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很早就醒了,睡眠很輕,也沒有睡多久。
我臨時決定回一趟鄉下,看看我的母親,我已經很久沒有看到她了,此時此刻,特別想見到她。
我處理和安排手頭相關工作後,並沒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就獨自一人回鄉下了。公司如果因此想把我怎樣,都隨他們去。我現在,就是不想在公司裡呆着,不想去跑工地。我就是想透透氣,工作不會因爲我這樣的一天而耽誤,世界不會因爲我這樣的一天而坍塌。可如果,我還那樣子呆在辦公室裡一天,我的世界會坍塌。
坐上最早的班車,在最後一排的靠窗的位子。任由外面10月份有些冰涼的風吹臉。一路上,田野裡碧綠和金黃交錯,各種熟悉的田間氣息撲鼻而入,太陽卻溫柔地照着。
我麻木地任由涼風吹面,卻又渴望太陽再溫暖一點地照射我的臉。
仰着頭,閉着雙目,迎接太陽的眼睛,依然是舒靜和的影子。
班車在鄉鎮裡的站點停靠後,我下車,徒步沿着小路,往村子的方向走。
我很慶幸我生活過的鄉村不是一個貧瘠的地方。遠處是綿延的青山,青山下的碧湖蜿蜒數裡,碧湖水疏浚出來的河道,繞着村子,一年四季都流淌着清澈的碧湖水。河道中間,還建有拱橋,給村子平添了幾分美感。沿村長滿了鳳尾竹、木棉、芭蕉樹、榕樹、柏樹等植物。村裡的農戶家家戶戶都收拾有庭院和籬笆,各自種着各色的扶桑花。
我喜歡走在村子路上這種悠閒的感覺。所有兒時美好的記憶,會伴隨着原野的清香撲面而來。那個時候,父親、母親和我,一家三口,幸福無比地在這裡生活着。在這裡,我也曾經有過我幾乎完美無暇的童年幸福時光。
記憶中,每次心情不好,只要回到鄉下的家裡,住上幾天,每天在鄉間的小路上散步,所有的傷痛會漸漸消失,所有的能量會慢慢恢復。
所以,我這次又回來我記憶中兒時的樂園,那是因爲我又受傷了嗎?我又沒有力氣了嗎?
就這樣揹着一個揹包,什麼都沒有帶,一聲不響地跑回來,把我母親都嚇了一跳!
“仔,不是上班時間嗎?怎麼突然跑回來了?發生什麼事了嗎?”
“媽,我沒有什麼事,就是想你了,想回來看看你,所以就回來了。”我咧着嘴巴,笑着對我母親說話。一邊說,一邊伸手拉我母親的胳膊,把她拉到房子裡,按坐在靠椅上,站在她背後給她揉肩。
母親一邊享受着我的按摩,一邊嘆着一口氣說:“仔啊,我也想你啊!你看你工作後,回家的時間都比以前少,人也比以前憔悴,一年都見不到你幾回。唉!”
“媽
,所以你要長命百歲,等你仔這兩三年拼下來,拿個大單子下來,在市裡買個房子,接你一起住。”
“市裡頭車水馬龍的,我還不喜歡呢。我鄉下住慣了,自由自在的,還可以自己養雞種菜。”
“那我就買個帶頂樓的房子,整個樓頂都給你養雞種菜,怎麼樣?”
母親笑着說:“你有這份心就好了。這些東西,都不用強求。是你的,自然都是會有的。別太拼命了。”
“嗯,媽說的對,是你仔的,自然逃不了。哈哈。”我強作歡笑,和我母親逗趣。
“不過,仔,憑我對自己兒子的瞭解,他現在一定是心裡有什麼不開心的事情,堵着呢!說說吧,娘倆,都是掏心窩說話的,還有什麼不可以和媽說呢?”我母親把我拉下來,讓我坐在她對面的椅子上。
是啊,我爲什麼不顧手頭工作,就回來了呢,除了看看我母親,我不就是還想和她說說心裡堵着難受的話嗎!
