的事兒。就跟當初我自己混吃等死,然後被馬曉丹一而再三的傷了心後的奮發圖強差不多。
而蘭仁義則是被母親拋棄,又死了爺爺。
人有時候不是不努力,而是缺一個努力的理由。
……
和林國慶合作的事情已經談妥,現在只需要我們回到上海之後,派人過來就成。
蘭仁義只給爺爺守靈了一個晚上,第二天就隨着我們去上海。他的行李很簡單,只有一本缺了許多頁的書,這也算是他爺爺留給他的唯一禮物。我開車,他坐在副駕駛,張玲和夏婉玉坐在後面。這小子破壞的車窗剛好是副駕駛那裡的那扇,這下可將他給凍壞了。他直叫嚷着,這他媽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呀。
張玲冷哼一聲,嗔罵他:“活該。”
車子從洛陽上高速,然後一路直達上海。下了高速之後,我沉思了一會兒,並沒有將蘭仁義帶到我家裡。而是將他帶到媽媽味的一家分店,交給馬曉丹,讓馬曉丹給他找個住處,讓他在媽媽味裡當服務生。馬曉丹欣然同意,而蘭仁義則睜大了眼睛猛瞅四周的一切,就好像是井底的蛤蟆第一次知道世界有多大一樣。
實際上,這一路上最有精神頭的也莫過於他。
從上了高速之後,他的眼睛裡都帶着一股興奮,跟我當年坐上火車來上海讀書差不多。將蘭仁義丟到包子鋪之後,馬曉丹讓他去住員工宿舍,並且教給他媽媽味包子鋪服務生的服務指南,可是上班第一天他就惹出了亂子,他不會說普通話,說一口地道的南魯片兒,根本就沒辦法和客人交流,客人點單他都不知道要的是什麼。
馬曉丹無奈之下,只能讓他去後廚。原本想讓他學着做包子,結果他不會用菜刀。一而再三的無奈之下,他成了店裡的小雜工。洗碗幹衛生什麼的,他一個人全包。他就像是一隻辛勤的小蜜蜂一樣,在媽媽味裡忙碌着。也沒有人注意他,媽媽味的薪水不低,第一月他拿到手兩千塊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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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這一個月裡,他也將上海的地圖給看的滾瓜爛熟。他想要去傳說中的復旦光華看看,可是終日忙碌,讓他沒有時間。不過這一段時間來,他總算是勉強不會在將我說成俺,不會再將你說成恁,這也算是一種變相的進步。而我將他丟到媽媽味之後,也沒去看過他。
如夏婉玉所說,將他丟到城市裡,任他自生自滅。
從老家回來之後,夏婉玉就選了一個職業經理人,將我老家的投資項目交給經理人來做,讓他去到我老家,協助林國慶來完成這些項目。
冬末春初,暖風吹拂着上海這座東方明珠。溫暖的氣候讓我感覺到有些舒適,自從從老家回來之後,我一直都在調養生息,前一段時間的忙碌,讓我實在有些不疲憊。夏婉玉很少向我透露她所做的事業,而我也沒有再聽說關於鐵礦的事情。不過她每天並不是很忙,甚至可以說有些散漫。
我發現她越來越像以前的孫曉青了,甚至可以說完全變的像是一個翻版,也會對我進行一些說服教育。但是並不會干涉我要做的事情,頂多會在十字路口給我指明方向。說實在話,我一直有些奇怪夏婉玉爲什麼會突然回我老家,而且還那麼大手筆,一投就是十一億,不但要建新農村,更要建別墅。
這件事我沒有問夏婉玉,但是有天下午,我和張玲無意間的一次談話,讓我明白夏婉玉爲什麼會這麼做。張玲這麼對我說:“我和夏姨不一樣,夏姨胸懷寬廣,有容乃大。我頂多就是一個小女人,比不上她。甚至別說是比,而是根本就沒有可比性。郝仁,你自己想想,夏姨爲了你從澳洲回來,承擔了多少風險,又爲你做了多少事情,她現在在你家鄉投這十一個億算什麼呀。可以說,跟她爲你做的事情相比,這些錢連九牛一毛都不算,你說這叫什麼?一個女人,願意爲男人做這麼多事情。除了她愛你,她喜歡你,還能怎麼解釋。”
很直白的一段話,卻讓我恍然大悟。
她生過孩子之後,變化見微知著,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
我怔在原地,過了好一會兒才笑了笑對張玲說:“愛?我真有那麼好。”
張玲笑意十足的說:“都說愛不需要理由,但是我可以告訴你,這個是能說出理由的,而最大的理由,就是時間。一份愛,是純粹的爲了肉體上嚐到愉悅,還是發自內心的心靈呼喚,時間可以證明一切。七年之癢,差不多跟這個就是一個意思。但是又不太一樣,真正的情人夫妻,就跟你和夏姨一樣,剛開始分分合合,到後來兩個人都明白之後,就又會在一起。不過嘛,夏姨是明白了,你呢?”
張玲的話讓我心中咯噔一下。
是啊,夏婉玉明白了,爲我生了夏天。而我呢,我心中有時還會想起孫曉青,想起和她的點點滴滴。
張玲笑了笑對我說:“你別往心裡去,我說的可不準,事情總有例外,姻緣這回事,沒有人能說個明白。”
姻緣!我有些苦笑。
……
三月底的時候,有一天陽光格外明媚,在虹橋機場,迎來一個奇怪的旅客。一個坐在輪椅上,抱着女嬰的漂亮媽媽。漂亮媽媽懷裡的女嬰很小,似乎還不足月,包裹的嚴嚴實實。身後推着她的是一個高大帥氣的男人,男人神情有些不自然,似乎很氣憤,但是他卻強裝出笑容說:“小姨,我帶你去見我媽吧。”
“不用了。子嘉,將我送到湯臣一品吧。”抱着孩子的徐若雲對特地去香港將她帶回來的湯子嘉說。
她懷裡抱着的孩子,就是她和張曉軍的孩子。
孩子剛剛半個月,她月子都沒有坐足,就離開香港返回上海。並且她生孩子的時候,還難產大出血,差點死在產牀上。而當時,張曉軍並沒有陪在她身邊。生了孩子之後,張曉軍更沒有去香港看過她。湯子嘉眼睛紅了紅,看着徐若雲說:“小姨,我一定幫你宰了那個爛人。”
徐若雲十分淡定地說:“不用了,送我去湯臣一品。”
一輛奔馳房車行駛過來,徐楓從車上走下來,走到徐若雲的跟前,看了看她懷裡的女孩,又看了看憔悴的徐若雲。徐若雲有些驚訝,不過很快就反應過來,扶了一下鬢邊的秀髮,盈盈一笑淡淡地問:“姐,你怎麼來了?”
徐楓冷冰冰的說了一聲:“這個孩子姓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