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週五的公開宣判之後,也就到了周景尚離開的時候了。
本以爲了卻了父親的事情,他可以無牽無掛的離開,可是,越是接近宣判的日子,周景尚的心緒就越紛亂,這一切都源於方圓。
方耀光警告過他,不要讓他的女兒傷心,可是,他要怎麼和她說才能讓她平靜的接受他要離開的事實呢?
周景尚深愛方圓,可是就憑他,一個爲多方勢力所利用的棋子,方耀光怎麼可能同意讓方圓和他在一起,所以,這兩年來,任憑方圓怎麼主動,他都與她保持着若即若離的關係,即使方圓在外面公開宣稱周景尚是她的男朋友,他也從未給過她一個明確的告白。
曾經爲了方圓,周景尚一度和凌澤秋鬧得不可開交,甚至當着方圓的面對凌澤秋說他要將方圓從凌澤秋身邊搶過去。現在,他根本不用搶,從對凌澤秋偏執的感情中走出來的方圓,再一次偏執的愛上了他。
周景尚覺得方圓是可憐的,爲什麼她總是糾纏於那些不能給她幸福的人之間?
她瘋狂迷戀了凌澤秋十幾年,最後落了個暗淡收場,本以爲可以從周景尚這裡找到那份她所期待的愛,可是呢?周景尚覺得自己齷齪極了,想愛不敢愛,卻又無法做到不見她,這種糾纏不清的狀態比起凌澤秋的決絕對方圓的傷害恐怕更大。
爲什麼人們總是會愛上不該愛的人?他不該對方圓抱有非分之想,方圓也不該愛上他這樣的人的,更殘酷的現實是,他們明明互相愛着,卻硬生生要分別。想到這些周景尚就頭痛欲裂,從冰箱裡拿出幾罐啤酒來一個人喝了起來。
方圓的電話又打過了,這已經是今天的第五通了,周景尚任由它響也不去接,他已經沒有勇氣再面對她了。
“搞什麼?總是不接電話!”方圓氣憤的將電話扔到了沙發上。
方耀光從樓上下來。看着焦躁的女兒,笑了起來,“哎呀,你這個脾氣真不知道以後誰敢娶你。”
“爸爸。想娶我的人多的去了,就怕你到時候捨不得。”方圓走過去扶住了方耀光的肩膀,撒嬌般幫他按摩。
“是嗎?看你這口氣,你是有喜歡的人了?”
“爸……周景尚……你見過的吧?”
“他?你喜歡的人是他?”方耀光皺起了眉頭。
方圓嘿嘿一笑,害羞的說:“爸,他對我很好很好!”
“我也對你很好很好啊!”方耀光居然吃起了女兒的醋。
“爸!”方圓嗔怪的叫了一聲。
“好好好,我女兒願意喜歡誰就去喜歡誰,爸爸沒意見的。”方耀光笑呵呵的摸了把女兒的頭髮。
方圓高興極了,得到了父親的首肯,這下再和周景尚表白肯定沒問題了。
方耀光看着喜不自禁的方圓。剛剛還慈眉善目的臉漸漸變得陰鬱起來,拿起手機編輯了一條短信發送了出去。
周景尚看着手機上方耀光的短信,“宣判完畢後,立刻離開,記住。給她一個合理的解釋。”這樣的話語,分明是命令。
他無力的仰頭看向了天花板,冷笑了兩聲,方耀光是不會給自己懷抱僥倖想法的機會的。
長灘島的初夏時節,白晝很長,陽光很充足。
邊靜之睡的迷迷糊糊的感覺有人在拽自己的腿,猛然清醒過來。雙腳用力一蹬,只聽小陶“哎呀!”一聲慘叫,接着是“噗通”落地的聲音。邊靜之爬到牀邊一看,小陶正坐在地上捂着眼睛嗷嗷直叫。
“你沒事吧?我不是故意的!”邊靜之趕緊道歉。
“你這個倭瓜,怎麼這麼大力氣?我好心叫你去沙灘曬太陽,死活叫不醒你。就拉了你一下,哪知你這麼狠,直接踹到我臉上!”小陶憤憤然說道。
“我都說對不起啦!你幹嗎喋喋不休?”邊靜之起身朝洗手間走去。
“喂!趕快出來,我帶你去看海!”小陶蹦了起來,衝着她大喊。
邊靜之淡定的轉過頭來。迷濛着眼睛說:“知道了,我見過海的,別這麼激動好嗎?”
