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處處奇峰

黃慕楓這種喜極忘形的舉動,孟紅綃對他不忍責怪,因爲雪山一盟,份屬姊弟,攜手同行,只證明他天真純潔,就情理而言,當不算是逾越禮教規範。

孟紅綃邊作此想,邊生惑念,原來她此刻發覺楓弟之手,怎的會和自己一模一樣?柔若無骨!

一朵疑雲,立即涌上心頭,而且一再擴大,想要問他,卻又訥訥地不便開口。

只得擺脫他的左手,靜立一旁,看他繼續試探。

這第三盞壁燈透着奇怪,任憑黃慕楓將先前各法一一試遍,依舊穩懸壁上,牢不可動!

當初開闢這座洞府的那位主人,似乎有意和他爲難,讓他剛在誇說“知道”

之後,隨即墮入五里霧中。

只見他望定燈石,眼睛一轉也不轉動,滿臉奇異的神色,窘態畢露!

孟紅綃見了,不禁掩口葫蘆,差點失聲笑出來,於是半作解圍、半作提醒地說道:“楓弟,此燈既與先前兩盞有異,無甚跡象可尋,何不暫行放過,先去試那其餘兩盞?”

經孟紅綃如此一提,黃慕楓也自覺好笑,遂立即和他紅姊向右轉進,往裡面一段通道走去。

剩餘兩盞,一推便陷,毫不費力,深度一如先前,也均凹進寸許。

就在他們推動最後兩盞壁燈的同一時候,東邊通道和那石室中的情形,也隨着發生一種變化!

原來那間被黃慕楓用作釣鰲居士這一代奇人永久歸宿之地的石室,當第四盞燈石才一凹陷,光線隨即增強,尤其是釣熬居士墳墓右側,格外明亮,等到第五盞再被推進以後,未停多久,又復與第四盞壁燈,同時還原外凸,石室之中,也重行逐漸暗淡下來。

孟紅綃看出端倪,便對黃慕楓說道:“楓弟,昨晚我就料定,這洞內石室可能不止一間,如今看來,果然所料不錯,石室之中,還有石室,第四盞燈與第五盞石燈,便是啓門閉戶之用,楓弟且再把第四盞石燈推陷,一齊進去看看!”

黃慕楓笑道:“紅姊,以前我因過份悲傷,雖在此洞住過若干時日,卻未想到這些,委實慚愧!”

說完,兩人便走入室內,緩步行到右牆正中一扇新現的石門之前,但眼內情景卻大大出乎他們的意料之外!

原來石門之內是間極爲精雅的書房,四壁縹緗,琳琅滿目,桌椅琴棋等陳設用具,古意撲人,西面壁前所置放的一座綠沉六曲屏風,雕刻精細,更使人觸目便知是件頗爲名貴之物!

黃慕楓呀了一聲,含笑說道:“紅姊,這石洞的主人不但是位武林高人,也是一位風雅奇士,你看這間書房,還佈置得蠻不錯呢!”

孟紅綃流目四顧,點頭說道:“這間書房雅緻絕倫,几上瑤琴,定然也非俗品,我見獵心喜,倒想試一試手!”

黃慕楓大喜道說:“紅姊既善奏琴,請施妙技,我來替你拂去椅上尖土!”

孟紅綃緩步走過,伸出纖纖玉指,微拔琴絃,只聽“丁冬”脆響連聲,琴音清越無比!

黃慕楓在一旁聽得失驚叫道:“紅姊,這絃音如此清越,好像是具‘焦尾古琴’呢?”

孟紅綃看他一眼,微笑說道:“楓弟聞聲識物,定然也是一位琴中名手,指下知音,我且弄斧班門,彈一曲‘天仙引’吧!”說完,微一凝神,目光徐注古琴,便即弦中凝雨,指下生波,彈奏出一首美妙無倫的“天仙引”法曲!

黃慕楓生平頗嗜音樂,因孟紅綃彈得太好,不禁悠然出神,直等她玉手一收,弦停聲住,方自恍如夢覺,拊掌讚道:“紅姊,我要拜你爲師,你的指法比我高明多了,能不能再彈一曲‘高山流水’,或是‘平沙落雁’?”

孟紅綃含笑點頭,正待繼續彈奏,但目光微注西面壁前的那座綠沉屏風,突然“咦”的一聲,站起身形,滿臉驚愕神色!黃慕楓見狀訝然問道:“紅姊,你看見了什麼?怎的神情如此驚異?”

孟紅綃向他招手笑道:“楓弟,你到這邊來看!”黃慕楓應聲走到孟紅綃身旁,舉目看去,原來那座綠沉屏風之後,居然還有一扇石門。

孟紅綃笑道:“楓弟,你極爲聰明,何不試猜一下,這扇石門之內,是甚景象?”

黃慕楓想了一想說道:“我猜這扇石門之內,有張玉榻,榻上長眠着一位風神秀朗的翩翩公子,或是容光蓋代的絕世佳人!”孟紅綃笑道:“楓弟這種想法,頗見高明,換句話說,你就是認爲裡室便是這座洞府主人的長眠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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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慕楓點頭答道:“我正是這種想法!”

孟紅綃站起身形,微笑說道:“我們且慢彈琴,過去看看!”黃慕楓一面隨同舉步,一面笑道:“紅姊,假如我猜得不錯,有沒有什麼好處?”

孟紅綃失笑說道:“有好處,有好處,倘若楓弟猜得不錯,我把‘摩訶劍法’傾襄相贈就是!”

黃慕楓聞言,滿懷喜悅地搶先一步,飄身閃過屏風,便往石門之內凝目看去!

不着還好,一看之下,卻驚奇得“哎呀”一聲,呆在當地!孟紅綃見狀,不知黃慕楓何事驚奇?遂也閃身趕過,一同注目!

天下事往往奇妙得出人意料,原來這石門之中,又是一間石室,但室內哪有什麼牀榻之屬?除了正中拱起一座孤墳以外,空蕩蕩,別無一物!

四壁空空,孤墳兀兀,這第三間石室,不僅與第一間石室,完全相同,連墳前也照樣未曾立有任何碑碣!

黃慕楓奇詫無已地搖頭說道:“紅姊,你看事情多怪,第一間石室中的孤墳,是我親手把釣熬居士老前輩埋在其內,怎的這間新發現的石室之中,也有這麼一座孤墳,墳前既無碑碣,又無標誌,其中埋的又是誰呢?”

孟紅綃笑道:“楓弟何必奇詫?你已經贏了東道,我少時便把悟自‘蕩魔寶錄’中的十三式‘摩訶劍法’傾翼相授!”黃慕楓訝然問道:“這室中只有一座孤墳,我怎會贏了東道?”孟紅綃笑道:“室中雖無牀榻,但既有這三尺孤墳,豈非正是石洞主人的長眠之所?”

黃慕楓知道孟紅綃是有意藉機加惠自己,不禁以兩道深含感激的眼光凝注孟紅綃臉上,緩緩地說道:“紅姊,你對協…弟如此愛護成全,卻叫我怎生報答?”

孟紅綃嫣然笑道:“楓弟說哪裡話來,我們雪山一盟,情同手足,生死禍福,始終共之,除了那‘摩訶十三劍’以外,連‘大羅手’及‘妙音神功’等兩種曠代絕學,我也絕不藏私,準備一齊傳授給你!”

黃慕楓聞言,感激得雙目之中淚光浮動,但卻連連搖手說道:“紅姊爲了‘蕩魔寶錄’中的‘妙音神功’、‘大羅手’、‘摩訶劍法’等三種曠世絕學,經了多少魔劫?受了多少艱辛?直到如今纔算撥雲見日!…弟蒙傳‘摩訶十三式’已極感激,對於‘妙音神功’及‘大羅手’,決不敢貪得無厭的了!?

孟紅綃微微含笑,正待發話,但秀眉軒處,突然觸動靈機,似有所得?

黃慕楓見狀問道:“紅姊想些什麼?”

孟紅綃笑道:“我在想那第三盞壁燈!”

黃慕楓眉頭微蹙說道:“那第三盞壁燈,不是弄不動麼?”

孟紅綃說道:“當時雖然弄不動它,如今卻不妨再試上一試!”黃慕楓將信將疑地回身走人通道,伸手向那第三盞壁燈,用力一按!

