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璃渾身一抖,趕緊扒開哥哥的手掌,埋着頭藏在了牧琉的身後。
牧琉無處可躲,也自知不能躲,強撐着僵硬假笑,兩股戰戰看着時宇步步逼近。
“既然沒走,就別走了,人生地不熟的,做個伴也好。”時宇輕飄飄地安排了兩兄妹的未來。
牧琉只能乾笑點頭,嘴裡不住冒酸水,一句話也說不出。
“你們知道這是哪裡嗎,比我清醒得早,有沒有去周圍看看?”時宇轉頭四顧,淡淡問了一句。
終於開始切入正題,這讓牧琉輕鬆了不少,緊繃的冷汗再也憋不住,唰唰地順着額頭面頰淌下,後背胸腹陣陣溼熱,再被清風吹過,又是陣陣冷瑟。
“嗯?”他這番體軀轉變,在修士眼裡不亞於敲鑼打鼓萬炮齊鳴,時宇又把目光聚在了牧琉身上,雙眼一眯。
“回公子,此處靈氣充沛,除了有些凌亂不利吸納,比那虛冥黑淵,哦,比那通道還要濃郁。
公子重塑身體後就一直在沉睡,出了通道也過了七日。”牧琉見時宇又有它想,趕緊張口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
此時他們也明白根本沒有什麼虛冥黑淵,那就是一條被堵塞的通道,自從時宇和他二人重塑軀體捲走了禁陣,所有人都開始自動墜落,沒多久就掉在了此地。
而再去尋那通道,彷彿從沒出現過一般。
“那禁陣應該就是堵在通道口,自它消失後沒多久,所有人都落在了這裡。
妹妹喚醒我後,我二人在方圓數十萬裡略略遊走了一遍,雖見人煙城鎮,但都未冒險接觸打探,就想着等公子醒來再說。
粗粗感應,這裡的人都是凡人,似乎都不曾修煉。至於那些囚徒,則是一直隱了身形藏在附近未動。”
時宇聽牧琉大略講了這幾日的事情,點頭道:“不驚動當地人也好,還是由我去打探吧,你二人修爲還是弱了些。”
說這裡人都不曾修煉,時宇是不信的。
神虞大軍失蹤不會無緣無故,神虞天帝重傷更不可能是因爲區區通道,如果盡是凡人,神虞天帝大費周章扔進這些大能囚徒有何意義。
見時宇的語氣和神情又恢復了常態,牧璃偷偷從哥哥背後探出半邊眼角向他看來。
牧琉則是長舒一口氣,不斷說服自己時宇只是對那些囚徒狠厲。
“你二人尋一處無人山坳,建個府宅,我帶幾人出去走走,哪個方向有人?”時宇向着兄妹倆問道。
“往東去是座小城,往南去是個村寨,其他各處都有人煙,不過零散了些。
方圓十萬裡大概就是這個樣子。若是要建府,此處已經是最佳。”牧琉急忙答道。
“哦?”時宇四下張望了一番,點點頭,“行吧,就這裡,讓這些混賬給你幫忙,他們體竅內定有不少好東西。
他們不能動用神念取出,但也不能浪費了。我這就掏個乾淨,先找些建府所用。”
說着,時宇也不管這些人受不受得了,一個個按翻在地打開體竅掏了個底朝天。
牧琉、牧璃來不及看清是什麼就又被時宇全部收了起來,只能從他連連驚訝的表情看出來收穫頗豐。
半日過去,一羣囚徒萎靡得或躺或坐,不住喘息低嚎,時宇這番粗暴取物,不亞於要了他們半條命,不少竅穴都被破了個徹底,境界大損。1
留下些建府所需,時宇招呼了三十一,四十七一同離去,留下其他人傻呆呆地看着牧琉和牧璃。
時宇交代聽他倆的,這些沒有思想記憶的大能就像是小兔子一樣聽話。
“哥,嚇死我了!這時宇是不是也失心瘋了,做事說話一驚一乍的。
剛纔把阿纔打得好慘,他是在報復嗎?可在虛冥黑淵裡怎麼不打?