“媽,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這事情誰都幫不了我,只是和你呆一會兒,心裡好受些,回頭繼續好好工作就好了。”
“是不是和靜和那孩子有關係?”我媽單刀直入。
“媽,你簡直是足不出戶知天下的諸葛亮啊!”我又驚又嘆地,還止不住再把我母親哄一遍。
“‘知天下’那本事是沒有的,自己兒子的心事,還是能知道一些。你去年大過年的,和靜和這個孩子通這麼長的電話,媽就知道,你嘴巴里的這個朋友,不是一般的朋友。我兒子是一個不太愛和人說話的人,如果有一個人可以讓他心甘情願地說那麼多話,一定是很投緣,纔是。”
我低頭不語。
“聽外婆說,這孩子七月份還回來過一趟,你帶着回家吃飯了,對不?”
“嗯。”
“這就是了,你說你從小到大,什麼時候帶朋友回家吃過飯?除了思茜,就沒有了吧。思茜,一開始還是外婆她們想看看吧,你才帶回家吃飯的。”
“媽,思茜,都交往了這麼久了,遲早是要帶來和你們見面的。”
“可你心裡想着靜和,對不?”
我沉默了良久,嘆了一口氣,對我母親說:“我就爲這個難過。”
我母親滿懷憐惜地看着我。
“媽,一直以來,我只想簡簡單單地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簡簡單單地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讓我在乎的人,都能平平安安、快快樂樂地生活,把每一件事情做到令自己滿意。我對生活,其實並沒有太大的奢求。
“大學的時候,追求沈思茜,雖然開始的原因有點搞笑,不過回頭想想,和古代門當戶對後,
決定上門提親也差不多。所以,後來在一起了,都覺得要理所當然地一直這樣子相處下去的。我真的沒有一點想對不起沈思茜的。”
“媽知道,媽還不瞭解你!我兒子不是那種花花腸子的人。”
“可是,媽媽,這麼簡單的願望,爲什麼卻變得那麼難呢?”
“你心裡是怎麼想你那位靜和學姐的?”
“因爲陳博瑞要出租房子,她正在找房子,就這麼認識上了。第一次見她時候,因爲我自己心情不好,並沒有太仔細地看她。後來,第二次在球館見她的時候,我就覺得是一個好熟悉好熟悉的人,像是久別重逢後的一個一直掛念着的人一樣。我都沒有時間去思考這一切,但這一切就是這樣子發生了。媽媽,我從來沒有遇到過更聊得來的人了。和她說話,說什麼話,怎麼說,都是開心的。
“媽,你說你仔這是不是花花腸子?”
“仔啊,有些事情,你現在看得很重,可是等過一些歲數之後,你會變得寬容一些。不僅僅對別人寬容一些,也會對自己寬容一些。”我母親很平和地說。她的皮膚因爲經常曬太陽,而有點黑,眼角佈滿歲月留給她的皺紋,那皺紋特別誠實,特別好看。雖然選擇在鄉下生活,但年輕時候的文藝書卷氣依然留在她身上。歷經坎坷和隱忍的人生,又讓她早早參透世事。有時候,我覺得我母親就是一個充滿智慧的隱士。
想到這些,我儘管心情沉重,還是笑着對我母親說:“媽,你簡直就是一個哲學家,不去課堂講課太可惜了。”
“你愛媽,也愛爸。愛外婆,也愛奶奶。愛大姨母,也愛小姨母。對不?你喜歡湛藍的天空,你也會喜歡碧綠的湖水,對不?人心是很大的,很能包容的。愛也可以是無邊包容的。所以,心裡有愛,並不是什麼錯,你別太折磨自己。感情這東西,不是由理智來決定是否發生。既然存在了,就平靜地面對。關鍵是,你知道你的現實和責任,學會用理性好好地愛護心裡的愛,別弄壞了,別傷害了自己和別人。時間,會撫平所有的愛恨。”
“媽,你說的很在理。我覺得靜和她現在就是這麼處理問題的。”
“所以,媽雖然沒見過她,心裡卻喜歡這個孩子,是個好孩子。可惜了,仔啊,你們是有緣無分的。你一定要學會控制自己的心,成全她的心意。這樣子,對思茜也是一份責任和交代。”
我母親的話,簡直就是活脫脫第二個舒靜和。
我認真地記住我母親說的話,因爲我知道,她說的是對的。
這是不是人類面對情感矛盾和困頓時候,最理性的態度呢?而我母親和舒靜和,她們都具備這種能力和智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