誰知這一按果然按動,與其他四盞壁燈一般的陷進寸許!

黃慕楓佩服無已地向孟紅綃含笑問道:“紅姊,你怎會知道這三盞壁燈如今可以按動?”

孟紅綃微笑答道:“第一二盞燈,封洞啓洞,第四五盞燈,開門關門,則這第三盞燈,必然也與什麼門戶有關?故而我在進入第三間石室以後,觸動靈機,令楓弟回頭試上一試!”

黃慕楓指着壁燈笑道:“如今燈已陷壁,另外一重門戶,必然開啓,我們且回第三間石室看看!”

等孟黃二人進入第三石室以後,室中情景,卻大出他們的意料之外!

原來第三盞壁燈陷壁的結果,並未開啓什麼另外門戶,卻開啓了室中那座三尺孤墳!

墳中並未埋人,只埋着四五尺長的一具長方鐵匣!

孟紅綃起初以爲這鐵匣之中盛貯的定是這石洞主人的骨灰,方自心頭微含歉疚地對匣恭身,黃慕楓卻咦了一聲,含笑叫道:“紅姊,你看多怪!這築墳之人,不把墓碑築在墳外,反倒藏在墳內,並做得那樣小法!”

孟紅綃聞言注目看去,這纔看見在長方鐵匣之前,有座具體而微,高僅兩寸的小小石碑,因被裂墳碎土所雜,不易發現!

黃慕楓俯身拂去碑上塵土,只見鐫有奇古篆書,細經辨認之下,方看出是“埋劍冢”三個大字!

孟紅綃恍然笑道:“原來這鐵匣之中埋的是劍,並非石洞主人的骨灰!”

黃慕楓笑道:“紅姊,我們能否開匣一看,究竟是柄什麼名貴的劍兒,藏得如此神秘!”

孟紅綃想了一想,點頭示意,黃慕楓遂抱起鐵匣,輕輕用手揭開!

匣中果然是柄形式奇古的長劍及一本又薄又小的絹冊,還有一張素紙!

素紙上龍飛鳳舞地寫着:“劍名干將,譜號飛鷹,有緣者得,濟世救民!”

黃慕楓看完,不禁喜心翻倒地伸了一伸舌頭,向孟紅綃含笑說道:“紅姊,這柄劍來頭不小,是春秋神物‘干將劍’呢!”

孟紅綃微笑拔劍,龍吟起處,精芒奪目,令人一望而知,果然是柄吹毛折鐵的前古神物!

黃慕楓喜孜孜地伸手取起那本又薄又小的絹冊,向孟紅綃笑道:“紅姊,寶劍既是春秋神物,這冊‘飛鷹劍譜’,定也不同凡響!但不知爲何這小冊簿,似乎寫不下多少字呢?”

一面說話,一面信手翻翻絹冊,目光注處,臉上立時現出驚愕不解的神色!

孟紅綃隨同看去,原來這冊“飛鷹劍譜”只有一頁,上面僅僅寫着“一到三十六”的三十六個數字,但次序顛倒異常,頗爲雜亂!

黃慕楓苦笑說道:“這石室的主人太以好弄玄虛,難道叫我們看了這顛倒雜亂的三十六個數字之後,就足能仗以除暴安良、濟世救民麼?”

孟紅綃笑道:“楓弟不要懊喪,這三十六個數字雖然顛倒錯亂,但其中必含妙理,尚待推敲,照我看來,似乎代表三十六個劍式?”

黃慕楓苦笑說道:“紅姊想得倒是不錯,但這‘飛鷹劍譜’共只一頁,哪裡來的什麼劍式?”

孟紅綃閉目忖度好久,也未忖度出個所以然來,因見黃慕楓滿臉失望的神色,遂微笑道:“楓弟,在我們不曾參透這三十六個數字的秘密之前,我先把‘摩訶十三式’傳授給你!”

說完,手執“干將劍”,一式一式的,把自己從‘蕩魔寶錄’中悟出的十三式“摩訶劍法”,向黃慕楓詳細講解演練!

黃慕楓一面凝神學習,一面卻對孟紅綃的深摯情意,感動得雙睛潤溼!

費了約莫整整一日光陰,黃慕楓才把“摩訶十三式”中的變化一齊記熟,兩人均感神疲,遂在第二間石室之中,倚幾朦朧睡去!

等到孟紅綃酣然一夢醒來,卻發現黃慕楓業已不在這石洞之中,連那柄春秋神物“干將劍”,也被他一齊帶走,只留下一冊玄秘難測的“飛鷹劍譜”!

孟紅綃好生詫異,暗想自雪山結盟以來,自己早就看出黃慕楓的心胸品格頗爲正大光明,怎的如今突然帶走“干將劍”,與自己不辭而別?

正在詫然莫解之時,忽然瞥見那座六曲屏風之下,有張素紙,紙上書有甚多字跡,像是本來留在几上,被風拂至屏風之下!

孟紅綃知道這張素紙,定是黃慕楓留書,遂趕緊拾到手中,欲觀究竟?

但她在低頭擡取黃慕楓留書之際,目光偶觸屏風,卻發現了一樁怪事!

原來那座六曲綠沉屏風之上,雕鐫着一株老梅,但老梅枝上的每一朵梅花,都是一個古篆字!

孟紅綃細心辨認之下,認出這些梅花篆字,正是石室主人留書,囑咐得到“干將劍”及“飛鷹劍譜”之人,務須在壬寅年的八月中秋之夜返回洞中,將這座六曲屏風上所鐫的梅根,用劍挖出!

孟紅綃知道壬寅年就是今年,也就是這石室主人要自己在今年中秋之夜,把那綠沉屏風上所鐫的梅根,用劍挖出!

她雖然絕頂聰明,但也猜不透石室主人如此安排的用意所在?只得暫時撇開,先行觀看黃慕楓所留的素紙。

那張素紙之上寫了不少字兒,等孟紅綃仔細看完,不由驚奇萬分地呆然木立!

原來黃慕楓三字,卻系化名,竟是“中條劍客”顧青楓的另一位紅顏知己“黃衫紅線”龐真真所扮!

龐真真函中說明,自己在懷玉山中施展“三離霹靂彈”,與“拘魂使者”池中龍、“桃花使者”連城玉拼命,結果兩敗俱傷,一齊暈絕!

等到悠悠醒來,卻已不知過了多少時日?臥身在這古洞以內!

搭救自己之人,正是釣熬居士,因尋不着顧青楓,自知壽元將盡,又見龐真真根骨極佳,遂把她救來,傳授“風雲雷雨”四四一十六式絕招,並命她立誓轉傳顧青楓及代交那件桃花鮫皮所制的“桃花軟甲”!

龐真真雖然學成罕世絕學,但一來掛念顧青楓安危,二來因自己面頰被“三離霹靂彈”爆傷甚劇,容顏已毀,心頭仍頗抑鬱!

釣熬居士傳完“風雲雷雨”劍法,果然天年已盡,但在逝世以前,又送了龐真真兩瓶行走江湖頗有用處的易容變音靈藥!

龐真真有了這兩瓶易容變音丹藥,靈機動處,遂竭力揣摩男子的行動舉止,準備不再以女兒面目出世!

等龐真真改扮男裝,走出古洞後,才知當地就是九疑山,不由心中躊躇難決,究竟先去探望爹爹,還是先去打探顧青楓的安危下落!

在她躊躇未定之下,忽從三元幫人物口中知悉,爹爹已飛傳硃紅竹令,命各地分壇搜尋自己的下落,並請首席護法鐵劍真人與顧青楓同往千危谷探聽營救!

顧青楓既有確訊,龐真真自然立即趕往千危谷,但途中卻與鐵劍真人相遇,知道爹爹已下令放棄搜尋自己,顧青楓則欲獨奔野人山百丈坪的“萬劫魔宮”,再作打探!

龐真真一方面既猜不透爹爹爲何用飛鴿召回鐵劍真人,對自己放棄營救?一方面又感激顧青楓爲自己獨闖“萬劫魔宮”的關切情懷,另一方面又想到如今正是“紫清玉女”孟紅綃與顧青楓所訂“雪山之約”的相見時日!

