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只知道根據窗外遠處時而印入眼簾的璀璨燈火可以判斷出,我們已入了湖南境內。
林琳忽然醒了,擡起了爬在書頁上的頭,臉龐上顯露出擱着書睡覺時產生的微紅的印記,頭髮也在多次轉臉時弄得有點凌亂,而我的外套,隨着她的擡頭,也再一次滑下了她的肩膀。
剛一覺醒來的她,明顯沒睡好,滿臉的疲憊。我看在眼裡,心疼在心裡。本來爬着睡覺就不舒服,何況她懷裡還要抱着那麼大一個包。
“我幫你拿包吧。”我看着滿臉倦意,頭髮略顯凌亂的林琳說道。我想,如果我能幫她把懷裡的包拿着,那麼她爬着睡覺時應該會舒服一點的。
“不用。”她依然是毫無表情,不冷不熱的聲音。
聽着她再次說出不用這兩個字,我真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了。
窗外,依舊是一片漆黑。她醒來後就那麼靜靜的看着窗外,而我,依然靜靜的看着她,像怎麼也看不夠一樣。
幾分鐘後,林琳看累了,爬在茶桌上接着睡了起來,我還是雙眼滿帶疲憊卻又強打着精神陪護在她的身旁。
爬了一會兒,林琳又動來動去的,似乎直到現在才感覺到懷裡鼓囊囊的揹包所帶來的不舒適。
她擡起頭,環顧了一下四周,似乎尋找着可以放包的地方。我注意到她的眼神在我們之間那一臂多寬的空隙上停頓了一下,我悄悄的又朝座位外邊挪了幾分,使我和她之間空隙的距離再寬一些。
終於,林琳提起她懷裡的揹包,放在了我們之間的座位空隙處,她像卸下了沉重的包袱,調整了下姿勢,重新爬在茶桌上睡了起來,這一次,她再也沒有左右翻動。
鼓鼓的揹包,落在只有兩臂寬的空隙中間,不得不使我再次朝座位外側挪動,只到我挪的只剩小半個臀部搭在座位上時,揹包才完全容納下。
等了一會兒,我俯下身,將林琳再次弄滑落的外套拾起,披在了她身上,儘管我的動作時如此的輕柔,可我還是注意到,她的眼角突然地閃動了一下,這使我意識到,原來這次她並沒有睡着,知道我在給她披衣服。
披完衣服,我陪着窗外的夜色,守望着身邊的伊人,久久睨視,思緒飛揚。不知不覺中,我終於也是抵不住睏乏的誘惑,悄悄地爬在茶桌上沉睡了過去……
當我睡來時,天已大亮,車廂裡吵吵嚷嚷,我佈滿血絲的雙眼,睜眨了好多下才完全清醒,這也才發現林琳竟然早就醒了,此時正坐在位置上精神飽滿的看着窗外轉逝而過的風景。
林琳的面容,倦意全無,精神面貌挺好的,看來卸下揹包後的她,睡的還不錯,可讓我鬱悶的是,天亮了,她醒來半天竟然不叫醒我?
我迷糊的看了下時間,早上7點15分。朝窗外一注視,才發現原來我們早已到了武漢境內。
我忙爬起身來,去洗涑間刷牙洗臉,抽了根香菸提了提神,吞雲吐霧間猜想着林琳到底是什麼時候醒來的。
當我回到座位時,她依然是如此那般的神情,靜默地看着武漢的風景,似乎一個人已入神地進入了某種回憶中,追憶着曾經的種種,滿面思愁,讓人不忍打擾。
我看了發呆的林琳一眼,然後也將目光集中到了窗外。我知道,武漢有她的故事,有她的回憶,而這些故事和回憶裡,沒有我。
終於,快到漢口站了,廣播裡傳來即將進站的消息。車廂中的人羣也陸續地收拾起了自己的行裝。
我們倆還靜靜的坐在座位上,似乎彼此都沒有因爲即將到達目的地而顯得特別的激動。
終於,還是我忍不住開口說了這一晚以來的第三句話。因爲我不說,怕以後就再也沒有機會和她說說話了。
“馬上要分別了,不知道以後我們還能不能再見面?”我有幾分嚴重的傷感,表面卻又僞裝的很平靜,貌似不輕易的一句。
她,也貌似不輕易的瞅了我一眼:“現在,還說這些做什麼?”
就這一句,讓接下來的我又無語了。“現在”是什麼意思?是指現在我們即將到來的分別?還是說我們已弄成的今天這種尷尬的結局?
在我的思索和無言中,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7點40分,列車緩緩地駛進了漢口站。
人羣騷動着,爭先恐後地向車門外涌去。我掛起包,站起身,給坐在裡面位置的林琳讓出通道。林琳二話不說地背起包,隨着人羣向車門外走去。
我等林琳走過去後,靜靜地拾起座位上那件在她肩膀上披了一夜的我的外套。
站臺上人山人海,每個人都帶着旅途的些許疲憊,提着大包小包,行色匆匆。
林琳走的很快,我下車時已和她落下五六米的距離。我在人頭攢動的人流中追尋着她,邊走邊注視着她那熟悉的背影,生怕一個拐角後我心愛的女子就從此消失不見。
順着通道里擁擠的人流,她竟然走的還是那麼快,始終和我保持着五六米的距離。難道,她是歸心似箭麼?
