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橙有點後悔自己開門之前沒從門鏡裡看一眼。
如果她看到來人是付夏涵,一定不會開門。
這位付小姐又來幹什麼?昨晚鬧的那一遭還不夠?周暮昀不是當面警告過她離她遠一點嗎?她這是憋了一整天氣不過又找上門來了?
付夏涵站在門外,碧綠色修身長裙顯得她身材玲瓏有致,臉上的妝容比昨晚精緻了百倍不止,黛眉星眸,脣瓣嫣紅,手裡提着乳白色的手包。將近七公分的高跟鞋,讓她比喻橙高出大半個頭。
宛若一株潔白的茉莉。
如果這株茉莉不帶刺的話,應該會很招人喜歡。
可惜喻橙已經領教過這個女人美麗外表下隱藏的尖刺,此刻見到她,除了惱火,沒半點其他情緒。
付夏涵看着她,連僞裝都懶得僞裝,眼底是明晃晃的嫉恨。
今早,周暮昀過來找她。他們三年沒見,甚至她回國一個星期也沒想好要以什麼方式跟他見面。她還想過,要不要乾脆等跟溫君澤解除婚約以後再去見他。這次回來,她一定不會再像當年那般任性的糾纏,她會默默在他身邊守護他,在事業上幫助他,總有一天,他會被她感動。
可她沒想到
清晨六點,太陽還沒出來,天邊一線微弱的光,有淡淡的雲漂浮,像朵朵柔軟的棉花糖。
他跟三年前相比一點變化都沒有,還是那麼的冷漠,純黑的西服,雪白的襯衫,配上一張沒有表情的臉,讓人靠近不得。
她是睡夢中被傭人叫醒的,本來想以最完美的姿態去見他,又不想讓他久等,花了幾分鐘時間整理妝容。
她臉上的笑容那樣燦爛,還沒打聲招呼,就聽見他冷冷的,暗含警告的對她說:“表嫂,以後離我女朋友遠一點。”
那一刻,她的心如墜深海,瞬間被凍住。
他一句話沒多說,轉身就走了。
她站在原地,滿眼通紅,眼淚再也忍不住,順着眼角往下流淌。
她不知在原地站了有多久,只知道回過神來的時候,腿都失去知覺了,臉上的淚痕也被風吹乾了,臉緊繃得難受,連個笑容都擠不出來。
一整天,她手頭堆的工作一件也沒處理,只覺胸口堵着一口氣需要發泄。
一想到造成這一切的是誰,她就忍不住再次找上喻橙。
她一刻也不想看到這個女孩出現在周暮昀身邊。她想,既然陪在周暮昀身邊的人不是她,也不能是別人。
她必須做點什麼,讓喻橙徹底遠離他們的世界。
門打開,喻橙站在玄關,好像絲毫沒受到昨晚她說的那些話的影響,面色平靜如水,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女孩穿着普通的居家裙子,柔軟的棉質布料,長髮挽成丸子頭,頭髮被誰揉過還是怎麼的,碎髮都跑出來了,看起來亂糟糟的。
喻橙沒讓她進來,也沒說別的,眼睛盯着她,眼神詢問她想幹什麼。
早料到她會有此態度,付夏涵也不在意,視線一如既往地俯視她,淡聲道:“我來找你談談。”
喻橙面色一冷:“談什麼?繼續編故事嗎?我覺得我們之間沒什麼好談的。”
付夏涵還要再說什麼,屋內卻忽然傳出個熟悉的男聲:“橙橙啊,要加多少水啊!”
周暮昀?
付夏涵渾身一顫。
他……他怎麼會在這裡?
她之所以敢來找喻橙,就是料定這個時間周暮昀會在公司裡。誰曾想他竟然在這裡。
喻橙也不去管這位付小姐什麼臉色,偏着頭,朝廚房的方向喊:“水將將沒過雞塊和土豆就行,別放太多,也別放太少了。”
水多了不好收汁兒,放太少雞塊會燉不爛。所以說水量必須得把控好。
想了想,喻橙還是有點不放心,轉身往廚房走,站在周暮昀身邊往鍋裡看,嘖,她就離開這麼一會兒,雞塊已經被他炒得有點糊了。
對上她意味不明的眼神,周暮昀也有點心虛,低着聲解釋:“好像……好像炒的時間久了點兒。”
您這是久了一點兒嗎大哥,都糊了!