龐真真忽然心中一動,暗忖自己何不走趟祁連山羣玉峰頭?倒看楓哥哥會不會爲了急於援救自己,而不赴孟紅綃的“雪山之約”?

主意既定,立即趕赴羣玉峰,顧青楓果然未來,自己反倒與孟紅綃惺惺相借地雪山定盟,結爲姊弟!

龐真真敘完前情,並在函中請求孟紅綃務代自己嚴守此項秘密,因女孩兒家容顏一毀,萬念皆灰,尚幸有位與自己幾乎完全相像的假龐真真現在三元幫中,正好由她來代盡孝道,彌恨情天,使爹爹“翻天怪叟”龐千曉與顧青楓,都不致爲了自己有所悲痛牽掛!

最後,龐真真並說明自己取走“干將劍”之舉,別具深意,至遲在四月初四的“萬劫大會”以前,必將此劍及“風雲雷雨劍譜”、“桃花軟甲”,一併送還,或許尚有其他饋贈?俾使孟紅綃、顧青楓得能仗以力伏羣魔,名揚天下!

孟紅綃看完化名黃慕楓的“黃衫紅線”龐真真留書,不禁感慨萬千!

她雖因身是女孩兒家,瞭解女孩兒家容顏被毀後的心理變化,但卻仍覺龐真真此舉欠妥,因爲顧青楓並非世俗貪戀顏色脂紛的薄倖男兒,何況龐真真頰上傷疤又是爲他所留,只有對她格外敬愛,決不會絲毫厭惡!

如今龐真真留書一走,大有彼此緣盡今生、不再相見之意,倒叫顧青楓與自己將來海角天涯地頗難尋找!

尤其她頰上傷疤,自己決不信無法復原如舊,倒要趁着距離“萬劫大會”尚有兩個余月的這段光陰,設法探尋什麼罕世靈藥,使龐真真恢復絕代容光,與自己同侍顧青楓,免得美中不足,情天遺恨!

孟紅綃想到龐真真的容貌,不禁又想起現在三元峽內的那位假龐真真,心中暗忖天下縱或有容貌相像之人,但怎會面目身材完全無二,相像到連她生身之父“翻天怪叟”龐千曉都辨認不出的這等地步?

自己目下反正身無要事,等把在這神秘石洞中所得的什麼“飛鷹劍譜”略加參詳以後,索性再復潛入三元幫,探查那位假龐真真姑娘究竟是何來歷?

孟紅綃想到此處,暫撇雜思,重新專心一志地對那冊薄得只有一頁的“飛鷹劍譜”,加以推敲參悟!

但那一頁劍譜之上,除了從“一到三十六”的三十六個錯綜排列的數字,別無所有,任憑孟紅綃如何天悟神聰,也參悟不出絲毫奧妙!

孟紅綃越推究越覺糊塗,合起“飛鷹劍譜”,秀眉雙蹙,自語道:“我就不信這頁‘飛鷹劍譜’會比‘蕩魔寶錄’還要艱深,且到洞外略爲徘徊舒散,再來推究!”

話完,起身走出石洞,在那凌空飛瀑之下,小坐片刻,果然覺得心中煩惑漸除,靈明一爽!

孟紅綃心懷爽暢之下,忽然想起自己與龐真真初入洞時所見的洞頂浮雕人像,暗忖這石洞主人既是絕代武林奇客,則那些浮雕人像必有深意!自己反正對“飛鷹劍譜”一時無法參悟,不如暫加撇開,且把心思用到這些浮雕人像之上,或許另有所得?

主意既定,遂起身入洞,細看洞頂浮雕人像,果然像像姿式不同,舉手投足之間,分明隱合什麼奇妙招術身法?

孟紅綃心中一喜,照着那些人像姿勢,循序演練,但卻覺得蹩扭異常,格格不入!連續幾次試驗,均是如此,孟紅綃不禁秀眉雙蹙,凝視洞頂,惑然莫解!

但她這一凝視之下,靈機忽動,愁眉漸解,笑逐顏開,知道自己巧獲驪珠,可能又要學得一樁武林絕藝!

原來那些洞頂浮雕人像,不多不少,恰恰三十六個!

浮雕人像正是三十六個,則豈不與那頁“飛鷹劍譜”的三十六個數字兩相符合?

兩者有脈絡相通?孟紅綃遂取出“飛鷹劍譜”,遵從那顛倒雜亂的排列次序,一式一式的,照着洞頂浮雕人像,再復演練!

這次演練,果與上次大不相同,不僅毫無蹩扭之處,並頗覺得心應手!

三十六種姿態練完,孟紅綃業已知道洞頂浮雕即是三十六招“飛鷹劍法”,但石洞主人故意把先後次序,顛倒排列,而把正確數字,記載在那薄僅一頁的“飛鷹劍譜”之上!

孟紅綃已得驪珠,自然反覆演練,由生變熟,由熟生巧,等她把這三十六招“飛鷹劍法”記熟胸中以後,竟然悟出這套劍法不僅威力奇強,變化神妙,並還與自己得自“蕩魔寶錄”中的“摩訶十三劍”,可以互相融會!

孟紅綃參透這項奧秘,越法對石洞主人的身份懷疑異常,暗忖難道這石洞主人竟與傳留“蕩魔寶錄”的空門奇俠有何關係?

疑念既動,遂索性把整座石洞,再復細搜一遍,看看還有什麼未經發現的神秘之處?

細搜的結果,別無異處,孟紅綃遂燒木爲書,以巾作紙,把洞頂三十六式浮雕人像,一齊摹繪在自己所用的一幅絲巾之上!

摹完浮雕,孟紅綃又對那座綠沉屏風,凝神猜測!

這座六曲綠沉屏風之上,橫雕着一株形態奇古的老梅,每朵梅花,都是一個奇古的篆字!

孟紅綃暗想梅花篆字之謎,已被自己看透,但石洞主人爲何定要叫人把屏上所鑄梅根挖出?而指定必須在壬寅年的八月中秋動手?

饒她絕頂聰明,也無法把這樁秘密參悟,孟紅綃平白費了不少神思、依舊茫無所得之下,只好默對石洞主人通誠致謝,並向外室釣熬居士墳前恭身三拜,緩步走出這座神秘石洞!

孟紅綃出洞以後,因顧青楓蹤跡不知,無法相尋,遂在九疑山隨興徜徉,意欲等到夜晚暗入三元峽,一探那位假龐真真究竟是何來歷?竟與真的“黃衫紅線”

龐真真,生得如此相像?

隨興登臨,流光易逝,孟紅綃出洞之際,本是未末,轉瞬間殘陽匿彩,夜色四籠,九疑山中,業已籠罩了一層朦朧暮網!

孟紅綃因時屬正月月底,毫無月色,較易隱匿身形,遂在戌辰時分,便施展輕功,撲奔三元峽口!

但纔到三元峽口,便望見峽內燈光如海,人影幢幢,笑語喧騰,一片歡笑之聲,好似有什麼喜慶之事。

孟紅綃見狀,不禁秀眉略蹙,暗想難道今夜竟是“翻天怪叟”龐千曉,或“碧雲娘”柳如煙、“媚香仙子”孔凌霄的壽誕之期,否則三元峽內怎會如此喜氣洋洋,燈光如海?

她這種猜測完全錯誤,原來今夜竟是那位假龐真真姑娘與“中條劍客”顧青楓的吉日良辰,洞房花燭之夕!

顧青楓在野人山中,因彼此各自喬裝,話未說明,突被“紫清玉女”孟紅綃用“大羅手”點倒,醒來以後,伊人無跡,悵悵久久,也就決定乘着距離“萬劫大會”還有一段時間,先走趟九疑山三元峽,看看,“黃衫紅線”龐真真已否脫險歸來,安然回到三元幫內?

顧青楓以“百變無常”郝大風的面目在“萬劫魔宮”中與萬劫羣魔盤桓之時,分明從“拘魂使者”池中龍及“桃花使者”連城玉口內聽得龐真真身受重傷,多半已遭不測,如今尚欲再去九疑山探望之故,無非與龐真真相互之間的情慷極深,在未獲得她或生或死的確切消息以前,繫念之懷,始終難定!