而且,他怎麼能這麼輕易打開別人體竅魂海?”牧璃看着時宇三人化作了遙遙黑點,才顫顫開口問道。
“別問那麼多,以後乖乖做事就行,想必也不會苛求咱倆。還有,以後叫四十七,千萬別叫阿才!”牧琉也是不停擦去冷汗,目送時宇遠去。
“嗯!嗯!”牧璃連連用力點頭。
一座簡陋的城壘立在時宇面前,他怎麼看這都有點像是百姓雜居的破寨子。
爲了避免誤解,時宇在十幾裡外就降下身形,快步走到離城門只有百步的地方站定。
進進出出的人們自由散漫,也不見城衛稅吏攔在城門口索賄收稅。
所有人都如牧琉所言,腳步漂浮無根,肢體綿軟乏力,似乎一陣風來就能吹跌颳倒。
還不等時宇幾人完全打量仔細,幾個娃娃嘻嘻哈哈地跑來,圍在了幾人身邊,蹦蹦跳跳笑鬧着,對着時宇等人指指點點。
口中不斷譏諷嘲笑:“廢奴!廢奴!還不快跑,討打嘛!”
時宇很是驚訝,若是孩童頑皮,見了衣衫襤褸的乞丐這麼譏笑也就罷了,
可時宇幾人明明已經換上了潔淨衣衫,甚至比這目內可見的人都要整潔雅緻,爲何這些髒兮兮的小孩子居然說自己是廢奴?
再仔細看看其他人,似乎眼中還真有不屑鄙夷的意思,怪不得在城門口站了這麼久,所有人都只是盯着他們瞄上幾眼,見時宇幾人呆呆傻傻便搖頭離去。
時宇努力擺出一副和藹可親的樣子,伸手拉住一名七八歲的兒童,笑眯眯剛要開口問他爲何叫自己廢奴,就見本來漠視無睹的成人呼啦啦圍過來十幾個。
幾個年輕的已經在破口大罵:“賤種廢奴!放肆!快撒手!”
言語之間就把手中所持之物砸了過來,一時間菜葉果蔬木柴陶具噼裡啪啦摔了三人一身,模樣甚是狼狽。
時宇不是躲不開,他在此地未感到任何境界壓制,完全可以一掌揮出擊散雜物,力氣大點還能一掌拍平了整座小城,可他硬是被這些膽大妄爲的人驚呆了。
抹淨臉上的汁液碎屑,時宇扭頭看着圍來的鄉民,有些不知所措,那幾個孩童早跑到了大人身後,正衝着他做鬼臉。
三十一可不是什麼善茬,雖然沒有時宇的命令不會主動出手,可仍然會本能地反擊。
他掃落丟來的雜七雜八,怒吼一聲,就要揮拳痛毆一個老漢,那老漢正在拿扁擔不停地拍打三十一。
時宇開口阻攔已經來不及,三十一真實的境界遠高於他,眼看這老漢就要慘死拳下,結果卻令時宇驚掉了下巴。
但見老漢一個翻腕捏住了三十一的鐵拳,五指用力一抓,咔嚓捏碎了三十一的所有手指,隨即鬆手,只見三十一整個手掌像是抽掉了骨頭一樣癱軟低垂。
三十一臨危不亂,低吼一聲反身倒躍數丈,雙足用力踏地,飛起一腳極速蹬向老漢胸口。
那老漢哈哈一笑,不躲不避,挺起胸膛硬生生扛下,還在足底踹在胸口時單掌劈下,差點折斷了三十一的腿骨。
三十一吃痛怪叫一聲滾出去老遠,狼狽起身,兩隻銅鈴大的眼珠子快掉在了地上,不能相信自己所見。
但他依舊不信邪,縱身一抖現出原形,抵着頭向老漢猛衝而來,似是要一頭撞死這老傢伙。
