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說可好,虞姑娘滿面通紅的鬆開手來,心說管他是一碗餛燉還是一碗魚翅,他愛付錢就讓他付吧,只當遇上一個闊綽的同學“能者多勞”吧。
倪一暉帶着勝利的微笑,付過錢順手拿起她裝書的袋子,自然而然的往自己肩頭上一搭,徑直就朝着外面走。虞小倩朝着那背影皺眉頭,正想大喝一聲叫他站住。他卻像是算準了她要呼喊似的,先一步丟出話來,一瞬就堵上了她的嘴。
——“別喊!現在只是幫你拎包,再喊就回頭來拖手了!”
虞小倩心知這人跟多鐸有着異曲同工之處,一樣的主觀、一樣的霸道,只是多鐸在明他在暗,如果非要跟他死磕,說不定他真要回頭來拉她的手,倘若兩人這麼手拖手的招搖過市,即便她跳來跳去的反抗,也少不了成爲明天校刊八卦的頭版頭條。
這麼想來頓時氣短,好不好歹不歹是她自己約人家來的,拎包就拎包吧,不管這行徑透着多麼詭異的親密,總好過大張旗鼓的宣揚親密。
繫上辦的舞會六點半開始,據於茜茜說舞會上有吃有喝,自助形式的點心酒水隨便用,歷史系一貫盛產剩男剩女,這次系裡不惜重金貼補,發誓要搞一個像樣的舞會,就是意在解決幾對出去。
既是這樣倒也無需張羅晚飯,倪一暉問問清楚後對小倩說道:“現在時間還早,要我陪你回去換換衣服什麼的麼?”
“我這樣不能見人麼?”虞小倩沒好氣的說道。自從倪一暉的黑馬王子論打翻了心裡的小天秤之後,她就一直沒給過好臉。似乎是在恨人家破譯了她的密碼。
“你這樣當然能見人,只是……不好跳舞罷了……”倪一暉輕揚下頜斜了她一眼,示意她自己看。
在這一眼的提醒下,虞小倩終是發現自己今天的裝束有點可笑,一件家居的過時滑雪衫,一條洗得發白的牛仔褲,一雙體育鍛煉用的白球鞋,且不說好看不好看,只論應季這一項就不及格,怪不得今天在教室裡腳冷得厲害,沒想到自己糊塗到這個地步……
“…………”虞小倩窘迫的瞪着腳上的白球鞋,不知是出於什麼心態,半晌都沒說話。
倪一暉見她傻愣愣的不說話,便遞上那一大袋書,騎上機車發動了起來,“不管怎麼樣,得換雙保暖的鞋。上來,我捎你回去。”
虞小倩呆呆的接過袋子,還沒想好到底是聽倪一暉的話,乖乖的回家換一身衣服,還是好死不死的堅持把這身奇裝異服穿到舞會上,余光中瞥見一抹陰影正朝着這邊靠近,下意識聚焦一打量,霎時凍結了心房。
身穿呢料大衣的多鐸巍巍站在一箭開外,健步前行令他鼻翼微張,情緒起伏令他呼吸緊促,一張臉繃得僵直,一雙眼滿是慍怒,然而就在那麼分秒之間,突地就平息了下來,若不是那緊擰的眉心,起初的狀態怕是已了無蹤跡。
“下學了麼?”他終是帶着一副街坊鄰居隨意打招呼的架勢開了口。
“嗯……”虞小倩收起直愣愣的對視,掃低眼簾看着不知名處,一旁的倪一暉已被她忽略,就像精緻的佈景一般,耀眼又無足輕重。
然而多鐸卻是不肯忽略他的,他瞪了倪一暉一眼,調回視線再問,“打算回家麼?”已失了剛纔那輕描淡寫的意味。
“嗯……”虞小倩輕應了一聲,原本以爲自己會對這個“朝三暮四”的男人深惡痛絕,豈料見了他除了想逃還是想逃,其餘什麼感覺都來不及有。
“你要跟他一道回家麼?”多鐸理直氣壯的質問道,這一句比上一句的語氣更加凜冽,就像寒風颳在臉上似的,叫人隱隱畏懼和疼痛,那架勢彷彿虞姑娘是他的財產一樣,雖不至於神聖,但勢必不容人侵犯。
這樣的質問名不正言不順,虞小倩懵然擡頭,只愕然了一瞬,便將眼底的疑問化爲了憤恨,是他先撤離她的世界的,也是他先公然約會她的同學令她難堪的,難道真是隻許州官放火,卻不許百姓點燈麼?她不過是請了個朋友來參加校園舞會罷了,怎地他一副廢柴老公頭戴綠帽子的咆哮範兒?