他是隨後而來,故而到達九疑山之時,恰比孟紅綃、龐真真晚了一日。

也就是顧青楓剛剛抵達三元峽口,孟紅綃、黃慕楓業已進入那座神秘石洞之內!

顧青楓早於前山便從與三元幫有關人物口中,聽得“龐真真”脫險歸來,人在三元峽內,心頭不禁暗想“翻天怪叟”龐千曉明知自己對龐真真關懷頗甚,卻爲何在愛女業已無恙歸來以後,不將此訊告知自己,只用飛鴿傳書把鐵劍真人喚回?

龐千曉如此作法,豈非顯系不願自己與龐真真過份接近?對方既然厭惡自己,何必再以本來面目投帖請謁?不如就用“百變無常”郝大風的身份暗入三元峽,一晤龐真真,彼此索性盡傾積愫,運慧劍斬情絲,從此絕緣,既可使她不拂她老父意旨,也免得自己將來在孟紅綃面前難以交代!

顧青楓主意既定,遂等到宵深人靜,施展輕功,進入三元峽內。

哪知三元幫因江湖多事,又與“萬劫魔宮”方面結下強仇,故而警戒極嚴,表面雖仍鬆弛,其實整個三元峽內晝夜不息,滿布樁卡!

顧青楓才入三元峽,便被隱伏暗處晝夜警戒的暗樁發覺!因知善者不來,又從輕功身法之上,看出顧青楓武學極高,遂也不加攔阻,只是悄悄扯動警鈴,通知幫內的首腦人物!

顧青楓哪知就裡,因上次來過,路徑頗熟,遂逕撲“翻天怪叟”龐千曉與家人聚居的後宅重地!

一路之間,毫無攔阻,但到了養德軒前,卻使顧青楓劍眉雙蹙,躊躇無策!

原來“翻天怪叟”龐千曉正在養德軒前與鐵劍真人展枰對弈,並有兩位相貌相同、生得極爲英俊的十五六歲少年,侍立在龐千曉的身後!

當地是塊廣大草坪,別無他路可通內宅,顧青楓不禁隱身在一株合抱大樹以後,暗自尋思,怎樣纔可瞞過“翻天怪叟”龐千曉及鐵劍真人耳目,進入內宅,去與“黃衫紅線”龐真真相會?他正苦思無策之際,鐵劍真人突向“翻天怪叟”

龐千曉哈哈大笑說道:“幫主高明,貧道認敗,這局圍棋倘若下到結果,我大概要輸四五子呢?”

“翻天怪叟”龐千曉也自大笑說道:“真人太謙,這局棋你只是少了兩個劫材,局面並不太壞,怎的就不下了?”

鐵劍真人目注侍立龐千曉左右的“和合雙童”蕭英蕭俊,含笑問道:“英哥兒俊哥兒,我前日教你們的‘分行合運巧打天星’手法,可曾練熟了麼?”

蕭英恭身答道:“英兒等對真人所傳的手法雖未精熟,卻已略知訣竅!”

“翻天怪叟”龐千曉笑說道:“你們兩個小鬼靈精,到處磨人傳授,所得好處真不在少,且用這圍棋子兒,把真人所傳的‘分行合運巧打天星’手法,練來給我看看!”

蕭英蕭俊恭身領命,每人伸手取了三顆圍棋握在掌內!

“翻天怪叟”龐千曉手指顧青楓藏身的大樹,含笑說道:“英兒俊兒,就以這顆大樹作爲假設敵方便了!”

顧楓青聞言一驚,暗想“翻天怪叟”龐千曉這等說法,莫非已知自己藏身樹後?念猶未了,那“和合雙童”中的蕭英業已首先出手,右掌一翻,三粒黑色圍棋帶着劃空銳嘯,作品字形地電疾飛出!

蕭英所發這三顆黑色圍棋出手以後,蕭俊掌中的三顆白色圍棋也自隨後打出!

黑棋在前,白棋在後,但飛到距離顧青楓藏身大樹樹身五尺左右之際,三顆黑棋突然稍稍一慢,竟被後飛的三顆白棋打個正着!這白棋所含勁力極強,雖把黑棋擊得左右偏飛,但本身方向卻絲毫未改,依舊“奪奪”連聲,飛嵌入大樹樹幹之內!

顧青楓方在暗贊蕭俊的腕力不弱,耳邊卻又聽得“嘶嘶”破空微響!

他一來心中已存戒意,二來又是內家好手,故而一聽這“嘶嘶”微嘯的破空聲息,便知是方纔被白棋擊飛的那三顆黑棋,居然繞走弧形,暗襲自己!

轉念之間,三顆黑棋業已飛到當頭,顧青楓只得伸手一抄,悄悄接在手內!

這時“翻天怪叟”龐千曉目注鐵劍真人,哈哈大笑道:“真人,這兩個娃兒竟能在短短兩日之內,將你所傳的‘分行合運巧打天星’手法練到這等地步,總算難得!”

鐵劍真人點頭一笑,尚未答言,蕭英卻業已星目閃光,噘着嘴兒說道:“我那三顆黑棋被人家毫不費力地接去,幫主怎的還要誇獎?”

顧青楓聞言,知道自己的蹤跡早已敗露,正待現身走出,“翻天怪叟”龐千曉已自雙目一翻,神光電射,狂笑說道:“是哪派武林貴客,黑夜光降三元幫,何必如此藏藏躲躲?難道龐千曉還款待不起幾杯水酒麼?”

顧青楓聽得劍眉一蹙,只好自大樹之後,飄身閃出!

“翻天怪叟”龐千曉見來人形貌不但醜怪異常,並極爲陌生,不由眉頭微挑,一捋氏髯,正待再度發話,身旁侍立的“和合雙童”中的蕭英,業已飄身縱落顧青楓面前五六尺遠,冷然喝道:“朋友趕快通上名號,你一不投帖,二不拜山,卻夤夜妄闖養德軒重地,難道絲毫不懂江湖規矩,或是對三元幫有所輕視麼?”

顧青楓本就不願以本來面目與“翻天怪叟”龐千曉相見,如今在這種情況之下,自然更不便吐露真實姓名,只好一面準備覓機退走,一面應聲答道:“在下郝大風,人稱‘百變無常’,是大雪山‘鬼手天尊’門下,對中原武林素所陌生,不知此處竟是三元幫重地……”話猶未了,蕭英便即冷笑接口說道:“深入九疑山三元幫的養德軒前,還說不知這是三元幫重地,朋友未免太以欺人!常言說得好:”沒有三分三,不敢上梁山。‘蕭英先行領教朋友幾手大雪山’鬼手‘一派的精粹武學!盎巴輳掌出,一掌“毒龍探爪”,挾着沉雄勁氣,便往顧青楓胸前擊到?

顧青楓探知身入龍潭虎穴,不宜妄動干戈,遂縮胸吸氣,微一飄身,退出一丈五六之外,準備暫時遁走,再作計較,哪知足尖點地,方一轉身,身後不遠,卻站着一男一女!

女的昔日見過,正是“媚香仙子”孔凌霄,男的則光看那一身赤紅色的奇異裝束,便知是名滿江湖的“火孩兒”鄔赤!

顧青楓原是聰明人物,一看眼前情形,便知自己蹤跡早已敗露,落入三元幫算計,如今不啻身在籠中,魚遊釜內!

這時“翻天怪叟”龐千曉站起身形,目注顧青楓,含笑發話說道:“大雪山‘鬼手天尊’昔年與老夫曾有一番過節,今日居然命你前來窺探三元幫虛實,莫非他已把那隻左手練得復原如舊了麼?”

顧青楓想不到“翻天怪叟”龐千曉竟與大雪山“鬼手天尊”乃是昔年舊識,聞言之下,不禁愕然,暗忖自己對於“鬼手天尊”一切陌無所知,對答之間,豈不立將露出馬腳?

“媚香仙子”孔凌霄何等厲害?見顧青楓這一發怔,便立即飄身近前,咯咯嬌笑說道:“朋友,你大慨不是什麼‘百變無常’,何必冒打‘鬼手’一派的旗號,趕快揭下臉上所戴人皮面具,讓我們看看究竟是龍是虎?”

顧青楓知道無法再行隱瞞,只好伸手把臉上所戴兩層人皮面具,一齊揭落!

