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文鑫兒的交往是從某個角度來說是輕鬆的。
她不要束縛，不論婚姻，只求感覺。
她活生生、帶着溫度的身體，一度讓我很迷戀。尤其在我內心莫名地被深深的失落和望所侵襲的時候，我希望能抱住她的身體，用她身體的溫度來驅逐我內心的失落和失望。
我從小到大的價值觀認爲不以婚姻爲目的兩性關係，是罪惡的。但此時此刻，我卻背離了我原有的道德倫理觀，放縱自己，耽迷於肉體的一時之歡。
可是一時之歡之後，到底是什麼呢？
“學長，你爲什麼總是時不時一臉憂鬱的樣子？”有一次，文鑫兒問我。
“哦，我有嗎？”
“有。比以前還嚴重了。”她看着我。
“可能總是在想方案，想圖紙吧！想事情，總是嚴肅一點的。”
“不過，我就是喜歡你不說話，一臉憂鬱的樣子！總是吸引我忍不住想多關愛你。呵呵！和以前的男朋友們都不一樣，很特別。”文鑫兒笑着，輕輕鬆鬆地說。
“文鑫，你真的只是要談場戀愛而已嗎？”
“噓，別往下說。往下說，就會破壞我現在這種輕輕鬆鬆地談戀愛的感覺。”她阻止我往下談。我後來想，如果真的把這個問題往下談，她現在的感覺確實會被破壞。
往下說，就是這段交往到底怎麼繼續，結果是什麼。我希望是一場嚴肅的交往，然後談婚論嫁，只是，我並沒有想過要和文鑫兒談婚論嫁，也可能，我自己也不是她想談婚論嫁的對象。既然並不想談婚論嫁，那麼就應該結束這種交往。
但文鑫兒此時此刻正在耽迷於新鮮和快感中，她根本就不想想這些問題。我又何必想那麼多呢？
於是，我再一次放縱自己於這種不求未來的歡愉，卻在這歡愉後，又陷入更深的自責和迷失中。
我鄙視這種類型的男人，但自己此時此刻卻成了自己所鄙視的那類人。
次日，我帶着並不太好的心情回外婆家。
和沈思茜分手後，我回外婆家的次數多了很多。外婆和姨母們時常打電話催我回家吃飯，怕我一個人在外，不會照顧自己，把身體弄壞了。
我剛入門，就見外婆坐在客廳一角的佛龕前唸佛。
外婆已經73歲了，頭髮已經半白。她是一個沒落書香門第的大小姐，小時候讀過一些書，喜歡聽戲。我小時候常聽她講一些家裡的事情和故事。
聽外婆說，她的父親是一名國民黨員，半生戎馬，輾轉南北，後來隨蔣介石一起撤退去了臺灣，同外祖父一起去臺灣的還有外婆的兩個妹妹。外婆自己因爲沒有趕上時間，未能與他們一起上船。後來爲了生存，就嫁給了我的外公，一個農民兼工匠的老實人。
這段經歷應該是蠻憂傷和壓抑
的，但是我外婆和我講的時候，都挺輕描淡寫地描述過去。從此以後，她放下書香門第大小姐的嬌慣，開始過起勤儉持家的生活。
早年外公在外打拼，外婆就一人持家。外公真是福氣，娶了這麼一個有文化有教養的女子作妻子。一家子子女在外婆的教導管理下，都知書達理，十分有孝心，大家庭的觀念很強。可惜，外公離開得早，當子女都長大成人，成家立業，她無需如此辛苦和忙碌的時候，身邊卻沒有丈夫陪伴。
不喜歡家長裡短的外婆，後來就開始信佛學佛了。一開始，只是每逢初一十五到寺院裡拜佛，吃齋，但最近幾年來，她更的是在在家裡聽經誦經唸佛，偶爾和佛友們到寺院道場裡“打佛七”。
姨夫姨母表弟表妹還有我回來的時候，外婆就會叫我們在佛龕前上個香，拜拜佛。
我和家裡人都覺得，老人家晚年能有信仰，自己過得開心，她要怎麼樣都可以。所以，儘管我們並不完全相信，但從來不忤逆她，也不干涉她。
外婆並不主動和我們說太多佛法，但這幾年來，我們都感覺外婆學佛學得越來越虔誠，脾氣也越來越好，容貌也越來越安詳。我們家裡的人，在她的帶動下，耳濡目染的，對佛法的理解不再像過去那麼膚淺，慢慢有了一些正信。
外婆見我回來，就停下佛號，慈聲和我說：“仔仔，回來了！來，過來，奶奶和你說些話。”我因爲從小在外婆家長大，所以，叫外婆都叫“奶奶”。