很快,小陶和邊靜之就出現在了海邊,這個時候,沙灘上還沒什麼人,小陶也不用刻意的注意形象。他就像是一隻撒歡的鴨子一般在海邊揮舞着雙臂狂奔,嘴裡咿呀嗚咦的發出刺耳的怪聲,邊靜之跟在他身後不遠的地方,慢慢悠悠的走着,和他走在一起會被人誤會成她帶了個神經病出來。
小陶激動了十幾分鍾之後,終於消停了下來,他平躺在了沙灘上,胸膛因爲劇烈的喘息而上下起伏。
邊靜之坐到了他身邊,扔了一把沙子說:“鬧夠了,就回去吧,你不能總躲在這裡啊。”
小陶突然坐了起來,他揮手抹了一把滿頭的汗水,然後,從口袋裡掏出了一枚戒指。
“這是我原本買來打算向哲沅求婚用的,但是現在用不着了。”小陶悵然若失的說着,一揚胳膊,戒指被扔到了大海里。
“你幹什麼啊?多好的東西,扔了多可惜!”邊靜之隨之躍起,順着戒指拋出的拋物線奔進了大海,彎着腰急切的尋找着被小陶扔掉的戒指。
“找什麼?又沒有人要它!”小陶站起來衝着邊靜之大喊。
“我要行了吧!”邊靜之賭氣般回答他。
“你喜歡的話我可以給你買一堆!找它做什麼!早被海水沖走了!”小陶跑到海里把邊靜之拖到了沙灘上。
也不知爲何,邊靜之氣憤不已,她一把甩開小陶的手,冷冷說道,“我不需要!”
小陶驚愕不已,指着她結結巴巴的說:“你……你……你脾氣越來越大了啊!”
“小陶,看到這樣的你,我真的相信了一句話,年歲增長未必就成爲了大人,我也終於明白,哲沅爲什麼沒有選擇你,因爲你從來都沒有成長爲一個真正的大人!你的身邊總是有太多的人願意爲你挺身而出。願意不計代價的爲你遮風擋雨,以至於讓你認爲這所有的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了嗎?”
“靜之!”小陶大叫她的名字,想要阻止她說下去,因爲這些話一字一句都像尖刀一般扎進了他的心臟。
“你只不過是遭遇了事業上的一次挫折而已。你就可以任性的失蹤,讓那些關心你的人滿世界的找你,你也只不過再經歷一次失戀而已,你就這樣糟蹋自己辛苦賺來的錢!做錯事情的是人,又不是東西,更何況,我不認爲哲沅做錯什麼,她有選擇自己幸福的權利。”
“事業低谷了,你剛好可以趁此機會好好沉澱一下,然後找個合適的機會用嶄新的面貌重新迴歸熒屏。哲沅要結婚了,你不該像個爺們兒一樣大方的祝福她嗎?現在,你像個縮頭烏龜一般躲在這裡做什麼?你不是崇尚英雄主義,自稱要做一個鐵骨錚錚的硬漢嗎?這樣的你,你好意思說自己是個爺們兒嗎?”
