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早就跑出去抓藥了,好像天還沒亮,睡意朦朧的我有種隱隱約約的感覺,醒來發現他果真不在,早晨總是給人一種很安靜的感覺,索性起身坐了會兒,便見到他急匆匆地將已經熬好的還熱氣騰騰的湯藥端了過來。
“雲歌,喝藥”
一手端着碗,一手拿着勺子,一邊還在輕輕吹着勺子上的湯藥,時不時試探一下溫度,想着溫度應該差不多,便溫柔地遞到我嘴邊,這樣的他可令我一點脾氣都沒有呢。
溫順地準備低頭喝下,但腦海裡偏偏閃過那一浮我不願回想的畫面,那是我之前在牢裡的時候,我竭力想推開他的勺子,明知道他不可能再會那樣對我,但就是控制不住。
他輕輕一閃護住湯藥,我一肚子氣沒處發,便賭氣不理他,但隱約有種感覺,像是他將那勺湯藥飲下了!我有些驚訝地扭頭看着他,看他不懷好意地笑了笑,徑直貼上我的嘴脣,我雙眼瞪得很大,但卻動彈不得,感受湯藥入口,如蜜水般甜,我便再無力氣,只能綿軟地呆在他懷裡。
“雲歌,喝藥”,靠在他懷裡,他的勺子再次擺在在我嘴前,喝還是不喝?我仍是不願意,不過卻沒有如一開始那樣牴觸,只是還是不願理他,他便再用嘴餵我。
.......
“雲歌,喝藥”,我原本有些眼淚此刻卻已是破涕爲笑了。
“我喝!”我頭微傾,放下心中的疙瘩準備喝,結果嘴巴剛剛貼着勺子,他卻將勺子收回,再次用嘴餵我。
“玉中之王,你別太過分了!”
像是瞥見爹孃在窗外走過,我嚇了一跳,窗外似乎傳來爹孃抱怨的聲音,“像雲歌這樣喝一碗藥要喝多久”,我臉又紅了,嗔怒地看着他。
晚上,我讓他睡地板上,一本正經地要求他不能再和以前一樣亂來,他滿是不情願,但迫於我惡狠狠地目光,便也乖乖應下,我有些偷笑。
輕輕地將毯子鋪好在地板上,從衣櫃裡頭拿了一個楠木枕頭和一牀嶄新的被子,輕柔地擺放在地上,夜晚地上免不得風寒,思來想去覺得不妥,便又拿了一牀被子放在上頭,看一切基本妥當了,便坐到牀上。
“夫君,在想什麼呢。”看他閉目眼神的模樣,不用想也知道有心事。
“在想夫人。”
“想我什麼,我不就在這嘛。”
“夫人可知曉彼岸花?花開一千年,花落一千年,你猜是花等了葉,還是葉等了花?”
“我怎麼會知道呢,彼岸花花開開彼岸,花開時看不到葉子,有葉子時看不到花,花葉兩不相見,生生相錯,誰也不知道究竟是花等了葉,還是葉等了花。”
“我猜是花等了葉,葉亦等了花,如今已是人間四月天,也不知道長安風景如何。”
“長安呀,此時正是微雨時節,南燕銜新枝北雁哀聲長,若得空不如去塞上江南,聽聞宿雨一夜紅瘦海棠,日出江花紅勝火呢......”
“夫人還記得霍光死的那天嗎?”他微微皺眉,似在嘆息。
“記得,就因爲他死了,我才下定決心回家的。”
“漢羌大戰最大的功臣,終究敵不過時間,不過漢羌大戰能完美獲勝,和那三個主戰的羌族首領被殺有很大關係,你知道是誰殺的嗎?”
“是誰?”
“你真應該去看看你三哥的英姿颯爽,不過三個羌族首領被殺終究是羌族心裡的一個疙瘩,歸順終究心不服,而霍光死了,劉詢乘機將霍氏一網打盡,造成了朝堂上無可用將領的局面。”
“你是說?”
