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吃到一半,三位媽媽的討論話題已經從婚禮是舉行中式的好還是西式的好,轉變成兩人將來的孩子取個什麼名字好聽。
喻橙被一口菜噎住,喝了口茶,藉口去洗手間,逃離了現場。
相親聯盟的成員聚在一起果然可怕。
喻橙上了一個有史以來最漫長的廁所,慢悠悠地從隔間走出來,到外面公共盥洗臺前站着洗手。
纖細白嫩一雙手伸到感應水龍頭下面,水嘩啦啦淋下來,打溼了手,喻橙摁了兩泵洗手液,慢條斯理地搓出泡沫。
一點點洗乾淨每一根手指,包括指縫,以達到拖延時間的效果。
洗得差不多了,她才伸手過去,沖掉綿綿密密的泡沫,露出來白皙的一雙手。
低頭看了眼,覺得洗得還不夠乾淨,又摁了一泵洗手液,搓了搓。
站在後面目睹小姑娘一系列動作的樑延:“……”
喻橙出來後沒多久他就跟着出來了。
站在走廊通風口抽了一根菸,準備過來洗個手,然後他就看見小姑娘把一雙手當作一個精細的物件兒來反覆搓洗。
稍微一想,他便猜到了她的心思故意耗時間。
喻橙終於洗完了手。
一轉身,一隻修長的手出現在眼前,男人遞了一張紙巾過來。
喻橙仰起頭來看着樑延,不知道他在這邊站了多久,尷尬地笑了笑,接過紙巾擦手上的水珠:“謝謝。”
本來她還打算用烘乾機再拖延一會兒……
樑延手插進口袋裡,摸出來一盒煙,想了想,又塞回去,笑着問了一句:“不知道今天是來相親的?”
喻橙點點頭。
手裡皺巴巴的紙巾捏成一團,被她丟進旁邊的垃圾桶:“我媽說跟姑媽一家人吃個飯聚一聚,來了才知道是……”她咳了一聲:“相親。”
樑延沉默不語。
“你肯定也是被騙來的吧?”喻橙眼睫扇了扇,眼睛亮亮的,像是要打什麼壞主意,往樑延那邊靠近了幾步,扯了扯他袖子:“主編大人,我覺得我們應該統一戰線一致對外。”
走廊盡頭通風口吹來和緩的風,一絲絲的暖中透着點涼意。
小姑娘皮膚白白的,眨着大眼睛扯着他袖口跟他打商量的樣子,有點像偷偷摸摸出來覓食的小倉鼠。
說話時聲音壓得低,眼珠子滴溜溜地轉動,像是害怕有人會突然從包廂裡出來撞見她的小秘密。
不可否認,樑延的確很排斥母親讓他過來相親。
他向來不受束縛,骨子裡嚮往自由,不管是職業方面,還是婚姻方面,都是如此。不願按照長輩畫的路線走,自己的人生由自己支配。
今天出現在這裡,純屬意外。
用喻橙的話來說,就是被騙來的。
進包廂的第一時間他就反應過來了,因爲看到熟悉的面孔,他便沒有像以往那樣找藉口離開。
眼下倒是覺得,對象如果是喻橙,也沒有那麼讓人難以接受。
第一次見喻橙是在茶餐廳裡,陽光正好,她臨窗而坐,低着頭,垂着眼,認真翻看一本菜單。吃飯間隙,她時不時的妙語連珠輕易的就拉近人與人之間的距離。
他關注了她的微博,知道她除了分享做菜,也分享自己的生活和對時事熱點的見解。印象深刻的是,針對一些熱搜事件,她總能找到偏僻的切入點,見解獨到。
難怪那些粉絲稱呼她“魚仙”。
仙,不是指她長相仙氣,而是她這個人給人的感覺就是充滿絢爛的色彩,陽光、明媚,又帶着一點小神秘。
這樣的女孩子,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
喻橙見他在思考,人又靠近了一點:“怎樣?主編大人,作者大大,不如我們結盟吧!口號我都想好了:頭可斷,血可流,我們的自由不能丟!很押韻的有沒有!”
樑延:“……”
“你倒是給個話啊。”
樑延來了點興趣,低下頭來,配合她小聲道:“怎麼結盟?”
喻橙一看這人就很上道兒,仰着頭笑了聲,跟梁山好漢一樣拍了拍他臂膀:“聽我的,我們在家長面前裝作很聊得來的樣子,先過了今天這一關。回頭他們再問起來,就隨便找個理由說不合適。這樣呢,既不顯得敷衍他們,又保住了我們的自由。”
樑延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聽起來好像有點靠譜。”
“那我們就說定了。”喻橙舉起一隻手,手心朝向他:“擊掌爲盟!”
樑延眼底劃過一絲笑意,挑着眼梢看着面前這隻瑩白的小手。
看得出來,這姑娘不是一點半點的排斥相親。
這麼迫不及待地跟他劃清界限,讓他這個走到哪裡都受歡迎的人第一次感受到挫敗的滋味。
他張了張嘴,話沒說出來,視線擡起來越過喻橙,看向她身後不遠處的一道身影。
樑延怔住。
男人長身玉立,周身泛着森然的冷氣。
峭薄的脣抿成一條直線,下顎和脖頸的線條繃得冷硬異常,漆黑的眼直視着這邊,眼神彷彿能具體化。
隔着不算遠的距離,樑延甚至能看清男人眼底翻涌而出的沉沉的怒氣。
這張臉有點眼熟。
他想了一下,應該是霍總的兒子,周暮昀。
他怎麼在這裡?
“誒?”喻橙手還懸在半空,卻見樑延眼睛根本沒在看她:“怎麼啦?”
她循着他的視線轉過頭去。
看見周暮昀的一瞬間,喻橙身體輕顫了一下,僵住了。
她大腦空白了一秒,隨之而來的是涌進腦海的畫面,很多很多關於這個男人的畫面。原本被她小心存放在角落裡,不輕易觸碰,現在卻因爲看他一眼,就全部浮上來。
喻橙斂下眸,眼眶發酸、發澀。
樑延心思細膩,只一眼便能看出身邊這個女孩的異樣。
一個男人,看到一個女孩跟另一個男人站在一起時,露出類似嫉妒憤怒的眼神。往深處思考,也就不難猜出兩人之間的關係。
周暮昀一步一步走過來,走得很慢,步子卻很大,很快走到喻橙面前,不由分說握住她的手腕,將人拉到自己跟前來,與樑延隔開距離。
他警告性地睨了樑延一眼。
爾後,帶着喻橙進電梯,下樓,從餐廳一樓大廳側邊的一扇門出去,拐進後面一個小花園。
等喻橙反應過來,她人已經出了餐廳。
“你不許相親。”
頭頂響起男人低沉的聲音。
不同以往的清潤疏朗,是一種略帶霸道的不容置喙。
每一個字都叩擊在喻橙的鼓膜,讓她心尖兒輕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