他這人皮面具一摘,正待向“翻天怪叟”龐千曉傲然發話之際,“翻天怪叟”

龐千曉卻當先縱到顧青楓面前,伸手拉住他的手兒,高興已極地大笑道:“顧賢侄,你來得正好,老夫正愁踏遍天涯,無法相覓……”話音未了,“媚香仙子”

孔凌霄也自接口笑道:“楓哥兒,原來是你,你今夜卻要這等大弄玄虛則甚?”

顧青楓想不到“翻天怪叟”龐千曉及“媚香仙子”孔凌霄竟對自己極爲親善,不禁越發俊臉通紅,訥訥無語!

鐵劍真人因曾與顧青楓聯袂共赴千危谷,故而已知這位“中條劍客”的高傲性情,遂呵呵大笑道:“顧老弟,我猜得出你不以本來面目請謁龐幫主之意!”

顧青楓擡頭看了鐵劍真人一眼,鐵劍真人又復笑道:“老弟定是對於龐幫主用飛鴿傳書把貧道召回三元幫,而未將真真姑娘脫險歸來之事相告一節,有些芥蒂?”

顧青楓聽對方一言道中自己心意,方覺微窘,“翻天怪叟”龐千曉卻已拍着他的肩頭,縱聲呵呵大笑道:“這樁事兒,老夫確實處理欠妥,但顧賢侄也應該體諒老夫乍見真真宛若白癡,記憶全失,難免驚急過度,心神不屬,急於想找鐵劍真人回幫商議,以致……”顧青楓聽到此處,也大出意外地失驚問道:“龐老前輩,真妹完全失去記憶了麼?”

“翻天怪叟”龐千曉大笑道:“真兒記憶全失,百藥罔效,三元幫全幫上下,束手無策!幸虧賢侄的兩位友好善加治療,使她恢復部份記憶,如今賢侄再復光臨,真兒愁思一解,必可完全無恙的了!”

顧青楓愕然問道:“顧青楓有兩位友好曾經來此爲真妹施技療疾麼?”

“翻天怪叟”龐千曉點頭說道:“孟無憂與黃無惑難道不是賢侄至友?”

顧青楓眉頭一蹙,恍然頓悟地脫口問道:“是不是‘蕩魔秀士’與‘降魔郎君’?”

“翻天怪叟”龐千曉笑道:“賢侄猜得不錯,據我看來,這兩人之中似以‘降魔郎君’黃無惑與賢侄的交情更爲深厚!”

顧青楓心中暗想“蕩魔秀士”孟無憂分明就是“紫清玉女”孟紅綃的化名,想不到她會跑到三元幫中替龐真真療治奇疾!但另外一位“降魔郎君”黃無惑,卻猜不透是何來歷?居然會施展“翻天怪叟”龐千曉、鐵劍真人、“海天劍聖”

展青萍、恩師“中條逸士”焦大先生等各家獨門劍法,以及釣熬居士秘不傳人的“風雲雷雨”四四一十六式劍法!

心中正在狐疑難釋,忽聽“翻天怪叟”龐千曉認爲“降魔郎君”黃無惑與自己交情深厚,不禁詫然問道:“龐老前輩從何看出那位‘降魔郎君’黃無惑與顧青楓的交情深厚?”

“翻天怪叟”龐千曉哈哈一笑,尚未答言,鐵劍真人業已接口笑道:“那位‘降魔郎君’費無惑在龐幫主面前替老弟與真姑娘作了大媒,難道還不是你的至交好友?”

顧青楓哪裡想得到此事竟是真龐真真爲假龐真真作媒?不禁既覺奇窘,又覺驚疑,暗想這位與孟紅綃同來的“降魔郎君”黃無惑竟替自己與龐真真作媒,莫非他與孟紅綃……“翻天怪叟”龐千曉見顧青楓臉上滿布羞窘爲難的神情,遂失笑說道:“顧賢侄,你不要爲難,我知道你心中的爲難之事!”

這兩句話兒,越發使顧青楓如墮五里霧中,“翻天怪叟”龐千曉一面與顧青楓攜手進入養德軒內,一面向他耳邊低聲笑道:“顧賢侄是否爲了‘紫清玉女’孟紅綃之故,而不敢對真兒的婚事率然應允?”

顧青楓聽“翻天怪叟”龐千曉言語中業已知道自己與“紫清玉女”孟紅綃早定深盟,不由得更加奇愕!

“翻天怪叟”龐千曉又復笑道:“顧賢侄放心,我們都是武林人物,應該不拘小節,豪邁絕倫,‘紫清玉女’孟紅綃又非一般庸俗女兒,故而老夫對於此事採取開明措置,將來便由孟紅綃與真兒雙雙妻事你一人,無分大小便了!”

顧青楓與“紫清玉女”孟紅綃固然深盟早定,但對於“黃衫紅線”龐真真,情義亦復極深,平日輒因魚與熊掌末便得兼,又不能辜負任何一面之事,憂愁無策!如今既聽“翻天怪叟”龐千曉這等說法,自然心花怒放,不再矜持,趕緊恭身拜倒,改稱岳父!

“翻天怪叟”龐千曉高興得縱聲呵呵大笑,俯腰雙手扶起顧青楓,但掌心互合之際,居然暗送內家真力!

顧青楓知道龐千曉是要考較考較自己,遂滿面含笑,不動聲色,提足師門的“子午神功”,貫注雙掌,抵拒來勢!

“翻天怪叟”龐千曉把內家功力加到七成,見顧青楓仍無絲毫怯意,遂收手呵呵笑道:“顧賢侄倜儻風流,英雄了得,難怪真兒平素那等眼高於頂,竟會對你一往情深,委實不愧是我龐千曉的東牀嬌客!”

顧青楓被自己這位新拜的岳父稱讚得滿臉通紅,無以解嘲,囁嚅問道:“請問……嶽……岳父,真妹何在?”

“媚香仙子”孔凌霄妙目流波地看了顧青楓一眼,含笑接口道:“真真今日情緒頗壞,哭泣半天,剛剛睡熟,暫時不必加以驚擾,且在這養德軒內設宴爲賢侄接風洗塵之後,再去喚醒真真,使她驟然驚喜,或許便可完全恢復記憶?”

顧青楓聽龐真真一病至今,尚未痊癒,不禁心中好生悽楚!暗想真妹此次因傷成病,完全是爲了維護自己,獨鬥“萬劫雙魔”所致,自己無論在“恩情”二字的任何一字之上,也不應對她絲毫辜負!

他雖然亟於要與龐真真相見,攜手慰藉,一解相思,但“翻天怪叟”龐千曉適才當面允婚,名份已定,“媚香仙子”孔凌霄又是這等說法,哪裡還好意思表示急不可待?只好隨同衆人,在養德軒中飲宴談笑!

顧青楓因知“翻天怪叟”龐千曉還有一位龐姬,名叫“碧雲娘”柳如煙,遂含笑問道:“怎的未見柳夫人……”“柳夫人”三字方出,“媚香仙子”孔凌霄業已嫣然笑道:“因爲‘萬劫大會’會期已近,我們必須與會之人,均各下苦功,新練了幾樁絕藝,我與鐵劍真人今日功成,柳夫人則尚在閉關,大概要到後日纔可完成她那威力無邊的‘碧雲四絕’!”

顧青楓聽到三元幫中的這幾位首腦人物,均對“萬劫大會”極爲重視,各自閉關苦練神功,遂向鐵劍真人笑道:“晚輩自與老前輩於六詔山千危谷分別以後,便即遄程趕赴野人山百丈坪的‘萬劫魔宮’,結果雖未尋見真妹,卻探聽得了另外一樁大事!”

鐵劍真人含笑問道:“顧老弟請講,是樁什麼大事?”

顧青楓笑道:“自從‘苗疆雙怪’乘虛襲擊千危谷,殺死‘五毒使者’唐嘉、‘逍遙使者’崔一葦,擄走‘氤氳使者’莊夢蝶後,‘萬劫魔主’深覺‘十三名手’不可輕侮,本身實力仍嫌單薄,遂與另外兩個隱跡多年的窮兇極惡的魔頭勾結,互相結爲盟好,以張‘萬劫大會’聲勢!”