喻橙摸了摸額角,看着他慢慢把水倒入鍋裡,水位剛沒過雞塊,她連忙叫停:“好了,這麼多就可以了。”
周暮昀重重吐出口氣,剩下的就只待出鍋了。
“你又忘了?”喻橙擡起眼看他,幽幽地道:“加水之後要調成大火。”
周暮昀一愣,旋即想起來了,慌忙調火候。他自認爲記性挺好的,怎麼在廚房這個領域就失效了?
他之前明明看過菜譜,而且她也叮囑過一遍,他還是把這個給忘了,只記得關注鍋裡食物的情況,不記得調整火候大小。
喻橙幫他把鍋蓋蓋上,也跟着鬆口氣。
背後響起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咔嗒咔嗒”聲,在空蕩的房子裡顯得格外清晰。
喻橙恍然回頭,只見付夏涵已經進了屋子,怔怔地看着他們。
發現周暮昀在屋裡的一瞬,付夏涵下意識想要逃離這裡,早上遭受的羞辱還歷歷在目,一想到心還是會痛。
可聽到他說話的聲音,她腳步怎麼也挪不開,鬼使神差地走了進來。
剛纔周暮昀滿腹心思都在做菜上面,倒也沒聽清外面兩人的交談,因爲隔了一小會兒喻橙就進屋了,他還以爲是來送快遞的。
一看到是她,周暮昀嘴角那點弧度就塌下去了,眉心擰出摺痕:“你還來幹什麼?”
付夏涵面色蒼白,再精緻的妝容都掩飾不了,脣瓣輕顫,卻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她要說什麼?她還能說什麼?
眼前的男人忽然變得那樣陌生,是她從未見過的樣子。臉還是那張臉,俊朗如斯,冷漠如斯。穿着居家的衣服,透出幾分隨性懶散,名貴的腕錶摘了,手腕上戴着一根……如果沒看錯的話,應該是根女孩子用的髮圈?
居家服外面繫着藍布圍裙,鍋鏟剛被他放在流理臺上。
他在做飯?
不等她開口,周暮昀就冷冷道:“付夏涵,早上跟你說的話相信已經夠明白了。如果你不懂適可而止,把事情鬧到付老先生面前就難看了。”
付夏涵的父親爲人板正、嚴於律己,對待後人也一樣要求嚴格。這也是他白手起家卻能在帝都站穩腳跟的原因。如果他知道自己的女兒揹着他插足別人的感情,後果可想而知。
當年那些事,父母那一輩都是不知道的,只在他們小輩兒的圈子裡傳過。
付夏涵被他眼裡的冷漠刺得心頭一痛,手指打顫。
太多的話堵在喉嚨口無法傾吐,只能全數嚥下去。
知道在他面前說再多都沒用,她收起尖銳的刺,僵硬的嘴角牽出一抹笑:“昨天因爲不理智跟喻小姐鬧出了點誤會,今天特意來跟她賠個不是。”
“不用。”周暮昀說。
付夏涵臉上的笑容更僵了。
她攥緊手包的帶子,輕輕一笑:“我回國了,以後也會呆在國內發展。大家同處一個圈子裡總會見面,你難道要一直這樣嗎?”
喻橙安靜地立在周暮昀身側,一句話沒說,讓他們去談。
畢竟她是真的不想跟付夏涵說話,容易惱火。
她也是佩服這位付小姐,不知道哪兒來的勇氣一次又一次在她面前從容的撒謊。
她敢摸着良心說自己是特意來道歉的嗎?