“夠了。”小陶的眼睛裡泛上了淚花。因爲那個虛僞的、自私的、甚至是不講道理的自己被邊靜之毫不留情的抽了出來,他不願面對那個與熒幕上截然相反的自己。
“我已經訂好了下午四點鐘回國的機票,兩張,我在機場等你,來不來,你隨意。”邊靜之說完揚長而去,小陶一個人失神的站在沙灘上。久久沒有離去。
中午的時候,方圓鼎着烈日,風風火火的來到了周景尚的家中。
周景尚自從父親被引渡回國之後就沒再去上過班了,凌家給的工作,這種情況下再繼續去的話就是不識時務了。
方圓以爲她會看到一個不修邊幅,頂着雞窩頭的周景尚。沒想到,她進來後看到的卻是一個穿戴得體的英俊少年。周景尚似乎對她的到來早有預料。
“你怎麼不接我電話?”方圓不悅的問他。
“你熱不熱?我做了冰淇淋要不要吃?”周景尚答非所問。
“你還會做冰淇淋?那我可要好好嚐嚐!”方圓立刻就忘記了自己剛纔爲什麼生氣,大大方方的坐在了沙發上,等着周景尚拿冰淇淋孝敬她。
周景尚從冰箱裡取出一個精緻的盒子,裡面是四色的冰淇淋。方圓驚訝極了,還沒吃就開始讚歎他的手藝。
周景尚遞給她一個勺子,溫柔的說:“嚐嚐。”
方圓笑眯眯的看了他一眼,開心的吃了起來,完全沒有注意到周景尚臉上苦澀的笑容。
“好吃嗎?”周景尚坐在了她身邊。
“很好吃啊!你要不要也吃一口?”方圓仍然沉浸在自己的喜悅當中。
周景尚搖了搖頭,“不了,你吃就好。”
方圓聳了聳肩膀,自己一個人繼續吃着。
“如果問我喜歡或者不喜歡你,我想說我現在還是喜歡你的。”周景尚突然說道。
方圓擡起了頭,微笑着注視着說着喜歡自己的周景尚。
“就算不知道以後會愛上什麼樣的女人,愛的有多深,但恐怕也很難像過去愛你那樣愛她”。
“你想說什麼?”方圓本以爲他是在表白,可是這話聽着怎麼越發的不對勁兒呢?
“曾以爲就算全世界都變,我對你的心不會變,就算你和別的男人結婚,我遇到別的女人。如果因爲連那個心都變了,我會感覺太空虛,世上的事太……我太簡單,不知道該說什麼,所以可能才一直沒能離開你,因爲不想輸,因爲不想看到心在變,因爲不想承認它在變。”周景尚的雙目有亮晶晶的淚花在閃。
“你說的意思,我,不太懂。”方圓的心跳迅速的加快,有不好的預感竄了出來,她顫抖着放下了手裡的冰淇淋,
“在法國的那七年一直在思念你,但那好像是全部了,對於我們。”
“全部?你是在拒絕我之前所有的告白嗎?”方圓強忍住快要奔涌而出的淚水,哽咽的問道。
“我……要離開了……”周景尚輕聲說道。
“你又要去哪裡?”方圓握住了他的手。
“我要回法國了,去重新開始我的人生。”周景尚覺得自己的心臟要爆炸了。
“我可以陪你一起去啊,我們一起去好不好?”方圓的渾身都在顫抖,周景尚清晰的感受的到,方耀光叫他務必不能讓方圓傷心,可是,心動之後,怎麼會不痛,他做不到。
“我……未來的規劃裡……沒有你……”周景尚好想掐死自己,怎麼可以對她說出如此殘酷的話。
“是嗎?周景尚,我可能有點中暑,你說的很多話,我都聽不太懂,我先回去了。”方圓已經淚流滿面,拿起包奪門而出,周景尚聽到門被用力關上的聲音,心也在那一刻碎了。
明明愛很清晰,卻又要接受分離,難過還來不及,愛早已融入呼吸,存在心底,從現在開始練習忘記,可我的心卻還沒答應可以放棄你,真的對不起,答應了不再愛你,我只是還沒答應我自己。
周景尚捂住心口,趴在了沙發上,原來撕心裂肺就是這種感覺,他傷害了方圓,尖刀卻將他也捅傷,如何讓自己不痛,也許只有時間能治癒。
邊靜之坐在候機廳裡不斷的看着時間,馬上就要登機了,小陶還沒有來。
廣播已經播報了一遍,再不來,可就要誤機了。邊靜之想起她早上對小陶說的那些話,心中有些不安,他該不會被我刺激的真的不來了吧?
“靜之。”正想着,小陶的聲音就傳進了她的耳朵,邊靜之猛地擡起頭,眼前出現的果然是小陶,他戴着墨鏡看不出他的情緒好壞。
邊靜之清了清嗓子,尷尬的說:“那,我們走吧。”說着她接過了小陶的行李箱,做他的助理三年,這種粗活她已經習慣了。
“靜之!”小陶突然叫住了她。
“啊?”邊靜之回頭。
“謝謝你。”小陶誠懇的聲音。
邊靜之微微一笑,“不謝。”
小陶從他手裡強行拿回了旅行箱,霸道的說:“我自己來。”
邊靜之樂得輕鬆,攤了攤雙手,說:“你隨意。”