時宇還是第一次見到三十一的本體,果然是一頭體長十丈有餘的九尾大黃牛,兩隻青色巨角半弧前突,似是寒鐵堅槍,直直衝着不及閃避的老漢。
這一下要是撞實了,就是師父也不能安然無恙吧!時宇心想。
可看着立在牛頭前的是無名老漢,時宇滿心打鼓這三十一不會第一戰就折了吧!那當年神虞天帝的將士盡數折損也是必然,估計那裡邊還沒誰比三十一更強。
老漢見三十一化形衝撞,不慌不忙,大喝一聲虛虛垮垮紮了個馬步,衝着臨在面前的牛角狠狠一拳砸下。
“哞~”
與田間老牛臨死前的慘叫一般無二,三十一慘嚎一聲口鼻鮮血狂噴,兩眼一翻就昏死在了老漢腳下。
“哈哈!該我老辛頭髮財!這蠢牛就歸我啦!”說着,老漢抽出腰間當做腰帶的粗布繩,扣着三十一的鼻子就要給他上鼻環。
可此時的老漢就完全是個普通人,無論他怎麼用力,別說捅破三十一的鼻間軟骨,就是拔下一根牛毛都做不到,急得滿頭是汗。
老漢前如高人後似山民的做派,讓時宇實在有點捉摸不透。
旁人都是嘻嘻哈哈不當回事,頂多看到這麼壯碩的大牛如此輕易落入老漢手中,有些眼熱而已。
於是時宇立在一邊暫時沒去管,只是皺着眉頭左思右想,他想看看事情會怎麼發展。
“他奶奶的!這牛太硬,誰要!五千錢拿走!”老漢見數度無果,自己又搬不動這夯笨牛身,氣得當場就要當牛肉賣了。
這時圍觀的衆人才真正熱鬧起來,有砍價的,有撫摸牛皮像是思量該怎麼下刀剝取的,孩童們更是在小山般的牛身上爬上爬下,揪着牛毛嘻哈玩笑。
“等等!老丈!”時宇見狀急了,他本來還在猜這老漢到底是何方神聖,這麼容易就降伏了三十一。
再說了,三十一的本體如此威武雄壯,怎麼也該把它當做鎮宅神獸吧。
哪知他打贏了就想直接抓走,牽不走搬不動竟然現場叫賣起來?也不問問正主或者同行人的意見。
“怎麼?你這小小廢奴也想跟老漢掰掰腕子?來!老漢正愁你們不動手呢!”
說着,辛老漢又擺出鬆垮邋遢的馬步,朝着時宇招手,示意他快點出招。
“不不不,老爺子誤會了,我只是想贖回我這夥伴。”
時宇猜不透這些百姓的根底,先行放低了姿態,想着探探他們的口風底細,若是好說話那還有得聊,不好說話,就只好冒險救人了。
“你們這些廢奴就是婆娘樣!也得,五千錢,拿出來我就放了這大牛!”
辛老漢收了架勢,一隻髒兮兮佈滿老繭的手,攤在了時宇的面前。
“呃……”看着這隻明顯是辛苦勞作的農家手掌,再看看老漢一臉的殘菊紋和老邁體態,時宇實在想不通,剛纔爲何三十一三拳兩腳就被放翻的。
“快點,磨蹭啥呢!有錢給錢,沒錢滾一邊去,老漢我還要買酒買鹽早點趕回家呢!”
辛老漢見時宇只是盯着自己發呆,完全沒有掏錢的樣子,不耐煩起來。
“哦!”時宇恍然驚醒,忙問道:“大爺您都說了,我們是廢奴,我都不知道這錢啥樣子啊,能先給我看看不?”
此話剛一出口,時宇就覺得周圍氣氛變了,嘻嘻哈哈的人羣一下子鴉雀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