“翻天怪叟”龐千曉拈杯笑道:“大概賢侄所說的兩個魔頭,便有大雪山‘鬼手天尊’在內?”

顧青楓臉上微紅,點頭答道:“岳父猜得不差,正有‘鬼手天尊’與他弟子‘百變無常’郝大風在內!”

說完,遂把自己巧遇“百變無常”郝大風,爲他解除瘴毒,並蒙贈兩副人皮面具之事,細述一遍。

“翻天怪叟”龐千曉聽完以後,濃眉略軒,微笑說道:“我與‘鬼手天尊’十數年前曾在青海積石山下會過一陣,彼此苦鬥了半日光陰,他左掌所練‘抓魂手’雖被我勉強廢去,但我也略受微傷!如今既敢再出武林,功力必復,委實是名勁敵,不可忽視!”

鐵劍真人微微點頭,看着顧青楓含笑問道:“顧老弟,與‘萬劫魔主’締結盟好的另外一位魔頭,是何名號?”

顧青楓應聲答道:“北天山‘玄冰老魅’與他的得意弟子‘玉雪書生’蕭九寒!”

鐵劍真人眉頭一蹙,向“翻天怪叟”龐千曉問道:“幫主可曾會過這‘玄冰老魅’?”

“翻天怪叟”龐千曉搖頭笑道:“我只知其名,未會其人,但就真人的重視神情看來,大概又是一位扎手人物?”

鐵劍真人點頭答道:“此人武功另闢蹊徑,別具玄妙,往往一掌相交,便能令人爲之骨髓成冰,奇寒而死!故若與這‘玄冰老魅’動手,必須早把純陽真火提聚預防,絲毫疏忽不得!”

“翻天怪叟”龐千曉忽然想起一事,向顧青楓舉杯笑道:“顧賢侄,你既假借‘百變無常’郝大風的旗號身入‘萬劫魔宮’,可曾看見那‘萬劫魔主’是個甚等樣人?”

顧青楓搖搖頭笑道:“‘萬劫魔主’對‘萬劫大會’極爲重視,如今正在閉關練功,小侄致未得見!但從‘萬劫’一派的掌門女弟子‘瑤池使者’畢金環的口中,卻偶然聽出‘萬劫魔主’似與三元幫人物結有特殊恩怨?”

“翻天怪叟”龐千曉聞言,沉吟片刻說道:“我也覺得那位‘萬劫魔主’似對‘三元幫’懷怨極深?但把往日所結的仇人一一細加推斷之下,卻又推斷不出任何跡象。”

顧青楓劍眉深蹙說道:“不論那‘萬劫魔主’的來歷如何?這鈔萬劫大會’必然是血雨腥風,兇惡已極!”

“翻天怪叟”龐千曉雙眉微舉,目中一射神光,看着顧青楓含笑問道:“賢侄是否認爲老夫懼怕那‘萬劫魔主’?”

顧青楓笑道:“小侄不敢如此想法,但我卻覺得‘萬劫魔主’與那‘玄冰老魅’、‘鬼手天尊’結盟聯手,聲勢頗大,而赴會的其他武林名手方面,不僅是各自爲政,其間甚至尚有仇隙!因此相形之下,豈非……”鐵劍真人聽到此處,不由瞿然說道:“顧老弟此慮極是,如今武林‘十三名手’之中,‘瞽目諸葛’苗平與‘黑蛇教主’謝雲之雙雙遭害,‘中條逸士’焦大先生與‘百忍神尼’又復或歸極樂,或作仙遊……”顧青楓接口說道:“據我所知,釣鰲居士亦有重病在身,壽元難續,即將謝世!”

鐵劍真人低哦了一聲,說道:“這樣說來,現存的‘十三名手’只有‘苗疆雙怪’、‘婁山三煞’、‘海天劍聖’展青萍、龐幫主及貧道七八人而已!”

顧青楓向“媚香仙子”孔凌霄笑道:“根據‘瑤池使者’畢金環所說,‘萬劫魔主’認爲孔夫人與柳夫人可以遞補‘百忍神尼’及先師焦大先生遺缺!”

“媚香仙子”孔凌霄嫣然一笑道:“那‘萬劫魔主’哪裡是擡舉柳夫人與我遞補‘百忍神尼’及‘中條逸士’的遺缺?分明只是想要把我們姊妹的項上人頭也懸掛在‘萬劫門’前的十三白骨圓環之內!”

鐵劍真人微笑道:“這樣統計起來,‘婁山三煞’及‘苗疆雙怪’與本幫素有嫌隙,‘海天劍聖’展青萍也一向獨行其是,則到了‘萬劫大會’之時,幫主果然應該略加謹慎!”

“翻天怪叟”龐千曉點頭說道:“真人與顧賢侄分析的結果,‘萬劫大會’之上,仍數‘萬劫’、‘鬼手’、‘玄冰’三派聯盟,及三元幫兩者實力最強,我們只要洞識利害,不再臨時樹敵,或邀得‘海天劍聖’展青萍那位無甚立場的好手助陣,則正可叱吒羣雄,睥睨天下!”

話完,飲乾杯中美酒,雙眉展處,神采飛揚,發出一陣震天狂笑!

顧青楓見狀,不禁眉梢一蹙,暗想“翻天怪叟”龐千曉好勝之念,如此強烈,決非佳兆!自己與他既然已是翁婿關係,則似應與龐真真設法規勸這位老人家略淡名心,善養天和,不僅爲武林造福,也是葆元益壽之道!

“翻天怪叟”龐千曉狂笑以後,神情甚爲高興地側顧“媚香仙子”孔凌霄道:

“真兒熟睡甚久,如今諒已醒來,我們且陪顧賢侄去她房中,使她驀然驚喜,可能有益病勢?”

顧青楓因知龐真真因傷致病,失去記憶,心中對她關切思念萬分,只不便主動急於探看而已,如今既聽“翻天怪叟”龐千曉這樣說法,遂趕緊站起身形,點頭說道:“真妹此次災厄,全系因我而起,小侄心中歉疚萬分,委實急於探望她的傷病情勢!”

“媚香仙子”孔凌霄笑道:“顧賢侄儘管放心,真真內外無傷,只是刺激太重,有點神志不清,失魂落魄的模樣!”

顧賢侄因曾在“萬劫魔宮”親耳聽得“拘魂使者”池中龍敘述龐真真在懷玉山中施放“三離霹靂彈”的情事,始終認爲龐真真受傷頗重,甚至容貌已毀,但如今“媚香仙子”孔凌霄竟然說她內外無傷,不禁訝然問道:“我在‘萬劫魔宮’明明聽得‘拘魂使者’池中龍說,那‘三離霹靂彈’爆裂之時,真真亦受重傷,滿面鮮血!”

“媚香仙子”孔凌霄瞟他一眼,邊行邊自微笑說道:“那些麼魔小丑之言,怎可深信,眼前已到真真所居的飛虹榭,賢侄進去看看,她除了精神略微憔悴以外,是否依舊昔日容光,玉潤珠圓,毫無所損!”

話音了處,微一飄身,縱入一幢玲瓏水榭之中,向內室高聲叫道:“真真你看,是誰來了?”

這時鐵劍真人及“火孩兒”鄔赤仍在養德軒中飲酒,未曾隨來,“翻天怪叟”

龐千曉遂拉着顧青楓的手兒,一同飄身縱進水榭,並含笑說道:“顧賢侄,真兒見你以後,異常驚喜之下,她的病狀大概便可完全痊癒的了!”

顧青楓覺得“翻天怪叟”龐千曉拉着自己的那隻手兒,抖顫不已、顯見他心情頗爲緊張激動!不由暗想,這位老人家身爲三元幫幫主,號令羣雄,經多見廣,又是當世“十三名手”之一,頻年爭戰江湖,“翻天三寶”之下,伏屍無數,流血成河,足可算是殺人不眨眼的人物!但如今爲了關切龐真真的病狀,卻顯出這等神情,可見得天下父母疼愛子女之心,委實無微不至!

兩人剛剛落足水榭,內室簾櫳已挑,“媚香仙子”孔凌霄陪着一位絕代容光的黃衫少女,跚跚走出!

顧青楓哪裡知道其中另有絕大隱情?這位假龐真真的身材面貌,甚至舉措神態,都與真龐真真吻合得一般無二!