剛剛在門外,她的眼神差點沒把她生吞活剝了!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她現在相信這句話了。
周暮昀沉默片刻,像是覺得她這話說的有道理,點點頭:“我和你父親有點交情,大家鬧得不愉快的確不太好。”
付夏涵眼睛閃過一道光亮,脣畔的笑容自然了一點。
喻橙正一臉懵呢,腦袋忽然就被男人拍了一下。她仰頭,對上他含笑的目光,聽見他聲音溫柔道:“跟你說過什麼?”
喻橙更懵了:“什麼?”
“再見了面要叫表嫂。”
“……”
喻橙沒急着叫表嫂,轉頭去看付夏涵的臉色。
那叫一個精彩。
可能比她調製的醬汁還要再豐富一點。
不好意思,她可能又想笑了。她提醒自己要忍住,這種事背後笑笑就行了,當着人家的面笑就顯得太沒素質了。讓蔣女士知道了得說教她。
喻橙咳嗽了一聲才生生忍住笑意,乖乖巧巧地喊了一聲:“表嫂。”
付夏涵眼皮一顫。
喻橙眼珠子轉了轉,順便再補一刀:“表嫂要留下來吃晚飯嗎?老周初次下廚,還請賞臉品嚐一下。”她自動忽略掉上次失敗的麻婆豆腐,把這次下廚歸爲初次。
周暮昀挑了挑眉,暗歎她竟如此上道。
只是那聲“老周”是什麼鬼?不能換個好聽點的稱呼嗎?
恰在此時,魚丸從臥室裡竄出來,在地板上打了個滾兒,邁着小短腿朝喻橙走來,圍着她腳邊打轉兒,像是撒嬌求抱抱。
平常它就愛這麼做,要是主人不理它,再隔一會兒它就要伸爪子撓她腿了。
鍋裡煮得咕嚕嚕冒泡,是湯汁燒開了,周暮昀回身看了一眼,連忙揭開鍋蓋,轉爲小火收汁兒。
付夏涵怔愣在原地。
兩人,一貓,那樣的溫馨,越發襯得她格格不入。
還有兩人統一戰線,一口一聲“表嫂”,讓她再也忍不下去,只想快速逃離這裡。
目送付小姐倉皇的身影遠去,喻橙終於繃不住了,手撐在吧檯上哈哈大笑:“我看到她臉都氣綠了。”
早上週暮昀跟她說的時候,她還沒覺得,眼下親眼看到,她真真是見識到了“表嫂”兩個字的威力。
天吶,一個人的表情怎麼能那麼豐富!
周暮昀聳聳肩,狹長的眼微揚:“心裡舒坦了?”
喻橙也懶得裝什麼小仙女,大大方方的點頭:“舒坦!非常舒坦!簡直不能再舒坦了!”
直到現在,昨晚那口氣纔算徹底順下去了,通體舒暢。
不過……這不像他的行事作風啊。喻橙遲疑地問:“你故意的?”
“不然呢?”
如果不是爲了讓她心裡痛快,他根本連多餘的話都懶得跟付夏涵說。
喻橙心裡感動,作哭臉狀:“老周好帥哦,今晚的土豆燜雞我一定要多吃幾塊!”
哦對,土豆燜雞,她扭頭看着鍋裡,湯汁已經收得差不多了,她捏着湯勺嚐了口鹹淡,不需要再放鹽。
拿着鍋鏟盛出來裝盤,撒了點炒熟的白芝麻點綴。
色香味三樣佔了前兩樣。周暮昀的信心瞬間回來了,抽出雙筷子遞給喻橙,讓她先嚐一口味道。
喻橙剛纔嘗鹹淡的時候覺得味道還不錯,然而一口雞塊吃下去,她臉色變了變:“我可能做不到多吃幾塊了……”
周暮昀:“……”
他不信會那麼差,拿過她手裡的筷子,自己嚐了一塊,臉色跟着變了。
雞塊的外皮都炒糊了,因爲裹着層濃濃的湯汁,看起來不明顯,一吃就能吃出來一股淡淡的糊味。
他的第二次下廚,仍然沒能逃過以失敗告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