“羌族會敗的根本原因是內部不團結,霍光的死就像是一個***,羌族現在已經有不少統一的聲音了,若真讓他們統一起來,到時絕對免不了一場惡戰,百姓又要遭受苦難。”
“我記得陵哥哥說過要讓劉詢幫助克爾嗒嗒統一羌族,這樣藉着你的名號,羌族便不會來犯,不過你現在不可能再回去做官了。”
“劉詢沒有幫助羌族統一不失爲一件好事,雖然他私下訓練了不少人手,但若是羌族統一起來,打起仗來,對百姓造成的災難肯定更大。”
“那就得想辦法讓他們不能統一起來,得給他們製造點麻煩。”
“如此只怕羌族會蓄勢待發,一發而不可收拾,萬幸解憂公主和馮燎在匈奴,匈奴不可能來援,若是無解憂公主和馮燎......”
“你又在想什麼呢?”看他好像在思憶過往,面露覆雜之色。
“先帝末年,西羌發兵十萬攻打漢朝,我當時正好在枹罕。”他沉默一瞬,“當時我已記事,西羌十萬人進攻今居,安固,匈奴剛進攻五原,兩軍匯合後,合圍枹罕,先帝派將軍李息,郎中令徐自爲率軍十萬反擊,最後漢人雖勝,卻是慘勝,十萬士兵損失了一大半。”
他垂目微笑,我卻聽得心驚膽戰。
“西羌和匈奴馬蹄過處,都是實行堅壁清野政策,所有漢人不分男女老幼全部殺光,今居,安固一帶近城空城,好不容易等到漢軍到了,李希將軍卻想利用枹罕拖住西羌主力,從側面分散擊破西羌大軍,所以遲遲不肯發兵救枹罕。枹罕城破,憤怒的羌人因爲損失慘重,將怒氣全發泄在百姓身上,男子不論年齡大小,一律被梟首,女子年老被砍首,年輕的死前還會活着受罪,連孕婦都不能避免,剛出生的嬰兒被人從馬上摔下......”他頓了好一會兒,方淡淡說道,“人間地獄不過如此。”
“羌人竟敢這樣!?”
“漢人勝利後,爲了消滅羌人的戰鬥力,先零,封養,牢姐三地,十二歲以上的羌人男子全部被屠殺乾淨,那年冬天,我走過先零時,到處都是女子,老人,幼兒餓死的屍體。漢人雖然秉持教化,未殺老人,幼兒,**,可是去了壯年勞動力,很多人都挨不過寒冷的冬天。”
他一直在淡淡地微笑着,但我卻看到了他眼裡的漠然,甚至冷酷,再到了無可奈何的悲憫!
“夫人,可以讓我上牀睡嗎?”
“不行!”原本剛被燃起的血性瞬間被澆滅,再三叮囑他,但總覺得他有點不靠譜。
“如果再來一場戰亂,只怕比那次還要嚴重幾分,不過我一定不會讓這慘劇發生。”他聲音很小,像是在自言自語,但我還是聽到了,也小聲地“嗯”了一聲。
夜裡,我睡覺向來不老實,平常和他相擁倒也沒體現出來,現在一人,突覺好像在美麗的卓爾山亂跑,他在追我,我就跑,跑呀跑,回頭發現他離我越來越近,我要躲開,他又靠近,我再躲。
“啊,你,你不是君子!”
我不知爲何會睡着他身上,睡意漸漸消失,意識漸漸清醒,感受他身上的異樣,我很是羞惱。
他像是強烈壓制心裡的慾望,想抱着我睡,我哪能如他願,掙扎着要離開,他的聲音已是有些顫抖,有點咬牙切齒,“雲歌,你,你別亂動!”我頓時明白過來了,起碼現在,不能逗他,哼,每次吃虧的都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