兩人驀然相見,顧青楓見龐真真的玉頰嬌容果然絲毫無損,不由心頭狂喜!

旋又劍眉略蹙,暗忖:真妹一切未變,只是那一雙秋水眼神,凝注自己,怎的卻陌生已極?

黃衣少女凝望顧青楓幾眼,臻首微偏,向“媚香仙子”孔凌霄問道:“孔姨娘,他……他究竟是誰呀?”

顧青楓見龐真真果然失去記憶,竟不認識自己,不禁心中一酸,噙淚欲滴,皺眉叫道:“真妹,我是顧青楓,你……你難道真……真個不認識我了麼?”

黃衣少女又復向他凝視幾眼,微一搖頭,緩緩說道:“你這人還不討厭,但我卻不認識你!我最喜歡秋天那些紅得像火的滿山楓葉,你爲什麼不叫紅楓,卻叫顧青楓呢?”

顧青楓哪知眼前的黃衣少女並不是與自己精深義重的“黃衫紅線”龐真真,聞言不禁兩行英雄珠淚垂墜青衫,感覺到束手無策!

那黃衫少女見顧青楓悽然垂淚,反倒嫣然一笑說道:“咦,你怎麼哭了?

常言說得好‘丈夫有淚不輕彈’,你既是男人家,就不應該輕易流淚!罷饈保不但顧青楓傷心欲絕,啼笑皆非,連“翻天怪叟”龐千曉也不禁老淚紛披,愁腸百結?

他本來以爲愛女經過“蕩魔秀士”孟無憂、“降魔郎君”黃無惑等一番療治之後,失神的病狀業已大大好轉,如今再與她心所深愛的顧青楓互相見面,或可霍然痊癒?誰知眼前事實又大出意料顧青楓與“翻天怪叟”龐千曉均對黃衣少女淚眼相看、愁眉無策之際,那位“媚香仙子”孔凌霄卻驀然靈機一動,計上心頭!

她伸手拉着“翻天怪叟”龐千曉走過一旁,笑吟吟地說道:“幫主,我倒有條妙計,定然可使真真祛除這種失神落魄的病狀!”

“翻天怪叟”龐千曉搖頭苦笑道:“真兒連顧賢侄都不認識了,你還有什麼妙計?”

“媚香仙子”孔凌霄柳眉雙揚,得意笑道:“我剛纔靈機一動,突然想起真真所患是非常病症,一定要用非常手段,方能使她心神復原,尋常藥石,決無功效!”

“翻天怪叟”龐千曉苦笑道:“你的話雖不錯,但誰會這種非常手段?”

“媚香仙子”孔凌霄笑吟吟地伸手一指顧青楓,並湊向“翻天怪叟”龐千曉的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翻天怪叟”龐千曉聞言,先是略蹙雙眉,微微一愕,然後點頭說道:“這種辦法,大概是無可奈何的最後手段,你且陪真兒進入內室,我與顧賢侄商量此事!”

“媚香仙子”孔凌霄秋波微轉,看着顧青楓神秘一笑,便即挑起簾櫳,陪同黃衫少女進入內室。

顧青楓弄不懂“媚香仙子”孔凌霄向自己所作的神秘微笑是何用意?不由心中好生怙-!

“翻天怪叟”龐千曉叫了一聲“顧賢侄”,有話要說,但卻似有所礙難,欲言又止!

顧青楓見狀,越發深覺蹊蹺不安,遂向“翻天怪叟”龐千曉說道:“岳父有話請講,不必礙難,凡屬能對真妹有益之事,顧青楓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翻天怪叟”龐千曉聽他這樣說法,欣然色喜,拍着顧青楓的肩頭,大笑道:

“賢侄對於真兒,果然意摯情深,我們武林人物,不必拘泥什麼縟禮煩文,今夜便算你們二人的洞房花燭之夕!”

這“洞房花燭之夕”六字,聽得顧青楓俊臉通紅,心頭狂跳,慌不迭地連連搖手說道:“此事恕小侄有方岳父尊命,我決不能揹着‘紫清玉女’孟紅綃與真妹先圓花燭!”

“翻天怪叟”龐千曉聞言,凝視顧青楓,點頭說道:“賢侄真是光明君子,我也知道此舉失禮,有點強你所難,但真兒的病勢極深,非經如此大喜之事,無法使她心神恢復常態!賢侄與她情份不薄,龐千曉也年邁蒼蒼,僅此獨生愛女,請賢侄略爲通權,答……答允老夫所……所請了……吧!”

龐千曉說到後來,因關切愛女病狀,業已雙睛含淚,激動得幾乎語不成聲,全身顫抖!

顧青楓則一來因與龐真真生死患難相共,彼此愛好,情份極深,二來見“翻天怪叟”龐千曉關切愛女的神情,頗爲感動,哪裡還說得出決絕之語?

就在他略作沉思之際,“媚香仙子”孔凌霄已從內室中挑簾而出,手中擎着兩杯美酒,遞給顧青楓一杯,笑吟吟地朗聲說道:“事分緩急,人貴從權,‘紫清玉女’孟紅綃是位巾幗奇英,決不會對你今宵之事有所責怪!何況還有‘翻天怪叟’龐千曉、鐵劍真人及孔凌霄等爲你作證?來來來,我敬你一杯,祝賀顧賢侄與真真從此花好月圓,無災無厄!”

顧青楓暗想龐真真之所以病到如此程度,乃是爲了一心維護自己的安全,獨鬥“拘魂使者”池中龍、“桃花使者”連城玉等“萬劫雙魔”所致!

她能爲自己不惜性命,自己怎能銜恩不報,如此薄情?似應答允“翻天怪叟”

龐千曉及“媚香仙子”孔凌霄所請,也許共度良宵,一番旖旎溫存之下,龐真真當真能夠復原如舊,豈不是好?

及至自己拿定主意,也自信有此定力,雖圓花燭,不效于飛,只要與龐真真清白相持,問心無愧,日後也不致對“紫清玉女”孟紅綃無法交代!

顧青楓想通以後,俊目一張,神光湛然,向“翻天怪叟”龐千曉及“媚香仙子”孔凌宵恭身說道:“真妹此病,因我而起,顧青楓自應義不容辭地爲她盡力!

小侄遵從岳父與孔夫人之命,與真妹清白相對,並儘量加以安慰便了!”

說完,含笑舉杯,把“媚香仙子”孔凌霄遞給他的那杯美酒,喝了個乾乾淨淨!

“媚香仙子”孔凌霄見狀,嫣然一笑,便招呼“翻天怪叟”龐千曉,向顧青楓告別,雙雙退出這所建築極爲精雅的飛虹水榭!

“翻天怪叟”龐千曉一面與“媚香仙子”孔凌霄向養德軒走去,一面蹙眉說道:“想不到顧青楓賢侄竟如此矜持,他們今宵既圓花燭,竟仍聲稱要與真兒清白相對!”

“媚香仙子”孔凌霄聞言,一陣咯咯嬌笑說道:“這班少年人只是嘴硬,其實移乾柴近烈火,哪得不焚?何況他們本就已情深意摯,我又從中幫了一點小忙……”“翻天怪叟”龐千曉聽到此處,愕然接口問道:“你在那杯美酒之中做了手腳?”

“媚香仙子”孔凌霄點頭笑道:“我早就料到顧賢侄可能會有點含負清高的道學頭巾氣,故而把一粒‘媚香丸’溶於酒中,敬了他與真真每人一杯‘媚香美酒’!”

“翻天怪叟”龐千曉臉上微紅,雙眉一皺問道:“你怎麼讓真兒也服下這種藥物?”

“媚香仙子”孔凌霄秋波一轉,媚笑道:“幫主平日何等精明?如今是否爲了真真病勢懸憂太過,有點糊塗了呢?”

“翻天怪叟”龐千曉訝然問道:“我何事糊塗?”

“媚香仙子”孔凌霄笑道:“真真適才看見顧青楓賢侄之際,是否只覺得他不太討厭,而並認不出這位‘中條劍客’是與她互相愛戀、盟山誓海的心上人兒了呢?”

“翻天怪叟”龐千曉點頭說道:“就因爲真兒連顧賢侄都認不真切,我心中才格外憂慮!”