我就坐在外婆一旁，伸手去撫摸一下她的手。外婆面露欣慰的笑容，也回握了我的手。
“仔啊，奶奶年齡也大了，可能時間不也多了。有些話，奶奶想和你說說。”
“奶奶，別這麼說，您才70多歲，身體硬朗得很，還能活個三四十年的！”我說。
“塵緣了了，該走的時候就要走的，並不用那麼長的壽命。奶奶現在什麼都放下了，就是我這個一手帶大的孫兒放不下啊！”外婆說着，面容依然安詳，但眼睛卻有點溼潤。
“奶奶，孫兒不孝，讓你擔心了。”
“我這孫兒啊，從小求上進，知道是非，對人沒有壞心，重親情，現在也能獨立做事了，會孝敬家人，奶奶很安慰。”
“這都是奶奶從小教導得好。”
“可這麼多外孫兒中，奶奶最心疼的也是你啊！”外婆一邊說，一邊又握住我的手。
“奶奶，我不是好好的嘛！”
“你都這麼大了，還一個人單着。人還是這麼瘦，不長肉。奶奶知道，你不開心。”外婆心疼地說。
“奶奶，我只是暫時調整一下，喜歡你孫兒的女孩子多得很，不愁沒有孫媳婦。”我笑着安慰着我奶奶，突然想到文鑫兒，不知道應不應該告訴外婆。
我從來不隱瞞家裡什麼事情，
作爲女友的沈思茜，作爲最好朋友的舒靜和，我都是和家裡人說的。但，現在和文鑫兒這種關係，卻讓我沉默了。我知道這種關係，是我的家人所反對的。
“奶奶想在有生之年，看你正經八百地再重新開始結交個好女孩，好好交往，成家立業。”外婆說這句話的時候，把“好女孩”三個字說得特別重，還放慢了速度。
“奶奶！”我一陣慚愧。我不能肯定外婆是不是知道我現在和文鑫兒交往的事情，但是，她說這話，我自己很容易就聯想到我與文鑫兒現在這種關係。
“外面的世道世風怎麼變，我不管。我只知道，老祖宗留下來的教訓，是經得起考驗的。奶奶這一輩子，看過的、經歷的，一件事都沒有超出過老祖宗的教導。凡是好好遵循祖宗留下來的教導的，這家道就興旺；凡是悖逆的，都走不長，往後都會有各種不如意和敗象。奶奶看得太多了。”外婆口氣平緩地說。
“你要找一個知根知底又知心的人，相互之間爲對方考慮，爲對方家人考慮，一心一意地互相支撐、互相幫助、互相鼓勵，同心同德，共同經營家庭。這個纔是正路。奶奶這話，你可是聽到？”
“奶奶，孫兒聽到了。”我答道。
“過去的，你是不是能放下？”外婆又問。
我默然不語。即便是和文鑫兒這樣子交往着，我心裡依然掛念着舒靜和。有時候是因爲很想念舒靜和，覺得很孤獨，會找文鑫兒；可過後，當文鑫兒睡着的時候，我獨自一人醒着，就會陷入更深的孤獨和想念中。
我忙碌着，爲了更多的錢，我更會算計，也學會妥協。我忙着和文鑫兒吃飯、睏覺。我忙着越來越世俗，也越來越忘記原來的我。
只是，我總是在夢裡，或者其他間歇的時間，會深深地、深深地想念舒靜和。想着與她一起在某個安靜的地方緩步而行，有一句沒一句地聊着，陽光很溫暖地照着我們，我們的精神也很好，心情寧靜祥和而愉悅。
我自己也說不清楚，爲什麼我就是放不下，即便人世茫茫，都不知道她現在如何。
“看來，家裡是得給你安排相親了。老話說的是，新的不來，舊的不去。不這樣子，按我孫兒這個性子，我真不知道你什麼時候能放下。”
我知道，外婆她說了這話後，一定就會動員家裡的三姑六婆給我物色對象，然後，嚴格把關，沒有一年半載的，這相親的事情是消停不下來的。除非我運氣好，第一個就相互相中。但我很清楚，我沒有這麼好的運氣。有些錯過的人，深深地改變了我內心對這個世界接觸的方式。
可我也清楚，我的外婆、我的家人們一定不會坐視我就這樣子沉淪下去。
只是，我怎麼會料到，外婆說這話不久之後，迎接我的不是接二連三的相親，而是與她永遠的告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