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姑娘的這一晚睡得格外安穩,也不知是什麼原因,竟然一夜無夢,醒來時甚有幾分惋惜。本以爲會再一次夢到虞燕青或是跟她有關的人和事,哪知道一覺睡到通天亮,別說是做夢,就連意識也如同被禁錮了似的,沉如死水一般睡去,日上三竿才睜開眼睛。
屋子裡安靜得可以,窗下的沙發上早已沒了人影,只留下一條看似整齊的被子,若不是虞姑娘瞭解君上的習性,知道他不可能整理牀被,大抵會以爲這是整理過後的景象。
想來亦覺得稀奇,同是含着金湯匙出生的傢伙,爲什麼古今兩代差別那麼多?看看現代的官二代、富二代或是星二代,除卻少數優秀的好苗,多是極盡所能的揮霍、顯富、高調糜爛、縱慾無度……
而古代的米蟲即便是米蟲卻也隱隱透出幾分苦行僧的樣子,睡,不會大肆翻滾;行,不會歪七倒八;衣,不會奇裝異服;食,不會吐沫橫飛……
他們錦衣玉食,卻恪守規矩;他們穿金戴銀,卻遵循着低調的奢靡;甚而他們三妻四妾,也是一副風流不下流的風景。
也許,這是一種虛僞,如果說禮儀廉恥被稱之爲虛僞,那麼這真真是一種”虛僞”。
也許,這影射了歷史倒退,如果說”世風日下”涵蓋了拋卻禮儀廉恥之意,那麼這真真是歷史倒退……
虞小倩再度掉過視線,瞥了一眼沙發上那稍嫌整齊的牀被,心中莫名翻涌起一股痛惜,縱使晚清的宗室子弟大多庸碌荒唐,但清初的宗室成員卻多是甘苦並重的。特別是多鐸這個英年早逝的戰功最著者,前半生忙於爲皇家打江山,後半生卻隱沒在了塵土中,這樣的一生,端的是太悲情。
思緒走到這兒,虞小倩心中一陣不平,兀地翻身下牀,快速穿衣梳洗,接着將房間細細的收拾,最後想找一些多老爺的髒衣服出來替他洗洗,哪知道找遍了房間的每一個角落,卻愣是連一雙髒襪子也找不到。
虞姑娘正納悶着,肚子裡竟咕嚕叫喚起來,這才發現已是飢腸轆轆,想來乾脆停了手,直奔房門下樓去,想尋了多鐸吃過飯再來收拾。
也不知道這世界上哪來那麼多好賭成性的人,大白天小樓裡已是高朋滿座,虞小倩還未下得最後兩步臺階,已看到人羣中那一抹挺拔的背影,那身影背對着她,冷靜悠然的站着,手裡拿着賭具坐莊,他不見得大聲吆喝,卻讓人羣勢頭高漲,連擲骰的姿勢也藏着一股令人趨之若鶩的風儀。
虞小倩輕輕翻了翻眼簾,來到那副背影的身邊,低聲調侃着,“我看你快成貨真價實的賭棍了……你這頑劣王爺當真是頑劣得可以!”
那廂專心致志的在擲骰,沒成想一旁會冒出個調侃的聲音來,表情顯得有些滑稽,滑稽中又帶了幾分驚喜,偏頭笑道:“你怎麼跟只貓似的無聲無息就竄到身旁來了!這不等你起牀一道用膳麼,閒來無事陪大夥兒玩玩罷了。”說罷,立馬擡起下頜張望了一番,揚聲喊道:“一兵,快過來替我。”
待到楊一兵奔到跟前來,多鐸便將賭具往他懷裡一推,自己則領着虞姑娘擠出了人堆。
“想吃什麼?”那爺們兒牽脣笑着。
“你房間裡怎麼連一雙臭襪子也找不到?”虞姑娘被那賞心悅目的笑容迷得七葷八素的,心思倒不含糊,徑直朝他問道。
“襪子?”那廂一愣,繼而明白過來,擴開笑意道:”我的衣物自有人清洗,你就甭費心了,只管享清福吧。”
“啊!”虞姑娘輪起眼來,詫異的問道:“誰給你洗的?”語落眼中閃着危險的光,像是貓兒發威的前兆,敢情是懷疑君上在蓋子岐還藏了個管家婆,打算出爪修理他。
多老爺似乎挺樂意她的醋態,兩手抱胸的看了她好一陣,就在人家快要掛不住臉的時候,才壞笑着說道:“我這兒只有男僕沒有女僕,由楊一兵他們輪流當值,洗衣做飯全包乾,但他們手粗,幹不了細活兒,就洗衣來看,洗洗小件還罷,大件只能送到鎮上去幹洗,否則就跟買了一次性衣裳似的,洗一件扔一件,不扔看着鬧心!做飯嘛……據本地人說,口感委實差,可我倒沒覺着格外不妥,總之算是有待提高吧。這答覆你還滿意麼?”
虞姑娘聽得傻了眼,忙改口道:“我早猜到了,只是求證下而已!”狡辯完,還是耐不住老實的本性,不好意思的紅了臉。
多老爺看得仔細,爆發出一串大笑,末了在她的抗議中收起笑來,道:“這兩天是非常時期,我得防着夏氏上山來會,若沒有特別想吃的東西,便在山上將就兩頓可好?”
虞姑娘本不是個挑剔的人,可一想到上次那碗寡淡無味的面就心裡犯怵,吃飯問題可是個長期問題,爲了保衛自己可憐的胃,想想後認真說道:“你的廚師我實在難以消受,不如我到鎮上去買點素材回來,自己動手做飯吧。”說罷,感到此議可行,神采奕奕的拍了拍手道:“對了,你好久沒吃過我做的菜了,想吃點什麼儘管說!”
這明明是件皆大歡喜的事,哪知多鐸立馬就拉下臉來,道:“不行。現下正忙,抽不出人來陪你去鎮上。”
虞姑娘不解的瞥着他,咕噥道:“誰說要抽你人手了,我自己去不就得了。”
“不行!”那廂突起一聲大喝,厲聲否了這提議,“這裡不比得碚縣,沒可靠的人作陪,你哪兒也別想去。”臨了見得對方一副驚駭的表情,忙緩和了語氣補充道:“你先吃點東西墊底,過了這個點人手就空閒了,那時候我再找人陪你一道,可好?”
虞姑娘心中堵着一口悶氣,別過頭去不肯搭話。只覺王爺所謂的“灰道”根本是屁話一句,一驚一乍的限制家眷的行動,不就是黑幫分子特有的悲情麼?還談什麼介於黑白之間的自如?
餘光見得多鐸正面含歉意的盯着自己,一心等一句迴應,心中便有恃無恐,繼而委屈更甚,翻了翻眼簾,細語碎道:“什麼灰道,騙小孩子還差不多,我討厭灰色!還不如黑色來得爽快呢!”
多鐸大爲頭痛,正想要加大力度哄一鬨她,卻被從外面跑進來的忍傑給一語打斷了。
——“金哥,還真讓你給猜對了,人來了!許家人已收到消息,正合着沈季軍的人一起往山上趕,現在姜家人在盤查,讓人通知我們,叫我們出去對質,看是不是有那麼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