“媚香仙子”孔凌霄目注“翻天怪叟”龐千曉笑道:“幫主請想,真真既認不得顧青楓賢侄,我若不敬她一杯‘媚香美酒’,她怎肯與一位陌生男子同牀共枕,鸞鳳和諧?”

“翻天怪叟”龐千曉聞言後,不禁暗罵自己當真糊塗,但覺得由父母下手,使愛女愛婿服用媚藥之舉,總有點不大對勁,遂默然無語地趕往養德軒中,與鐵劍真人及“火孩兒”郝赤等,飲酒解悶!

就在龐千曉等羣集養德軒中飲酒之際,“紫清玉女”孟紅綃業已到了三元峽口!

這兩處情事,暫且慢提,先行表敘飛虹水榭之中,那位“中條劍客”顧青楓的奇異遭逢及溫馨旖旎!

顧青楓見“翻天怪叟”龐千曉與“媚香仙子”孔凌霄退出飛虹水榭以後,因胸襟坦蕩光明,遂略一定神,伸手挑起珠簾,緩步走進內室!

那黃衫少女正自倦倚繡榻之上,見顧青楓挑簾走進,也不坐起,只把一雙黑白分明的妙目睜得大大的,凝望着這位“中條劍客”!

顧青楓一陣心酸,側身坐在繡榻邊,拉着黃衫少女的一雙素手,柔聲問道:

“真妹,你當真不認識我了麼?”

黃衫少女任憑顧青楓撫弄着自己一雙柔荑素手,也不羞縮,秀眉微揚,含笑答道:“我不認識你,你怎會知道我的名字?”

顧青楓不僅由外貌上認定這黃衫少女就是龐真真,更因她風神語音,無一不像,故而根本未起絲毫疑竇,接口笑道:“你是三元幫幫主‘翻天怪叟’龐千曉愛女,‘黃衫紅線’龐真真七字,馳譽江湖……”話猶未了,黃衫少女便即搖頭說道:“你說得有點不對,我是三元幫幫主‘翻天怪叟’龐千曉的女兒,名字也叫龐真真,但卻從來未曾闖蕩江湖,更沒有什麼‘黃衫紅線’的外號!”

顧青楓不知這黃衫少女如今向自己所說的乃是實話,尚以爲對方神智未清,亂髮譫語,依然含笑說道:“真妹愛着黃衫,擅用‘紅線十三針’,又復精於劍術,武林中遂公送美號‘黃衫紅線’,你怎麼連自己的外號都忘記了呢?”

黃衫少女道:“黃色衣服,我是從小就愛穿着,但哪裡會用什麼‘紅線十三針’呢?”

顧青楓因先入爲主,始終認爲對方精神恍惚,記憶喪失,不禁憐生心底,愁鎖眉尖,又復問道:“真妹,你對我們在千危谷惡鬥‘婁山三煞’、萬劫羣魔,以及長途跋涉,東海求醫等事,難道全都無法記憶了麼?”

黃衫少女睜大一雙妙目,凝注顧青楓,搖頭笑道:“我從襁褓之際,生長迄今,除了這次被人迷倒,送來此處以外,足跡始終不曾離過苗嶺,哪裡和你去過什麼千危谷呢?”

顧青楓越聽越覺傷心,移坐牀頭,輕伸猿臂,攏住黃衫少女的香肩,向她玉頰之上親了一親!

黃衫少女仍不羞縮,只向顧青楓微笑問道:“我一看見你時,就覺得你不太討厭!如今你對我這樣親熱,可是喜歡我麼?”

顧青楓笑道:“真妹,你可知道你爹爹已把你許配我了,並指定今宵就是我們的洞房花燭之夕!”

黃衫少女聞言,雙眉一揚,含笑問道:“楓哥哥,你願不願意娶我?”

這一聲“楓哥哥”,叫得顧青楓回憶起與龐真真互相愛好的歡樂前情,不由偎着黃衫少女的香腮,一面悽然垂淚,一面柔聲說道:“真妹,我們如今洞房花燭,怎會不願娶你?你已經記得叫我‘楓哥哥’,大概就快好了?”

黃衫少女聽得顧青楓說是願意娶她,高興得嬌靨堆春,下牀在几上斟了一杯香茗,雙手捧給顧青楓,含笑說道:“楓哥哥,你既然願意娶我,便請喝了這杯香茗、我再告訴你幾句老實話兒!”

顧青楓毫不考慮地一面飲茶,一面微笑問道:“老實話兒?難道真妹的這場失魂落魄怪症,竟是裝出來的?”

黃衫少女笑道:“我根本未曾失魂落魄,何必要裝?”

顧青楓訝然問道:“真妹既然不曾失魂落魄,怎會對前事無法記憶?

黃衫少女笑道:“我根本不是‘黃衫紅線’龐真真,你叫我對她所經之事怎樣記憶?”

顧青楓見她說話的神情果然不似有甚疾病,不禁疑惑更深地蹙眉問道:“你方纔不是曾經承認你是三元幫幫主‘翻天怪叟’龐千曉的女兒龐真真麼?”

黃衫少女點頭笑道:“我確是三元幫幫主‘翻天怪叟’龐千曉的女兒龐真真,但卻不是‘黃衫紅線’龐真真,依我猜測,那位‘黃衫紅線’龐真真可能是我姊姊?”

顧青楓越聽越驚訝絕倫,弄不清對方所說的到底是否滿口譫語?

倘系譫語?則對方的言語神情均極自然,絲毫看不出失常之處!

倘非譫語?則不但從來未曾聽說“翻天怪叟”龐千曉有第二位女兒,何況也決無姊妹二人均以“真真”爲名之理!

黃衫少女見顧青楓滿面疑惑的神情,又復笑道:“楓哥哥,你喝了那杯茶兒,已經是我丈夫,我才肯告訴你老實話,連這‘楓哥哥’三字,也是別人教我這樣叫你的呢!”

顧青楓聞言,不禁心內一驚,暗想照對方的話意聽來,莫非三元幫這等舉措,竟是設下圈套,算計自己?念猶未了,黃衫少女繼續笑道:“昨天來了一位‘降魔郎君’、一位‘蕩魔秀士’,那‘降魔郎君’委實厲害,竟知道我不是真正的‘黃衫紅線’龐真真,對我講了好大一段故事,使我瞭解故事內容以後,便於永遠冒充下去!”

顧青楓驚問道:“有這等事?那‘降魔郎君’對你講的是什麼故事?”

黃衫少女笑道:“他講的是你與‘黃衫紅線’龐真真東海求醫轉來,路經懷玉山陰風峽時,巧遇萬劫羣魔,要把你當做‘天下第一狠心人’瀝血挖心,及‘黃衫紅線’龐真真爲你獨鬥‘拘魂使者’池中龍、‘桃花使者’連城玉,以致身受重傷的經過!”

說完,遂把龐真真向她所說的話兒,對顧青楓複述一遍。

顧青楓知道這些情節除了自己以外,只有龐真真能夠知曉,故而聞言之下,不禁暗想,難道那位“降魔郎君”竟是“黃衫紅線”龐真真所扮?但她怎會與假扮“蕩魔秀士”的“紫清玉女”孟紅綃遇在一處?

這疑問正在腦中翻騰,難於解釋,黃衫少女又向顧青楓嫣然一笑道:“那位‘降魔郎君’對我敘述這段故事之際,神情悽楚異常,邊說邊自垂淚,最後還聲明要替你我作媒,並叫我對‘翻天怪叟’龐幫主視如親父,好好孝順!”

顧青楓聽至此處,已知自己所料不錯,再聯想到“降魔郎君”的頰上疤痕,以及所擅各名家劍術等事,遂恍然大悟地失聲說道:“這位‘降魔郎君’纔是真正的‘黃衫紅線’龐真真呢!”

黃衫少女點頭笑道:“你的想法與我相同,但我卻要辜負我這姊姊的美意,今夜與你成婚以後,明天便將回轉苗嶺去了!”

顧青楓訝然問道:“你真是來自苗嶺?”

黃衫少女點頭笑道:“我師傅拾得我時,我身上束有一條素巾,上書‘此女名真真,系龐千曉之骨血’!遂蒙她老人家撫養教育,一向生長於苗嶺天蠶谷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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