前面,出站檢票口就再眼前,出了檢票口,就是我們真正即將分別的地方了。
六七個出站檢票口上,都站滿了人,排起了長長的隊伍。
林琳先我一步排起了隊,我忙趕上去準備排在她身後。突然,她小跑了起來,快步趕到旁邊一條看似排的稍短一些的隊伍站起了隊來。
我本打算趕過去和她排在一起的,可就在我起步時,就在我和她之間相距只有那麼四五米的距離時,後面不斷紛涌而至的人流裡一下子就有四五個人排在了她的身後。
我只好排在這邊長長的隊伍裡,看着不遠處的她的側影,心裡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她一下車就走那麼快,現在又特意選擇分開排隊檢票,似乎打一開始就沒有想要等一等我的意思啊,難道她會就這麼走了,不辭而別?
我隨着這邊的隊伍向前緩慢挪動着,目光始終注視着林琳排的那條隊伍:1個、2個、3個……只剩3個人就輪到她檢票出去了。再數了數我這條隊伍:1個、2個……7個,還有7個人才能輪到我。
這一幕,註定了我和她不能同時出檢票口,註定了我們會一先一後,而她,會在出站口等等我麼?
旁邊那一隊很快就輪到了她。遞票、檢票、出檢票口,到出站口,這一系列的動作中,唯獨卻沒有她的回頭和等待。
我失望了,眼睜睜地看着她跨過檢票口,經過出站口,然後左拐,消失不見。
這一路,終沒有哪怕是一絲回頭的眷戀,更沒有,哪怕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一聲再見……
前面還有四個人才輪到我,我焦急着,激動着,卻又只能悲哀的等待着。
離別的傷感,失望的悲情,沒有“再見”的不辭而別,如此種種深深地衝擊着我的心緒。我以爲,她會在出站口哪怕是稍微的等我一下下,哪怕即使是她不愛我,可就算是最最普通的朋友,分別時一聲禮貌的“再見”也不該有麼?
終於輪到我檢完票了,我迫不及待的衝到了出站口,立在那裡,四處尋覓,期盼連連的目光苦苦搜尋着我曾經那麼熟悉的身影。直到現在,我甚至還報有一絲幻想,或許她在這裡,就在這裡,某個拐角,從不曾遠去……
出站口外,是一片寬闊的廣場,清晨8點的漢口站,人們分道揚鑣,四下散別,廣場上人流並不算很多,只一眼,左前方60米遠處,那揹着鼓鼓的紅色揹包一步一步逐漸遠去的背影,那麼熟悉,陌生,而又遙遠……
最後一絲殘餘的幻想被破滅,我失望的徹底,徹底的背後是心的寒冷,心寒了後,人還能剩下什麼?我悲情無語,仰首問天。這一路,爲什麼上蒼留給我的永遠只是一個殘酷的冷漠的義無反顧的背影?這一路,我堅持所爲何?這一路,爲愛我是否值得?愛?我的愛?誰懂?
70米、80米……那義無反顧的背影越走越遠,似乎毫無感情,叫人覺得如此冰冷和決絕。那背影前的伊人啊,你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女子?爲何如此絕情的叫人心痛的徹徹底底?儘管不愛,就一定要有關傷害嗎?
我本無所求,今生遇見你,愛上你,卿無意,唯有拿思念和回憶來安慰自己,無慾無求於你,但求離別之即,一句再見言語,畫作句點,了表慰藉,僅此,而已……
百米開外,背影遠去,拐進右邊的巷子裡,消失的更加徹底。終一路,沒有回頭,沒有揮手,沒有再見……
我不知爲何,身形有些顫抖,只感覺一道冷氣灌過,瞬間寒冷;我掏出一根菸,點着,猛吸一口,平復着自己的心緒。
是煙湮眼?是心唯恨?恨自己的不爭氣?恨那隻見背影一眼就情不自禁盈滿眼眶的淚?“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爲這個女子,我究竟捨棄了多少淚水和尊嚴?現在,爲愛,我還剩下什麼?
原來,真愛上一個人,是如此的叫人心疼,叫再堅強的人也會淚奔。
她,終究是不辭而別,頭也不回,完完全全消失在我的世界,從此,永遠……
我愛林琳,此生摯愛,儘管我知道她並不愛我,儘管我知道曾經我們有關過心動,但那無關愛情。我從來沒有要求過林琳的愛,我不會央求,她也不會施捨。我只求哪怕能看着她多開心一些就足夠,只求能有個機會默默地對她好就心滿意足。所以我寧願難爲自己,難爲自己把這份愛深藏心底,不再表露出來造成她所謂的感情困擾和厭煩。可是,儘管如此,這種種一切,尚不至於彼此一定要到不辭而別的地步吧?一聲再見,即使僅是點頭之交也常然,何況曾一起相識相知過的朋友。難道,她的意思是從今以後再也不想見到我嗎?做不成愛人,就一定要淪爲仇人?連最最普通的朋友角色都已是奢侈麼?
我不甘心,但求一句哪怕是冰冷到毫無意義的“再見”,爲我這份戀情畫下一筆悲情的句點,然後讓時間慢慢打磨去我的記憶和痛楚,爲愛重生。
我扔下菸頭,朝着林琳消失的方向,瘋狂的奔跑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