小倩還不及說點什麼足以宣泄情緒的話,倪一暉已一舉熄了火,從容不迫跨下了車來,朝着多鐸說道:“早前聽說你從小倩那裡搬走了,連她都不知道你搬去了哪裡,起初我還惋惜來着,好容易遇上一個旗鼓相當的對手,還沒打得過癮就失了下落,現在看來我那小心思純屬多餘,想必你也捨不得走個乾淨,不過我要提醒你,有些位置不會一直空着等你,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走得那麼潦草。”
倪一暉說話從來笑意盈盈,但那笑容亦從來具有破壞力,對於女人來說,那叫魅惑力,對於男人來說,便稱其爲挑釁性。
多鐸霎時就光火起來,不爲他的批評、不爲他的挑釁,只爲他言辭中似以新男友自居,一雙眼瞳迸出毀滅的光,似乎想將人家就地正-法,周遭氣壓低得厲害,逼得小倩心驚膽寒的擡起眼來,本想說點調劑性的話,一出口卻是決絕。
“一暉,我們走吧,昨晚你上夜班不知道,近旁遷來一戶外地人,半夜三更瞎折騰,害我一整晚都沒睡好。”說罷走到了機車旁,若不是P4不容後座先上人,怕是要徑直騎上車去纔好。
如果說之前的氛圍已膨脹到彈指可破的地步,那麼此時則已一舉引爆,多鐸愣了兩秒,臉色白如無常,在倪一暉上得車前,一把拍住他的肩頭,從牙縫中擠出了問話。
“你現在在她那裡住?”
倪一暉意味深長的瞥了虞小倩一眼,本想要開口澄清,畢竟充當擋箭牌不是好事,即便看起來暫時勝出,今後也是一筆敗作。豈料虞小倩根本不打算讓他開口,果斷而迅速的插了口,“金哥,咱們今晚都各自有約,就別再在這裡耽擱了,你不如就在這裡等詩夢吧,看時間她也快出來了,我和一暉就先走了。”
倪一暉深知虞小倩這是在堵他的嘴,可在多鐸看來就不盡然了,回想昨晚老街上的那一幕,虞小倩多半是擔心繼續說下去,會抖出他深夜探她的事來。且聽聽她對倪一暉的稱呼吧,省其姓呼其名,如此親和隨意,叫人不得不相信他們並非普通朋友。
恰在三人微微僵持之時,夏詩夢從學校裡面走了出來,一襲淺紫色軟呢洋裝,同色鑲兔毛短靴,黑如絲綢的髮絲紋絲不亂的彰顯着髮型師的技藝,她遠遠見得多鐸和虞小倩站得那麼近,不由得突生一股妒意,腳下步子見緊,氣勢也猶戰在即,還未走到近前就揚聲喊了一句,“金哥,你這麼早就到了啊……”
這廂的三人向她行着注目禮,多鐸不着痕跡的皺了皺眉,倪一暉則一副“原來如此”的表情,虞小倩只蜻蜓點水掃視了一眼,隨即收回視線朝着着倪一暉示意,“我們走……”
不管倪一暉有怎樣的心情,這個時候也不便爲任何事做說明,輕輕點了點頭,跨上機車回頭看着虞小倩上車,無限溫存的提點道:“小心坐好,書可以丟,你卻不能哦。”
夏詩夢已走到近前,這才見得除了多鐸和虞小倩之外還有一個英姿勃勃的男人在旁,環顧一番,摸到些門道,起初蓄起的昂然鬥志霎時消退了一半,換上一副笑臉朝虞小倩說道:“小倩,原來你有個這麼帥的男朋友啊?呵呵,若不是平安夜舞會,你還打算將他藏多久呢?”
虞小倩避無可避,只得回以一笑,“我還以爲沒人知道我今晚要參加系裡辦的舞會呢,想不到我們同窗四年,今天才發現你這麼關心我。”說罷擠出一抹甜笑,一手摟着那一大袋子書,一手摟上了倪一暉的腰,輕貼上他的背,附耳說道:“我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